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刚回国不久,在外也都是对她温婉大气的夸赞,可实际上却以一种极强势的姿态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她在周家将拥有的地位。
这绝不仅仅是依靠她的家世就能做到的。
俞念突然有些后悔今天来骑马了,她本已经从这场权力的斗争中脱身,为了一时意气,如今的处境却有些骑虎难下。
俞念稳下心性,有些疑惑地问道:“琬沅姐,你说谁?”
谁更不好得罪,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王琬沅收回了目光,摆了摆手:“没事,不认识就算了。”
*
桑南溪的手机随意地扔在桌上,正“嗡嗡”作响。
她没接,隔了几秒后,屏幕上跳出陶季之关切的问询。
「南溪,还好吗?有回房间吗?」
她无心回复,只回了一句,「一会儿见」算是报了平安。
闪烁的屏幕被熄灭,她静坐在椅子上,目光却不由飘向了远处。
一滴泪猝不及防地落下,她摸了摸脸颊,掌心在转瞬间变得湿润。
她情绪不对。
她熟练地从包里翻出了药,药片含在嘴里,苦味随即在口腔中蔓延。
矿泉水瓶明明就握在手中,她的指节丧失了所有的力气,连带着手腕都颤抖得厉害。
她将后颈靠在椅背上,索性闭上了眼,静静地等待着药效发挥作用。
晚餐时分,陶季之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她,比约定好的时间晚了几分钟,桑南溪这才打开了门。
几缕发丝从皮筋中跳脱了出来,顺着她的颈侧垂在了胸口,微卷的发丝为她的气质平添了几分妩媚。
“刚睡醒?要不要再过一会儿去吃饭?”
“没事,走吧。”
桑南溪看起来一切如常,下午的那场会面似乎真只是朋友间的一场闲聊。
他们就两人,并没有选择订酒店的包厢,预订了个景观极好的地方,能一眼望到不远处的亭台水榭。
月映银雪,廊亭之下,晶莹的冰锥闪耀,有冬日的清冷。
红墙青瓦却又被暖黄色的灯光照亮,朦胧的光晕伴随着大厅内缓缓响起的琴音,一场普通的饭局竟都生出几分旖旎春色来。
“今天骑了那么久的马,我听说这儿的私汤不错,你……”
“不好意思!先生女士,对不起!”一层薄帘未曾挡住冒失洒进来的清酒,大半壶温热的酒全洒在了桑南溪身上。
胸口的衣衫被尽数淋湿,高领的薄衫上留下星星点点的酒渍。
侍酒师还在一个劲儿地道着歉,这酒洒的地方实在是私密,陶季之在一旁看着,只能为她递去了毛巾。
桑南溪敛下眼眸,虽心有不耐,却也不愿和一个侍酒师计较。
大厅里不少的人被这声响惊动,透过一层薄帘,却依旧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帘幕被掀起,经理满含歉意地向他们提出补偿方式。
可也仅仅那一瞬,外面一闪而过的目光实在太过直白,桑南溪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攥紧了陶季之的衣袖。
第27章 不要脸的狗东西
屋内虽说开着暖气,凉了的酒到底是浸透了衣衫,粘在了她的皮肤上。
陶季之感受到她的不自在,拿了外套替她披上,又站在她的身前替她挡住了大半的视线。
“先生小姐,很抱歉发生这样的情况,二位在店期间所有产生的费用这一次皆会由我们负责。小姐您的衣服……”
“算了,就这样吧。”到底是已经被扰了原有的清净,桑南溪无心再待下去。
陶季之看出她脸色不对,原本透着淡粉的脸颊现下血色全无,裸色的口红已经盖不住她有些发白的唇色。
眼见着她一副摇摇欲坠的姿态,陶季之虚扶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我送你回房?”
桑南溪轻抿了抿唇,只觉得喉间燥热,“好。”
帘幕掀开,原本不加掩饰的视线纷纷收回,只是隐晦地在两人身上打转。
有对方才那道软糯女声的好奇,有对其容貌而露出的惊艳,但更多的,是对陶季之露出的艳羡。
那一身的骄矜之气,一看便知是自小千娇百宠下养出来的。
在座的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对美人再心生向往,但在这般摸不清底细的时候,也不过只是饱饱眼福。
毕竟在这四九城,多得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物。
那些目光也就维持了一瞬,很快身边有女伴的,要么被哄着回了头,要么被揪着耳朵臭骂了一顿。
“聿白,你瞧,那姑娘可真漂亮,下午的时候在马场咱们还碰过一面呢,你有印象吗。”
原本已经恢复沉寂的大厅,因为这道娇俏的女声又隐隐有热闹起来的趋势。
大庭广众的打趣人,实在是少有。
只不过回头一看,便又都赶忙收回了目光。
周家的那位,也实属正常,毕竟这地儿都是他的。
王琬沅说这话的时候并没避人,眼见着人靠近了,这才一边问一边仔细揣摩起周聿白的脸色起来。
两人虽没把这话放心上,但陶季之还是闻言抬头看了一眼。
那位被唤作聿白的人,委实是令人自惭形秽。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点烟动作,在他手里那支烟却跟翻了几倍价似的。
年少轻狂时,他也曾和身价不菲的知名影帝一同吃过饭,手里抽的是顶级雪茄,点烟拿的是最新款的Dupont,可偏偏不及眼前人半分。
陶季之看了一眼怀中的桑南溪,她只是微蹙着眉,连眉都未抬半分。
不知怎的,他心里竟生出几分庆幸。
他们走出了几步,身后那道慵懒的男声才漫不经心地传来:“漂亮吗?”
他们那种人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一句话,却是哄了身边的人高兴,笑声格外悠扬。
远离了人群,桑南溪的脸色稍稍缓过来了些。
陶季之有些想不明白,她不像是会在意周围目光的人。
“是不是今天太累了?”没问桑南溪,他自己先帮人找了理由。
桑南溪点了点头,神情也柔和了起来,努努嘴,一脸无奈:“大概是人老了。”
回房这段路,算不上长,他们在京北其实统共也就见了两面,能有现在的进展,其实在陶季之的意料之外。
“南溪。”他的语气有些郑重。
幽长的走廊,人影幢幢,香醇的酒味混着她的气息在鼻尖萦绕。
他的西装还好好地搭在她的肩上,染上了他的气息。
一时间,陶季之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有些无法自控。
桑南溪大约能猜到他要说什么,原本早已释然的心在这一刻却又混乱了起来。
“等你到了宜城,记得给我报个平安。”桑南溪率先打断了他的话。
她退了一步,外套已经被她取下,规规矩矩地搭在了她的手臂上。
“嘀——”房门已开,他没有再逗留的道理。
“晚安。”
眼见着房门关上,陶季之看了看怀里没有一丝褶皱的外套,不由失笑。
明明前不久,怀里还抱着温香软玉的人儿,虽只是虚扶着,但也足够令人心猿意马。
陶季之只得安慰自己,不急,感情是要慢慢磨合的,至少现在看起来,桑南溪对他并不反感。
浴室的光打在黑色的高领毛衫上,胸口那块如被墨氤氲了的酒渍范围缩小了不少。
酒渍能渐渐淡去,酒香却不能。
这不过几步路的时间,她总感觉自己都像是被这酒腌入了味。
腰腹连着腿根都隐隐透着酸胀之感,那是骑马的后遗症。
她直接打了电话,约了单独的私汤。
前面陶季之提了一嘴,她倒记下了。
今天又是风吹又是酒泼的,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骨头都带着倦意。
她本来就贪泡温泉,只是有一次闷在温泉里险些晕了过去,周聿白从此之后就不允许她久泡了。
往往都是还没泡上几分钟,周聿白就拎着她的胳膊从水里出来了。
她忍不住嘟着嘴抱怨,周聿白就不怀好意地开始动手动脚。
桑南溪总觉得,周聿白就是为了节省时间做那事儿,才不让她泡得尽兴的。
但到底不比从前,今天要不把这浑身的骨头松松,明天她这老胳膊老腿的,谁知道还能不能从床上爬起来。
户外的私汤引得是天然的温泉水,在离她的房间不远的小庭院里。
都是私人预约制,门口都有专人负责,私密性极高,桑南溪索性也就只带了件浴巾和要换的衣服。
工作人员引着她说了些注意事项,庭院里就只剩下她一人。
室外流通的冷空气让她不由打了个冷颤,快步流星地走了几步。
几声水响,池子里的水溢了些出来。
温热的水流淌过胸口,原本燥动不安的心都平静了些许。
五分钟不到,她的整个身子就在温泉的作用下开始渐渐透出一种白里透红的凝脂感。
她伏在沁凉的石壁上,熏红的脸颊找到了缓解燥热的出处。
切好的血橙在嘴里爆开,汁水四溢,混着橙皮的清香,身上残留的酒味渐渐淡去。
这样的自在,让人忍不住想犯懒。
水汽上头,但好在理智尚存,桑南溪定了十分钟后的闹钟,头微微后仰倚靠在石壁上。
浑身的筋骨都舒展了开来,毕竟是室外,再泡个十分钟总是可以的。
“漂亮吗?”
精神涣散间,耳边幻听般传来那熟悉的低语,桑南溪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那泼在她身上的酒大概是真的好酒,光只是闻着,都醉了人。
但细想想又气不过,暗自怒骂了一句:“不要脸的狗东西。”
第28章 搁我这儿就一副委屈样
“先生。”门口的工作人员带着得体的微笑。
“她进去泡多久了?”
站着的人微微一愣,有些狐疑地问道:“您是那位小姐的……”
周聿白眼眸轻扫,眼底掠过一抹阴翳之色。
她不过只是个打工的,虽说也在酒店了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但刚刚那一眼,属实是把她吓得够呛。
小姑娘有些颤颤巍巍地解释:“先生,这是那位女士的隐私,您要是不让我验明身份,我是真的无可奉告。”
“丈夫。”周聿白耐着性子说了一句,不愿再等,迈着步子就往里走。
“诶!那位女士办理的是单人入住啊。”
小姑娘看了眼手里的平板,反应了过来,少有地尽职尽责,跟在周聿白身后试图阻止他:“先生,您真的不能……”
她的音量因为着急而提高了几分,尖锐刺耳。
“小瑞!干嘛呢,还不赶紧过来。”经理匆匆赶到,趁着周聿白发怒前赶忙把人喊了回来。
“经理,那人……”年轻小姑娘有些委屈。
经理看了一眼周聿白的背影,带着人压低了脑袋,连声音都放低了几分:“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那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人。”
庭院里水汽朦胧,外头的争吵被泉水的‘叮咚’声掩盖,异常静默。
周聿白的脚步加快,眉头不知何时拧到了一块。
桑南溪生得瘦,体质就比寻常人要弱些,别人泡个二十分钟才会胸闷气短,她泡个十分钟就已经是极限了。
偏偏她又贪心,以前但凡他不看着,她总得泡到头晕脑胀了才肯出水。
虽说有过差点晕倒的前车之鉴,但桑南溪显然不是个愿意循规蹈矩的人。
他一得到消息,好不容易从宴席上脱了身,匆匆就往这儿赶。
蒸腾的水汽萦绕,一直走到温泉边,才隐约看清了桑南溪仰躺在石壁上的脑袋。
耳边的碎发沾了水,乖巧地贴在颈后,大约是趴着泡了会儿,脸颊上还印着石块的纹路。
闭着眼,呼吸浅浅,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昏了。
周聿白怕她出事,俯下身,冰凉的手轻拍了拍她的脸蛋:“溪溪,醒醒。”
桑南溪隐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泡得有些久,她脑子的反应有些迟钝,一时有些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
露在空气中的肩膀没由来地一抖,她猛地睁开了眼,眼前人的眼底透着担忧,熟悉的脸庞,本应连她的梦境都不该出现。
不是梦。
来不及尖叫,脚下一滑,整个人都不受控地往水里倒去。
“咳——”呛了几口水,她咳得胸口都在痛。
周聿白拽着她的手腕,为了捞她,身上的衬衫湿了大半。
眼见着她站在水里打晃,他又收紧了几分手上的力气,生怕她一不小心再摔下去。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院子里回荡。
人是站稳了,但这一巴掌,委实是打得结实。
脸颊上的水渍顺着下巴滴落,一个淡淡的掌印算不上明显,但凑近了也清晰可见。
放在一旁的手机开始‘滴滴’作响,设定的闹铃响了。
周聿白用舌尖抵了抵那块隐隐发烫的地方,心气郁结。
痛的不是脸颊,是心口。
手劲儿挺大,说明人还清醒。
桑南溪一手紧攥着自己的浴巾,满眼的警惕,“你怎么进来的?”
问完这话,桑南溪又觉得有些多余,他要真疯起来,哪里有能拦得住他。
桑南溪扭了扭手腕,被人拽得生疼,眼底原本迷蒙的雾气渐渐消散。
周聿白的脸色铁青,闹铃没人按,就还在那儿响着,这场景,说不出来的诡异,诡异到甚至有些滑稽。
“先起来。”周聿白的嗓音哑得深沉,隐忍着的怒气让这话听着犯冲。
桑南溪扭头,胸口发闷,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泡的:“你松手。”
周聿白嘲弄地笑:“我松了你站得稳?”
桑南溪颇不服气,犟着脖子回他:“能。”
周聿白少有地没跟她争辩,话音刚落,手腕上的枷锁微松,她开始不自觉地往后倒,腿软眼花。
她高估自己了。
“哗啦——”
胳膊被人轻提,又喝了几口水,桑南溪伏在水池边的石块上止不住地咳。
眼睛被水淹得通红,鼻腔也隐隐作痛。
“出息。”
到底是舍不得骂她,怕她着凉,几乎是把人捞上来的一瞬间就把浴袍披在了她身上。
周聿白将她半拥在怀里,也不管身上的衬衫被沾湿,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滚出去。”桑南溪用手肘抵着他,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刚从聚会上下来,身上的烟酒味混着强烈的香水味熏得人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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