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枳夏手里大包小包地拿了不少的东西,带着口罩都挡不住她过于丰富的表情:“快快快,手疼!”
桑南溪慌忙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整个人都差点没往下一沉,“怎么带那么多东西?”
陈枳夏坐在椅子上,摊着手叹息:“还能因为什么?老太太疼你呗。”
她坐直了身子,又清了清嗓子,开始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喏,这个,是老太太让你早起泡茶喝的,这个,是让你每天舀一勺吃的,说是补身体的,还有这个……”
七七八八介绍了快有半个小时,才把每个东西的功效用法给讲清楚。
陈枳夏干了整整一瓶水,深感自己不易。
但再看到桌上这些瓶瓶罐罐的摆了一堆,她疑心又起,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在国外都是怎么过的,把自己身子搞成这副鬼样子?我早起冰美式,每天熬夜老太太也不见得这么个给我补法。”
桑南溪把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很快却又莞尔一笑:“能怎么过,夜夜笙歌呗。”
陈枳夏“嘁”了一声,显然不信。
刚坐定没多久,洗个水果的功夫,就听见陈枳夏又吵吵嚷嚷地叫了起来:“南溪,你背着我谈男朋友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桑南溪无奈失笑,刚想问又哪来的稀奇古怪的想法,就看见她手里举着的那条男士衬衫。
陈枳夏勾着玩味的笑,“从实招来。”
她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朋友落下的。”
陈枳夏没那么好糊弄,凑到她身边一个劲儿地撒娇,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说说嘛,是不是上次那位陶先生?这衬衫是私人定制的吧,这陶先生身材一看就不错。”
桑南溪往她嘴里塞了颗草莓,搪塞道:“嗯嗯嗯,身材不错。”
“那等他……下次……京北,我招待他。”陈枳夏嘴里含着东西,话说得不清不楚。
桑南溪转移了话题,笑意盈盈地问她:“这草莓甜吧。”
陈枳夏猛点了点头,“甜!”
三言两语的功夫,她就忘了刚刚那事,那件衬衫就被随手扔到了衣服堆里。
“你今晚在我这儿住?”
时间不早了,桑南溪想着要不要提前给她准备床铺。
话音刚落,窗外像是算准了般传来三声有些刺耳的喇叭声。
陈枳夏看了眼手机,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怎么来那么早。”
一转头,又面色讪讪地跟桑南溪解释:“不了哈,宝贝,咱们下次再共度良宵。”
在这地界,敢这样鸣笛的,除了姓陆的那家伙,估计也没别人了。
他们那一群人,要论混劲儿,那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怎么不出来个有义之士,直接把他那车给砸了。
桑南溪嗔怒着把她往门外推:“赶紧走,别一会儿他那喇叭又响起来跟我要人,扰民啊。”
陈枳夏在她脸颊上亲了两口,讨好地跟她招手:“走了啊,那些东西你别忘了吃,奶奶下次要检查的!”
四月份的京北,晚上依旧凉意逼人。
不少结成团的柳絮滚在路面上,像是扬起了一场飞雪。
桑南溪只披了件外衫,在窗边看着陈枳夏蹦蹦跳跳地上了车,这才转过了身。
一会儿的功夫,她身上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最近忙,屋子里的东西七零八落地堆了一地,先前陈枳夏拿的那件衬衫,现在正孤零零地落在衣服堆里。
衣服的主人大概已经不记得自己丢了件衬衫,当时酒店给她的时候,她有些错愕,只得硬着头皮说:“那是我隔壁房间那位先生的。”
酒店的工作人员有些为难:“那位先生已经退房了,您与那位先生应该认识,能麻烦您转交给他吗?”
她面色为难,可最后兜兜转转,这件衬衫还是落到了她手上。
而她又鬼迷心窍般,没有将它掷进垃圾桶。
随意往那儿一扔,被压在底下,就这么堆了两个月。
就如同桑南溪那晚所说的那样,这四九城挺大的,他们没那么容易遇见。
桑南溪舀了勺玻璃罐里黑漆漆的膏状物塞进嘴里,中草药的味道混着淡淡的甘甜,算不上多么好吃,但胃里却泛起一阵暖流。
这让她这晚出奇地好睡,以至于早上接到电话的时候,她还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感中。
电话刚接通,另一端的人语气中是难掩的焦急:“南溪姐,场地这边有些问题,您可能得赶紧过来一趟了。”
第34章 眼神并不光彩
桑南溪洗漱了一下,匆匆往场地赶。
还没进门,就听见屋内有争吵声传来。
“小姑娘,这儿您可不能这么弄,我们这摆设可都是有讲究的。”
约莫已经吵了不少的时间,桑南溪进门的时候,施沁年叉着腰,委屈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年年。”
施沁年一听见桑南溪的声音,就跟见了救星一样,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南溪姐,又不让弄了。”
这次的展会活动特殊,为了融合传统艺术,没有选择租赁大场馆,精挑细选了一个胡同里光影构造极佳的四合院。
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泡在小巷子里,就为了给艺术品找到一个最佳的展地。
但毕竟是私人宅院,所以在桑南溪在设计的时候就已经问清楚主人家是否有什么注意事项,她的方案也根据需求调整过好几次。
但自从开工布置开始,已经不知道因为各种奇葩的问题停工好几次了。
这眼见着离展览预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工期却越拖越久。
“他也只不过是个监工的,在这儿耍什么横。”施沁年毕竟刚出学校不久,几次三番下来,难免忍不住抱怨。
“诶,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男人指着施沁年怒火冲冲的就朝着她走了过来。
桑南溪赶忙把人掩在身后,带着笑意周旋:“陈先生,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
原本气焰嚣张的人一见桑南溪态度倒是软了几分:“桑小姐,这小姑娘您还是得好好管管,否则以后是要吃亏的。”
桑南溪只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拉回了正轨:“陈先生,要不咱们讨论一下灯光线路走向的问题。”
先前虽说也有过问题,但这一回,陈强的态度尤其的强势。
一直僵持到了中午,陈强笑着跟她打马虎眼:“这事儿还是得跟我们老板仔细商量商量,桑小姐,要不这样,今天晚上,我们老板刚好有空,咱们约个饭,您亲自跟我们老板沟通一下?”
施沁年一听这话,悄悄在身后拉了拉桑南溪的衣袖,显然是不想让她犯险。
桑南溪看着那张挂着假笑的脸,按耐下心中的不快,点了点头:“行,劳烦陈先生您安排下了。”
得到准信的陈强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满口都是好,“那桑小姐,咱们晚上见。”
看着人出了门,桑南溪却并没有松下一口气,静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施工的到一半的材料有些失神。
“南溪姐,那人约了你好几回了,一看就没安好心,你晚上能不能不去啊。”
不去,估计就不仅仅是施工暂停找找茬儿的问题了。
能买下这院子的人,不会缺钱,要想毁约,怕是也不会在乎那几个赔偿金。
桑南溪不禁想起她第一次主办策划展览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清晰地认知到,钱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尤其是在京北。
她可以不在乎一场展览可能会给她带来的经济损失,却没有办法辜负这段时间来所有人的心血。
“没关系,年年,到时候让李沐一起跟着我去吧,你在酒店外面等着,要是有什么事,我给你打电话。”桑南溪拍了拍她的手,为了安慰她特意弯了弯嘴角。
晚上六点,京北的天色渐渐沉了下来。
施沁年拽着桑南溪的手,一脸严肃。
桑南溪笑着打趣:“咱们这是去吃饭,不是去闯龙潭虎穴。”
施沁年垮着脸反驳:“那也差不多。”
“沐哥,咱们南溪姐一会儿可就交给你了!你有事千万记得给我打电话!”施沁年拍着李沐的肩膀,壮实的肌肉拍得她手疼,但头一回她觉得这手痛得可真好。
手机上发来包厢的名字,桑南溪的心沉了沉,面上却不显。
“好了,进去了。”
包厢外的走廊上铺设着上好的羊毛地毯,柔软厚实,诺大的会所,却静的出奇。
走廊的尽头,挂着那幅《埃拉加巴卢斯的玫瑰》,铺满整个画面的玫瑰,象征着极致的浪漫,却又压得人心情沉重。
这幅画和这里,莫名的契合。
“哟,桑小姐来了,快请进。”推开门的一瞬间,陈强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比起陈强的恭维,更令桑南溪不适的是坐在上座那道对她打量的视线。
与他们签订合约的时候,桑南溪就感受到过这道视线,隔着密不透光的百叶帘,光明正大地窥视。
屋内的灯光亮得有些刺眼,看久了不禁让人头晕目眩。
一张圆桌上,只留下两个位置,李沐直接被安排在了下座。
而陈强领着桑南溪,坐到了那位中年老男人的身边。
那男人穿得倒也算儒雅,但眼神却并不光彩,透着浑浊之气。
“黄先生,这位就是这次负责策划的桑小姐。”
“桑小姐,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桑南溪看着他伸出的手,胃里翻涌,强忍着不适与他握手。
短短一秒,指尖虚握,桑南溪便抽回了自己的手。
场面上算不上热络,大多是陈强在活跃气氛,身边的几个人附和。
桑南溪看准时机,向身边的人开口:“黄先生,关于今天提到的问题,在细节我做出了调整,要不您看看。”
话音落下,桑南溪便顺势拿出了策划案递到了他手边。
男人接过策划案,手像是不经意间轻触过桑南溪的手背。
桑南溪猛地抽回自己的手,面色不虞。
见她这副模样,男人便假模假样地翻了几页就把策划书扔到了桌上,笑着问道:“听说桑小姐是京大毕业的?”
还没等桑南溪回答,便有人玩味地笑:“哟,高材生呀。”
“家里是做生意的?”他的眼尾随着嘴巴的开合泛起褶皱。
“我倒是有几个世侄,也在京大读过书。”
桑南溪握紧了拳头,压抑住想要抽身而退的心思。
她敷衍了句:“那挺巧的。”
“桑小姐是要谈院子布置的事吧。”这话显然是明知故问。
桑南溪看出了他的不怀好意,喝了口汤,慢条斯理地扭头看向他:“黄先生真心实意想谈吗?”
“那就要看桑小姐是不是真心实意想谈了?”那人的笑意更甚,酒杯被推至了跟前。
第35章 去你大爷的
名利场上,诸如此类的事情其实桑南溪听过不少,但要说真实打实碰上,其实也是少有。
她刚入行那会儿倒是有,只不过遇上的是投资方,当时那群人逼着她喝酒,她直接拎着包就走。
投资方是撤了,不过那些钱她也不在意,自己掏了点就垫上了。
为这事儿,陈枳夏还笑了她有半个月,“你一场展览能赚多少钱,自己垫进去那么多。”
桑南溪年轻气盛,满不在意地说道:“有钱难买我高兴,这叫为自己投资。”
陈枳夏说不过她,也不知怎么脑子一抽,偏朝着周聿白吐槽了一句,“你说她是不是败家?”
抱着她的人只是笑了笑:“溪溪说得对。”
陈枳夏扶额吐槽:“桑南溪,你把京大的有志青年带坏了。”
桑南溪替周聿白反驳:“这叫是金钱如粪土,多么崇高的品质。”
只不过那亏本的买卖她也就干过那一回。
况且今时不同往日,她早已经一步步学会妥协,学会不那么骄傲。
有些事情,喝杯酒,或许能少掉不少麻烦。
杯中的红酒轻晃,深色的暗红像是猩红的血液,让人作呕。
桑南溪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她不是一个容易会醉的人,但这杯酒,入喉的那一瞬间,却好似将胸腔都粘黏了起来,闷得人喘不上气。
“哈哈哈,桑小姐好酒量,陈强,再给桑小姐倒一杯。”
这些人,被人高高在上地捧习惯了,对于看着高高在上的美人为红尘陷落这件事,格外的热衷。
桑南溪看着杯子里的液体再次满上,三杯下肚,她也只是脸部微微泛红。
有人调侃:“看不出来桑小姐有那么好的酒量。”
“以后咱们倒是可以约出来一起玩玩。”
桑南溪抬眸瞥向说话的那人,冷笑了一声。
声音不大,场子却倏然冷了下来。
桑南溪举着酒杯,仰靠在椅背上,微皱着眉头,也懒得再说什么场面话,淡淡地问她身边坐着的人:“黄先生,要不直说吧,我再喝几杯,这场地的事儿能安安生生地定下来?”
黄朔嘴角笑意微顿,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得如此直白。
几秒后,黄朔突然笑出了声,那笑声,是桑南溪听过最刺耳的,磨得人耳朵疼。
“桑小姐,你是个聪明人。”
屋里的人就那么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的下一句回复。
或玩味,或嘲讽,但类似的事情他们大概看过不少,结局也都大差不差。
无非不过是,美人因权妥协,低眉垂泣。
桑南溪的太阳穴跳了跳,觉得脑海那根一直紧绷的弦似乎有要断开的迹象。
只不过还没等桑南溪回答,那道厚重的金属门被推开,有人附在黄硕耳边低语了几句,他讶异地起了身,匆匆离去。
“李沐。”她低声唤了一句。
很快,高大壮硕的男人走到她身边,面露担忧地问她:“南溪姐,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脸上有三分醉意,笑着跟他商量:“发加班费,咱加个班成吗?”
李沐愣怔,虽然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却还是点了点头。
桑南溪站了起来,身边立刻有人拦她:“桑小姐,这酒还没喝完呢,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李沐挡在了桑南溪身前,替她挡住了那双丑陋的手。
桑南溪环顾了下桌边,特意挑了瓶还没开封的红酒,洒出来足够好看。
她笑:“别急啊,我没想走呢。”
有些事情是不能忍的。
她高扬起手中的酒瓶,“嘭——”一声巨响。
酒瓶碎裂,这屋子里最洁白的一面墙,被大片的红酒渍覆盖,酒液顺着墙壁淌下又落到了那珍贵的羊毛地毯上,氤氲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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