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白知道霍知程一向决绝。之前的曹曦月陈嘉琪等人,自分手后得到的全是彻底断联的结果。霍知程为什么又会打给自己呢?束白心中隐隐浮现出几分幻想。难道真如霍太太说的那样,自己是个特别的人,所以霍知程还对她有一丝温情吗?
束白暂且把林晚橙的忠告放在了一边,忐忑地接起了霍知程的电话。
“束白。你这就走了?不和我多说几句话?”霍知程的声音一如往昔,仿佛那尴尬的一晚并未发生过。
束白的心又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战战兢兢地说道:“嗯。既然你那样说了,我当然也有我自己的原则。”
“对我,你也这么泾渭分明吗?”霍知程的语气中似乎还带了一些埋怨的成分。这是这么多年来束白第一次从他那里接收到暧昧的信息。
“我…我以为你的意思就是不再联络。”束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束白,这么多年你帮过我的事情,我都记在心里。上次的确是我的问题,我向你道歉。希望你也跟我一样,觉得我们彼此是特殊的,不用被那些条条框框束缚住。不管我跟谁在一起,和谁闹绯闻,你都是特别的,没有人可以取代你。”
霍知程的话像是抛出了一份巨大的肯定,但又像是什么也没给,束白一时间难以应对。她正在脑海里思索该如何回复出一句有深度又不失体面的话时,电话那头的霍知程却忽然压低声音说道:
“束白,回来帮帮我吧,公司遇到了一点麻烦。”
第70章 最后一问
没想到霍知程在和自己决裂后还会回来找她,更没想到他回来找她用的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束白屏住了呼吸,只听见霍知程在电话那头语气慌张地解释自己在和丁子恒合作过程中遭遇的种种法律问题。虽然霍知程知道以束白严密的分析能力和扎实的专业基础,必定会知道这些棘手问题全是由于霍知程自己的原因造成的,但他还是在叙述的过程中刻意淡化了自己的责任,以祈求束白能够出于同情心与爱慕之情出手相助。
“束白,你这一次可一定要帮帮我。就因为项目内部出了这些问题,丁子恒都打算撤资了。他一旦退出,这个项目肯定进行不下去。我这几年,一直都把宝押在这个酒店项目上。我是想把它打造成中国的安缦的,实在不想看它就这样结束。”霍知程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躁,印象中束白从未见过他如此紧张。
束白握着手机不说话,霍知程又一次催促道:“束白,你怎么不回答我?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帮我,我都看在眼里。这一次你也肯定会帮我的,我需要你。等事情解决了,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
束白垂着眼,并不说话。她平静地听霍知程絮絮叨叨地发泄完情绪,确定他已经说完了之后,终于忽然开口问道:“这事儿先放一边。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我今天想知道,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你喜欢过我?”
“什么?”霍知程一下子愣住了。
束白又一次重复道:“我想知道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秒钟。一秒钟也算。”
束白突如其来的问题把霍知程问住了,他实在是没料到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束白会问这样的问题。霍知程只好佯装糊涂道:“我一直都很欣赏你。你很优秀,聪明又冷静,还很低调,这在同龄女孩里很难得。”
束白却不愿意就此让霍知程侥幸绕开这个话题。她倔强的劲头忽然间溢满了内心,固执地坚持问道:“既然难得,为什么这么多年里你换了这么多女朋友,却始终没有考虑过我?你不是说欣赏我吗?欣赏我,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霍知程只好无奈地解释道:“束白,那是两种不同的喜欢。”
束白不依不饶地追问道:“所以我只配得到这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欣赏?我只能帮助你扫清事业上的障碍,却不能分享一点点你的闲暇时光?这种欣赏这么廉价吗?廉价得你都不愿意给我一个痛快的回答。如果你不喜欢我,你可以早点告诉我的,我可以死心。我要的就是你站在我面前,亲口跟我说你不喜欢我,只有这样我才会死心。你难道不明白吗?”
霍知程陷入了沉默。他并不是不能早点拒绝束白,他只是担心像束白这样的女孩一旦听到拒绝,必定会决绝地转身离去。而失去束白,比失去一个漂亮活泼的女朋友更让他觉得可惜。有一句话霍知程的确没有说谎,那就是在他心里,束白的确是特殊的,是其他人无可替代的。但这个“无可替代”却还是无法成为自己爱她的理由。她是有一颗美丽又智慧的心灵,可他爱的永远都是美丽又年轻的外表。在对异性的喜好方面,霍知程认为实在是无法勉强自己。
“束白,其实我们完全可以不谈这种男女关系的。男女关系,不长久。最长久的是互相理解的知己。我愿意把你当做一个非常难得多知己。”霍知程艰难地回答道。
霍知程的解释并不能让束白满意。她似乎是想为自己寻找一个彻底失望的机会,因此依旧追问道:“我只想要个答案,你不用搜肠刮肚地想理由。你只要回答我就行了。所以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对吗?”
霍知程叹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们在感情方面,确实没有什么可能性。你也能明白,在感情方面,我和你的差异太大了。就比如…一个背着学生双肩包的女孩子,总不能要求对方直接给你买爱马仕。”
听到这个双肩包和爱马仕地比喻,束白的心彻底冷透了。原来在霍知程看来,自己不过是一只粗糙又土气的双肩包,是不配得到他爱马仕一般奢侈的爱的。她一直引以为傲的智慧和才华,并没有让自己在霍知程心目中的形象升华。束白悲伤地想,在霍知程心里,自己或许就跟一台好用的电脑,一支好用的钢笔,一台好开的车一样,是一个好用的工具。但谁又能对工具倾注感情呢?她金子般的心,敌不过他身边那些女孩花一样的面孔。即使到了霍知程的窘迫时刻,他也不愿意松口。他骄傲又自负的心不允许他承认自己喜欢过束白这样与漂亮二字毫不相干的女孩。哪怕只是暂时说句甜蜜的谎言让她短暂快乐一下,霍知程也觉得难以放下身段。
“好的,我知道了。”束白淡淡地说道。
霍知程有些不放心,毕竟自己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束白,束白难免会多想。于是他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束白,你要相信我,我是愿意和你做一生的朋友的。你看那些女孩,几乎每一个都不长久。但是你,我想让你永远在我身边。只要我们不谈恋爱,那么我就永远都不会失去你了,这才是我的心里话。所以,你这次会帮我吗?”
束白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安心等着就好。”
束白挂掉电话,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火速赶到霍知程的身边。她回忆过去,发现自己有太多个夜晚消耗身体为霍知程工作,也有太多个白天尽职尽责地陪在他身边。她想起燕外的教室和宿舍,想起那个自己放弃了遴选的机会却毫不可惜的午后。如果时光倒流就好了,束还白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如果时光倒流,就能够把浪费掉的时间都找回来,真真切切地为自己活一次了。
束白和林晚橙、孟紫葵三个人约定,在黄雁南老家的机场会合。束白刚刚结束入职培训,迅速订了机票前往。束白刚取完行李,林晚橙已经在机场的到达层等待。看见束白风尘仆仆地赶来,赶紧走过来一边朝她挥手,一边说道:“紫葵的航班晚点了,现在还没有到。我们在那边星巴克坐一会儿等等吧…对了,束白,你最近还好吧?”
束白点点头,轻快地回答道:“很好啊。我入职了,马上开始新工作了。”
林晚橙朝四周打量了一圈,小声说道:“我的意思是,霍知程最近的事情,你了解吗?没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吧?我也是听丁先生说的…”
“什么事?”束白问道。
林晚橙自然而然提起了丁子恒,束白也没有否认自己和霍知程的关系。两个曾经因这层关系而倍感尴尬只好避免联系的昔日同窗,在这一刻忽然极其大方地解开了所有难堪的障碍。
林晚橙说道:“霍知程本来项目里就有漏洞,被丁先生发现了。丁先生之前就提出要撤资,霍知程应该早就焦头烂额了。但是前几天,忽然又爆出来个大新闻…我知道你很在乎霍先生的,现在这个时间点,你肯定很难过。”
林晚橙担心束白一时难以接受,特意在这个时候停下来看束白的反应,没想到束白却是一脸事不关己地淡然。她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林晚橙叙述的关于霍知程的艰难处境,一边认真地整理着手中为椰椰买的各种衣服鞋帽。
林晚橙继续说道:“束白,你知道吗?他前几天被人举报了严重的偷税漏税问题,现在已经在接受调查了…他的太太之前正在和他因为分手赡养费的问题闹得天翻地覆,扬言要揭发霍知程的种种丑事。结果这举报人一出手,现在公司资产和个人资产全部都被冻结了,她是一分钱也拿不到了。这太太前几天还在各大平台上爆料霍知程,现在却哭哭啼啼地为丈夫说话了,反而大骂爆料人,说霍知程是清白的。也难怪,这下子就算霍知程想给她钱也无钱可给了。出了这么大事,束白你知道吗?”
“知道啊。”束白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把手中装满礼物的购物袋放到了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要我说,他太太也是个蠢人。要是真恨他,现在应该拍手称快才对。到底心里放不下钱,现在又大喊丈夫是冤枉的。看来她并没有像她自己公开宣称的那么爱他,她爱的是什么,明眼人都知道。”
林晚橙望着束白平静的脸,不禁问道:“你已经知道了?那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没受影响,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似的。”
束白望着林晚橙,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淡淡地回答道:
“我当然知道。因为,就是我举报的。”
第71章 旧照片
黄雁南的老家比束白她们想象得更破旧。
房子在一个冷清而破旧的小区,大部分住户都已经搬家,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单元楼路口放着许多已经废弃的家具和自行车,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在十一月的深秋里,那幢灰扑扑的单元楼显得更加萧索可怜了。整幢楼的墙面都剥落得斑斑驳驳的,其中一面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这是整片灰色里唯一一点绿色。
从出租车上下来走了没几步,束白老远就看见有个神情忧郁的妇人站在路口焦急地等待着。妇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女孩,自顾自蹲在地上玩。女孩束白在医院见过,就是黄雁南的女儿椰椰。而那老妇人的五官与黄雁南十分相似,乍一看仿佛就是黄雁南年老之后的样子。束白不禁脱口而出,喊道:“您是…是雁南妈妈吗?”
妇人转身一看,赶紧朝她们三个走来,忙不迭地招呼道:“是的是的,我就是雁南的妈妈。你们都是雁南的室友吗?你们昨天跟我说今天下午到,我一过十二点就坐不住了,带着椰椰下楼来等。来,跟我上楼去坐吧。”
雁南母亲虽然看起来疲惫,但见到束白她们倒也是发自内心地高兴。她的目光从束白移到林晚橙,又从林晚橙移到孟紫葵。当看到孟紫葵的时候,她的心猛烈地哆嗦了一下。这位年近花甲的妇人从未在现实生活里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也从未想象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居然和自己逝去的女儿曾经住在同一个十平米的宿舍里。孟紫葵穿着服帖光泽的绸缎质感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这身行头看起来似乎就是价值不菲的样子。此时,雁南母亲已经麻木了的疼痛又一次袭来。她想,都是一个学校一个专业一个宿舍的同龄女孩,为什么有的人就能过这么美好优越的生活,而自己的女儿却只能和一个不靠谱的男人同归于尽呢?
雁南母亲缓缓打开门,招呼大家进门坐。房子是一个老旧的两室一厅,现在只有雁南母亲和椰椰两个人住。束白在上学的时候就听黄雁南说起过,父亲很早去世,自己和母亲一起生活。房子的客厅和餐厅连在一起,没有厨房。从客厅望出去,可以看见狭小的阳台一角堆满了做饭的工具,厨房就简易地设置在阳台上。房间里的一切家具都泛着沉重的年代感,唯有一个崭新的电冰箱立在客厅里,看起来特别显眼。雁南母亲转身去拿杯子,又要找坚果出来给大家吃,众人推辞不下只好答应。束白缓缓地环顾四周,发现客厅虽是旧旧的,但整个墙面是新刷过的,于是便问道:“阿姨,你这房间是最近新粉刷了吗?”
雁南母亲一边弯着腰从柜子里拿出一罐罐坚果,一边回答道:“嗯,这是前段时间雁南的大学同班同学来看我的时候帮我刷的。这可真得感谢他,帮了我好大忙。你们看,现在好多了,之前都受潮快发霉了。”
“雁南的同班同学?”束白心里有些疑惑。毕竟如果是同班同学,那么自己必然也会认识。
“嗯,也是你们燕外韩语系的。”雁南母亲抱着坚果盒子走过来,继续说道:“他来看我的时候,我这墙面都发黑了,外墙还漏水。他在这附近的酒店住了一周多,找人帮我把外墙防水做好了,又把墙面给我重新刷了一遍。走的时候他要给我钱,我死活不收。结果后来才发现他又在椰椰的枕头下塞了一沓钱,都是现金,他知道我不太会用手机操作…我想着不能收他的钱,给他打电话,他却说这是给椰椰继续治病用的。哎,真是个大好人。对了,还有那个冰箱。原来我们家那个冰箱太旧了,声音很大,晚上总把椰椰吵醒。他知道了以后非给我们买了一个新冰箱,你看,就是那个。”
束白和林晚橙、孟紫葵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雁南母亲停下来叹了口气,回答道:“他不肯告诉我他叫什么,我问了好几次,他就是不肯说。帮了我这么大忙,还给椰椰钱,怎么就是不愿意告诉我名字呢。”
束白翻开同学聚会上拍的大合照,递给雁南母亲,问道:“阿姨,这是我们韩语系聚会拍的照片。您看看这照片上有他吗?”
雁南母亲眯着眼仔细地端详了一番,最后肯定地指向了高霖,说道:“就是这个同学。我当时还纳闷,我想怎么会有这么热心的人呢。长得也是高高大大,看起来很精神的。这么好的男孩子,雁南以前也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我一直以为雁南性格太内向了,又腼腆,应该不会有什么交心的异性朋友。没想到居然有男孩子对她这么好…”
说到动情处,雁南母亲的眼角渗出泪来。她背过身去把眼泪擦掉,继续说道:“当时她要带椰椰去燕北看病,出发前一天才告诉我的。不瞒你们说,这几年我一直在为她私自决定结婚的事情耿耿于怀。和我吵架以后,我们就开始冷战了。她太硬气了,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工作,遇到困难的事情也从来不向我开口求助。椰椰的病,她爸爸根本不在乎,总是说没关系,再生一个就好了。那个男人,我是直到出事后才知道他的名字。我以前只知道他姓方,平时我都叫他老方。平时他们都在南方,不怎么回来。我也不愿意见他,所以老方这个人我只见过两三次。这男人嘴是挺会说,能给你说得天花乱坠。但脾气不好,当着我的面也会对雁南大喊大叫,背地里应该还会动手。他初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了,早几年就跟着建筑队跑,做做零工什么的。我真是想不通雁南为什么会看上他。你们说,雁南好歹也是和你们在一起上了四年学的人,是燕外毕业的好学生呀。虽然我们家条件不好,但雁南从小就很乖很听话,成绩也很好。她考上燕外那一年,我真是觉得日子有盼头了。这么好的学校,又在这么好的城市,她以后过小康的生活总不是问题。想不通,我到现在也想不通。看病看得好好的,怎么两口子又打起来了?还有,出事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杀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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