薛怀似要说话,宜真抬手制止——
“薛公子,还是多想想。若我嫁给你,你面对的远不止我说的这些,还有世人的闲言碎语。”
“你觉得无须在意,可等到你真的面对时,真的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一人你可说她愚鲁,那百人,千人呢?你的友人,你的亲人呢?”
薛怀皱眉,他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可在宜真近乎包容般的目光中,他却有些迟疑忐忑。
他感觉自己并没有领悟到宜真的意思。
宜真笑笑,轻声说,“薛公子不妨多看看,多想想。”
话罢,她点了点头,带着人离开。
薛怀忙行礼,目送她离开。
“郡主不必说那么多的。”行至无人处,有乐道,话语中隐约有些叹息。
宜真笑笑,“有些事,提前说了,总比猝不及防面对时来得好。”
她虽想成婚,想结束眼前面临的困局。可眼下的困局,尚不足以让她不管不顾,随意找了个人匆匆忙忙鲁莽的将自己嫁出去。
还是要好好想想,多多思量才好。
不过……
宜真细眉微蹙。
禁卫司监察百官,她这个郡主身边自然也是有人的。这意味着,她这里的消息瞒不过宫中,自然也瞒不过殷章。
若让他知道了,只怕又要生乱子。
想起上次玄清观内的种种,宜真隐约有些头痛。
殷章处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他心中惊怒,几不可言。本想立刻出宫去寻宜真,但霍然起身后,却站在那里,久久没动——
若去了,他能跟宜真说什么呢?
说让她不要嫁给薛怀吗?殷章心中清楚,宜真要的只是成婚,就算不是薛怀,也会是别人。
好消息是,宜真没答应。
想着殷章缓缓坐下,命人去禁卫司。
早在薛怀来京后,殷章就开始查他的底细,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应当也该有信了。
禁卫司那边显然一直准备着,刚得了信,就来回禀——
只是不同于之前的那个计青华,这个薛怀,禁卫司再三查证过后,也没有破绽之处。
殷章的神情一时间有些不太好看。
禁卫司的人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殷章的确不高兴,但他又知道,宜真那样好,会有人喜爱她,是一种理所应当的事情。
如是想着,他缓缓将手中的信纸揉碎。
“再细查。”殷章吩咐,说,“务必要万无一失。”
“是!”禁卫司应是。
随着禁卫司中人离开,屋内安静下来,只余下一下又一下的笃笃声。
殷章指尖轻扣桌面,不久后忽的停下,心中定计。
他本想去兰园,可忽的想起上次去时,皇后眼中的若有所思,抿了抿唇,又按捺住。
他最近去兰园的次数似乎有些多了,便是皇后也不免多想两分,总是一时半会间,她猜不到真相,但殷章也不想冒险——
明日,宜真应当就会入宫了。
殷章的拳不觉攥紧,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按捺住自己。
第二日,宜真入宫。
刚落座,皇后就笑了起来,拉着她说起了薛怀的事情。
“我听说薛怀同你求亲?”她兴致盎然,说,“你怎么想的?”
宜真无奈,嗔道,“娘娘~”
“快跟我说说。”皇后追问。
她一直操心宜真的婚事,算下来那薛怀也是个好人选,据她所知,好些勋贵众臣人家的夫人都惦念着想嫁女呢。
薛家,也不错。
皇后娘娘是仔细思考过这件事的,薛家本就是前朝重臣,今朝入朝,若无大错,自然会被重用,薛怀有才,便是做到尚书阁臣也未尝不可。
届时,宜真便是阁老夫人,既尊且贵,她便是去了,也能放心了。
宜真含笑,也没瞒着皇后,将之前种种一一道来。
“听你这么说,倒是个有心的。”皇后若有所思,更满意了几分,说,“那你呢,你怎么想?”
宜真轻笑,说,“我还要再想想。”
皇后看着她,心下无声叹息。
只看宜真这么平静,她就知道,她应当对那薛怀无意,若是有意,再从容自若的女子,也会有些不自在的。
皇后想她应当劝一劝宜真,毕竟薛怀很合适,若是错过,不一定能遇到更好的。
可话到嘴边,却又顿住。
好一会儿,皇后娘娘看着宜真,微微笑了笑,说,“那就好好想,不急。”
是了,不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是为了成婚而成婚,但不应该如此,成婚,该是因为两心相许,为了欢喜才对。
这些世间许多女子都做不到的,皇后总想让宜真能如愿。
皇后娘娘没有再催,这让宜真心中一松,之后两人又笑着说起别的。
说话间,她提着心,一直担心殷章会来,可谁知一直等她走,都没有遇见那人——
直到她出宫。
“郡主,太孙殿下邀您去重华宫一叙。”内侍一直守在宫道上,远远见了宜真一行人,忙笑着上前,躬身见礼。
宜真吸了口气。
她就知道。
嘴上推辞了两句,可内侍显然是得了殷章的叮嘱,百般恳求,宜真只好应允。
重华宫离宫道不远,甚至就在左近处,再往东,便是太子的东宫。
宜真转入宫道,又走了一会儿,便在宫人的带领下入了高大巍峨的宫门,其内殿阁起伏,雕梁画栋,台阶之上,殷章大步而下,朝她走来。
“表姐。”他笑道。
宜真心中一颤。
不管是笑容,还是语气,都太亲昵了。
“殿下。”宜真规规矩矩的见礼。
殷章眼中微暗。
“知道表姐进宫,本想去看您,只是没有得空。”他解释一句,而后请宜真进去。
这是宜真第一次来重华宫,帝后显然在这座宫殿上投注了很多的心思,不论是殿阁还是其中的各种摆设,都是珍奇稀罕的古物。
只桌上插花的这只不起眼的瓷瓶,她瞧着就是前朝的物件。
“殿下若忙,就不必见了,左右过几日我还要入宫的。”宜真推辞。
殷章笑道,“只是有些事想问问表姐。”
心中顿时发紧,宜真坐下,笑着疑惑了一声。
“哦?什么事。”
“自然是薛怀,薛公子的事。”殷章看向宜真。
宜真想慢慢来,殷章不急,本想配合的,可出了薛怀这件事,他等不下去了——
宜真抬眼对上殷章幽深的眸,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你也知道了。”她笑的无奈。
殷章知道一定会是祖母刚才问过,他看着宜真,嗯了声,问,“表姐怎么想的?”
种种念头骤起,宜真下意识想说觉得不错,可话还未到嘴边,就被她按下。
她担心会惹急了殷章,顿时迟疑。
“我还要想想。”她笑道。
“想。”殷章重复。
“所以表姐觉得薛怀还不错,对吗?”他直视宜真。
察觉到殷章的咄咄逼人,宜真心中一跳,眨了一下眼。
“尚算可以。”她添了几分耐心和小心。
宜真终归不想将事情就这样挑明。
殷章看着她。
他太了解她了,了解她的心软,了解她的谨慎。看着宜真带着些许小心的眸,他心中一软,随之有些自责。
殷章,你在做什么,你在逼她。
你不是想过,要让她无忧无虑,快活欢喜的吗。
所以那种种的,汹涌的情绪,再次被这份不舍拦住。
只是相比之下,这阻碍太单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冲破。
“看来表姐还没想好。”殷章语中情绪缓和下来,少了刚才那份不易察觉的迫人。
“婚姻大事,表姐还是多想想。”他说,“阿瑾总是希望表姐好的。”
殷章直直的看着宜真,双眸深邃幽暗。
她的身影倒映在那双漆黑的眸子中,小小的,仿佛被禁锢在了里面。
一直到出了宫门,坐上马车后,宜真都还心惊肉跳,依然记得当时殷章的神情。
她直觉道,若自己当时没有应付好,后果只怕不是她想看到的。
还好,还好……
还好殷章克制住了。
宜真吸了口气,更头疼了。
只怕她所想的那些,嫁人,离开京都,都没有用。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宜真闭目,如是想到。
除非殷章肯放弃。
怀安候府宴过几日,眼看着就要中秋,倒没什么宴会了。
宫内早早就传出消息,皇后娘娘要宜真去宫中过中秋,同王室宗亲们一道。
宜真准备好了衣裳,只等着中秋那天入宫,谁知十四这天,薛怀竟登门求见。
丫鬟进来禀报,有乐等一众下人立时就笑了。
她们都知道前几日在怀安候府时,薛怀对宜真说的话,如今得知他登门,有乐笑问,“看来这位薛公子想好了,是来给郡主答案的。”
宜真走神片刻,抬眼看了她们一眼,想着看来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对薛怀还算满意。
可……
薛怀登门,一如既往的诚恳,如是说了自己这些天的想法,道他已经想好,不管外人如何言语,都不会动摇。
这般清风霁月的郎君,温文尔雅,从容柔和,如此款款说来。
宜真坐在堂上看着,心中不觉柔软。
可也仅止于此了。
宜真看着眼前人,仔细的想了又想,发现更多的是考量思索,而非喜悦欢喜等情绪,便就叹了口气。
若真的心悦薛怀,宜真便是拼着冒险,也会答应他。
可她不是。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将薛怀拖进自己与殷章这一团是非中来的。
“抱歉,薛公子。”宜真轻声道,“我想了想,暂时还是不想嫁人。”
薛怀一怔,看着她时,眼中难掩失落。
宜真面上露出浅浅的歉意,留薛怀喝了杯茶,而后就命人送他离开。
“郡主,您,”有乐不解。
她伺候宜真几年,眼见了上次宜真发问,便知道她有在考虑这件事,可这几天下来,怎么还拒绝了?
“终究是,缘分不够。”宜真慢慢说。
一众侍候的人对视一眼,只是无奈。
第二日,中秋宫宴。
宜真上午就进了宫,侍候在皇后左右,看一众亲王王妃携家中子嗣前来,每每都是一大群人,殿中险些坐不下。还是让一众晚辈自去玩耍,这才得了空。
平日里也不会这么多人,只是中秋团圆的日子,所以就全都来了。
宜真一直在皇后身边陪坐,边听她和众王妃公主们闲聊——
都是晚辈,都要叫她一声母后。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宫宴开。
陛下拿着酒杯,回忆了一番往昔,而后勉励了一下自己的儿子们,最后将殷章叫到身边,大肆夸赞。
宜真忍不住垂眸,才闲闲忍住笑意。
不怪殿中诸王脸色不好看,对比起来,陛下对诸王的勉励之语,加起来都比不过对殷章的夸赞。可谓是偏心的明明白白,毫不掩饰。
偏偏诸王谁也不好说什么。
这般说完,宴会也开始了。
殿中顿时热闹起来,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宜真这个伴在皇后娘娘身边的郡主,也被一众公主王妃们拉着说了会儿话,喝了些酒。
不管心中作何想法,在这样的日子里,大家面上都很是和谐,不知不觉就将殿中的气氛炒的越发热闹。
几杯酒下肚,宜真便有些醉了,好在宴会开始前,她就喝下了早早让大夫Ɩ配好的解酒药丸,这会儿只是有些慵懒,倒不晕。
帝后年纪大了,热闹不动了,在宴过一半后就离开了,余下殿中诸人,顿时放的更开。
年长的诸王们倒还坐得住,倒是年轻的皇孙和几位王爷玩闹起来,喝酒划圈掷骰子,把殷章都叫去了。
宜真早在皇后娘娘离开时就从玉阶上下来,同自己的表姐妹们坐到了一起去,眼见着那边玩的正高兴,也过去看了眼,瞧着殷章不输不赢,没怎么吃亏,心下一松。
看热闹中,还被旁边的表姐妹拉着说起了话。
宜真同龄的表姐妹差不多都已经成婚,说话间难免都是些家长里短和儿女之事,要么就是她的婚事。
说说笑笑中,就提起了薛怀。
“表姐,听说那位薛公子前两日登了兰园的大门。这过些时日,我们这些姐妹们,是不是就该吃喜酒了?”有人笑问。
宜真眼皮一跳,余光扫了下前面的殷章,只见他身影微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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