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了颈脖,去看这一片京北已经少见的烟火浪漫,眼底盛满了星光。
陈枳夏的语气依旧淡漠,像是在说起事不关己的过去:“南溪,其实结婚这事儿吧,就跟一见钟情一样,是瞬间的事,我跟陆时雍在一起这么些年,有过很多次这样的冲动。”
“但没有一次,没有一次他跟我提过这事儿。”
她们正好走至公园的入口,已经隐隐能看见那个格外高大的身影,正手舞足蹈地跟人比划着。
烟火声掩盖了他说话的声音,但隐隐能看出,他大概是在问人能不能买烟花。
陈枳夏想起Sebastian跟她求婚的那一天,她难以遏制地惊诧,感动,可冷静过后,她还是选择告诉了Sebastian那件过往。
她说:“我之前流产过一次。”
说实话,她那天甚至都已经做好了Sebastian要收回戒指的准备。
她之前一直觉得这男人挺幼稚的,然而那一天,站在她眼前的人却无比真挚地告诉她:“那是你的过去,枳夏,其实你有不告诉我的权利,但是你能告诉我,我很感动,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能够分享自己的伤痛,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性。”
他其实原可以用英文流利地表述出这段话,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陈枳夏只觉得,他的这段中文是他听过最标准的。
比新闻里的主持人还标准,声音也好听得不行。
陈枳夏没有再讲下去,只是眉眼含笑地看着那个已经往回走的男人。
Sebastian远远的,举着烟花的样子像是个得胜归来的将军,一边招手,一边朝她跑过来。
陈枳夏看着朝她跑来的人,不禁笑出了声,说:“你瞧那个傻子。”
桑南溪也跟着一同弯起了嘴角,说:“夏夏,恭喜你。”
“恭喜我收下了,但伴娘这事儿你可跑不了啊。”她语气变得轻快。
桑南溪说:“我一定提前管理身材。”
青春时代作出的许诺,终是在这个春节,即将见证幸福到来的模样。
男人已经走到了跟前,陈枳夏明知故问:“你从哪里拿来的烟花?”
Sebastian说:“问那边的人要的。”
陈枳夏故意打趣他:“你不嫌丢人哦,跟人家小孩子要烟花。”
Sebastian一脸无辜:“这哪里丢人?我说我要拿给我妻子的,他们还夸你漂亮呢。”
陈枳夏面颊微红,眉目间却只有羞赧,没有恼怒。
桑南溪也算是沾光,一同被分到了几根仙女棒。
他们在公园里看了一会儿烟花,往回走的时候又被小朋友们塞了满手的仙女棒,一边走,一边放,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差不多正好放完。
桑南溪在这段路上,主动把空间留给他们,自己走在后面。
花火如同捏在手心里的流星,在她手中绽放,营造出一片独属于她的星辰。
透过这片星辰,那个熟悉的身影就那么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的眼眸。
桑南溪这几天总能在电视上看到他的身影,那场峰会的消息铺天盖地的,哪怕手机上没有推送,但一到新闻时段,几乎每天都有关于峰会的最新进程播报。
这样的繁忙,他还是在这个象征团团的节日来到了她身边。
哪怕是再亲近的人,可只要一旦出现在这类场合,总会有一种不言而喻的距离感。
他仿佛是一个她不可触及的人物,现在这样一个人物,却像是打破了壁垒一般,就这么站在了她的眼前。
烟花已经燃尽,她手里还剩下的那根,并未能续上花火。
陈枳夏他们扭过头来等她:“咱们回屋吧。”
桑南溪快走了几步,说:“你们先进去吧。”
陈枳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中了然,没有多言,说了句先进去,就带着Sebastian先进了屋。
她走到他的身边,如同老友般开口:“怎么今天过来了?”
“来还饭盒。”他有理有据。
桑南溪没有说话,目光如水地望向他,像是真在等着他还饭盒。
周聿白移开目光,看向她来时的路,说:“走走吗?”
她应答:“好。”
同样的路,这回陪着她走的却是不一样的人。
“去放烟花了?”
“嗯。”
周聿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苦涩药味,“还在喝药?”
“嗯,夏夏今天刚给我拿来的。”也许是怕他多想,她又添了一句:“就是再把身体养养好。”
周聿白:“肚子还疼得那么厉害吗?”
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周聿白其实就发现了,比起从前,她经期的疼痛程度要严重了很多,最严重的时候是满头的冷汗,脸色唇色都跟白纸似的。
当时他要带她去看医生,她没让,只说是在国外的时候冷食吃多了,现在已经在调养了。
其实是个挺别扭的借口,但他当时全然沉浸在他们又重新在一起的喜悦里,想着说之后他陪着她慢慢调理。
可尘世如浮尘,那时的相守并不意味着往后。
桑南溪说:“好多了。”
两人平平淡淡地谈了一路的最近,一直又到重新回到原点的时候,桑南溪看着手里仅剩一根仙女棒,突发奇想地问:“带打火机了吗?”
“没带。”
桑南溪有些诧异:“烟戒了?”
“抽得少了。”
他们陷入了今晚的第一次沉默,为了同一个理由。
“我找找吧。”周聿白率先说。
最后,周聿白还是从车里翻出一盒没剩几根的火柴。
虽然用手挡着风,火苗还是在点燃的瞬间就被吹灭。
几番下来,火柴也就剩最后一根。
“你伸手。”桑南溪一边说着,一边把仙女棒塞到了他手里,伸出双手陇成一个天然的保护罩。
他们俩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低头垂眸,头凑在一起,是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周聿白捏着她的后颈微微将她拉起来了些:“脑袋抬起来点,一会儿炸着你。”
没给桑南溪反应的机会,他的手掌就已经抽离,火柴与火柴盒侧面的涂层擦过,火星四溅,一抹飘忽不定的火苗燃起,移到银色的尖端,几秒过后,桑南溪果断收回了手,跳跃的火星此刻也能与满天繁星媲美。
桑南溪记起那本《猎人》里面的一句话,“像是星星碎了。”
他将仙女棒重新递回她的掌心,看着火星随风飘动,将她的脸也映照出格外柔和的光芒。
风突然改变了风向,火星突然冲着她飘来。
周聿白果断地一手揽着她的肩,一手握着她的手转换了个方向。
失去了风助力的火星,又仿若丧失了攻击性,依旧是方才美好动人的模样。
他的嗓音就在耳边,说:“小心些。”
桑南溪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愣怔地点了点头。
一直到手中的仙女棒熄灭,天上的烟火却未停,一道道闪烁的火星冲上云霄,又爆裂出一朵朵美丽的焰火。
桑南溪感受到贴在自己身后的热源,轻声说了一句:“过年了。”
“嗯,过年了。”
这个除夕,他们是在一块过的。
看了一场烟花。
在他们不曾所见的身后,有两道目光看了他们良久。
最后,那道女声有些劝慰地说道:“好了,别看了,回吧。”
在那天分别的时候,周聿白真的拿出了饭盒还给她。
桑南溪捏着盒子,跟他说:“周聿白,你往后别总来回跑了,这样奔波的累不累,回去睡个好觉。”
他只是说:
“溪溪,我想见你。”
我想见你,所以这于我来说不是奔波。
我想见你,所以我来见你。
仅此而已。
第152章 顺其自然
那句劝告在周聿白这显然没起作用,他依旧还是会来。
没有什么固定的时间,只是有空了就过来,来了之后也大多只是在车上坐着,要是桑南溪没发现,他便也就在不知不觉中离开。
要是正巧桑南溪遇上了,他便说上一句:“好巧,要不要一块儿走走。”
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不过是有人刻意为之而已。
两个人也会绕着小路走一圈,随便闲聊几句,像是关系算不上多亲厚的朋友。
那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六月份。
直到有一天,她在厨房倒水喝,李姨问:“囡囡,是不是饿了?来厨房好几回了,我给你做点吃的好不好?”
桑南溪猛然惊觉自己应该提高警惕,这算不得是一个好习惯。
习惯了他总是这样,时不时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她接连刻意回避了他几次,心想,他应该会明白她的意思。
可他还是来,等,离开。
每每她在楼上看着车影离开的时候,桑南溪总会产生一种错觉,一种他好像已经做好了一辈子都这样的准备。
一辈子在楼下等待,只为了一次决定权在她手中的偶遇。
七月中旬的时候,桑明德的身体基本上恢已经恢复得差不多,除了面部还有些不自然以外,走路这些倒是已经能够自己完成了。
桑南溪考虑着,要不要回一趟爱丁堡。
其实她留在爱丁堡的大部分东西闻清珩都已经帮她寄了回来,只还剩下一些比较贵重的,她总要去拿回来。
再加上上回走的匆忙,她也没能好好跟闻母他们告别。
于是在这个心绪繁杂的瞬间,她预订了一个礼拜后的机票,唯一有争议的,大概就是她担心桑明德的身体,原本是还想让他在家里休养一阵的,但小老头倔得出奇。
她也只能无奈妥协。
出发前的一晚,桑南溪吃过饭,刚把饭碗端到厨房,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车型。
桑南溪宛若不经意地问:“李姨,今晚熬绿豆汤了吗?”
“冰箱里冰着呢,你少喝些,喝多了到时候肚子疼。”
她答:“知道了。”
桑南溪拿杯子倒了一罐,又顺手拎起厨房里的垃圾,“我去把垃圾扔了,正好消消食。”
客厅里,桑明德正和杨芸在看电视。
见她出来,桑明德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问:“去哪儿呀?”
“扔个垃圾,顺便散散步。”
杨芸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拧了一下桑明德的手。
桑明德无声地叹了口气,叮嘱道:“早点回来,明天还早起呢。”
“知道了知道了。”话音刚落,门口“啪”地合上。
杨芸看着他并不愉快的脸色,拍了拍他的背:“行了,她开开心心的就是最好的。”
桑明德沉了脸,到底还是气不过地哼了一声。
一出门,就是迎面而来的热浪。
正是吃完晚饭的时间点,不少孩子都在外面跑着玩。
桑南溪把垃圾扔进垃圾桶,回头的时候,周聿白已经下了车,正倚在车边看她,依旧是那句:“好巧。”
桑南溪目不斜视地走到他面前,面上的表情极正经,也只当是巧合般恰好带了这个杯子出来,问他:“绿豆汤,喝不喝?”
周聿白被她这格外正经的模样逗得想笑,桑南溪有所察觉,目光幽幽地落到他脸上。
周聿白收了笑,回答的果断,“喝。”
她细白的手腕轻轻抬起,将杯子递到了他手里,“喏。”
桑南溪没往家里走,趿着拖鞋走在路边,周聿白就也迈着步子陪在她身边。
落日余晖,耳边传来阵阵蝉鸣声,他们的脚步声在一片杂乱中逐渐重合。
这条路,他们已经从冬日走到了夏天。
夏日里,哪怕穿着清薄的吊带,汗液还是止不住地从颈脖滑落。
她早在初夏的时候就将头发剪短了些,刚刚到肩头。
只是她出门出得急,忘记带个皮筋,披散的发丝黏在后颈,并不好受。
“溪溪。”他叫住她。
桑南溪停下脚步,还没来得及回头,后颈却蓦地一凉,周聿白替她撩起了搭在后背的发。
她没有回头,却清楚地知晓他想要做什么。
指尖在挽发的过程中不经意间划过她的后脊,几秒过后,一个漂亮的发髻挽在了她饱满的后脑勺上,用的是一支朴素至极的笔。
桑南溪仍记得当初他第一次帮她挽发的时候,起因是周聿白从拍卖会上给她拍下一个精致的发簪。
她照着网络上的教学视频学了半天,手却不听使唤似的,发丝频频垂落,她泄气又烦躁地将发簪取下,不耐地往桌上一扔,惊动了一旁正在工作的人。
周聿白从身后拥住她,低声发问:“怎么了?谁又惹我们溪溪生气了?”
她努了努嘴,那簪子孤零零地正躺在台面上,一旁是正放到一半的教学视频。
桑南溪将脑袋往后仰,靠在他的肩上,说;“我手都酸了,头发老往下掉。”
周聿白拿过已经有些发烫的手机,跟着教学视频看了一遍,将她的身子扶正,说:“我试试。”
桑南溪的目光从毫不信任到充满惊喜,她坐在镜子前左看看右看看,发髻稳稳地盘在脑后。
周聿白见她嘴角上扬,心里也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满意了。”
她奖赏似地在他面颊落下一个吻,任重而道远般地勾上他的脖子,说:“周先生,以后这任务就交给你了啊。”
周聿白宠溺地应下说好。
六年多的时间,他的手法依旧娴熟。
仔细想来,她从离开他之后,好像真的没再用簪子挽过发。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桑南溪放缓了脚步,平淡地开口:“我要去趟爱丁堡。”
周聿白什么也没问,没问她什么时候的飞机,什么时候回来,她去爱丁堡又是要去做什么。
他只是觉得,他还没有过问的资格。
所以他说:“好。”
桑南溪心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涩,可她却又害怕有些问题问出了口后,那个无法回答的人成了自己。
最后,她只能自己宽慰自己,舒出一口气想,顺其自然吧。
“那我回去了。”
“好。”
第153章 你放心
沪城没有直飞爱丁堡的飞机,桑南溪怕桑明德休息不好,转机这些又过于疲惫。
特意提前了一天,在京北休息了一晚,才登上飞爱丁堡的飞机。
那是第一次,她带着父亲,去了那个她独自生活五年的城市。
闻清珩和Isaiah早早地就在出口等着他们。
“伯父,好久不见。”闻清珩含笑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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