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了林晚橙发过去的地址,黄雁南这才收了钱。
“谢谢你晚橙,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这是黄雁南对林晚橙说的最后一句话。
看着一个月前的聊天记录,林晚橙想,也许自己是唯一一个提前嗅到了端倪的人。黄雁南究竟为什么要找她借钱?她到底遇到什么困难了?她的生活真的如她自己说的那样悠闲美好吗?这些问题随着黄雁南的离世都成了无解之谜,再也找不到答案。林晚橙陷入了深深的自责。要是自己当时多问几句,帮黄雁南开解,再安慰她几句,或许一切都会改变,或许她就不会死了。
林晚橙正在懊悔,许久没有动静的班级群里忽然冒出了一条消息。林晚橙打开一看,发现是高霖发的。
“不好意思打扰大家,请问之前一段时间,有哪位同学曾经和黄雁南同学有过联络?”
没有人回复,群里保持着一贯的令人尴尬的安静。林晚橙思来想去,拨通了高霖的电话。
“雁南联系过我,一个月之前。”林晚橙开门见山。
高霖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阵,接着说道:“她也联系了我。其实…”
“其实什么?”林晚橙赶紧问道。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黄雁南去世前联系的唯一一个老同学,没想到高霖也曾和黄雁南有过联络。
高霖回答道:“其实在开同学会的一周前,我还和她吃过饭。她说她来燕北了,我就请她吃了个饭。那天雁南看起来非常正常,就是比以前老了一些,眼角都是皱纹。虽然她一直在笑,努力找话题,但看得出来她过得并不好…对了,她还向我保证,说一定会准时参加同学会的。”
“所以雁南其实早就来了燕北是吗?她来燕北做什么呢?”林晚橙一头雾水。
高霖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她说是和她丈夫一起带着女儿来看病,但是我没见到她女儿。问她什么病,她也不肯说,一直逃避话题。我说去看看她女儿,她也不答应,说小女孩很害羞不喜欢见生人。反正那天只要我问她关于家庭的事,她都顾左右而言他。她对自己的丈夫也讳莫如深,反而全程在和我回忆大学生活。我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怎么细想。没想到很快她就出了意外…噢,她还给我带了很多椰子糖来,说她那里太偏僻了,没有什么特产,只能给我带点椰子糖。好大一包,我现在还放在家里呢。我至今想不通,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和她丈夫,到底是谁杀了谁,或者,是双双意外?”
和高霖的对话,更加加深了林晚橙的困惑。她完全没想到黄雁南已经结婚,并且还有了女儿。黄雁南的朋友圈里从不发这些,导致林晚橙一直以为她是一个人在南方海岛生活。所以黄雁南向自己借钱是为了给女儿看病吗?是什么严重的病症需要她千里迢迢从南方海岛赶回燕北来看呢?还有黄雁南的丈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林晚橙放下手机正在发呆,家里的保姆王姐却一脸歉意地走过来,小声说道:“林小姐,不好意思,我上上周帮您收了一个快递。当时我看那纸箱子皱皱巴巴的,就放在储物间里了。结果最后都忘了告诉您了,今天打扫卫生才发现。都怪我记性不好,您扣我的钱我也没意见,就怕耽误了您的事。”
王姐十分紧张,生怕被林晚橙责怪。林晚橙却摆摆手,让她不必惊慌。
“没关系,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林晚橙看了看王姐手里抱过来的包裹,的确有些破破烂烂的,连快递单都已经脏兮兮的,看不清上面寄件人的信息。
林晚橙小心地伸出手去,用剪刀划开了密封的胶带。纸箱里还用塑料袋严严实实地封了好几层,包装得笨拙但仔细。等拆到最后一层,林晚橙忽然发现手指有点湿湿的。她弯下腰去,这才发现那是一大包椰子糖。由于天气热又长期没有开封,糖早已融化,一大坨一大坨地粘在一起,整个袋子都黏黏糊糊的。
林晚橙这才意识到,原来黄雁南并没有食言,她并不只是随便说说,她果然寄了椰子糖过来。林晚橙想,如果早点收到这个包裹就好了,这样她就又会多一个和黄雁南说话的契机,也许事情就会有转机。
林晚橙推测,在意外发生之前,黄雁南也许下过很多次决心,想和昔日的同窗们倾诉一番困境。她找了黄雁南,又找了高霖。她诚惶诚恐,找不到拿得出手的伴手礼,所以只好带来一些昔日同学或许并不会放在眼里的椰子糖。但这的确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佳礼物了。
林晚橙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用手轻轻蘸了一点融化的糖浆,放到了嘴里。
她忽然感到有一点想哭。椰子糖还是甜的,但黄雁南已经不在了。
第52章 VIP
束白终于拿到了自己的检查报告。结果显示胸部的肿瘤是良性的,只要抽个时间去做手术切除就好。她轻轻地舒了口气,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把化验单放进了办公桌。霍知程不在,她可以独享一整个办公室。
几个月前发现的胸部肿瘤一度让束白陷入焦虑。经过反反复复的检查和确认,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幸亏是良性的,束白在心里默默感激命运的善意,这下持续了好几个月的提心吊胆总算是可以停止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个消息先告诉霍知程。
过了这么多年,束白依旧把霍知程放在一个极为特殊的位置。他不同于亲人、朋友、恋人,束白觉得霍知程与自己认识的其他所有人都很不相同,其他人多多少少能做同类项合并。比如这几个人都是道貌岸然的,那几个人都是谨小慎微的,那几个人又都是顾影自怜的。只有霍知程,他是特别的,无法被归类的也无法被贴上任何标签。这样的霍知程自然而然地在束白心里占据了一块私人阵地。从某种意义上说,霍知程是束白人生里的顶级VIP。
回顾这几年,霍知程这边倒是的确没有食言,束白大学毕业以后直接进入了他的公司。霍知程相当爽快,给予了初出茅庐的束白一个不低的title和一份远超同龄人的薪水。工作了三年之后,在霍知程半鼓励半怂恿下,束白又脱产考研。对于束白来说,为自己再次拿下一张学校的通行证并非难事,她本来就是这方面的佼佼者。读书考试这些事,在她眼里反而是简单的。束白又一次顺利拿起了书本走进了校园,而这一次,霍知程对她的期待值更高了。
“你就是个优秀的律师。以后不用像翻译一样去转述别人的话,你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霍知程当初就是这样激励束白的,但这话大概也只是场面话。当初霍知程想让束白成为自己的专属翻译,是因为他身边缺少一名翻译。而现在他想让束白成为一名律师,也是因为身边缺少一位完全信得过的法律人。霍知程认为自己还年轻,束白更年轻。花几年的时间打磨和锻炼,束白肯定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律师。而一名可以帮他趋利避害的律师,现在看来又比翻译要重要得多了。
束白开始了她的研究生生涯,回公司对次数少了许多,但霍知程还是给她在公司里安排了一个专属的工位。这个工位的位置也很耐人寻味,就在霍知程的办公室里,和霍知程的办公桌挨着。这么一来,束白坚定地认为自己也是霍知程的VIP,在他的心里必定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束白学校没有课的时候就会回公司来帮忙,看看其他人的翻译稿件是否过关。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喜欢的人就坐在自己旁边,他们自己做着自己的事情,不说话,但就已经足够美好。没有人会怀疑束白的身份,也没有人会对霍知程这样的安排提出质疑。“束小姐那个清汤寡水的样子,霍总怎么可能喜欢她那样的?”这是背地里员工们一致得出的结论,这结论虽然不怎么悦耳,但却成了束白最安全的盔甲。她可以放心大胆地享受自己VIP的待遇,同时又不用害怕外界的流言蜚语。
“太好了!你没事就好,我也胆战心惊了好久。这下终于放心了。你以后别那么拼命了,现在公司有了专职的几个翻译,你吩咐他们做就行。学校的事情你也放一放,该休息就休息。等论文答辩结束,我给你订酒店机票,你去塞舌尔度几天假。”听说束白的肿瘤是良性,霍知程也舒了一口气。
束白听见霍知程电话里传来催促登机的声音,便问道:“霍叔叔,你又要去哪儿?出差吗?”多年里她还是保持着以前的习惯,客气地称呼他为叔叔。
霍知程笑道:“我去趟东京。对了,别告诉她。”
束白自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霍太太。现在的束白,果真成了霍知程最信任的人。任何私密的计划,霍知程都不介意和束白分享。
“是自己的飞机吗?”束白又问。
霍知程说道:“不是。我要是坐自己的飞机,她又要去找机组成员问这问那,向他们打听我每日的行程,大家都烦不胜烦。所以这次我索性自己买了航空公司的机票,自己行动,反而更自由。”
“好,那我知道了。”束白依旧从容平静,这种态度也是最让霍知程放心的。
束白挂掉电话,匆匆收拾好办公桌,办公室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喜欢不敲门就进来的,自然只有霍太太了。
霍太太探进来半个身子,打量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束白身上:“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呀?知程呢?不在公司吗?去哪儿了?”
面对霍太太的一系列问题,束白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回答道:“我也不知道霍总去哪儿了。我是来审核翻译稿的。”
霍太太一听霍知程不在,气鼓鼓地把包扔到一旁的沙发上,随即又朝门外喊了一声:“丹尼,你进来玩吧。”
听到霍太太的召唤,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兴冲冲地跑进了办公室,开始在沙发上欢乐地蹦跳。丹尼是霍知程的大儿子,今年十岁,长得和霍知程简直一模一样。霍太太任凭儿子在一边纵情跳跃,继续问束白:“束白,他到底去哪儿了?和谁一起去的?你不用装傻,你肯定知道。他最信任你了,什么都跟你说。你告诉我,我肯定保守秘密,行吧?你要是有其他要求,也是可以满足你的。”说到这里,霍太太特意抬起下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束白却是滴水不进,坚持着刚才的说辞:“霍太太,我真的不知道。”
霍太太继续笑着,瞥了一眼束白的办公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这你就过分了吧?谁不知道你是霍总的得力助手啊。也只有你,能被他这么信任。有些事情他不告诉我,却原原本本告诉你。工作上的事情更是如此了。他不让我插手工作,但对你却完全不同。有什么重要活动,有什么新项目总带着你去。说实话,束白,你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我还多呢。”
霍太太的话说得并不好听,但束白却想不出什么理由反驳。霍知程近年来的确在家庭上花的时间越来越少。两个儿子他倒是喜欢的,每个月总会带出去玩。相比之下霍太太就孤单得多了。现在的霍知程早就不带她出席各种活动了,就连每个月固定的家用也少了许多。这些变化让霍太太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意识,她决定立即行动。霍太太想,毕竟她手上还有两副绝对重量级的筹码:两个儿子。
往年霍太太的生日,霍知程还是会为她办一个盛大的聚会,排面给够,名正言顺地给她庆生。有这个一年一度的生日party,霍太太的地位才显得特殊,这样她才会安心一点。今年的情况却有些严峻。眼下自己的生日快到了,霍知程却还没有任何表示,这让霍太太更加焦虑。今天她带着大儿子来,也有几分查岗和逼迫对方表态的意思。霍太太自信地认为,看在儿子的份上,霍知程是绝对不会抛弃她的。
“怎么不说话了,束白?”见束白还是沉默着,霍太太又一次催促道。
“束白?是哪个白?是白痴的白吗?”站在一边疯玩的丹尼忽然说话了。丹尼年纪小,却极为调皮,把束白问得异常窘迫。
“丹尼,怎么能这样和大姐姐说话呢?不礼貌。”霍太太象征性地瞪了丹尼一眼,却并不阻止,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
“就是白痴的白,白痴的白!”丹尼见母亲并不批评,便嚷得越发大声。
束白尴尬得低下头去,霍太太却还在笑个不停,似乎很为丹尼这幼稚且拙劣的取笑感到得意。在霍太太看来,束白实在是刀枪不入油盐不进,就这样戏弄戏弄她也挺过瘾。
丹尼爬上束白的办公桌,翻开了她的抽屉,掏出了一个透明的袋子。丹尼好奇地伸出手去,把袋子里的食物往嘴里塞。
“不要碰!放下!”束白厉声喊道,一个箭步冲上去把袋子从丹尼手里抢了过来。
一向沉默安静的束白第一次这么激动,这让霍太太有些惊慌失措。丹尼也被束白吓了一跳,一边大哭,一边跑向母亲。霍太太抱住丹尼,反而埋怨起了束白:“干嘛这么凶?你什么东西那么金贵?小孩子碰一下怎么了?碰坏了我赔!我又不是赔不起。”
束白把袋子细细地叠好,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别的东西随便你,拿了就拿了,这不能碰。这是我同学送给我的椰子糖。”
束白望着手里这袋椰子糖沉默了好久,又轻轻地补了一句:“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第53章 椰椰
在同学聚会召开前的一周,束白就已经来到了燕北。为了进一步检测肿瘤,霍知程给她预约了协和医院胸外科的专家医生。尽管已经在老家的医院做了全方位的检查,得到的结果也是积极的,但协和可以说是全国最好的医院,是所有病患者和家属的朝圣之所。因此在霍知程的劝说下,束白还是决定来协和一趟,也好彻底放心。
临行前霍知程给了束白一个电话号码,特意嘱咐她:“你去了直接打这个电话就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就说是我的妹妹。”直到到了人山人海的协和医院,束白才真正意识到霍知程的人脉关系是多么重要。医院挂号处人挤人,甚至有人为了能挂到号而彻夜在医院门外打地铺的。所有人都一脸疲惫,忧心忡忡,各有各的心事和心酸。依靠着霍知程“打招呼”带来的特殊福利,束白得以很快做完了检查。她穿过各个诊室外排队的拥挤人群,走到了医院门口。检查结果要过一周多才能出来,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天是雾蒙蒙的,飘着几丝雨,又灰暗又沉重,这和七年前燕北给她的感觉一模一样。
束白叫了一辆网约车,准备先回酒店休息。酒店是霍知程给她订的,王府半岛的套间。霍知程尤其喜欢这个酒店,因此每次来燕北,他都住王府半岛。当年莽莽撞撞走进酒店,被豪华大堂吓坏不敢抬头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变成了高端酒店的常客。作为霍知程手下最看重的人之一,束白享受着这种身份给她带来的各种物质便利。她的外貌并没有什么突破性的改变,然而气质和精神却已经俨然是个从容不迫的职场OL。当年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若干年后自己会成为这家酒店的常客。现在束白手握酒店铂金卡,每次入住都大方得体。在退房的那天,她还会在房间的烟灰缸下压一张一百块钱的纸币,作为给清洁阿姨的小费。
此时是下班高峰,又赶上下雨,车卡在来接她的半路上不动了。束白有些烦躁,抬头望了一眼模糊的天空,从包里掏出一支烟来。刚准备点上,忽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喊自己的名字。
“束白?!”对方的声音激动而惊喜。
束白转过身去,看见一个瘦小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女人朝束白挥挥手,然后又兴奋地向她跑过来。束白愣在原地,努力盯着女人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了对方。
32/48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