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铁塔
作者:lobaby
简介:
在毕业七年之后,一场同学会将束白、林晚橙、孟紫葵、黄雁南的生活又联系到了一起。孟紫葵崇尚百分百的爱情,在经历数次感情挫折后领悟到美好的感情是建立在美丽的外表之上的;林晚橙看起来活泼开朗,总在班里充当和事佬的角色,但实际上却隐藏着一个不劳而获的梦想;束白一直是班上成绩优异的学霸,然而为了一个深藏心底的秘密放弃了原本优秀的翻译工作,重新考研成为了法学院的学生;最平凡的黄雁南,却迎来了一个最戏剧性的惨烈结局。七年之后,四个女孩似乎都实现了当日在淡蓝铁塔上许下的梦想,然而梦想的实现总要付出代价,有时代价甚至比得到的还要沉重。在黄雁南离开之后,剩下的三个女孩开始重新思考自己所谓已经“梦想成真”的人生…
第1章 同学会的参与法则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束白收到了高霖发来的七周年同学会的邀请。
束白原本打算找个借口不去参加大学毕业七周年的同学会。七周年这个说法不上不下的,既不是五周年也不是十周年,显得很不正式。并且也没有什么去的必要,大家之间关系很淡,硬聚在一起不但没有感情可以交流,反而还会产生无尽的尴尬。
从燕北外国语大学毕业后,束白与韩国语班的同学们几乎没有过任何联系。偶尔在朋友圈相互点赞,客气地寒暄几句已经是极限。她对此倒没什么遗憾,因为这个班一直以来就是松松散散的,当年同学之间就没什么特殊的感情。相比于泰语班、印尼语班和老挝语班,同属于亚非学院的韩语班显得相当冷漠。大家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是学韩语的,但毕业后几乎没有人把韩语作为就业方向。时间久了之后大部分人基础韩语都不会说了,连这唯一一点共同之处也渐渐磨灭了。
班长高霖开始还会组织一些集体活动,但参与者寥寥,后来索性放弃,任凭同学们各走各路。对于这一点,束白也感到很不可思议。她相信大家刚开始进入大学的时候都是抱着交知心好友的目的,但不知为何组成了一个互动率极低的集体。她翻开微信里的班级群,最后一条消息还是高霖在七年前发的,提醒大家拍完毕业照后把学士服还回去。
“高霖也是拎不清,明明没什么感情的团体,硬要大家凑在一起。”束白在心里默默地抱怨着。她仔细地想了想,在与对话框里编辑好了不去参加的理由。她说自己这段时间还在忙着硕士的毕业论文,时间很紧张。并且学校离燕北很远,虽然很想念大家,但恐怕是去不了了。编辑好了之后,束白又认真地检查了一遍,确保自己的理由找不到任何漏洞。她正要按下发送键,高霖却正好发过来一条新消息:
“束白,你一定要参加。你们宿舍其他三个女生都答应了要来,就差你了。”
被高霖这么一提醒,束白犹豫了。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首先,她没想到孟紫葵会来。束白记得孟紫葵说过,集体活动是一种由上级发起的惨绝人寰的驯化手段,目的就是让大家变得整齐统一。从大学时代开始,孟紫葵几乎杜绝了所有的班级活动,总是独来独往。其次,她也没想到林晚橙会来。林晚橙无疑是她们四个里最神秘的一个。束白毕业后和林晚橙失去了所有的互动,虽然她有林晚橙的微信,但林晚橙从不在朋友圈发送任何内容。林晚橙当年性格相当开朗,可以说是整个韩语班最最“正常”的女孩。和林晚橙相比,其他女孩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莫名的高冷或奇特的怪癖。最后,对于黄雁南的到来,束白倒是觉得可以理解。在束白的印象里,黄雁南一直都是称职的背景板,没有任何特色,存在感几乎为零。这种普普通通的人,为了刷刷存在感,反而会对同学会这种事情分外感兴趣。
想起了这三个室友,束白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她们四个最后一次聚在一起的情形。毕业旅行她们去了首尔,最后一天终于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南山塔。原本她们并没有计划一起出游,但在各种偶然事件使她们放弃了原本的安排,拥有了一场意外却难得的旅行。束白还记得那天的南山塔,在蓝色灯光的照耀下变成了一座淡蓝色的铁搭。她们四个在最高层用拍立得相机合了影,在那一刻,她们暂且放下了以往有过的种种猜忌,幻化成一瞬间的好朋友。
“大家以后一定要一起再来一次呀。”黄雁南拿着照片,兴致勃勃地对其他三个人说道。其他三个人点点头,心在那一刻的确是诚恳的。
然而,并没有下一次机会。那一刻的真心很快随风飘散,她们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分道扬镳。
想到黄雁南说的那句话,束白心里涌起了一丝遗憾。既然其他三个人都来了,自己要不然还是参加一下吧。反正客观地看,自己也是名牌大学的法律硕士,虽然还没有挣过什么大钱,但说出去还是蛮好听的。她把原本编辑的那条消息删掉,言简意赅地回复了一个“好”给高霖。
从束白所在的南方城市到燕北,气温相差很大。同学会当天,束白套上了一件略厚的针织外套。下面是长裙配短靴,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洋气的打扮了。有时候束白会觉得,穿衣打扮这种审美方面的东西,也真是基因里自带的。像她就无法和孟紫葵一样,随随便便就搭配得漂漂亮亮。过了这么多年,大家对她束白的评价还是学霸。有人夸她聪明,有人夸她能干,有人夸她记忆力好,就是没人夸她漂亮。她不太喜欢学霸这个称呼,认为这并不是一个让她舒服的赞美。束白心里是羡慕漂亮女孩的,毕竟人类都是对自己基因里不具备的东西才能产生向往,而对于自己轻轻松松就能得到的东西是不会有丝毫触动的。
束白在心里反复背诵着等会儿见到同学们要说的开场白,酝酿着情绪,想尽量使自己显得又自然又大方。但越是这样,她就越紧张。刚刚走到电梯口,后面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哎!束白!大学霸!今天你也来呀?”
束白被这过于尖锐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发现是同班同学贺申。
贺申穿得比她上大学的时候低调多了。以前她总是皮衣配黑丝,再搭配一个正红色的口红,刻意要打扮成社会大姐的模样,既拉风又让人望而生畏。
“束白,真没想到你会来。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变呢。”贺申从上到下打量了束白一番,由衷地说道。
这话束白听着不舒服。首先,贺申“一点没变”的潜台词是“束白你还是那么土”。其次,她束白为什么不能来参加聚会活动?难道学霸就非得一天到晚学得天昏地暗,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吗?束白努力抑制住内心的不满,反击道:“贺申你倒是变了蛮多,现在看起来没以前那么不良少女了。”
贺申没有听出束白话里暗藏的讽刺,反而爽快地笑道:“那当然。现在早不流行不良少女了。对了,你们宿舍都到齐了吗?”
束白点点头,说道:“嗯,高霖说我们宿舍都到了。你们呢?”
贺申摇摇头,回答道:“我们宿舍蓝蓉蓉没有来,不过这也很正常。通常呢,同学会不到场参加的一般就是两类人。一种是过得相当不好,对自己的现状不满意,因此也就不去昔日的同学面前丢人了。还有一种是过得太成功太好了,工作很忙,千里迢迢来一次也费劲,更怕被过得一般的同学借钱,所以索性就不来。蓝蓉蓉现在肯定是衣食无忧的小贵妇,属于后者。”
蓝蓉蓉肯定嫁得好,这一点束白完全同意。蓝蓉蓉的脸属于老天爷赏饭吃,即使是在大家都灰头土脸的大一,她也已经出落得相当抢眼。在学校里的男生看来,孟紫葵那种只能算是第二等的美女,而第一等的美女非蓝蓉蓉莫属。蓝蓉蓉的好看,是与生俱来的好看。她从幼儿园起便是美的,从未经历过什么“美丽的蜕变”,因为她时时刻刻处在美丽的巅峰。追她的人自然大把的,但她最后却选了一个日本留学生,毕业后两个人一起去了日本。
“所以蓝蓉蓉现在是在日本吗?”束白问道。
贺申回答道:“是在日本。不过我们联系很少,只知道她和藤原裕真住在东京。就是那个留学生足球队的前锋,你记得吗?当年大家都流传藤原家是日本的大财阀,在东京有很多产业。蓝蓉蓉跟他在一起,倒是没有亏待自己的美貌。这么一想,她和我们联系得少也是正常的。毕竟所处的世界不一样了,谁想要一堆穷朋友呀?”
贺申穿衣风格变了,谈话内容却还是没变,一开口必然先把穷富挂在嘴边。两个人说着便来到了包厢门口,贺申轻轻一推,门就开了。里面已经熙熙攘攘坐了一桌的人,见到贺申和束白,纷纷站起来打招呼。
束白一眼就认出了坐在一起的林晚橙和孟紫葵。她挤出一个笑容,走到这两位昔日的室友面前,有些生涩地打着招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孟紫葵和林晚橙也有些不自然。虽说是昔日共处一室的室友,但多年不联系,一见面竟感到十分陌生。孟紫葵保养得很好,一双眼睛依旧透露着少女的倔强,在蓝蓉蓉不在场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班里的美女担当。从她穿的衣服鞋子和拿的香奈儿2.55羊皮黑金来看,孟紫葵应该过得不错。林晚橙看起来就普通多了,只背了一个帆布包,脚上也是平常的帆布鞋,和上学时候的打扮一模一样。同样不够洋气的束白选择了坐在林晚橙旁边,避免和孟紫葵形成巨大的反差。她环顾了餐桌一周,问道:“雁南没有来吗?”
林晚橙一边贴心地给束白倒茶,一边回答道:“没有,现在答应要来的人里面就差她没来了。高霖去打电话了,可能要等一会儿。”
林晚橙给束白倒完了水,又细致地把孟紫葵面前的茶杯添满。她还是和过去一样,周到又得体,在待人处事方面滴水不漏。
“束白,你现在在做什么呀?不做翻译了吗?”孟紫葵拿起杯子,笑盈盈地望着束白。在这么多同学里,她只把束白当作是看在眼里的对手。因为束白成绩一直优秀,这是孟紫葵永远耿耿于怀的事。
束白故意把视线挪开,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之前做过几年翻译,但是后来辞职了,又去考了研。现在在念法律……”
孟紫葵一脸惊讶,说道:“什么?你已经不当翻译了?当年全班最好的资源都砸在你头上,结果你最后居然又转行了?多可惜啊,我当时可真是羡慕你,没想到你居然已经不做翻译了。早知道如此,你直接选法学院不就好了。”
孟紫葵的话让束白陷入了尴尬。孟紫葵一向对自己都有点咄咄逼人,但这一次,束白居然觉得孟紫葵说得很对。她也并不想转行,去念法学院完全是因为一个无法言说的原因。束白不想解释,只管低下头去看那茶杯里的水,看杯底一片小小的茶叶沉沉浮浮。
“好了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嘛。只要自己做出了选择,不后悔就行了。束白成绩这么好,无论做什么都会很成功的。”林晚橙又充当起了和事佬的角色。在无数次一触即发的宿舍大战里,总是林晚橙轻轻柔柔的话语将它们化解。
“对了,你们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去南山塔,许下的愿望吗?”林晚橙故意转移话题。
束白点点头,回答道:“记得。我的愿望是能够潜心研究学术,让别人都羡慕我的智慧。紫葵说想永远拥有美丽的外表和美好的爱情。雁南说想过最简单最平凡的生活。晚橙你的愿望是……”
林晚橙自己笑着答道:“我的愿望是想要一劳永逸,不劳而获。”
孟紫葵也被林晚橙逗笑了,说道:“我们都是认真许愿的,只有你,不好好许愿,故意开玩笑。”
林晚橙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认真的?没准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呢。”
气氛终于在林晚橙的调动下缓和了一些。众人正在聊着,高霖忽然推门进来。
“怎么样了班长,雁南说她什么时候能到?”林晚橙笑着问道。高霖却一脸魂不守舍,嘴唇看起来也是苍白的。
众人都发现了高霖的异常,赶紧问道:“怎么了高霖?”
高霖直直地盯着前方,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雁南去世了。”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高霖依旧在发愣,一动不动地补充道:“就昨晚的事。刚才给她打电话,是她妈妈接的。现在正在派出所做笔录。”
林晚橙颤抖地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做笔录?”
高霖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喘着气说道:“因为一起去世的还有雁南的丈夫……他们俩上周就带了孩子来燕北了,说是给孩子看病。两个人是一起去世的,现在的问题是,不知道谁杀了谁。”
包厢陷入了一片寂静。束白忽然意识到,贺申说的同学会参与法则并不全面。除了混得不好和混得太好的,还有一种人也不会来参加。就是那些已经彻底离开的人。
高霖带来的重磅消息彻底打破了原定的计划。一场同学会就这样草草结束,所有人心里都无比沉重。黄雁南到底经历了什么?黄雁南居然已经有了孩子,但谁也不曾听她说起过。到底发生了什么,要选择如此惨烈的方式呢?束白想不通,为何偏偏是最普通最无害的黄雁南遇上了最戏剧性的结局。
众人纷纷离场,束白和林晚橙孟紫葵走在最后。走到餐厅外的街边,林晚橙忽然问道:“雁南之前有联系过你们吗?”
束白摇摇头,回答道:“没有,我们最后一次聊天都是春节了,互相说了声新年快乐。”
孟紫葵也说道:“那我就更没联系了,我和她连节日问候都没有。”
林晚橙说道:“要么我们到时候去看看她的家人,问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没有?”
林晚橙提出了一个符合她一贯个性的人道主义建议,束白和孟紫葵却陷入了沉默。束白觉得黄雁南的事太过蹊跷,她的家人未必愿意接受帮助。而孟紫葵想的是林晚橙未免也太多管闲事了。昔日同学去世,缅怀一下是必须的,但也不必要刻意去介入她家人的生活。在孟紫葵的世界里,保持边界感永远是第一位的。
林晚橙的提议并没有得到相应,大家都默不作声地刷着手机。束白和林晚橙各自打了一辆网约车,孟紫葵等着丈夫开车来接。三个人在北方的寒风里默默无语,就像当年在宿舍里彼此之间互不交谈的夜晚一样。
孟紫葵的车首先到了,是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车里的人束白看不清楚,总之隐隐约约地能感觉到是孟紫葵一向喜欢的类型。高、瘦,清冷又礼貌。男人略略向其他两个人点点头表示问候后,便载着孟紫葵离开了。
束白的网约车随后到来。她朝林晚橙挥挥手,告别道:“那我先走了,有机会我们再约。”
成年人口中的“有机会再约”相当于一句后会无期的告别。束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再见林晚橙,更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理由再相聚在一起。黄雁南已经不在了,聚会这个词听起来也显得伤感。
见束白的车开远了,林晚橙这才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淡淡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我这边聚会结束了。”
几分钟后,一辆白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停在了路边,车窗缓缓摇下,司机恭恭敬敬地对林晚橙说道:
“林小姐,辛苦了。快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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