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他们之间的事儿,桑南溪不好多言。
本就不大的休息室,现在硬生生分成了两块。
可这道无形的界限总是无法阻隔声音的传递的。
“喂,聿白。”陆时雍压根没避讳她。
桑南溪在听到那两个字时,眸光微闪,手指却无意识地继续往下划着手机。
“我在沪城,身子怎么样了?”
“你要的东西自然只有你自己来取的份,哪有我送上门去的道理。”
他一边与电话那头的人调笑着,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桑南溪,她像是浑然不觉。
“不然……我给你发个地址,你来找我?”
“南溪!”陈枳夏推门而入。
原本笑嘻嘻的脸蛋在看到陆时雍的那一刻瞬间垮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
她这嗓门实在是不小,陆时雍眉头微皱,下意识挡住了手机,像是刻意在遮掩什么。
陈枳夏一见他这动作,更是气恼,气呼呼地便要去夺他的手机:“你跟谁打电话呢?”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桑南溪赶忙上前挡在了她面前。
“好了,我要回去了,送送我?”
“怎么这么早?”他们俩碰面不过也就半个小时,连话都没好好说上几句。
桑南溪无奈地举着手机,“老头子发话了,等我到家估计都得凌晨了。”
“好吧。”陈枳夏的脸上难掩遗憾,但又怕回去晚了累着她。。
她挽着桑南溪的手臂,一边叮咛她:“我跟你说的事可别忘了。”
“忘不了。”桑南溪失笑。
本打算亲自把人送上车,门口却突然有人喊了一句:“陈老师,Andy喊你。”
桑南溪莞尔一笑,轻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以示安慰:“快去吧,我的大超模。”
陈枳夏耷拉着肩膀,有气无力地靠在她身上,低声抱怨:“怎么事都赶今天了。”
“抱够了没?”一直被当透明人的陆时雍终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陈枳夏却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般,眼前一亮:“姓陆的,你帮我把南溪送到门口。”
这后台什么人都有,免不了碰上些个多事的,白惹些麻烦出来。
大学的时候,桑南溪不放心她,也陪陈枳夏跑过几次秀场。
偏偏就有那么一次,差点真出了事儿。
那时候她忙着换装,压根没发现桑南溪什么时候没了人影。
等到后台争吵起来,她匆匆跑去看,就只看到周聿白拳头染着血,一副恨不得把地上的男人往死里打的模样。
那是她第一回见到周聿白近乎失控的模样。
所幸桑南溪没真出什么事儿,否则……
哪怕是现在想起来,陈枳夏都觉得后怕。
不亲眼看着她上车,她放不下心。
而陆时雍这张脸,显然就是最好的保护神。
“她多大的面子,要我送?”陆时雍冷哼了一声,显然不愿。
桑南溪想到刚刚那个电话,眼中闪过一丝烦躁,面上却仍挂着笑:“好了,我自己可以的。”
“叮咚——”陆时雍手中的手机震了震。
他瞥了眼上面的消息,耳边陈枳夏威胁的声音还在继续:“你送不送?不送我……”
“送,不就是门口么,请吧,桑小姐。”陆时雍一改刚才的不耐,微微躬身,抬着手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
陈枳夏和他相处了那么多年,倒是习惯了他一分钟一个样儿的态度。
桑南溪有些警惕地看着陆时雍微微挑起的眉头,心中笃定,这人没那么好心。
但在陈枳夏火急火燎的性子下,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她人倒是跑得没影了。
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她走得飞快,身后的人却不紧不慢的,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跟着。
“桑小姐是怕身后有人来吃了你?还是怕一会儿碰见了什么对不起的人,心有愧疚?”
桑南溪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这里离门口不远,司机就在门口等着,桑南溪猛地停下了步子,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陆时雍,我奉劝你一句,有这个替周聿白打抱不平的功夫,还不如先把自己的事给理清了。”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陆时雍阴沉着张脸,心中不由唾骂了一句。
这刺头样儿,都是周聿白给惯的。
第14章 把该定的定下来吧
“上车了,我亲眼看着上的。”陆时雍的语气算不上好。
“真不用我帮你把人给拖着?”他是记挂着周聿白,好心地问了一句。
对面倒好,轻飘飘给他来了句:“你拖得住吗?”
陆时雍怒气上涌,这俩呲人的劲儿,还真是如出一辙。
“滚你丫的,赶紧把上次那白玉壶给我送家去啊,我孝敬我家老头子去。”
乾隆年间的白玉壶,跑这一趟,他不吃亏。
黑屏了的手机还没放下,门恰巧被推开。
来送饭的阿姨一看他拿着手机,如临大敌:“诶哟,我的祖宗诶,您歇歇吧。”
周聿白看着她夸张的样子,面露不耐,刚想说两句,罗女士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这下阿姨更是寻到了靠山:“太太,您看看……聿白这样身体哪能好。”
他这一病,惊动了京北的几位长辈,直接给他派了个眼线在他身边盯着。
罗女士把人打发了出去,看了眼床上的周聿白不免叹了口气:“知道你不爱搭理阿姨,但好歹是你奶奶派来的,多少给人留点面子。”
周聿白刚想开口,嗓子却发痒,几声闷咳,看得罗女士面露忧色。
一转眼,看到旁边放着的打火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以前也不见你抽烟,都是跟……”
说到这,周聿白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妈,过了啊。”
罗女士没好气地扇了一下他的手,“我还没问你,俞念那儿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周聿白抿了口黑色的药汁。
真苦。
要是放五年前,估计身边总有个小人儿得捏着鼻子一边嫌弃这药难闻,又一边泪眼婆娑地心疼他。
“你少跟我装蒜!俞家那丫头跟在你身边两年,尽心尽力,对你那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家里也都同意,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我又没欠她的,您少事事把我们俩绑一块。”
房里地暖开得热,烘得人心也燥。
“聿白,桑小姐最近回国了吧。”
罗子玉站在窗边,月光逆着打在她脸上,一种无形的冷凛之感扑面而来。
“你真以为你来沪城的原因我们不知道是什么?她一回国,你就跟俞家的断了,你让家里人怎么想?”
五年前那场声势浩大的为爱反叛至今还令人记忆犹新。
再看看周聿白如今的态度,也怨不得一提起桑南溪来,罗女士就有些草木皆兵。
母子两人对峙着。
“妈,您多虑了。”周聿白哑然开口。
他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屋里苦涩的药味一点点钻入鼻腔,光只是闻着,似乎都能感受到舌根泛上来的苦意。
“您儿子没那么大魅力,人家巴不得离我远远的呢。”
罗女士第一次在自己一直为之骄傲的儿子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暖色调的灯光,没由来地让人觉得颤栗。
周聿白的灵魂好似已经被抽离,只剩下一副躯壳,明明就坐在眼前却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罗子玉偏过头,语气是说不出的平静:“聿白,过年回家,把该定的定下来吧。”
不知过了多久,月光从窗台的一角逐渐蔓延,直到爬上床,彻底将整个屋子笼罩。
没有回答,没有拒绝,但一切却朝着本就既定好的方向奔去。
从沪城到宜城的距离其实算不上远,走高速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桑南溪到家的时候零点刚过,家里却依旧灯火通明。
“南溪,回来啦!”杨芸迎了上来接过她手中的包。
出去快一个月,她带的东西却不算多。
就连家里也是,衣柜里空空荡荡的,除了一两件大衣以外,她的房间跟没回来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两样。
“吃饭了没?”桑明德坐在餐桌旁,看来是有意要等她。
“您有话要说?”桑南溪开门见山地问道。
父女俩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对坐着的时候了。
“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先不走了。”
短短两句问答后,屋内又陷入良久的沉默。
杨芸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额间有冷汗冒出。
这样的平静似乎总是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雨。
“那……在家里住着?”
桑南溪这样的职业,注定是四处漂泊的,哪里需要,她就往哪里跑。
有时候能在一个地方待上几个月,有时候又无处可去。
总还是要有个能安定的地方的。
“不了吧。”桑南溪回道。
桑明德肉眼可见地皱了眉,“那你看看想在哪个地方待着,总得买个房子。”
或许是因为他发家得并不算容易,桑明德对于房子这种不动产总有一种莫名的执念。
“南城?西城?还是……”他连报了几个地名,考虑得极周到,都是有大型机场的地方,不论她想去哪儿都方便。
桑南溪今天其实忙了一天,到了时间点,人已经开始有些神智不清了。
“爸,这事不急。”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了桑明德,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凌厉了起来。
在桑南溪的成长经历中,他摆出一个严厉父亲的身份来教育她,其实少有。
“不急?你这个年纪了,还什么都不急。出国五年,回来还是东奔西跑地定不下来。”
“桑南溪!你说,你是不是还想着定在京北!还想着那个姓周的!”
杨芸一见情况不对,忙迎了上来想要打圆场:“老桑,南溪刚回来不久,你让她先休息休息。”
桑明德却好像是打定了主意要一股劲儿地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女儿,让她彻底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桑南溪!”
桑南溪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摇摇欲坠,下一秒宛若就要跌倒。
杨芸站在两人中间,一时竟不知该去扶谁。
“爸,我跟他不可能了。”她的指甲陷入掌心,努力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从您查到他身份,但仍旧选择把我蒙在鼓里的时候,我和他就彻底没可能了。”
灯火通明的家却呈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某个不可触动的开关被按动,平息了一切的怒火。
“我累了,先上楼休息去了。”
杨芸拍着桑明德的背,帮他顺着气:“你也是,我知道你急,但你也不能这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南溪是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
桑明德颓坐在椅子上,眼底闪过一丝浓浓的悔恨。
“她还是怪我,一念之差,我当时真的就是一念之差。”
杨芸低叹了口气,却是出乎意料地平静:“南溪是明事理的人,她心里清楚的。”
哪怕没有桑明德的隐瞒,她和周聿白也走不到一起去。
第15章 有苦头等着你吃
桑南溪早不再是从前那个风风火火的性子。
昨晚上吵的那架,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再加上又有杨芸在他们两人之间周旋,这段日子也能算过得不温不火。
但桑南溪还是隐约能感受到有些东西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
桑明德开始明里暗里地在她面前提起某位朋友的儿子多么多么的优秀,多么出色,最后还要来上一句,你们俩有空见见。
桑南溪不是傻子,对于桑明德的急迫,她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回她倒静下了心,也没拒绝,顺应着敷衍几句,省了不少的争吵。
陈枳夏打电话来的时候是除夕的前一天。
桑南溪正和家里的阿姨在学着包团子。
“啊!我也想吃!”大学的时候陈枳夏有一年跟着她一块回家,尝了一个,至今念念不忘。
这东西就跟包饺子一样,一家一个味道。
陈枳夏也曾特意托了宜城的朋友带回来,但却都不是在桑南溪那尝的味儿。
桑南溪看了眼自己手中既搓不成圆球,又露馅的四不像,不禁失笑,打趣道:“你要吃啊,我打飞的送给你吃啊。”
原本也只是开玩笑,不曾想陈枳夏倒真有模有样地思考了起来。
陈枳夏看着屏幕上那个沾满了馅儿的外皮,不由皱了皱眉头,有些嫌弃:“李阿姨,我要吃您做的!您让南溪给我带您做的啊!”
李阿姨大约还记得这位活泼的小姐,忙应声道:“好,做了送给你切。”
陈枳夏一愣,没听懂那口乡音。
“吃,阿姨说做了送给你吃。”
陈枳夏的馋虫被勾了起来,真有些蠢蠢欲动:“南溪,我是真的有点馋,五年没吃过了,我就惦记着这口呢。”
陈枳夏一脸可怜巴巴的样,看得人不免心软。
尤其是,桑南溪还偏就吃这一套。
要不怎么说她们俩能做朋友呢。
桑南溪沉思片刻:“过了除夕。”
欢呼的尖叫声几乎响彻了整个屋子,隐隐听见视频的另一端有人开了门在骂:“你个混不吝的,又发什么疯。”
“初一的时候,我打算去趟京北见个夏夏。”
原本说这话的时候,桑南溪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想着知会一声。
但出乎意料的,桑明德和杨芸对视了一眼,淡淡地说道:“去呗。”
“夏夏可在京北。”桑南溪又确认了一遍。
眼见着桑明德深吸了口气,杨芸赶忙接道:“你跟枳夏也一直没好好聚聚,趁着这个春节正好,年轻人一块玩玩。”
一直到桑南溪拎着行李出现在机场的时候,她还一直没想明白。
桑明德不是一直把京北视作洪水猛兽一样吗?
“南溪!”
桑南溪被猛扑过来的人吓了一跳,险些没摔个四仰八叉。
大年初一的机场,比她预想得要热闹很多。
“正好我家老太太在,我带你去给她拜个年,顺便让她给你把个脉。”
讲到这,桑南溪退了几分,面露迟疑:“要不还是算了吧,哪有初一就麻烦人的道理。”
最开始说的时候,桑南溪也没当回事,只当是敷衍敷衍。
谁能想到这不过转眼,时间还真凑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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