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言辞激烈,孟祈听罢却笑了。
宋朝月复又站起,借着月光打量着四周,到处都是树,全都是数不清的树。
即便她已经累极,却还是在竭力寻求将孟祈带出去的办法。
她看着不远处一棵粗大的柏树之上缠绕着粗细不一的藤蔓,便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蹲到平躺着的孟祈身边,在他湿润的衣服上到处翻找着什么。最后,终于找到了孟祈身上常别着的一把小刀。
没有锋利的长剑,这样一把小刀也可以。
她拿着小刀就走到了那棵柏树前,选了一根缠绕在树干之上约莫指头粗细的藤蔓,用小刀的刀刃在藤蔓上快速摩擦想要将这根藤蔓割下来。
在她费力割了半天后,终于割下来一条足以将她与孟祈牵连起来的藤蔓。
她拿着这根’救命稻草‘,从已经不省人事的孟祈腋下穿过,然后又把这藤蔓缠到了自己腰上,牢牢打了一个死结。
她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带孟祈走出去!
一个身材瘦削的女子,穿着的是夏日里的薄杉,不一会儿,那粗糙的藤蔓就将她的腰勒得火辣辣的疼,逼得她只得用手拉一下那个地方,缓解不适。
拉着孟祈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宋朝月已经没了知觉。
她身上全是满是泥土,都是拉着孟祈体力不支时摔倒的沾上的。
她想,自己浑身上下肯定没有一块好地方了。
“孟祈?”拖着孟祈走了这么久,宋朝月不时就会唤他一声,以确保他还有意识。
可是这一声唤,她却没有得到回应。
宋朝月忙乱地放下藤蔓,走到身后的孟祈旁边。
他的脸上除了那还在轻颤着的眼皮,和因疼痛而皱起的眉头,看不出一点儿活人的痕迹。
宋朝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对孟祈死亡恐惧的眼泪大串大串地落了下来。
紧接着,她发现孟祈喉头滚动,吐出了一大口黑血来。
宋朝月再也忍不住,抱住了孟祈的肩膀哭泣不已,“槐序,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怀中的人依旧没有回应,又从喉头吐出一口黑血,尽数洒在宋朝月的肩头。
夜静风轻,宋朝月突然听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动静,有什么正穿过这密林,朝他们这边跑来。
宋朝月不敢哭了,她紧紧抱住孟祈,眼睛警惕地望着四周。
不会是野兽吧?
这样的地方,是最容易出现野兽。孟祈方才吐了两口血,野兽便闻着味儿来了。
她听见那声音越来越近,那野兽似乎踩断了落在林中的树枝,爪子深深陷进泥土之中……
近了更近了,宋朝月似乎已经能闻到那野兽粗重的呼吸声,她举起了方才用过已经有些钝了的小刀,准备刺向那野兽。
一个白色的东西出现在宋朝月的视线之中,她正欲举起小刀朝那野兽刺去,却发现眼前的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一只浑身白毛的小狗。
这狗看见他们,并没有任何攻击的动作。
它的尾巴疯狂地摇晃着,朝前走两步,见宋朝月没有动作,又返回来,又朝前走……
如此反复多次,宋朝月终于明白这狗的意思,它是自己跟着它走。
宋朝月连忙将藤蔓重新缠到身上,拖起孟祈,艰难地跟着小狗朝前走。
看见月光洒在小狗白色的毛发之上,如同给它度上了一层银辉。宋朝月猜测,这狗如此通人性,应当是家养的,跟着它,孟祈就有救了。
她一刻也不敢懈怠,跟着小狗走了约莫快百步,周边的树木突然稀疏了许多,然后她看见了一棵梅树,明明是夏天,却开着红色的花。
到了这儿,那只白狗便开始狂吠起来,然宋朝月的眼皮却越来越重。
她看见一个人影朝他们走过来,揉了揉白狗的脑袋,苍老的声音仿佛一口沉闷的钟:“干得好,把人给我带回来了。”
宋朝月想看清眼前这个人长什么样子,却不受控制地昏了过去。
-
钟灵毓秀的山谷之中,一只白色的狗狗正在一个茅草屋前的空地上跑跳着,院子里的鸡被它撵得惊叫乱飞。
一个白胡子老头正坐在院子的摇椅之上闭眼晒太阳,听见鸡被狗撵得直叫唤,不满地睁开眼,斥责那只白狗:“常安,你再撵鸡,我就揍你一顿!”
宋朝月推开陈旧的木门,看到的便是这般场景。
那老者听见老旧木门发出的吱呀声,回过头来冲宋朝月笑道:“醒了。”
“老人家,与我一起的那个男子呢?”宋朝月立马问道。
这老者没有立刻回她,反而是问她:“他是姑娘什么人啊?”
什么人?宋朝月从未想过他与孟祈现如今是个什么关系,二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却不是夫妻。
于是想了想,她答说:“他是我未婚夫。”
听见宋朝月说这话后,那老者哦了一声,也不知信没信,反正回答了宋朝月的问题,指了指她方才出来那件屋子隔壁,“在里面呢,已经醒了。”
宋朝月忙不迭打开隔壁屋子的门,便见孟祈靠在墙壁上,眼中依然清明,手中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
见他无恙,宋朝月嘴巴一瘪,不管不顾地扑到了孟祈的怀中。
孟祈忙放下手中药碗,接住宋朝月,听着她在自己怀里哭,听着她诉说自己的担忧与委屈。
他听着宋朝月哭诉,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于她,“我已经没事儿了,桑桑莫要担心。”
宋朝月才不管,定是要哭完了才好。
突然,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只见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带着哭腔问他:“你身上的毒该怎么办?你死了我怎么办?”
孟祈解释道:“外面那位闻阿翁已经在替我解毒了,他说我再喝个七天的药,这毒便彻底能解了。”
宋朝月这才意识到孟祈该喝药了,她想亲手给孟祈喂药,抬头那一瞬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上包了厚厚的白色棉布,无法端起碗来。
孟祈的视线落到宋朝月的手上,眼眸闪动,舒展的眉又皱了起来。
他才醒过来的时候便不管不顾去看了宋朝月,闻阿翁的妻子正在给她擦拭身体上药。
他看见宋朝月的身上没一块好皮子,腰上、肩上、还有手上,尽是骇人的勒痕,其余地方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看得他的心隐隐作痛。
都是为了他,若不是为他,桑桑绝不会伤到如此地步。他开始怨恨起自己的无能,连放在心尖儿上的姑娘都保护不好。
可是他在责怪自己的同时,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满身亦是伤痕累累。
“咱们到这儿几天了?”宋朝月不知道时间,遂问孟祈。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是昨天醒的。”
宋朝月皱着眉头,回忆起心中觉得古怪的地方。
在夏天开的梅树,到了地方,她便不受控地昏睡,彻底失去意识……
孟祈在旁听着,犹豫着开口:“你是怀疑……”
宋朝月接过话来,颇为严肃地说道:“你说,咱们是不是已经死了,这里,是死人待的地方。”
孟祈听到这个猜测,不免得扯了扯嘴角。
门从外面被打开,二人一同回头,孟祈先唤了一句闻阿翁,紧接着,他就发现了对方手中拿着他本以为遗失了的那个小匣子。
“烦请还给我!”孟祈有些着急。
闻阿翁却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宋朝月跟前,将匣子攥在手里,问她:“你可还记得我?”
宋朝月盯着这张沟壑纵横的脸,脑子里使劲儿回想着自己在何处见过。突然,她想到了,磕磕巴巴地说道:“您,您是之前在凉城卖冻梨子的那位老者。”
闻老翁点了点头,宋朝月不可置信继续道:“所以这个地方,是,黄泉凼?”
闻老翁继续点头。
孟祈看着闻老翁,嘴里呢喃出那句话:“如遇困顿,请赴黄泉凼。”
宋朝月缓缓回头,与孟祈对视,头皮发麻。
他们竟然真的来了这个叫黄泉凼的地方……
第121章 作乱
在黄泉凼的生活,闲适非常。然这样的日子,宋朝月与孟祈已经很久没有拥有过。
在这里,他们什么都不愿意多考虑,每日顶多就想想身上的伤。因为他们都知道,出了这个地方,迎来的又将是腥风血雨。
随着孟祈在这黄泉凼几日,宋朝月自然而然地占掉了闻阿翁在早晨躺着晒太阳的摇椅。
对此,年岁颇高的闻阿翁也不多说什么,他待这两个论年纪可以称得上是自己孙辈的人,很是纵容。
孟祈解毒的第三日,宋朝月站在院子里,帮闻阿翁洒鸡食,心里的好奇又按捺不住往外冒。
“闻阿翁,你怎么会解槐序身上的毒啊?我那天怎么看到了一棵开花的梅树呢?”
她才将问出两个问题,便被闻阿翁一个眼神勒住,对方淡淡威胁说:“你再问,我便将你和你那未婚夫婿一道赶出去!”
宋朝月立马闭上了嘴,她满带着疑惑回了屋中,孟祈正在榻上打坐。
听见她进来,孟祈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便问道:“又不开心了?”
宋朝月羞恼地回道:“什么叫又!孟祈,你如此说话我生气了。”
早已摸清宋朝月性子的孟祈选择立刻转移了话题:“那闻阿翁和闻阿奶似乎很神秘,他们既不愿说,你便别问了。”
宋朝月双手交叉抱着,冷哼一声:“那我不问他们,问你好了,我都求了你那么久,你怎么还是不肯跟我说什么前世,褚临都跟我说了!”
也不知是宋朝月说的那句话戳动了孟祈,他睁开眼睛是里面带着一股寒气。
宋朝月坐在孟祈旁边偷偷观察他的反应,见他眼神,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正当她以为孟祈会开口同她说一说所谓的前世时,孟祈又毫不留情地答道:“往事已逝,何苦纠缠于其中。”
他不想让宋朝月知道自己前世时被她所杀,今世的他虽然怀疑此事背后真正的原因。然但是宋朝月亲手杀了他却是事实,他不想叫宋朝月心中生出异样。
前世的伤痛,只他一人知便好。
外面的蝉在不知疲倦地叫唤着,宋朝月生气得撅起嘴,不满地看向孟祈。
孟祈欠身过来抱住她,哄道:“有什么重要的,只要今世咱们能在一起。前世,不过浮华一梦。”
他怀里的宋朝月却突然转过来,眸子里怒意一瞬化水。她缓缓靠近,先是吻上了他的喉结,在上面留下了暧昧的水渍,然后是下巴,然后是唇……
年轻气盛的男子,怎能经得起心爱女子的这般挑逗。他哑声问怀中的人儿:“桑桑,你这是做什么?”
宋朝月的手缓缓下移,媚眼如丝,她得偿所愿听到了跟前男子闷哼一声,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孟祈的手从宋朝月的后背渐渐滑到了她的腰间,他的手轻轻捏着她的细腰,隐忍非常。
“槐序,你就告诉我嘛~”她同孟祈撒着娇。
孟祈阖上眼,仰头,嘴巴微张,里面发出几声令他感到羞耻的嘤咛。
“不行。嗯,桑桑……”
那在他身上作乱的手一下收了回去,孟祈还陷在温柔乡中无法自拔,看向宋朝月突然停下的动作,眼中全是无法纾解的谷欠望。
只见宋朝月毫不留情地站起来,用孟祈这几天擦拭身子的巾帕擦了擦手,冷哼一声就要往外走。
箭在弦上了,她却想跑?
孟祈迅速抓住了那个惹起火的罪魁祸首,轻而易举地就将她压在了床榻之上,目露凶光:“想跑?”
宋朝月看见这如狼似虎的眼神,突然后悔这么做了。
那五天的可怖记忆又在脑海中重现。
孟祈的手顺着宋朝月的脖颈,往下滑,才将放到她的衣襟处,便听到外面闻阿翁在喊:“那小子,快出来喝药啦!”
身下的宋朝月趁此机会像个泥鳅一般滑走,她倒是笑得开心,留下孟祈闭眼强压体内火气。
平复了好久,孟祈才从屋内走出来。
一出门,他就看见罪魁祸首笑眯眯站在闻阿奶身边,正在帮她择菜。
这孟祈来好几天了,闻阿翁唤孟祈不是称呼他为“小子”,就是“那小子”。这般称呼不禁让孟祈怀疑,这人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可是对自己有意见,又救自己做什么。
一杯苦药下肚,孟祈将那还残留着药渣的药碗放到了宋朝月手边,对方顺手接过,舀了一瓢山泉水将药碗洗干净后放进了碗橱,假装没看见对方那幽怨的眼神。
哼,谁叫他瞒着自己,活该!宋朝月忿忿想着,反正在这儿这几天,他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想到这儿,她便愈加肆无忌惮起来。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四天,孟祈的毒便是彻底解了,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倒是宋朝月,身上的青紫还没有消。
闻阿奶给两人的包袱里装上了几个玉米干饼,跟孟祈说:“小月的皮子嫩,不像你们男子。出去后啊,给她买点儿好的祛疤膏,留下印子便不好了。”
孟祈点头答应,那是自然。
随后,闻阿翁唤来了趴在院子边昏昏欲睡的白狗常安,“常安,送客啦!”
这常安立马精神起来,一溜烟跑到院子外面的小路上等宋朝月与孟祈二人。
闻氏夫妇二人救了他们,恩重如山,这两个年轻人郑重地冲二老鞠了一个躬以表感谢,转身跟着常安往出走。
这黄泉凼是在一个山坳里,两人跟着常安爬坡上坎,最后,终于到了一片开阔地。
到这儿,常安便不再往前,只是汪汪叫了几声,便经由原路返回了。
望着那只白色的狗狗离自己越来越远,宋朝月不由得感伤起来,眼里也蓄起了泪水。
孟祈望着这只十分通人性的小狗,亦是莫名感伤。他揽住宋朝月的肩膀,安稳道:“等回家了,我给你养一个。”
“呜呜——不会再有那么好的狗狗了——”宋朝月说着就哭了起来。
等宋朝月哭够了,孟祈拉着她朝前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孟祈莫名生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来,这里,他前世似乎来过。
在见到那棵盛开的白梅的时候,孟祈彻底想了起来。此地便是他前世经常偷偷跑来温泉的地方,这棵白梅,是他前世见到宋家姐弟之后才发现的。
那温泉呢,今世他也曾来寻过,并无温泉存在,如今这棵白梅在这儿,温泉是否会重新出现呢?
孟祈牵着宋朝月朝前走,没走出几步,再穿进旁边的林子里,他看到,他今世来寻了几次的温泉就在那儿,与前世一模一样。
那一瞬,他激动不已,眼中闪烁着光芒。
宋朝月被他紧紧握着,有些不明所以,见他看见温泉如此激动,遂问:“你可是想泡温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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