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姓江,江水的江。”
北苍王妃听罢,呵呵笑了两下:“我还以为你与我女儿名中的姜一样呢,我这女儿是姜桂的姜。我叫周兰溪,应当是比你大好几岁的,你唤我一声姐姐也行。”
“这怎么敢?”宋朝月有些惶恐,哪能随便唤王妃为姐姐。
“我第一眼见你便觉得有眼缘,我又无妹妹,你便圆了我这做姐姐的梦吧。”
其实这不过是托词,孟祈曾给他们家带来了儿子在宫内所写下的家书,况且如今夫君正值用人之际,孟祈恰好为朝廷所不容,而这个姑娘又与孟祈走得如此之近,同她走近些,保不齐她能劝孟祈与自家夫君一道起事。
这些,周兰溪想得到,宋朝月自然也想得到。
大家既然都是各有所图,那她唤一声姐姐也无甚大事,往后孟祈于这王府养伤或许还要方便些。
于是她便乖巧地唤了一句姐姐。
两人都笑得灿烂,却又各怀心事。
既然叫了姐姐,宋朝月便开口向周兰溪讨要一块布,说要用来做香囊。
周兰溪带着她去到了王府库房之中,里面装着好些布匹,叫宋朝月自己去挑。
宋朝月走在库房之中,周兰溪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江妹妹,你想挑个什么颜色啊?”
“给孟祈制,还是深一点吧。”
周兰溪了然一笑,伸手摸了摸旁边的一块黑色布料,问宋朝月这块如何。
不过此时的宋朝月心思已经不在挑布这事儿上,因为她隐约觉得鼻尖有一股血腥味。
她一边应声好,一边慢慢朝这血腥味的地方靠近。
走过这一排架子,宋朝月一个转身,便见到的缩在墙角的宋明泽。
他捂着肚子,鲜血正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
宋朝月差点惊叫出声,却又在宋明泽虚弱抬眼看向她时一下捂住了嘴。
“怎么了?”周兰溪还是听到了里面的一点儿动静。
宋明泽摆了一下头叫宋朝月将人支开,宋朝月遂立马冲外面说道:“王妃姐姐,我可能还得挑一会儿,这库房冷,不若您先回去吧,我挑完找石榴告诉您一声。”
周兰溪确实也冷了,她没有再往里进,“好,那我先走,你尽管挑。”
人终于是走了,宋朝月连忙跪到地上一脸惊慌,吓得话都说不清了:“子澄,子澄,你怎么了?”
宋明泽虚弱地开口:“阿姐,先避着人……扶我……扶我回去。”
第78章 发现踪迹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宋朝月见到宋明泽受伤。
她瞧着阿弟肚子上的伤口,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来不及细想为何,她便由着自己的脑子控制竭力避开人群将宋明泽扶进了孟祈房中。
那里有许多伤药,还有孟祈在,阿弟定会无事的。怀着这样的想法,宋朝月猛地推开了孟祈的屋门。
凉风一下灌进去,在床上正垂眼看书的孟祈倏地望过去,便见宋朝月用瘦弱的肩膀撑着显然受了重伤的宋明泽,眼中已满是慌乱。
“孟祈,怎么办,你能不能救救阿弟。”宋朝月红着眼,全然慌了神。
孟祈将手中的书随手丢到一旁,然后仅着一身白色薄寝衣下了床,快步走到已经被斜放在了罗汉床的宋明泽身边。
他的目光锐利,伸手拨开宋明泽的左腹处,然后便见一血窟窿里面正源源不断如泉眼般冒出血来。
这伤口……孟祈薄唇紧抿,让宋朝月将屋中药箱提来,从里面拿出金疮药,尽数倾倒在宋明泽的伤口处。
宋朝月看见阿弟的伤口四周的皮肉因药粉撒上而剧烈抽动,她的脸颊也跟着微微抽动,竟觉自己与其感同身受。
孟祈又从药箱中拿来纱布,使劲按住宋明泽那伤口,同宋朝月说:“去找给我看病那位医士,快!”
“可是,可是阿弟说了,不能让旁人知道。”
孟祈的眼睛一下朝宋朝月望过来,看向她的那一瞬间带着不可拒绝了命令之意,可又在见到宋朝月雾蒙蒙的眼睛之时一下又软和下来。
他语意坚定,“相信我,会无事的。”
这话给了宋朝月莫大的勇气,她就这般穿着带血的衣服,然后跑出院外,在众目睽睽之下,拉来了尚在府中为孟祈看伤的那位老军医。
老军医年纪大了,被宋朝月的血手拽得踉跄,待到跑到他们住的青禾院,感觉自己的老命都快没了半条。
他本以为是孟祈的伤又出了问题,谁料进屋后又见一人腰间鲜红,而原本应该卧床静养的孟祈此时正死命按着对方那正出血的伤口。
也顾不得自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接替孟祈,用小刀划开宋明泽的衣服,再往其舌下塞进一颗药丸,进而开始处理其宋明泽腰间的伤。
宋朝月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只见宋明泽脸痛得皱成一团,老军医在如此冷的天气竟是也急出了一额头的汗。
“还请公子先躺下歇息,您现在不能乱动。”老军医一边让孟祈回去躺下,一边又拿起金疮药往宋明泽的伤口上撒。
又是一阵刺痛,宋朝月不由得咬紧下唇,听着宋明泽痛苦的呜咽眼睛愈发的湿润。
“别看。”一双温暖的手盖上了她的眼睛,令她眼前一片黑暗。
孟祈并没有听老军医的话躺回床上,转而走到宋朝月旁边,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他感觉到浑身不少细小的伤口重又裂开,不过这些都没那么重要了。因为就在此刻,他能够感觉到宋朝月温热的眼泪落到了自己的手掌之中,如同滚烫的开水,灼烧着他。
老军医毕竟还是经验丰富,他三下五除二止住了宋明泽的血,然后又给他涂上一层药粉,最后再用厚厚的纱布绑上。
这么一阵忙活后,宋明泽也昏睡了过去。
宋朝月走到罗汉床前,轻轻摸了摸阿弟的额头,愈发觉得不安。
她,是不是将阿弟牵扯到了不应该来的地方。
愧疚像肆意生长的藤蔓爬满了宋朝月全身,是她连累了阿弟。
待到宋明泽稳定过后,孟祈终是回到床上躺下,他看见宋朝月坐在凳子上,用双手撑着额头,发丝凌乱。
孟祈正欲开口同她说些什么,听到这边消息的的褚长陵推门而入,“怎么了?我听说有人受伤了?”
周兰溪也跟在丈夫身后,入目便见到了宋朝月来不及掩盖的颓唐模样。
孟祈看了眼不知所措的宋朝月,微不可见地挪了一步挡在她面前,遮住了她的狼狈。
他出言答褚长陵,“有人发现了我的行踪。”
这话全然在宋朝月的意料之外,连宋朝月都不知道宋明泽为何所伤,可孟祈却早已将理由编得圆滑。
被人跟踪,那说明北苍王府也被人盯上了。
褚长陵看了自己的妻子周兰溪一眼,对方立刻了然,找人来将宋明泽抬去隔壁屋,然后连带着宋朝月也跟了过去。
这一下,屋内便只剩下了孟祈与褚长陵二人。
“我听说,宫内最近又发生了一些事情。”
孟祈忍着身上的伤口痛,故作不知,问对方发生了何事。
“听说,最近陛下将褚临与其母慧太妃给关进了九重府。”
褚季,太过心急,以为这段时间边境有外敌入侵,便能牵制住升云军,让他在宫内有机可乘。
恐怕,钟家也不会如他的意的。
据他听来的消息,钟正此刻人虽在前线,不过已经暗中集结了近三十万兵力,要向笙歌城进发了。
只待这边事毕,升云军便会闯入宫内,替褚临夺下那皇位。
这会儿,正是需要稳坐钓鱼台之时。
等他们杀个你死我活,到时,褚长陵起兵得胜的机会便要大一些。
褚长陵与孟祈的想法不谋而合,他知道,当孟祈说出这些的时候,彼此已经站在了同一个圈中。
他们,都已经避无可避。
自己,是为了困在宫中被当质子的儿子,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而孟祈呢,他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
笙歌城内,舟车相继,一切都变了,一切又似乎没有变。
这城里,来了许多人,也走了许多人。
褚临穿着囚衣待在狱中,用不知从哪儿得来的石块在墙上划上第七条竖线。
这是第七日,他被褚季下狱的第七日。
北边战事开启,褚季就迫不及待将自己与母妃都关进了狱中。如今的这位皇帝自认为掌握了三十万禁军、还有遍布着大衡的近百万将士,他,可以与升云军一战。
可各地藩王蛰伏太久,当真愿意俯首称臣吗?
上一世,他发动庆门之变杀掉褚季登上皇位后,东南西北四方藩王接二连三起兵,意欲讨伐于他。
这也叫褚临下定决心,要废了各方藩王,将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坐镇中帐,以孟祈为帅,迎战四方王。
最后,这四方藩王被纵横捭阖各个击破,权力,也尽揽于手,他暂能称得上高枕无忧。
然唯一隐患,便是那与他一同平定藩王之乱隐有功高盖主之势的孟祈,军中人拥护他,甚至胜过拥护自己。
于是,他摆了一场鸿门宴,要将那孟祈杀死。
想到孟祈前世的惨状,他不由得笑出了声。
牢门外守着的士兵,听着牢内渗人的笑声,浑身泛起鸡皮疙瘩。不过他却什么都不敢说,毕竟,牢里这位,是三皇子。
天色骤变、时移世易之事他在这牢内狱卒看了太多太多,有人前一天还风光无限,下一刻便成了地下的污泥。可这污泥却也有流入大海,形成波涛之时。
从前他的这九重府的老狱卒就曾告诉过他,对这府里的犯人,既不能雪中送炭,也不可落井下石。
九重府内,关的是皇亲国戚、囚的是极权之人,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今天他被关在这九重府,往后却不一定。
所以在这里面,他们这些狱卒除了不让牢中之人出这狱门,其余之事,也都恭恭敬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九重府是大衡的元祖皇帝当时为了囚禁自己的弟弟所设,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又有一位帝王的胞弟被关入其中。
直教人感叹,世间万事,总有因果。
褚临在牢中数着日子过活,他尚还年轻,待在这湿冷的牢狱中勉强还能受得住,可母妃年岁已大,如何能经得起这般折腾。
北边理人入境,虽成不了什么气候,却也稍微拖延了他的计划。
如今他只希望外祖能尽快驱逐理族人,尽快来助自己。
牢内安静,没过一会儿,他就听到了与守着他的狱卒不同,略有一些急促的脚步声。
他正盘腿坐在地上,便见自己的近侍站于牢门外,尤为严肃地递给了他一封来自北边苍州的信。
透过铁门,褚临伸手将这封信接过。
入目便是孟祈已经从地牢之中逃走的消息,才看两句话,褚临右拳已然握紧,太阳穴上的青筋跳起。
又接着往下读,手底下的人又在苍城凉城发现了孟祈的行踪,他如今正宿在北苍王府内,身边,还跟着一男一女。
这一男一女是谁,信中并未言明,其后褚临的近侍又递进来两张画像,这上头一张,是已经被他们伤了的宋明泽。
这人,非要往孟祈那儿爬,当真是令人厌恶。
他将宋明泽的画像丢到地上,随之一张熟悉的女子面容跃然眼前,是宋朝月,是他以为已经死了宋朝月!
这一瞬,褚临又喜又气。
喜的是,宋朝月还活着,气的是,她竟然又跑到了孟祈身边,甚至还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了他。
他将指节握得嘎嘎作响,盯着手中那张画像,仿佛在看向千里之外的女子。
他伸手抚上那画像的脸,言语森森,如同鬼魅:“桑桑,你该回我身边来了。”
第79章 小脾气
一转眼宋朝月已经重回凉城一个月,这一月里,她除了每日看顾青禾院中的两个伤者,其余的时间便是给孟祈绣香囊。
那日因突发宋明泽之事,她没能选出布料,过后周兰溪又带着她去了放布料的库房中,东挑西选后择了一块玄色布匹。
周兰溪本欲将这一整卷布尽数赠予宋朝月,可她却只愿扯下一尺。她说,只这些便足够了。
每日早晨去看过阿弟与孟祈后,她就待在自己屋中用针线缝香囊。
去见孟祈时,他还是同往常一样,话并不多。宋朝月也已经习惯,只是觉得自己能够同他随便说两句话,解解闷儿也是好的。
可宋明泽却与孟祈截然相反,自小就是个话痨,小时候宋家夫妇都恨不得将他那嘴给缝上。这成天困在屋子里不能出门后话便更多了,每日恨不得除了睡之外,阿姐就陪在自己身边一直跟她说话。
宋朝月看着自家这个阿弟,只觉得又心疼又无奈,他既然受伤,没事儿便多陪陪他吧。
在宋明泽伤后的第五日,宋朝月在他房中发现了一个小东西,是一个银手环,上面扣着如同豌豆大小的铃铛。
宋朝月立马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举着这手环到了宋明泽眼前。
一见自己藏着的东西被阿姐发现,宋明泽立马急得就要去抢,可是他还伤着,不能有大动作。
宋朝月也因为担心他的伤,逗了两下便将这一看便是女子所佩戴之物交还给了宋明泽。
“喂,阿弟,是哪位姑娘,可否同我说说?”宋朝月忍着没有笑出来,揶揄着宋明泽。
“不是,没哪位姑娘。”宋明泽嘟嘟囔囔将铃铛手环揣进怀里。
“哦?没哪位姑娘。”宋朝月嘴角已经压不住了,“那除了别的姑娘便是你阿姐我了呗,不然还能给谁啊?”
她说着,摊出手,假意要宋明泽将那玩意儿给她。
谁料这小子被逗得恼了,一巴掌拍到宋朝月的手上,打出清脆的一声响。
这是宋朝月始料未及的,即便阿弟收了力,练武之人的一掌却也还是疼的。
当时她就痛叫出声来,随后便见一人匆忙推门而入,在见到宋家姐弟狐疑的目光后,又沉着下来。
“孟祈?”宋朝月的掌心还有些疼,“你怎么出来了?”
孟祈的眼落到宋明泽的身上,眼中有些微警告的意味,他回宋朝月说:“医士说我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叫我出来走走。”
“噢噢。”此时宋朝月还未发现孟祈眼中的异样。
“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事同宋明泽讲。”
想必是要说前些日子宋明泽遭刺一事吧,宋朝月将桌上的针线篓子收走,给二人腾挪出空间。
宋明泽望着阿姐的背影,实在不愿她离开。倒不是因为舍不得,只是跟前的孟祈看着他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样。
如今敌强我弱,孟祈跟个神人一样这么几天就能走动了,他可不行,他还躺在病榻上呢。
54/93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