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束白的脑海里快速地把和霍知程有关的所有画面全都过了一遍。在这昏暗又拥挤的后台，二十一岁的她又想起了十五岁的自己和十八岁的自己，她心里的蔷薇开得无声无息却异常壮丽。
“束白，真了不起。我就说你能考上燕外的。”霍知程由衷地赞叹道。
束白低下头笑笑，并不接话。霍知程不知道的是，以束白当年的高考成绩，可以上比燕外更好的大学。只是她记得霍知程那句无心的建议，于是义无反顾地报了燕外的提前批小语种。她人生的轨迹因霍知程一句无心的话而完全改变，但他却并不知晓。在霍知程眼里，束白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但他远远没有想到她的实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强上数倍。
霍知程想了想，对束白说道：“我最近在燕北上EMBA的课程，这周六你有时间吗？有的话我们一起喝个茶聊聊吧。”
束白努力抑制住激动的情绪，故作淡定地说道：“好啊，我应该有时间的。”
霍知程拿出手机，说道：“你给我留一个我的号码，到时候我提前联系你，告诉你地址。”
束白在后台昏暗的灯光下完成了她期待已久的再次相遇。她告别了霍知程，一个人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了宿舍。室友们已经洗漱完毕，谁也猜不到一向稳妥的束白经历了如何惊心动魄的一晚。
束白打开了电脑，静静地搜索了一会儿后，小心翼翼地转过来对孟紫葵说道：“紫葵，你的口红，可以给我一个链接吗？”
孟紫葵骄傲地笑笑，爽快地把链接发给了束白。孟紫葵以为束白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化妆技术，心里不免有些沾沾自喜。她不会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依旧朴实而木讷的女孩，心里有一朵怎样茂盛的蔷薇在开放。
第8章 温柔的假话，残酷的真话
对于孟紫葵来说，大学生活比高中生活轻松多了。如果说高中时期她还有一份属于优等生的包袱，那么到了大学之后这个包袱已经被她彻底甩开了。大一上学期，孟紫葵也曾有过想要继续高中辉煌成绩的决心，但是连续两次专业课考试均排在束白之后，这让她大失所望。在高中习惯了第一名的滋味，来到大学当第二名总是心里不舒服的。努力了一段时间后，孟紫葵还是无法打破束白雷打不动的地位。她感到有些气馁，但随后马上又找到了安慰自己的方式。在孟紫葵看来，束白虽然专业课成绩无敌，但也实在是太朴素太普通了，长得就是高中实验班标准的那种书呆子长相，和漂亮完全不沾边。既然在学业上无法战胜束白，不如在外形上狠狠将其碾压。
主意已定，孟紫葵忽然就释然了许多。她不再纠结于要当专业课的第一名，转而开始享受大学生活其他部分的快乐。孟紫葵觉得庆幸，韩语毕竟不是一门复杂的语言，只要稍微用一点心，就能学个七七八八。和那些在洗漱间里含着一口水苦练大舌音的俄语系和阿拉伯语系的女生相比，韩语的发音对于中国人来说实在是太轻松了。除了蓝蓉蓉这种“西”“丝”不分的以外，大家的发音都没有什么大问题。
至此，孟紫葵心甘情愿将自己定位为“中段生”。她不求名列前茅，只要不掉队就行。她开始把大量的时间花在谈恋爱上，毕竟每个人的生活都需要一个目标和盼头。谈恋爱自然又需要不断地打扮自己，于是孟紫葵又在闲暇时间接了好几份家教，兼职教授韩语和英语。赚了钱就拿来打扮自己，打扮好自己就兴致勃勃地投身一场场异彩纷呈的恋爱。而顾森，是她在恋爱这场大冒险中遇见的最大挫折。越是困难，她越想跃跃欲试。
顾森许下的承诺直到一个月以后才得以兑现。孟紫葵从春末等到了初夏，天气一下子变得炎热起来，原先准备的春装就在等待中彻底压在了衣柜里，连吊牌都没有剪。在五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在孟紫葵日以继夜的祈祷中，顾森终于发来了邀请微信：“紫葵，这周有空吗？一起去看电影好吗？”
从那个春末的夜晚到现在，顾森已经连续敷衍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他总有无数的理由来拖延和搪塞。孟紫葵却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虽然她早已知道自己喜欢的男生并非是个简单角色，虽然她隐约感到除了曹曦月外，顾森一定还和其他女生保持暧昧关系，但孟紫葵这次却忽然产生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对于没有得到的感情，孟紫葵显得尤为迫切。她渴望自己身上上演一场浪子回头的电影，能够用自己的耐心和毅力使顾森感动，转而投入她的怀抱。
顾森的邀请姗姗来迟，但毕竟还是来了。原本已经有些泄气的孟紫葵又重新燃起了斗志。她用最快的速度下单了一件淡紫色的连衣裙作为自己的战袍。连衣裙裙长正好，到膝盖上面一点点，既不显得死板，又不显得过分轻佻，对于一次甜蜜的约会来说再合适不过了。等到了正式见面的那一天，孟紫葵提前三个小时连敷两张面膜，就为了能达到最好的妆容效果。和顾森约会不易，她当然要抓住这难得一遇的机会给他留下一个深刻的好印象。
孟紫葵仔细地端详着自己桌子上放着的一整排粉底液。那个最便宜的欧莱雅是去上课的时候用的，反正天天要用，不需要太贵。去给学生上家教课，因为要近距离接触，所以就用遮瑕效果好的植村秀。和女生或者一般的男生出去玩，那就用雅诗兰黛。至于和顾森约会，自然要用上花了血本买的海蓝之谜。孟紫葵把化妆看作是一项宏大的工程，细细地描绘着，武装到每一寸肌肤和每一根睫毛。等她故作轻松地下楼时，顾森已经在楼下等她了。
“紫葵，你今天看起来好漂亮。你的睫毛好长，像小蝴蝶一样。”顾森称赞道。
孟紫葵心里暗自得意，顾森果然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最注重的部分。看着顾森温柔而深情的眼睛，孟紫葵把关于曹曦月的疑问又咽了下去。不管怎么样，在一开始就打破气氛总是不好的。走出校门，顾森打了一辆车，孟紫葵刚坐上后座，他便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一场约会按照步骤流畅地进行着。顾森已经提前贴心地买好了电影票和可乐爆米花，观影的位置选得也很合适。孟紫葵心里暗暗高兴，这说明顾森至少还是在自己身上下了一定功夫的。当天电影院里人不多，剧情发展到一半，顾森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就这样互相依偎着看完了剩下的内容。顾森的合格表现让孟紫葵心里原本的疑虑又消散了几分。她想，约会进行得如此顺利，不如就在吃完饭的时候问问他究竟对自己是什么看法。至于曹曦月，那也许不过是个炮友而已。只要顾森能够认定了自己，只要自己能够继续持之以恒地努力，击败曹曦月也是指日可待。此时的孟紫葵因为完全陷入了爱情而丧失了所有理智。她并不觉得顾森的行为有任何不妥，也并没有因为自己过度的卑微而感到难堪。相反，她斗志昂扬。对方越是难以得到，她越是跃跃欲试。顾森宛如一道棘手的难题，她必须要解出来才能证明自己的实力。
看完了电影，孟紫葵意犹未尽，心里不免有些期待接下来的晚餐。顾森会约在哪里和她一起吃饭呢？虽然顾森还是个学生，但也早就听说他家境不错，平时在学校穿衣打扮也算得上是第一梯队的档次。要是他能请自己去一家高档而有情调的餐厅，那么就又能确认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是不轻的。不过如果是去一般的餐厅也无所谓，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往上晋升。孟紫葵并非是那种一心想要找个富二代恋爱的女孩，只是这一次她喜欢的人正好是个有钱男孩而已。和顾森优渥的家境相比，她更欣赏的是顾森本人那种若即若离的疏离感。他带着温情，但这温情总是戛然而止。这仿佛是顾森某种惯用的伎俩，但偏偏孟紫葵就是对这套十分着迷。最好吃的甜点永远是只能让你吃一口的那一份，不能大快朵颐，只能不断回味那一口的甜。
两个人牵着手走到商场一楼，顾森转过身来揉了揉孟紫葵精心打理的刘海，说道：“谢谢你今天陪我看电影。我真的很开心，下次还会陪我看吗？”
“当然能啊！”孟紫葵脱口而出。但说出口的下一秒，她忽然疑惑了。还没吃饭呢，怎么顾森就开始说结束语了？这不太合时宜吧？“谢谢今天的陪伴，更加期待下次见面了”这种经典的台词不是要等到整个约会结束后再说的吗？
顾森看了一眼手机，指了指通往商场地下一楼的电梯，说道：“现在也不早了，再晚了回去学校该没热水了。我送你去地铁站吧？”
孟紫葵一脸震惊地望着顾森，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原来她还在兴致勃勃地猜测着顾森会带自己去哪家餐厅吃晚餐，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没有和自己吃饭的计划。他的日程安排里，分配给孟紫葵的时间原来仅仅只有一场电影的时间。她完全没想到顾森说的“看电影”真的仅仅是指看电影本身。在孟紫葵看来，一个完整的约会，必然包含着咖啡、电影、晚餐和甜点。所有最感性最扣人心弦的话题必然是要留到甜点时间的，然而顾森却没打算给予孟紫葵与自己互诉衷肠的机会。他显然看见了孟紫葵眼里的惊讶和失望，但还是不露声色地牵了孟紫葵的手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路上小心，到学校了给我发个信息。”顾森抛出了结束约会的命令。
孟紫葵掩饰住内心巨大的失落，问道：“你不回学校吗？”
顾森摇摇头，回答道：“嗯，我这周开始在外面租房住了，不回学校。睡觉前记得发信息给我，路上注意安全。”
顾森的语气虽然一如既往地缓和，但却处处透露出催促孟紫葵离开的意思。孟紫葵感到自己真的是可笑极了，花了大量时间精力准备这次约会，没想到顾森却只是跟她看了场电影，连一点后续内容都没有。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淡紫色连衣裙，出场的时间还不到三个小时就已经完成了任务。孟紫葵心灰意冷地回到宿舍，路过洗漱间。她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脸上的粉底还是完美的雾面妆感，两颊微微透出珠光腮红。这么完美的妆容，要是在小酒吧里昏暗的灯光下应该会更加好看，可是顾森居然完全没有给自己一个机会。孟紫葵气恼地掏出纸巾，狠狠地把嘴上的唇膏擦掉。她正打算离开，曹曦月却拎着洗漱包哼着歌走了进来。
“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曹曦月放下洗漱包，准备开始刷牙洗脸。
孟紫葵心里的疑问在这一刻忽然被激发了。她望四周张望了一下，确定整个洗手间只有她们两个人之后，便壮着胆子问道：“你和顾森在谈恋爱吗？”
曹曦月和孟紫葵本来也不熟，只是同一个学院的又同住一层宿舍，平时最多点个头打打招呼而已。孟紫葵突如其来的问题倒把曹曦月吓了一跳，她把水龙头一关，冷静地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孟紫葵硬着头皮回答道：“我那天看见你们出去了。”
听到孟紫葵的话，曹曦月居然毫不生气。看着孟紫葵紧张窘迫的样子，她眼里居然流露出了一丝怜悯与同情。
“我没有和顾森谈恋爱，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呢？”孟紫葵问道。
曹曦月一边用卸妆巾卸妆，一边回答道：“也就是无聊的时候相互陪伴的关系吧。顾森的朋友圈嘛，就是这样的。可能你还没有进入他的圈子，不过这也是好事。不要想着靠近他，没有意思。”
孟紫葵说道：“可是我想靠近他，我喜欢他。”
孟紫葵一脸认真，曹曦月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转过身来，对孟紫葵说道：“紫葵，你死心吧。顾森不可能和你谈恋爱的，他只是在浪费你的时间，把你作为他等待正餐的前菜。让你去你就去，让你走你就走，你不觉得他很过分吗？”
孟紫葵被曹曦月说中了痛处，一时间难以应对。她只好倔强地坚持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说我是在浪费时间？”
曹曦月无可奈何地看着孟紫葵，问道：“温柔的假话和好听的真话，你要听哪一个？我先跟你说温柔的假话吧。紫葵你是个非常好的女孩，但顾森就是个喜欢到处招惹漂亮女孩的男生。他不可能好好对你的，你对他好，没意义。”
“那么，残酷的真话呢？”孟紫葵低着头，自认为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真话嘛……”曹曦月停顿了一下，接着笑了笑，对孟紫葵说道：“你还没有漂亮到令他爱上你的程度。”
第9章 崩溃疗法
时至今日，孟紫葵依旧清楚地记得曹曦月那晚在洗漱间对自己说的话。每一句都深深地刻在她脑海里，成为了她日后人生信条的一部分。如果说之前她只是把曹曦月当作一个同级娇气漂亮的女孩，而从那一晚开始，孟紫葵不得不承认曹曦月的确拥有比自己成熟理智得多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在情感世界里，曹曦月是当之无愧的前辈。
曹曦月说完那句“不够漂亮”的评价之后，孟紫葵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从小到大，她也算是被归为漂亮女孩那一类的，早就习惯来以小美女自居。此刻，她那点小小的自信心被曹曦月的话彻底击碎，稀稀拉拉掉了一地。
“紫葵，说实话，你嘛，不算难看，但硬要说是什么大美女也确实说不上。就好像后街的蛋挞，偶尔路过吃一吃还是可以的，毕竟价格便宜买者又方便。但要是大老远从别的地方专程过来一趟就不值得了。又不是什么知名餐厅，对吧？”
曹曦月的话直接而犀利，把孟紫葵的心里防线一下子击垮了。她难以接受曹曦月用后街的蛋挞来形容自己，更不想被认为只是可以随便吃一吃的便宜点心。她攥紧了手掌，咬紧牙关，颤抖着说道：“你这么说，有点过分了。你是不是因为顾森联系我，你不高兴，所以这样说我？”
曹曦月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缓缓地把手中的洗面奶放下，反问道：“不高兴？我为什么不高兴呢？紫葵，我告诉过你的，我和顾森只是无聊的时候相互陪伴的关系，friends with benefits，你懂了吧？”
孟紫葵瞪大了眼睛，没有说话。曹曦月继续说道：“虽然咱们都是同一级的，但我不得不说，你太单纯了。单纯而固执，真的拿你没办法。你知道顾森是什么样的人么？你知道他平时都做些什么？他的朋友圈，他的感情史，他的家庭，你都不知道吧？说得残酷一点，虽然大家都在一个学校，但是所处的圈子，未来的道路，都天差地别。只要你离开这个学校，有些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了，你们不会再有交集的。”
曹曦月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落在孟紫葵的心上。孟紫葵早就知道顾森家境不错，但对于家境不错到什么地步，却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从曹曦月的描述中，孟紫葵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只是顾森世界中的边缘人物。顾森有意拿她当消遣，但也仅仅局限于消遣。除了偶尔的暧昧和撩拨之外，顾森世界的大门紧紧对她关闭。
“所以，你知道他喜欢的是谁吗？”孟紫葵低着头，渴望曹曦月能说出一个让她心服口服的名字。她想知道，顾森真正喜欢的人和她孟紫葵究竟有什么不同。
曹曦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就这么在意这个吗？如果我是你，我根本就不会考虑顾森。自我、自私又爱玩，也就拿来当当炮友吧。你喜欢他什么呢？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看你已经入戏太深了。说实话，你要是把喜欢他的这份劲头用在其他事情上，肯定比跟他耗有意义。”
孟紫葵没有回答，却在心里默念道：“可是我控制不住。每次我打算放弃的时候，只要他一叫我，只要我又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我就又心软了。他的声音总给我一种错觉，好像他也在某时某刻也爱过我似的。虽然时候一瞬间，虽然这爱的分量可以忽略不计，但至少让我觉得自己的爱恋没有白费。这种错觉给了我狂妄的勇气，使我继续挥霍着自己的胆量和时光。我知道这也许是错的，是好笑的，是会让我后悔的。但此刻我别无选择，我只能心痛地保持勇敢，等待一个注定会到来的悲剧结局。”
6/48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