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药回房间的时候周聿白已经醒了,半倚靠在床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床头的灯。
周聿白见她进来神色微顿,却又有些失而复得的惊喜:“你没走?”
桑南溪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我怕在明天的早间新闻上看到你。”
周聿白对于她夹枪带棒的话也只是一笑置之。
接过桑南溪递过来的药和水,他隐隐觉得她的面色有些不对。
周聿白扣住了她原本要抽走的手腕,将她拉近了几分。
桑南溪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扭过脑袋喃喃说了一句:“你又发什么疯?”
周聿白轻触了触她有些微微发肿的眼皮,“怎么哭了?”
第20章 以身相许
周聿白的嗓音染上了几分京北冬日的凛冽,捧着她的脸,似是非得刨根问底地要个答案。
桑南溪眨了眨泛酸的眼,坐直身子,跟他拉开了距离:“没有,你看错了。”
周聿白薄唇微抿,面上看不出喜怒,桑南溪大概自己也不知道,她撒谎的时候,眨眼的频率会变快。
他的视线太过灼热,桑南溪不自然地想要逃开,她不动声色地扭了扭手腕,挣不开。
“你恩将仇报是不是。”
明明还发着热,哪儿来的这一身劲儿。
周聿白像是没听见似的,握着她的手腕圈了圈,比前一阵子强些,有点肉了。
眼见着桑南溪不耐烦了,他才懒懒开口:“救命之恩,那我得以身相许才是,你说对吗,溪溪。”
他凑近了脸逗她,眸光流转,隐含笑意。
桑南溪却一下子垮了脸,眼底的光芒逐渐变得黯然:“周聿白,别开这种玩笑。”
这种看似美好,却又不切实际的玩笑。
听的人会当真。
手心原本温暖细腻的手腕在转瞬间抽离,周聿白的手指动了动。
晚了一步,那只小猫儿已经从他身边逃开了。
桑南溪脸上恢复了漠然,她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一边等着药起作用,一边捣鼓碎得有些惨烈的手机。
时间不早了,她一直没回去,总得给陈枳夏发个消息。
她将目光转向房间里的复古座机,当时还是她嚷着要买的,就为了图个造型好看。
周聿白那时候颇为嫌弃:“这个年代,谁家里还装座机。”
桑南溪撇嘴:“你懂什么,这叫复古。”
后来有好几次桑南溪在家看书看得入迷,听不见手机响,周聿白就打这个电话。
要是隔个几秒就接,那就表示桑南溪在房里,要是隔个几十秒才接,那大概就是她从楼下哒哒哒地往楼上跑,接通之后,总能听见她的声音还带着几分轻喘。
他总喜欢到门口了再给她打个电话,推门进来的时候,桑南溪坐在椅子上,脚翘在桌上一晃一晃的,跟他抱怨着今天工作的时候又遇到了哪些烦心事。
一看见他回来,就把话筒往桌上一扔,朝着他跑过来。
听筒里传来的不是忙音,是她放声的笑。
那时候,周聿白突然觉得这个座机装得挺值。
在等待电话被接通的那几秒,就像是他们互相深爱着的凭证。
桑南溪跑到书桌边试了一下,话筒里传来规律的“嘟——嘟——”声,她本以为周聿白早就把这条电话线给掐了。
她眼睛一亮,拨了陈枳夏的电话过去。
大约是座机的号码实在少见,直到电话被挂断的前一秒,电话另一端才传来陈枳夏有些警惕的声音。
“谁?”
“夏夏,我南溪啊。”
隔了几秒,对面突然开骂:“不是,现在诈骗都那么高级!声音都能模仿得一模一样!”
桑南溪失语,这丫头的反诈意识还挺强。
“你下一句要说什么?手机丢了?让我给你打点钱?”陈枳夏秉持着能救一个是一个心理,苦口婆心地开始劝:“对面的小姑娘还是小伙子,我劝你,回头是岸啊。”
桑南溪被她一串又一串的话说得压根插不上嘴,她百无聊赖地抬眸,却对上了周聿白那双戏谑的眼睛。
听筒没什么隔音效果,只要陈枳夏声音一大,在这安静屋子里几乎是听得一清二楚。
桑南溪抱着话筒转身,开口打断:“夏夏!我真是南溪!”
“哦,我不信。”
桑南溪咬了咬牙,压着嗓音说:“你第一场大秀的那天晚上……”
话说到一半,听筒另一头用近乎尖叫的声音阻止了她的话:“南溪!我信了。”
“不是你这什么号码呀。”陈枳夏忍不住抱怨。
“手机摔碎了,跟你说一声,我今晚……先不回去了。”
陈枳夏激动得音量瞬间提高了几分:“看来那个陶先生不错啊!看对眼了?”
那些话从她捂住听筒的指缝中流出,不知牵扯了谁的心。
她匆匆说了几句挂断了电话,转身的时候,周聿白已经躺下了。
桑南溪放轻了步子,帮他拉了拉被子,又悄悄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开始发汗了。
这些日子,陈老太太给她开的药里有不少安神的东西,奔波了一整天,她难免生出了几分倦意。
原本她是打算去客卧休息会儿的,但又怕周聿白晚上会再烧起来,就想着去一旁的沙发上眯一会儿。
她熄灭了床头的灯,刚要转身,腰间却倏地一紧。
浓重的呼吸喷洒在后颈处,桑南溪越是挣扎,身后的男人就贴得越紧。
虬结有力的臂膀将她桎梏在怀中,滚烫的躯体带着翻涌的热潮将她一点点淹没在熟悉的怀抱。
原本那点瞌睡虫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她开始放声骂:“周聿白,你丫的不要脸!”
他们俩吵架的时候,更难听的话她也骂过。
周聿白搂着她直接将她翻了个身,下巴抵着她的脑袋,或是想维持这一瞬的相拥,反驳的话一句没说,心甘情愿认下那句骂名,“嗯,我不要脸。”
月色渐深,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夹雪,顺着呼啸的风声拍打在玻璃窗上,恰好掩盖住了周聿白那声闷哼。
桑南溪的手被扣在身后,就仰头冲着他的下巴狠狠咬了上去。
她用了狠劲,报复性地想,总不能每次都是她吃亏。
周聿白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下巴上传来尖锐的刺痛感,他却觉得心房在一点点被填满,桑南溪回国那么久,他却第一次有了一种她又真正回到了自己身边的实感。
一直到桑南溪渐渐松了口,他才伸手替她揉了揉腮帮子,像是生怕累着了她:“咬够了?”
原本被困住的手早已恢复了自由,她却也没再挣扎着要起身。
满腔的怒火,被高高拎起,轻轻放下。
也许是看透了终究挣不脱,干脆枕在他的手臂上,闭着眼,不再说话。
无言的抗争,才最是无可奈何。
第21章 今晚,我不想放过你了
耳边传来一声低叹,脸颊旁有温热的暖意传来,周聿白的语调极轻,是无奈的妥协,甚至称得上有几分讨好的意味:“溪溪,我冷。”
桑南溪环抱着双臂,轻哼了一声:“冷,你找被子盖去。”
屋内燥热的温度似乎降了下来,桑南溪只穿了一件宽大的毛衣,有一大半的肩头都裸露在被子外。
周聿白没说话,只是侧身将她半搂进了怀里,大手一挥,原本被压在她身下的一小半被子覆在了两人的身上。
松懈了警惕的神经,困意就袭上了心头。
感受到周聿白在捏着她的手把玩,她也实在没心力计较,只顺势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烧是彻底退了。
迷迷糊糊间,她的耳畔隐约响起周聿白低沉的嗓音,带着一种未知的危险感:“溪溪,今晚跟你一起吃饭的人是谁?”
他其实一进门就看见了那两个相对而坐的人,压抑已久的问题终究还是在这一刻问出了口。
如果要问怎样才能套出一个人的话,那绝对就是在对方最不设防的时候,半梦半醒间,怕是连自己说了什么醒来之后都会误以为是大梦一场。
脑中混沌的意识逐渐消散,黑夜中,桑南溪的眼神却越发清明,她说得极坦然:“我相亲对象,未来也可能是我的丈夫。”
周聿白试图从她的语气中分辨出几丝赌气的成分,但很可惜,没有。
一口气堵在心口,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刚吞下去的药,苦涩的味道开始从胃里上反。
偏偏耳边的嗓音还在徐徐地说着:“他人挺好的,知书达理,我爸也挺满意,家里也离得近。”
就差没说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了。
她的脑袋明明就贴在他的胸口,两个人靠得这样近,说出来的话却讽刺意味十足。
每一句话,都好像在陈述着一个事实,同床共枕又怎么样,跟她结婚的人不会是他周聿白。
她们的人生轨迹早在当年她选择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分道扬镳了。
现在能再走到一起,不过是因为他的强求。
“还有要问的吗,周聿白?我困了,你要是有话一下子问清楚。”她的眼睛亮澄澄地望着他。
可下一秒,桑南溪就有些后悔了,她不该对周聿白说那么多的,尤其是现在还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不是什么好人,她不该有意去激怒他的。
在他的手触上她腰腹的那一瞬,后悔的情绪几乎到达了顶端。
他掐着她的腰,额间的发丝有些凌乱。
作乱的手指显然是兴致满满,他俯身在她的耳廓低语。
明明是问询的语气,话里话外却尽是不容置喙:“溪溪……今晚,我不想放过你了,怎么办呢?”
几乎没给桑南溪回答的机会,细细密密的吻从耳后开始,顺着脖颈而下。
宽大的衣领给了他作乱的机会,搭扣轻响,他的指尖极熟练地挑开。
熟悉的馨香让他的呼吸变得浓重,肩头外露,只堪堪遮住那不可见人的地方。
她呆滞了几秒,事情的发展并不在她可控的范围内,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尖锐:“周聿白!”
也是在那一刹那,周聿白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想问什么呢,左不过是,溪溪,在你醉意酩酊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瞬,后悔过。
刚刚的意乱情迷仿若好像只是一时的情绪失控,周聿白轻抚过她的发尾,又帮她把衣服整理好,躺在她身旁,翕合上了眼,淡淡道了一句:“睡吧”。
午夜的时候,外面逐渐转为大雪,周聿白昏沉沉地悠悠转醒,手臂被枕得发麻,他却没敢动。
北风呼啸,没遮掩住桑南溪断断续续抽泣的声音,她窝在他怀里,脊背绷得笔直。
又害怕吵醒他,只是无声地在流泪,哭到鼻子堵塞无法呼吸了,才张嘴喘上一口大气。
她用手掌垫在脸颊下,泪水顺着指缝,落在他的手臂上,很快又随着暖气蒸发,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哪里还有半点刚刚那气得要咬人的威风样。
到底是他把她给欺负哭了。
他喉结微动,像只是睡梦中无意识地将她搂得更紧些,手掌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着气。
京北的冬夜萧瑟如常,只是多了一对相拥而眠的人。
清晨的时候,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开始震动,桑南溪下意识皱了皱眉,但也就几秒的功夫,就又恢复了宁静。
睡梦中,她感受到有人替她掖了掖被子,敞了一夜的窗帘也在天明前的那一刻被拉上。
屋内又恢复了黑暗,她陷入枕头里,像是陷入了一场醒不过来的梦。
那场梦里……有着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轻易言说的人。
她醒来的时候,窗帘的缝隙中隐约有光透进来,昨晚哭了太久,她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此刻的眼睛肿得有些睁不开。
这种昨夜还哭得痛彻心扉,第二天照样得起床的日子她早已经习惯了该怎么处理。
她眯着眼找了半天拖鞋,好不容易从床底下找到了其中一只的影子。
凑合着穿算了。
走到楼梯口,她的脚步却不由顿住。
周聿白的嗓音因为感冒染上了浓重的鼻音,大概是在开会。
她没法确认是不是视频会议,索性就坐在楼梯上,静静地等着他的会议开完。
楼梯的扶手是她选的胡桃木色,这个屋子里的每一处几乎都有她生活过的影子。
当时要买房子时,还是周聿白强烈跟她争取了许久才同意的。
那会儿,他们前不久才因为周聿白向她隐瞒身份的事儿吵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和好,周聿白当即就决定要买一栋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
于他们来说,买房子其实算不上什么难事。
但桑南溪始终觉得,房子这事儿跟家是划上等号的。
直到周聿白把各个房源资料都放在了她面前,她不解质问:“你干嘛非得买房子,酒店哪里住得不舒服?”
周聿白脸色发黑,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模糊不清的话:“我……鸭……”
他什么时候这么不坦荡了?
“你说清楚点,我听不清。”
“我说,我觉得我像被你包下的鸭!”
桑南溪怔然,转而就开始笑,笑得眼泪汪汪又肚子痛。
弄得周聿白没好气地坐在她身旁替她揉肚子,眼尾却不自觉地跟着她的笑声一同上扬:“有那么好笑?”
从那一天起,他们在京北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第一个“家”。
只不过,只住了一阵,除了每日来打扫的佣人外,没人再记得这座落于西山的别墅。
连周聿白,都鲜少再来。
第22章 就在这儿住吧
听着下面的会议开得差不多了,桑南溪才起身往楼下走。
“醒了?”
“嗯。”
一时无言,对于昨晚发生的事,两人称得上极有默契地选择了避而不谈。
他的精神状态看着好了不少,她总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
原本是想要找外套的,却一时被外面的雪迷了眼。
她在京北待了许多年,后来又去了一个多雪的城市,对于下雪天,她好像已经失去了小时候那种近乎疯狂的执念。
但下了雪的京北似乎总有种不一样的味道。
她和周聿白在这间屋子里过的第一个节日就是春节。
小姑娘从前几天就开始忙活,家里贴了窗花,连床单都被换成了红色,家里的年味儿比外面还浓。
周聿白搂着她调侃:“比起过年,怎么那么像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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