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离开的时候他是怎么说她来着,没良心。
想到这,周聿白突然猛烈地咳了起来,五脏六腑都在连带着一块钻心彻骨地疼。
他扶着墙,不住地半蹲下去。
有人发现了他的端倪,忙来扶他:“聿白哥,你没事吧!”
周聿白摆了摆手,咳嗽声渐停,喉间却泛起腥甜的血腥味。
“你这怎么回事,被酒呛着了?”
游仲伦原本还笑着,可走近的那一瞬就发觉了异常,“雍子,来。”
陆时雍猛然起身,快步走到了周聿白身边,“怎么了这是?”
先前跟在陆时雍身边的美人也跟着一块走近,许是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手机就这么落到了地上。
屏幕没碎,页面还停留在先前翻的微博热搜上。
是一张被点开放大的图片,那张照片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绝望的,不带任何求生的意志,在狂风中,望向汹涌海面的少女。
——是桑南溪。
第137章 她的一身傲骨
原本喧闹的人群统统散去,一室的寂静,暖意融融的房间似乎早已被窗外的清冷凌寒浸染,没由来的让人觉着人心惶惶。
诺大的房间里,最有生机的还是那棵立在窗户旁的虚假圣诞树,没有生命,所以一无所知伫立在那儿。
周聿白的脸色苍白得不成样子,唯有面颊因为烈酒的熏染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老四,不然你先去休息会儿,我们替你在这守着,等承良到了,马上叫你起来。”
陷入沙发内的男人面色苍白,目光定在桌面手机屏幕的那张照片上,眼底的猩红从最深处翻涌而现。
游仲伦跟陆时雍两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微摇了摇头,先前周聿白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
周聿白一句都出去,旁人是不敢再留,陆时雍和游仲伦看着他这副样子,放不下心没敢走。
两个人扶着周聿白坐回了沙发上,刚坐定,游仲伦忍不住提议:“找个医生来看看?”
周聿白摆了摆手,说话的时候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承良,去查。”
“查……那五年,她在爱丁堡,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宋承良在他身侧担忧地望着他,虽并不清楚周聿白让他这么做的缘由却还是点头说好。
“你们也回去。”周聿白冷声道。
游仲伦这么一听,那急性子哪里还忍得住,炮语连珠地拍着桌子:“你不带这样的啊,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兄弟帮你……”
陆时雍看了眼周聿白的面色,比他知道陈枳夏流产那天还差,他也算是心有所悟,赶忙捂住游仲伦的嘴拉着他往外走:“仲伦,我们先走。”
临出门前,陆时雍拍了拍周聿白的背:“有事打电话,别自己一个人硬扛着。”
“你拉我出来干什么!你瞅瞅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一个人待里面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游仲伦一边嚷嚷着就要再进屋。
陆时雍勾住他的脖子带着他往外走:“成了,你让他自己静静。”
游仲伦不情不愿地跟着他的脚步,骂了一句:“都是祸水。”
门外的争吵声渐渐远去。
周聿白握着酒杯的手腕轻颤着,冰凉的酒液从杯口荡出,洇湿了一片,他却好像浑然不觉。
手机屏幕渐暗,是一片空洞虚无的漆黑,可先前屏幕里的照片却已经深刻入心底,哪怕紧闭着眼脑海里也依旧不断浮现出桑南溪那双绝望的眼眸。
她那么刚强的性子,哪怕是受了再多的委屈,再难过,也不至于会变成……变成毫无求生欲的模样。
离开他,不至于如此。
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的事。
他将本已尘封的记忆从心底刨出,一点点,从每一个细节去想,想其中他到底还遗漏了哪些细节。
可越往深里想,他就越清楚,她受的委屈,必然不止于此。
流言蜚语,尊严尽毁,那些本都不是她该受的。
他还记得他陪着桑南溪回她家的时候,桑明德那时一脸傲慢所说的话,我们囡囡,是娇养着长大的,天之骄女。
周聿白当时想,他一定会比桑明德做得更好,好好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
可事到如今,那些曾被掩盖的真相揭开,万般过往结成绳,扯着一股力将他拖到事实面前。
原来,她的一身傲骨,是因为他才生生被打断的。
这晚的天空被厚重的云层笼罩,没有月色,不知过了多久,天际由暗沉的黑逐渐转深蓝,浅蓝,黎明即将破晓,道路上的路灯还未暗,是这寂静夜晚里,这座城市对于光亮的唯一依托。
周聿白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四肢百骸都透着凉意。
当年桑南溪义无反顾地留在他身边,他本该成为她的依托的。
可那夜,她又是如何在永无止境的黑暗里摸爬滚打,满身伤痕,才找到通往前方的路。
直到路灯熄灭,宋承良拿着文件袋敲了敲门。
周聿白张了张口,嗓子却嘶哑到发不出声,一直等到门敲响第二遍,宋承良已经在问:“先生,您没事吧。”
周聿白才从嗓子眼艰难地挤出一句:“进。”
宋承良一进屋,脚步不由顿住,这一幕,好似又回到多年前桑南溪离开的时候,那时他也是这般,胡子拉碴,双目布满了血丝,整个人都跟垮了似的,满脸的颓然。
周聿白看向他手里的文件袋,目光才稍稍恢复了几分清明:“东西给我。”
不算厚重的文件袋交到周聿白手上,手腕却犹如不堪重负那般在往下坠。
这里面不仅仅只是几张纸,更是他们错失的那五年。
文件袋被拆开,周聿白一行一行地往下扫过去,生怕遗漏了一点细节。
第一页的情况基本与他当年看到的那则监控无差。
纸张翻动,又是崭新的一页,周聿白的目光却在页面中段猛然顿住,他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伸手揉按了下几下太阳穴,才又仔细去看那几个字。
“先生?”宋承良察觉到周聿白的状态不对,那页纸已经很久没有翻动过了,本就憔悴的面容几乎是在瞬间变得煞白。
他捏着纸张的手在抖。
原本仰靠在沙发上的姿势逐渐转变,他改用的手肘撑着膝盖,整个脊背脑袋全然垂了下去,像是在借用蜷屈的姿态来缓解有些那令人难以承受的痛意。
“先生,我让医生……”宋承良的话说到一半就忽地滞住。
耸动抽搐的肩背,浅色的羊绒地毯上不知在何时氤氲的那几点如墨般的深色。
眼前的一切都在昭明着那个看起来不可置信的事实,周聿白在哭。
不知过了多久,周聿白突然道:“承良,帮我点支烟吧。”暗哑低沉的嗓音下,是低声的恳求。
他浑身使不上一点劲儿,手脚都在发麻。
宋承良跟他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他这般万念俱灰的样子,强忍着心中的酸涩,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燃后递到了他手边。
过于静谧的房间内,几乎能听见烟丝燃烧的声响,苦淡的烟味从指缝中渗溢,灰白色的烟灰犹如窗外漫无目的飘零的飞雪,簌簌而落。
周聿白没有抽,只是夹在指尖,静默地看着它燃烧,化为灰烬,像是在等待着时间倒数。
五支烟燃尽,他的指节也染上了焦油的浅黄,他这才缓声开口,说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是我的错。”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撑着沙发缓缓站了起来,一个踉跄,险些倒地。
宋承良刚要扶他,就被推开。
“备车,去老宅。”
第138章 她图什么呢?
车子在老宅门口停下,天空中虽还飘着小雪,但青石板路上的积雪早已被扫到了两边。
门口打扫的人看向那辆熟悉的车牌,笑着问:“聿白,今儿怎么那么早,回来陪老爷子用早餐啊。”
往日里礼教优良的人今日却步履匆匆,高大的身影很快隐入门后。
一进屋,落在肩头发丝上的雪花瞬间融化为水,本就肃穆的脸上沾染上湿冷的寒气,素来沉稳的身形此刻却看着有些狼狈不堪。
餐厅里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伴着老人时不时的轻咳声,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日。
罗子玉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有些惊喜,可待到看清他的面色,挂在嘴角的笑意瞬间淡去,忙拿了毛巾过来擦拭他的面颊,肩头,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身后匆匆赶来的宋承良,“这是打哪儿过来的,脸色怎么差成这样?”
宋承良微摇了摇头,文件拿到后他就马不停蹄地送到了周聿白手上,其中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周聿白挡住罗子玉的手,缓缓拂开,“妈,我自己来。”
餐厅里有老人慈爱的呼唤声:“是聿白吧,吃过早饭没有?”
罗子玉看到他手上拿着的文件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拉住眼眸低敛的周聿白,“出什么事儿了?是集团还是……”
周聿白的脚步被绊住,微微侧身,半边脸隐在暗处,未有一丝波澜,唯独那双眼睛充斥着阴晦暗涩,好似每一分一秒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罗子玉被他这神情惊得一怔,手不由松开,缓过几秒后才回过神跟着一块回到了餐厅。
两位老人年纪都大了,桌上摆着几个清淡的小菜,配着白粥。
李阿姨按照惯例替周聿白一同盛了碗,放在了周钧之身边。
自从上一回争吵后,爷孙俩就再没这样一块儿好好吃过饭,主要是老爷子怄着气,不愿见他。
吴盈秀有意缓和爷孙俩的关系,笑道:“今日倒是巧了,跟你爸妈凑上一块儿来了,是商量好的?”
周聿白没答话,微微俯身在椅子上坐下,走近了,老太太才看清他的脸色,轻推了自家老头子,埋怨地看了周钧之一眼,心疼地说:“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你看看你这脸色,比起你爷爷来说都还不如呢。”
放在往日,不论怎么周聿白至少得回一句好或者是知道了。
可今日,他像是入了定一般,坐在椅子上,既不说话,也没有要动筷的意思。
周钧之这才随着吴盈秀的话将目光微微移转到周聿白的身上,这么一眼,看着他憔悴的样,那点儿气也就消了。
“还是要劳逸结合,别把身子给弄垮了,你这……”
“爷爷。”周聿白蓦地开口打断了周钧之的话。
他捏着文件袋的手不由握紧,发出的窸窣声响在静谧的屋内有些突兀。
可手上的拳头越是攥得紧,周聿白面上的表情就越是淡然,仿若陷入了从前那段美好的回忆里,沉缓又清晰地一字一句说道:“她大三的时候认识的我,明明不是个长性的人,却闷头追了我三个月。”
“旁人不过一句诋毁的话,她小小一个人儿,二话不说就冲上去跟那个男生打架,进了局子,脸上也挂了彩,开春的天气,就窝在椅子上睡。”讲起她的时候,周聿白的脸上总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些记忆早已成为他们相爱的痕迹,刻入骨髓,哪怕不去深思熟虑地想,组织语言,也能轻而易举地讲出一件又一件。
周聿白从喉间溢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又说:“明明那么聪明一姑娘,我开玩笑地说了句家里穷,她就跟着个傻子似的,把我吃住行所有要的东西都买了最好的给我准备好,还说什么,以后要给我开个店,让我安安心心地当周老板。我当时就心想,这姑娘究竟是怎么考上京大的,怎么对人没半点儿防备心,指不定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后来,她知道了我的身份,说高攀不上我,要走,人都已经回宜城了,是我费尽心机地把她拐回京北,求着她留下来,求她留在我身边。”
都是他的错,他以为自己能护好她的。
周聿白深吸了一口气,平稳下本已经紊乱的呼吸,状若无知地问:“我当时连个名分都给不了她,您说她放着无忧无虑的富二代不做,背着那些骂名,她图什么呢?”
说到最后,周聿白的泪水也从眼尾淌落,十岁后,他再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任由情绪在家人面前失控过。
他不解又沉痛地控诉:“要是不喜欢她,您直说啊,何必我面前松了口,又暗里去刁难她。”
“聿白……”罗子玉不忍再听下去,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当年这事,的确是他们实打实错了。
周聿白将视线缓缓上移,一一扫过至亲的脸庞,心中的痛意更深。
只能苦笑着问:“爸,您知道吗?”
周明奕看着他,没有答话。
他又问:“奶奶,您呢?”
吴盈秀是在他退婚的那晚才从老头子嘴里得知的。
从知道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场。
早一些还是晚一些知道,已经没有意义了。
周聿白嗤笑了一声,由冷嘲转为无能为力的自讥自讽:“您瞧,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就我这个跟她最亲近的人不知道!”
“她心气儿高,您算准了她不会跟我闹,做不出什么借着感情来跟我撒泼打滚让我回家要个名分的事儿。”
“爷爷,她哪儿用得着您这么算计,非得把她这一身傲骨都给折了。”
那一年,谁都看在眼里,照着周聿白对桑南溪的感情,但凡桑南溪透出一丁点儿其中的端倪,他为了她跟家里闹个天翻地覆,也不是不可能。
“她能怎么办,为了跟我在一起,她在她爸那儿受了不少的骂,又怕连累了朋友,连个能说知心体己话的人都没,只能走,走得远远的,让我记恨她的无情。”
他想起那个清晨她独自离开的背影,在漫天大雪中,孤苦无依地去往那个未知的城市。
周聿白像是幡然醒悟一般,喃喃自语地说:“怪不得我什么都查不到……”
……
周钧之握着拳,胸口起伏间,沉重地吐出一句:“你今天来,是为了当年的事儿来给她抱不平来了?”
周聿白突然笑了,没回答周钧之的话,只是说:“你们不是一直盼着我结婚,有个孩子。”
他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宛若突然撤入深海的海浪,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周聿白将文件袋拍在桌子上,长叹出一口气,“如果……没出那遭事儿,孩子也该有五岁了。”
第139章 痛不痛
桌上的粥碗凉了彻底。
这顿饭,没有人再吃得下去。
哪怕是两位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的老人,此刻都不由怔忡。
罗子玉捂着嘴,倚在周明奕的身上,不可置信地看向桌面上的文件。
周聿白扶着桌子起身,人不住地晃了晃,强撑着开口:“我知道,您是一心为了周家,为了我,可爷爷……明明一直是我离不开她,有什么事儿,您冲我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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