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工人出事?”
“不是,6岁的孩子翻越了围栏和警戒线,进来自己砸石料里了,你说去哪说理去。”
“那柳姨,你们最后怎么办的?”
“赔钱啊,那么大的房地产项目,上头肯定希望大事化小,这种就是明明白白的要钱,狮子大开口砍价又砍价,你这个事最后肯定还是赔钱,我们要的是个理,人家不是。”
“你的上头是私企,要的是钱,是进度,可小忘忧她们的上头要的是名,无论理是什么,想要保住不出错,你们还不清楚吗?”
“对了,老胡,你这次怎么能出来这么久啊?”
“我让我儿子把我接出来的,说带我去休假了,我出来混小子高兴的不行,”胡姨担忧的看着安忘忧说:“要不,我找老头聊聊,看看能不能让他儿子干预下这个事。”
安忘忧知道她说的老头是区长父亲,摇摇头说不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大家都低头叹气,胡妮妮试探的靠近安忘忧说:“姐,你打算赔钱吗?”
“法律上不用,道义上估计最后还是会意思意思给几万吧。”
胡妮妮白眼翻上天,忍不住吐槽说:“但是安姐,我觉得好奇怪啊,她儿子死了,怎么感觉她不怎么难过,就满脑子的怎么挣钱呢?”
“谁知道,咱们又不是警察,也查不出来这些事,说不准是个二胎家庭,想为另外一个孩子多要点钱呢?”
一排人坐在落地窗前,面对着大海,喝着胡师傅失魂落魄将糖误放成盐的咖啡,继续此起彼伏的唉声叹气。
等到第四天,安忘忧最后的耐心也磨没了,直接打了警察局的电话,等警察赶到岛上的时候,这家人竟然还在直播,对着镜头说人心不公,说孩子是上岛被逼死,被他们这群人恐吓,又说是他们没做好防护措施,一句又一句的污蔑着小岛。
警察上手抓他们,喊声就变成了:“警察打人了。”
“这群流氓!”站在一旁的胡妮妮受不了了,正想出头就被安忘忧拉住说:“忍着,现在我们是占理的一方,动了手就不是了。”
警察将那群人带走,安忘忧跟胡妮妮也作为证人跟着回了警察局,自从安忘忧进了岛,警察局跟她家后花园一样,进的次数比她回上海都多,甚至好几个警察都认识安忘忧了,见她来了,还跟她打招呼。
对方明显的寻衅滋事,加上安忘忧他们在此期间也拍摄了些他们挑衅的视频,村里监控也能看到事实,事情办的飞快,一群人被行政处罚拘留,临走前,女人却笑吟吟的说:“放心,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安忘忧没理他,站在警察局门口的时候,徐修远却给她打来了电话问她在哪里。
“警察局啊,那帮人被送进来了。”
“那帮人?”
安忘忧想起自己好像没跟徐修远说过这件事,含糊的把过程带过,徐修远也没多问,知道胡妮妮也在后,让两人等他忙完,有人过来接她们去吃饭。
“不用了,岛上还有事情,我们得赶回去,等你放假吧。”
徐修远似乎还想说什么,忍了忍才说:“忘忧,很多事情不是你的错,是环境和决策,指鹿为马是因为那个时候需要这么做,你能明白吗?”
“你在说什么啊,徐书记,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我听说,你们的项目,可能要停了。”
“什么?!凭什么啊?!”
站在一旁的胡妮妮被她的语气惊到,安忘忧想起来身旁还有人,压低声音说回去说,就挂了徐修远的电话,可这头的电话刚挂,那头又响起了铃声,看了眼来电——区里对接人。
接起来简单寒暄了几句,区里就让她们过去一趟,有事要说。
安忘忧不知道区里是什么意思,等赶到的时候,发现国企对接人也在,心里大概知道什么情况了,客气的打招呼说:“真的好久不见了,越来越漂亮了。”
“你们才是辛苦了,这个项目难做,也是费心了。”
寒暄了几句,区里管事的人姗姗而来,显然刚结束了上一个会议,见到她们都在,就示意都坐下,开口说让他们来的目的。
因为女人的直播发酵,这件事已经捅到省里了,省里也知道这件事孩子几乎是全责,但是他们考虑的不仅仅是玉露岛这么个小项目,而是整个民生工程和政府公信力,这件事,无论是谁的错,他们愿意调解,底线在30万左右,安忘忧他们今年的年终奖考核可能也会有相应影响,人正说着话,手机又响起,说了句抱歉就拿着手机走出了办公室,等他再回来的时候,皱着眉急迫的说:“紧急情况,项目现在必须无限期关停!”
胡妮妮一听就急了:“主任,为什么要停啊,我们不是刚说好赔钱了吗?”
“刚才电话里说,警察抓他们的事已经闹大了,有人说官官相护,还有人去投诉静坐,让把爱孩子的母亲放出来,你们项目还怎么开?”
胡妮妮还想争取一把,带着恳求的语气说:“主任,这个我们之前经历过,没事的,等查清楚就好了。”
“查清楚?你们之前是因为私企对私人,只是扯到了街道公务员的事,现在你们代表的是国企项目,你们还不明白吗,在大家的眼里,他们不看你们干了什么,好的坏的都是我政府的指示,视频里说警察打人,你知道影响多大吗?”
双手十指交叉的安忘忧,脸色惨白,哑着嗓子开口说:“我们知道了,我们回去就宣布项目无限期停工。”
“还是安总明白,放心,事情结束了,运营还是你们搞。”
“好。”
两人走出门的时候,胡妮妮还是不懂,小声的问:“安姐,你为什么同意啊,我们可以争取一下,看能不能……”
“争取什么呢,他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省里都惊动了,别说停工了,就是让我们项目没了,他们也无所谓,他们要的是升职、是稳,屁股决定脑袋,国企和政府都有自己的出发点,我们没有能力蚍蜉撼大树,如果我没有猜错,停业整顿的公告很快就会发给我们,让我们发布了。”
安忘忧站在烈日下,突然明白了徐修远跟自己电话里说的那句话,现在的舆论环境已经不是黑白分明了,在没有确凿事实前,你是弱势群体,做什么都是对,你有钱,做什么都是错。
“那我们就回去闲着等吗,我们怎么跟阿叔阿伯们交代啊?”
“妮妮,刚好我们现在是在房屋整修时期,他们不懂用网络,估计叔爷们也发现不了我们的事情,你回去的时候记得谁也不要说,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可是,安姐,瞒得住吗?”
“瞒不住也得瞒,对了,咱俩去买点水果和营养品,我跟强哥说了,今天去看看杨柳姐,记得今天的事,他们俩也不许说啊!”
“知道了,安姐,你真的是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没事的,多大的事情,你姐还可以。”
两人说说笑笑的买好东西就去了杨柳家,一开门是李叔,见她们拎着东西就说来就好了,两个丫头还这么破费。
“叔,没什么东西,就过来看看我姐。”
“在床上呢,家里的热水器坏了,强子刚去送人走,马上就回来了,知道你们要来,他们俩高兴了一上午,快坐,水果都削好等半天了。”
两人拗不过李叔的热情进了卧室,医生建议她这时候多卧床休息,进去的时候,杨柳姐还躺在床上,两人就围着杨柳姐说说笑笑起来。
安忘忧故意没提发生的事,只让杨柳宽心照顾好身体就是大功臣,杨柳说自己给她准备了礼物,就藏在枕头下面一会给她,三人聊了会,杨柳也没提过最近发生的事情,只是说着说着就摸着枕头下面,安忘忧说自己想上个卫生间,然后给胡妮妮眼神示意,胡妮妮就借口说去洗手,一手的果汁,等虚掩上卧室的门,安忘忧又跟李叔说时间不早了,得去赶船了。
“你们今天就别走了,床都收拾好了,你两睡那屋就行。”
“叔,现在事多,改天我一定专门来好好住两天,我都馋你的手艺了。”
“真不住啊,明天一早走就赶趟。”
“不了,强哥那边,我一会给他微信说一声,反正离得近,我们到时候再来看你们。”
胡妮妮有点弄不明白安忘忧的意思,跟在她屁股后面就往下走,等走远了,安忘忧才微信给李强发了段语音说她们有事先走了,办完所有的事情,安忘忧才转头跟胡妮妮解释说:“妮妮,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突然带你走。”
“有一点,但安姐,我觉得你做任何决定都肯定有你的道理。”
安忘忧见她一脸的认真,半开玩笑的说:“哪怕我们项目解散了?”
“无论有没有项目,你都是我心中的好朋友,好姐姐。”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安忘忧不是那种善于表达情感的性格,只是拍拍胡妮妮肩膀说:“妮妮,你也永远是我的妹妹,永远。”
“安姐!”胡妮妮一个熊抱,安忘忧也没拒绝,再次拍拍她的后背说:“行了,你听我解释完,你不觉得杨柳姐,很奇怪吗,她一句话都没提项目的事。”
“这不是很好吗,不然我们还得想借口解释。”
“傻妮妮,当时出事的时候,杨柳姐亲眼看到了,要是你,如果什么事情你都不知道,你会完全不提这件事吗?”
“也是。”
“所以她在装不知道而已,杨柳姐说的礼物,她半躺着靠着靠枕看不清,我看见了一个角,里面应该是一沓钱。”
“所以,今天强哥他们喊我们去,是想给我们拿钱?”
“他们应该是知道我们现在比较困难了,所以我才说咱俩先走。”
“怪不得,安姐,我觉得你做的对。”
“是吧,行了,咱俩去吃个海鲜粉,是最贵的配置,我请客!”
“好!”
两人刚走到粉店,手机第三次响起,来电显示是村长,安忘忧莫名有些不敢接,好像今天每次接起来都没什么好事,就是心里堵着的感觉,咳了两声接起电话,那头的人却带着哭腔说:“丫头,你在哪里啊,你胡阿婆,没了……”
第62章 选择海浪麦田里死去的阿婆
安忘忧心停了半秒,卡在嗓子眼里,想说话却说不出声,好像被谁掐住了脖子,手抖得不行,只能使劲抓住胡妮妮的衣服,胡妮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得一把抱住安忘忧说:“忘忧姐,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我叫车去医院。”
已经近乎放空的安忘忧没有回答她的话,听到手机那头的呼喊声,强制自己镇静下来说:“你们在哪个医院,我们马上过去。”
“她都没气好久了,不用去医院,就是春妮疯了,抱着她外婆不让我们靠近,这个天气,再晒下去,人都臭了。”
“春妮,疯了?”
“一句两句说不清,你赶紧回来吧!”
“嗯。”
挂了电话,安忘忧的手滑落到身旁,整个人跟三伏天跑了八百米一样无力又喘不上来气,胡妮妮又问了一遍:“姐,你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我,妮妮,”安忘忧没有力气只能靠着胡妮妮,哑着嗓子说:“是胡阿婆,没了。”
胡妮妮声音拔高八度,大声的说:“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人走了。”
安忘忧难受的抠着手心,却还是安慰了胡妮妮几句,胡妮妮却不停的摇头,仿佛摇头就能证明这件事是假的一样,哽咽着说:“不可能,我大前天还看到她出来倒水,还朝我笑了呢!一定是他们弄错了,安姐,谁给你的电话,说不准是恶作剧,可能几个姨……”
“妮妮,”安忘忧握紧胡妮妮的手,撑着身子说:”是村长给我打的电话,让我抓紧回去。”
一说村长,这件事百分之九十就是真的了,胡妮妮呢喃的自言自语起来:“怎么可能啊,怎么这么快啊,阿婆多好的人啊,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她还说要过来吃我做的红烧肉呢,安姐,老天怎么能这样啊!”
胡妮妮说着说着,自顾自的哭了起来,安忘忧也不知道说点什么了,心酸的能拧出水,眼眶却干的生疼,长长的呼吸了几次,让自己保持了平静后,就急急忙忙的拉着哭的声嘶力竭的胡妮妮往码头赶。
船上小贺叔只是拍了拍安忘忧的肩膀,这个年纪的人,家里,身边走的人都不少,只要自己没走,就是在送走别人。
“贺叔,”安忘忧反拍了下贺叔的手,点点头说:“我没事。”
“你这丫头心重,重情义,别想太多,人啊,就跟树叶一样,新的长出来,老的就该回土里了,就是自然现象,唯一不老不死的只有这片海了。”
“嗯,知道了,贺叔,你也别难过。”
“唉,你们这个年纪的人还好,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身边的人在快速的衰老离开是什么样的感觉了,死到后面的人,哥几个聊天除了沉默和一声长叹,什么都干不了,接受死亡是你们的新课题,也是我们的老课题,怎么办呢,谁都没办法改,人啊,就会这一次,好好活着吧。”
“我懂,小贺叔,我都这个年纪了,就这个丫头哭的厉害。”
小贺叔点起一支烟:“不哭,不代表你不难过,我老爹走的时候,我们家就我没哭,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解脱了,那么多根管子插着他,他是为了我们自以为是的孝而活着,我大哥不理解,一个巴掌打我脸上,让我滚,可老头那时候有的意识只有疼了,他想走了,想全须全貌的走,怎么就不能让老头任性一次呢?”
安忘忧被他的理论震惊了,小贺叔自顾自的接着说:“老胡走的快,其实是个好事,减少痛苦,他们家情况你应该也了解,我其实有个秘密藏了几十年了,一直没说出来,老胡走了,好像说也无所谓了,丫头,你知道春妮妈当年并没有难产死吗?”
“什么?!”
别说安忘忧了,哭的抽噎的胡妮妮都被吓得抬起了头,小贺叔叹口气接着说:“她妈有疯病,生完更严重了,我送老胡和两个孩子回小岛的时候,她那个疯娘还来送了,养了一阵子,不知道为什么又送了回去,只是小儿子体弱好像还得了癫痫,她那个疯妈一见儿子犯病就往地上砸,实在没办法,大宇又给送了回来,也不知道怎么就出了事,小儿子死了没多久,他妈清醒的时候偷偷喝了买的百草枯,送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行了,所以大宇特别恨春妮。”
安忘忧简直觉得不可理喻:“那既然活着,为什么他们要骗村子里的人,她妈妈死了呢?”
“因为老阿婆在送她女儿去医院的路上,许了愿,如果活下来,就不会再逼她回岛了,她觉得女儿难产是因为她非要把她绑在身边,老天惩罚她。”
“这也太荒谬了吧。”
“我劝了她好几次,她不信,后来春妮弟弟出了事,大家也就都不提了。”
“贺叔,”安忘忧像是想到了什么,迟疑地说:“春妮不会是因为她弟弟癫痫犯了,想学她妈把孩子摔晕,却没想到后面是悬空的岩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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