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祈没在,她一人叫厨房随便做了点儿吃食。
思及昨日孟梁神神秘秘的模样,引得宋朝月有了许多考虑。
第一天,孟祈未归,第二天,依旧不见其踪影,直到十日后,孟祈和孟梁都未曾回来过。
宋朝月除了每日去看一看店里,便无事可做。
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这孟宅的府卫肉眼可见的增多,又过了几日,甚至宋朝月连门都不允被出了。
她像一只被困住的鸟儿,飞不出去,也看不见外面的万般色彩。
直到七月底的一天,一位令她惊喜之人‘从天而降’。
“子澄?”见到从狗洞里爬进来的弟弟,宋朝月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宋明泽笑得眼睛弯弯,头顶上还插着一根狗尾巴草,憨憨地笑着唤她阿姐。
“你怎的来了?”
“快到中秋,父亲母亲想叫我来唤你回泗水过节呢。你这都来好几个月了,怎的还不回家?”
他还没来得及等到他的姐姐回话,府卫便循声而来。
几人支起长剑对着宋明泽,质问他是何人。
宋朝月挡在弟弟身前,解释说:“这是我阿弟,并非是什么坏人。”
几个府卫看着那杂草丛生的狗洞被人压过的痕迹,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府宅的主人也不在,他们就是想问,都找不到地方。
宋明泽不愿躲在姐姐身后,对着这几个府卫说道:“我是她的弟弟,亲的,你看,我俩长得那么像。你们放心,我决计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他边说着,还指了指自己和宋朝月的脸,以证明他们真的是亲姐弟。
其中一个府卫思量片刻,同宋朝月说:“那还请颂月小姐同管家说一声。”
宋朝月点头,这是自然。
在同府中管家说过后,宋明泽被拉到了宋朝月的院子里。
两姐弟一单独相处,宋明泽的问题便如连珠炮一般朝宋朝月打来。
包括为什么宋朝月住在孟宅,为什么宋朝月变成了颂月,为什么外面的传言宋朝月跟了这个所谓的孟大人……
宋朝月心中发虚,她已经可以想象到,若是父母亲知道自己在山泽城做的这些事情,该有多生气。
她解释说:“阿弟,其实呢,这是我跟孟大人的一场交易,我呢,帮孟大人做一些事情,孟大人,帮我解决我粮店的问题。”
“你的交换条件就是……就是跟了这什么狗屁孟大人!”宋明泽有些气愤,几欲拍案而起,差点儿没把宋朝月放在桌上心爱的瓷瓶给拍落在地。
为了保住自己心爱的瓶子,宋朝月按住了宋明泽的手,“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般样子,都是假的,我与他,不过是在演戏罢了。”
宋明泽有些半信半疑,将他阿姐的屋子巡视了个遍,没有在其中发现任何一样男子的物什,这才放下心来。
他端起个长者的架子,问宋朝月:“那你什么时候才回家,阿姐若是再不回,父母亲寻来,到时候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想到父母亲寻来的画面,宋朝月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可是,可是……孟大人帮我解决了我的事情,可他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我,我总不能背信弃义不是。”
宋明泽翻了个白眼,他这姐姐,心眼过于实诚了些。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家?”
宋朝月犹豫半晌,囫囵说了一句快了。
身为弟弟,宋明泽自然知道自家姐姐的性子。
他耍起了无赖,“那我就住在这儿,等阿姐帮完他,我带你一起回去。”
几乎下意识的,宋朝月说了一句不行。
宋明泽一个眼刀过来,宋朝月立马噤声。
顿了一下之后她又觉得不对,自己明明是他姐,怎么现如今倒被弟弟教训起来了。
两人几番拉扯,最后宋朝月还是没有挨得过宋明泽耍赖,留他住在了这府中。
宋明泽是个闹腾的性子,孟宅被孟祈下了令不允随意外出,他成日就想着法子在府中玩儿。
在他到了孟宅三日后,在他正钓着孟宅水塘里的锦鲤之际,这府宅的主人在离开二十几日后终是再回。
孟祈因着嘉和帝重病、太子掌权一事在外奔波多时。一回府,就看见一个陌生的背影正坐在他家的水塘边钓鱼。
待那人扭过头来,孟祈立马认出了他,是宋明泽!
宋明泽也是惊讶,他看到孟祈,没曾想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指着孟祈,再指了指自家姐姐小院儿的方向,说话磕磕巴巴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你你你、你和我姐,你们,你们……”
孟祈轻蹙眉头,宋朝月已经听到孟祈回府的消息赶了过来。
她伸手抓住宋明泽的手腕,拉到自己身边,同孟祈解释,“我家中见我许久未归,所以派了阿弟来寻我。他前天才来的,你若是不喜,我马上就叫他回家。”
孟祈只见宋朝月红唇不断张合,却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视线缓缓落到了宋朝月牵着宋明泽的手上。
他在心中鄙夷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姐姐护着。
宋朝月说完了半晌,等着孟祈回话,可见他出神,松开拉着宋明泽的手举在他眼前晃了晃。
她紧抿着唇,还以为是孟祈不愿,遂有些遗憾地说:“既然你不喜,我这就叫阿弟回家去。”
宋明泽一听要赶自己走,顿时急了,还想说什么,便被自家阿姐一个眼神给吓得闭了嘴。
孟祈见宋家姐弟这般样子,出言道:“我没说不允。”
姐弟二人相视一笑,宋朝月同孟祈真挚地道了一声谢。
自此,这府中又多了一个人。
宋明泽来后,这孟宅欢声笑语都多了不少,叫宋朝月觉得待在府中也并没有那么难捱了。
吃饭时,宋明泽总是给宋朝月夹菜,“阿姐,这是你最喜欢的藕片,还有红烧肉,你也爱吃……”
孟祈坐在一旁,默默吃着饭。
宋朝月知道孟祈不喜吵闹,在桌子底下偷偷掐了一下宋明泽,张嘴未发声告诉他安静些。
宋明泽在姐姐的威压下,不情不愿闭上了那张整日喋喋不休的嘴。
为表叨扰之歉意,宋朝月夹起了一块排骨,放到孟祈碗中,“我上次见你多吃了些这排骨,所以今日让厨房多做了些,你快吃。”
孟祈低头,半碗白米饭正中摆着一块油润的红烧排骨。
他是喜欢,还小的时候就很喜欢这道菜。
不过在国公府没什么人关心他喜欢吃什么,渐渐的,连他都忘记自己喜欢吃些什么东西了。
可宋朝月才同他吃了这么几顿饭,就能看出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他的心里好像冒起了泡泡,常年被忽视之人而今突然被关心,他竟是感到一阵酸涩。
不想叫宋家姐弟察觉他的情绪,孟祈快速吃完了饭便借口离开。
他听到宋朝月训斥宋明泽的声音传来,“孟祈不喜吵闹,你给我收敛些,可莫要像在家中一样,放任自由……”
其实,孟祈不是不喜欢吵闹。他只是不喜欢,这吵闹之中,他孤身站在外面,毫不相干。
入秋后,夜色也降临得越来越快,夏蝉也因温度变化而死亡。
孟祈仰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太子执政,确实给他带来了不少阻力。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今夜,那群人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绞杀。
第36章 血人
“喂,老头子,你看那边儿。”
一座漆黑的木楼之上,一位佝偻着身子的老妪眯着眼朝窗外望去,她看见不远处闪烁着莹莹火光。
这火光点点连成了片,像是烧红了一片天。
睡在床上的老者打着呼噜翻了一下身,不管不顾地继续睡去。
老妪继续观察着,她发现,这群人撞开了门,如同强盗一般往别人家的府宅里冲了进去。
她张嘴大惊,小跑到床边摇醒了她家老头,语速极快,“老头子你快起来看,那外头出事了。”
老者不耐烦地掀开被子,低声咒骂一句,不情不愿走到了窗边。
“那户人家?”他整张脸都皱巴着,定睛仔细看,“那可是官家人的住处!”
官家人,孟祈的确是官家人。
只不过而今,他因太子的一道令,莫须有成了身负重罪之人。
左河带着一千驻城军,将他的孟宅团团围住,那阵仗,像是势必要取走孟祈的性命。
“杀掉孟祈者,赏黄金万两!”
左河下令,底下一群将士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冲进了这府宅的各个地方,一顿翻找。
然府内空空如也,竟无一人,除了坐在大厅的孟祈,还有跟在他身边的孟梁。
厅内漆黑一片,在左河手下人涌进来后,他们手中的火把将这厅堂照得如同白昼。
他们见到,孟祈靠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之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腰间的玉貔貅。
“左大人,这夜半入府,搅人清梦,究竟所为何事?”他放下手中的玉貔貅,双手撑着太师椅两侧把手站起,走到左河跟前,那眼神之锐利,令这位甚少摸刀剑的文官不禁胆颤。
孟祈被视为最大的危险,他才将走两步,便有十几名兵卒上前来将他们左河团团围住。
那般警惕害怕的模样,倒是叫孟祈想发笑。
他们分明是来杀自己的,怎么怕成这样。
可现下最要紧的不是这个,是他需要拖延更多的时间,让府中人以及那如山的证据逃出去。
左河被手下人层层护住,像是裹在厚茧里的蝉,问对面的孟祈,“孟祈,你府中的那位宋朝月小姐呢?”
左河是金家门生,自然也知道这颂月便是宋朝月,从前是国公与益阳公主的儿媳。
“她?我早就赶她走了。”
左河从喉咙里发出两声低笑,这年轻人,尚未知情爱,以为故作轻松便可掩人耳目。
他可是听说,那日宋朝月差点儿被刺之际,孟祈那般着急的样子,可是演不出来。
“孟祈,我劝你还是将那些东西交出来,上头定会留你一个全尸。”
“上头?”孟祈再度逼近左河,“左大人说的是哪上头?是金太傅,是国舅爷,还是……太子?”
他接连点出三人名讳,左河的心又重重下沉,果不出金太傅所料,这孟祈,已经将一切都查出来了。
要是叫他将这些东西带回笙歌,到时,他们所有人都是灭九族的死罪。
所有孟祈,今日必须死,连带着他苦苦搜寻的东西,都必须埋葬在这山泽城。
“来人,给我上!”
左河一声令下,数不清的人便朝孟祈和孟梁冲了过去。
左河退到院中,看着孟祈被围住,他冷笑一声,朝其书房走去。
——
昏暗的地道之中,宋家姐弟被护在正中间,前后护着她们的人拿着几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太子一党的罪证。
宋明泽在宋朝月前头,阿罗在她身后。
纵使在这阴冷的地下,宋朝月的额间仍旧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的手抓着宋明泽后背处的衣服,匆匆往前快跑。
突然,她猛地停住,问前头的齐管事:“我们走了,孟祈和孟梁该怎么办?”
齐管家也分外着急,三两下解释说:“宋小姐,主子身经百战,定能全身而退,现下要紧的,是咱们赶紧出去。”
说着,队伍又加快了脚步。
那么多人,孟祈和孟梁如何应付得来,宋朝月的担忧到了极点。
她害怕,下一次再见到孟祈时,他会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不知走了多久,跑了多久,一行人终于走出密道,到了一片茂密的山林之中。
宋朝月仰头看着天,天边有几颗星星正在闪烁。
忽地,她听到山林里传来几声鸟叫,一唱一和,似乎在说话。
宋朝月循声看去,便见齐管家嘴里正发出着鸟鸣声。
不一会儿,几只鸽子扑闪着翅膀落到了他的肩上。
只见齐管家咬破指尖,从怀中抽出几张空白的纸条,飞速写上后绑在信鸽的腿上,将这几只信鸽放飞。
这事做完,齐管家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处草丛,“宋小姐,那草丛后面有一小山洞,还请你们三位暂去躲避,待到在下处理完事情,再来接你们。”
宋朝月满面愁容,一边担心孟祈,一边害怕自己误事,只能忙不迭答应。
齐管家带着人消失得很快,宋明泽先去拨开了那草丛,其后果然有一个小小的山洞。
“阿姐,快进来!”
宋朝月带着阿罗钻了进去,山洞潮湿阴冷,宋朝月的牙齿上下碰撞打了个寒战。
宋明泽侧目看见了,赶忙返回山林里去寻了几根干柴,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在这荒郊野外点起取暖的篝火。
“阿弟,你说,孟祈会平安吗?”
宋明泽正往燃起的篝火里扔着枯掉的松针,好叫这火燃得更旺些。
“阿姐,你能不能关心关心你自己,你看你右腿,都划破一个口子了。”
口子?宋朝月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右腿鞋袜处已经有血渗了出来,这是何时伤的?
阿罗赶忙从怀中拿出自己的手帕给宋朝月裹上,宋明泽看着自家阿姐,轻轻叹了一口气,笃定地说:“孟祈就是阿姐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吧。”
宋朝月垂着的头轻点了两下,宋明泽一脸恨铁不成钢有些气愤地说,“我就知道,他与那幅画像如此相似,当初阿姐嫁去都城,便是为了他!”
篝火烘烤着宋朝月的脸颊,看着木柴噼啪蹦起的火星子,宋朝月心中的恐惧越来越甚。
孟宅外头围了如此多的人,而今只留下了孟祈和孟梁在那处,他们就算是手眼通天,要如何逃得过这为他布下的大网。
她陡然站起,“不行,我得进城去,我不放心。”
她一腔孤勇地往外走,宋明泽在后面一把拉住她,斥道:“你去干什么,添乱吗?”
被这么一吼,宋朝月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她担心,她担心孟祈会活不成。
一见阿姐这般模样,宋明泽只剩下了无奈。
他回头对阿罗说:“阿罗你暂且留在此地,我与阿姐进城去瞧瞧。”
姐弟二人下了山,路过一户人家,宋明泽见到那家院子里挂着的几身粗布衣裳,矫捷地翻进去拿了男子和女子的各一套衣衫。
宋朝月见状,狠狠拍了一下宋明泽的后背,压低声音骂他:“你怎么偷人家东西。”
宋明泽捂了捂被打得发麻的后背,急忙解释说:“给钱了给钱了。”
于是乎,两姐弟换上了这粗布衣裳,各自在林子里换好出来后,宋明泽见自家阿姐的第一眼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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