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紫葵也好奇道:“就是啊。大家都还以为束白看不上这些庸俗的男女关系呢,没想到原来也是在偷偷关注着呀。”
听到孟紫葵的话,束白陷入了沉默。她倒不是怪孟紫葵揶揄的语气,而是觉得自己与女生流行话题的严重脱节。连默默无闻的黄雁南都听说过的八卦,自己居然毫不知情,束白感到一种莫名的悲愤。黄雁南见束白不说话了,赶紧把话题抛给了林晚橙:“晚橙,你参加那么多社团认识那么多人,有没有人能扒出来到底是谁?”
林晚橙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领,一边面不改色地说道:“女生多的学校就是八卦多,这大概率是扑风捉影。我根本就没听说过这回事,应该是有人无聊瞎编的。”林晚橙语气异常笃定而平淡。林晚橙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既然曹曦月帮了自己大忙,那么她林晚橙有义务为其保守秘密。
孟紫葵正在紧锣密鼓地给黄雁南化妆,听到这个八卦禁不住冷笑道:“哎,这有什么好猜的。就算确有其事,猜来猜去也就那么几个人。这些有钱男人的品味是出奇的一致,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大家细想想就知道,肯定是又漂亮又会来事儿的那种啦。”孟紫葵一边说着,另一只手稍稍用力过头了,一截口红“嗒”地断成两截,掉在地上。孟紫葵有些抱歉地对束白说道:“束白,这下没法给你涂口红了。地上这截都脏了。”
束白不以为意,摆摆手道:“不涂就不涂吧,我本来也不想化妆的。这样更好,索性我就站在后排。”束白的眼睛依旧盯着那笔译作业,似乎没把上台表演这件事放在心上。当下四个人已经分配好了站位:孟紫葵和林晚橙站在前排,束白和黄雁南站在后排。眼看离晚会开始还有两三个小时,四个人决定先各自去吃晚饭,等吃完了饭提前去晚会现场彩排。
其他三个人很快离开了宿舍,束白一个人留下来继续完成笔译作业。桌子上还有一包昨天买的全麦面包,束白决定姑且把它当作晚餐。反正黄雁南无意中爆出的这个大料使她胃口全无,束白只想快点知道究竟霍知程的绯闻小女友是谁。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耳朵也发红,整个人陷入一种无比烦躁的情绪中。
束白从未谈过恋爱,也没有对学校里的任何男孩子有过心动的感觉。在束白看来,整天为爱愁苦的孟紫葵实在是有些疯疯癫癫。束白总是冷静的,面无表情的,在男生眼里也没什么作为女性独有的吸引力。她就像是一架学习机器,没有感情,没有喜怒哀乐,只有在投入学习时才会猛地一下打开开关。束白对着面前的笔译作业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黄雁南发来消息才忽然意识到彩排时间快到了。
束白匆匆忙忙地赶往学校礼堂,在路上遇到了同样匆忙的林晚橙和孟紫葵。三个人都不知道其他人到底为什么迟到,但又怀着各自的秘密,只好心照不宣地朝礼堂跑去。离晚会开始还有四十分钟,礼堂里有几个负责搭建舞台的工人,都是从学校图书馆工地那边临时找来的。在第一排的座位上,黄雁南已经早早地到了。作为唯一一个提前到达的人,黄雁南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此刻正在跟一个年轻的工人坐在舞台旁的阶梯上聊得热火朝天。见其他三个室友终于到了,黄雁南便朝那个年轻的男孩说了句什么,随后便欢乐地飞奔过来。
“你们终于来啦,我都已经等你们半天了。你们知道吗?刚才和我聊天那个男孩子,居然比我还要小一岁。我还在上学,他就已经出来打工了,真不容易。刚刚他加了我微信,说以后有学习上的问题可以请教我。”
孟紫葵瞥了那男孩一眼,小声地对黄雁南说道:“雁南,你不要随便把联系方式给别人。这些社会上的人,虽然年纪小,但比你这个学生要复杂多了。”
林晚橙也说道:“紫葵说得没错。你太单纯了,以为人人都是好人。之前那些关于保研路的新闻你都忘记了吗?”
连束白也开口道:“没错。你要是真想交朋友,还是要交各方面都和你相匹配的那种比较好。”
连着被三个室友打击,原本一脸笑意的黄雁南顿时丧气了许多。她只好点点头,轻轻地说道:“好的,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四个人各怀心事,彩排完了一曲心事重重的《阿里郎》。孟紫葵还在纠结要不要当面质问顾森,但又不知道以什么身份质问;林晚橙一心想拿下几天后的兼职面试,这几天正在苦练英文自我介绍;束白被霍知程的八卦搞得心神不宁,一向稳妥的她在彩排中频频忘词;而原本因为交到一个朋友而高兴的黄雁南也因为室友的轮番泼冷水而变得闷闷不乐。彩排结束后四个人坐在韩语班座位的第一排,静静地等待着正式表演的尴尬时刻。
果然不出束白所料,晚会刚刚进行到一半,观众席上的人已经溜得差不多了。四个人心情复杂,在舞台上唱起了她们排练了一周的歌曲。等到束白她们的《阿里郎》唱完,掌声已是零零落落。本来这种晚会也没什么看头,同学们出学校约会的约会,回宿舍玩游戏的玩游戏,来现场出个勤已算是给足了辅导员面子。束白低着头从舞台中心走到后台,还没等下台便迫不及待地把盘着的头发散了下来。孟紫葵给她束得太紧了,导致发根一阵一阵的疼。她从后台悄悄向下望去,霍知程的座位已经空了。看来他作为重量级嘉宾只是象征性地来现场看一看,也许连她们上场的节目都没有等到就退场了。想到这里,束白又有些遗憾。她想,要是霍知程能看见她就好了。哪怕就一眼,也很值得。但她转念一想,又庆幸自己没有被霍知程看见。和以前比,她依旧还是那么土,那么不漂亮,他一定会失望的。
束白不知道霍知程是否记得自己,不知道霍知程会如何评价自己,更不知道霍知程究竟看上了学院里的哪个女生。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手揉着自己刺痛的发根。
“束白!”在黑暗中忽然有人轻轻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有力。束白愕然地转过身来,后台灯光昏暗,有个身影在向她走来,终于站在了她面前。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到他的呼吸就在自己身边。
舞台上印尼语班开始唱起了《星星锁》,灯光打亮了。后台也一下子明亮了起来。霍知程站在束白面前,朝她伸出一只手来:“束白,好久不见。现在都已经是大女孩了。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当然记得。”束白发现自己连声音都颤抖了。她冰凉的指尖触到了霍知程温热的手指,束白感到自己心里一直沉睡的那朵蔷薇在一瞬间绽放。她内心充满慌乱的喜悦,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无数过往的片段又一帧帧在脑海里重演。
束白知道,这是她年轻的生命里遇见的,最初和最后的爱。
第7章 少女与蔷薇
束白永远也无法忘记六年前那个普通而又特殊的下午。
那一年她上初三,看起来比现在要矮一些胖一些,唯一不变的,是那时候的她在学校里也是个模范学霸。
“束白,你过来一下。”课间班主任走到教室门口,朝她招了招手。束白放下英语作业,听话地跟着班主任来到了办公室。班主任笑盈盈地给束白倒了一杯水,这种待遇让束白受宠若惊。她诚惶诚恐地接过那杯温热的水,听班主任缓缓说道:“束白,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被市里评为优秀学生代表了,晚上有一个颁奖晚会。到时候你和另一个同学一起参加,学校派车送你们去。”
班主任口中的好消息没有带给束白任何兴奋的感觉。她从小就害怕在公开场合亮相,在她看来,如果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被众人注目自然是值得开心的。但对于自己这样不漂亮的女孩来说,被置于众人的目光中心的确是一件很尴尬的事。相比之下,束白更愿意让自己沉浸在书本和试题中。这些静态的文字和数字符号让她安心,给她强烈的安全感和满足感。
班主任继续说道:“到时候会有重量级嘉宾给你们颁奖,都是市里的青年企业家、纳税模范之类的。你就从从容容地上台就好了。”
束白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问道:“那我该穿什么衣服呢?”
班主任把手一挥,说道:“不用特别准备,你就穿校服好了。”班主任想,束白如此朴素的女孩子,恐怕也没有什么比校服更合适的衣服了。
听话的束白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宽大校服来到了颁奖晚会现场。晚会设在市府的人民大会堂,比学校的礼堂那可大得太多太多了。等束白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才发现,虽然这一排都是被评为优秀学生代表的中学生,但几乎人人都打扮得花团锦簇。有些女孩还能看出是化了淡妆编了头发的,男孩们更是夸张地穿上了西装礼服。一排等待领奖的学生里,只有束白一个人老老实实穿着校服和运动鞋。看到大家讲究的造型,束白更加紧张了。晚会还没开始,束白已经想起身离开。在一群漂亮的男孩女孩中间,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可笑的异类。她如坐针毡,迫切想把时间快进,好让自己快点熬过这个难堪的夜晚。
颁奖晚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先是给优秀青年企业家颁奖,再由优秀青年企业家给优秀学生代表颁奖。青年企业家里有一位专门做矿石生意的霍先生,看起来年纪不大,站在一群暴发户里显得鹤立鸡群。束白周围的女生们窃窃私语起来,都在小声议论着那位长得很帅的霍先生。虽然都只是些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但大家已经由小女孩变成了少女,开始懂得那种朦胧的叫做“喜欢”的感情。等到颁发优秀学生代表的奖项时,这群女孩们默契地传递着眼神,都想知道究竟是谁能成为被霍先生颁奖的幸运儿。
束白低着头走在队伍里,她对其他人期待的事根本毫不关心。她只希望流程尽量缩短,等颁完了奖自己就提前退场。主持人在台上念着获奖名单,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向舞台出发。台上一下子挤满了人,场面变得混乱起来。每个人都不知道究竟对应的是哪位颁奖嘉宾,主办方只好拿起话筒来维持秩序。女孩们尤其关心自己的颁奖嘉宾会是谁,一个个眼睛里都流露出春天小鹿般的渴望。束白扯了扯宽大的校服,好让上衣尽量盖住自己略显粗壮的大腿。从后台走到前台,灯光一下子打在束白身上,她感到一阵惊恐。在熙熙攘攘的舞台上众多的小鹿中,束白宛若迷路的那一只。
“束白同学,请问哪位是束白同学?”在一片混乱中,束白听见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懵懵懂懂地转过身去,回答道:“是我,我是束白。”
在人群里,霍先生朝她微笑着招手:“我叫霍知程。到我这边来,这是你的奖杯和证书。”
束白茫然地走向霍先生,旁边漂亮的女生们给她投去了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霍先生把奖杯和奖状交到束白手里,并握了握束白的手,说道:“继续加油啊,小妹妹。”
在刺眼的灯光下,束白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而这一刻,束白的世界仿佛飘来了一颗种子。她把它轻轻种下,隐秘而谨慎地保护着。
当晚,束白失眠了。她趁父母睡觉后悄悄打开了电脑,输入了霍知程的名字。她把网上能找到的每一篇关于他的新闻报道都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一遍,好像这样做就能离他更近一步。从这些零散的信息里,束白知道了霍知程比自己大十三岁,天蝎座,有一家国内知名的经营金属和矿石的企业。她像学习一门崭新的知识一样,小心地收集着关于这门知识的所有信息。越是收集,她就越觉得霍知程熠熠生辉。束白想,这样一个光芒万丈的人,自己究竟什么时候能再见他一面呢?
正如束白一直相信的那样,命运是一部早已写好的剧本,所有出现过的人物都并非可有可无。她的确再一次见到了霍知程,不过这次是在高三的高考誓师动员大会上。这一年学校下了功夫,请了几个知名的企业家来给高三学生加油打气,霍知程就是其中一个。
那次的讲座对于霍知程来说,也许不过就是为了完成市里给自己作为青年企业家布置的任务,但对于坐在阶梯教室第一排的束白来说,完全就是命运馈赠的礼物。作为高三学生中的一员,束白和其他同学被毫无征兆地叫到阶梯教室来听讲座,成绩优异的她又被安排在第一排。当看见霍知程和其他几名嘉宾从教室外走向主席台的时候,束白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霍知程和上次见面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好像更稳重了一点。轮到他发言的时候,束白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一边用笔在面前的笔记本上一遍遍地写霍知程的名字,一边听他在台上侃侃而谈。等到霍知车过发言完毕,束白才抬起了头。霍知程看见了她,两个人四目相对,他朝她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对视让束白所有的心理建设一下子轰然倒塌。她的心温柔成了春天波光粼粼的河水,映着河岸边抽出绿芽的杨柳,变成了一缕一缕的绿色绸缎。她心里的无数疑问似乎都得到了答案,没错,他一定是记得她的,不然他不会那样对着自己点头。
其他人的发言,束白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等到讲座结束,她故意放慢了速度,拖延时间整理着自己放在面前的书本和笔记本。她用余光瞟了一眼主席台,霍知程果然站起来朝她走来。束白心里忽然产生一种莫名的喜悦,不停地提前彩排着即将开始的对话。
“你是束白,对吗?我们以前见过面,是不是?”霍知程走到束白对面,他的声音让她想起了他们的初遇,也是在这样人来人往的人群里,也是在混乱中,他找到了她。
“是,我是束白。我们三年前见过,在市人民大会堂,你给我颁奖。”束白脱口而出。
霍知程看了看束白面前的笔记本和英文课本,说道:“看起来你很用功,听讲座也不忘带着英语作业。”
束白立马辩解道:“你讲话的时候,我都是认认真真在听的。每个字都听进去了,没有在做别的。”
霍知程笑着拿起束白的笔记本,饶有兴致地翻看了起来。束白的心忽然变得忐忑,生怕被霍知程翻到写着他名字的那一页。好在霍知程似乎没看见什么,翻了一会儿便放下了,依旧笑着对束白说道:“刚才在校门口的宣传栏上看见你的名字了,你是不是每次模考都是第一名?成绩这么好,很优秀啊。”
“还……还可以吧。”束白听过太多这种夸赞,只是从霍知程口中说出来,这种普通的称赞终于有了一种别的意味。
霍知程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外语,不如你就考燕北外国语大学好了。国内最好的外语类学校,而且我经常有事会去燕北,到时候你还可以当我的翻译。”
霍知程的话不知道有几分真心几分玩笑,但束白却完完全全听进去了。在离开阶梯教室前,霍知程像上次一样和束白握了握手。和三年前的胆怯不同,这一次束白用尽了所有勇气,终于也用力地握住了霍知程的手。
束白带着手心的余温回到教室,努力让自己恢复自习状态,然而心里的那颗种子却在不断萌发力量。燕北外国语大学吗?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理想大学一直是分数更高的燕北大学,理想专业也并非是外语。她对外语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也并不想当翻译。但是,既然霍知程这样说了,束白觉得自己没有不这么做的理由。
为了平静下来,她悄悄地翻开笔记本,又开始一遍一遍地写着他的名字。束白想,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三个字,这么好看的三个字为什么会有一个这么好听的发音,这么好听的发音为什么又会对应这么完美的一个人。在这一次,束白终于确定了自己心里那颗种子的真实含义。没错,自己应该是喜欢上他了。他是如此遥远、神秘又不可触及。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命运已经慷慨地为她安排了初遇和重逢,那么它必然已经在生活里埋下了某种伏笔。束白坚信,他对于自己来说有特殊的意义,而这特殊的意义必然会带来再一次的相遇,命运不会无端落下这么巧合的一笔。等到再次相遇的那一刻,自己心里的种子应该就会发芽长大。能开出花来吗?束白在心里祈祷,但愿吧,但愿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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