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悦原本也没觉得自己在外貌方面有多逊色,那会儿却突然像是被点醒了一样,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形象了。
好几个月没化妆,手自然是生的。
席悦对着卫生间的镜子上粉底,总觉得没有扑均匀,秋季天燥,皮肤也干,她想敷一下面膜,但时间好像有些来不及。
正不高兴的时候,卫生间门口出现脚步声。
许亦潮拿着那盒牛奶靠在门框上,吸管已经插进去,伸过来递到她嘴边,“喝两口再化。”
席悦瞪他,“我还化个屁,都卡粉了!都怪你不叫我,要不然现在还有时间敷一片面膜。”
许亦潮眉峰稍扬,“卡粉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粉底干在脸上了!”
他收回牛奶,抿唇凑近她的脸,漆黑长睫颤了颤,将她整张脸观察了一遍,然后笃声:“是有点干。”
“......”席悦伸出手,试图将他推出去,“走开走开,我要洗脸重化。”
许亦潮握住她推着他胸口的手,扬唇笑,“开玩笑的,不干,但是化妆真没必要,你已经很白了。”
席悦不知道怎么跟直男解释化妆并不是单纯地把脸涂白,嘴巴张了张,最后挤出一句:“你不懂。”
“好好好,我不懂。”许亦潮做出投降的姿态,懒散地看向她,“那你知道我舅妈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好像之前听祁统还是谁提过,是老师,对吧?”
“以前是老师,”许亦潮笑眯眯地看着她,“现在是教导主任了,天天在学校抓偷偷化妆的女孩子,苦口婆心地劝她们自然美才是真的美。”
席悦怔了怔,明白了他的意思,“啪”一声把气垫盒子合上,“那你早说啊。”
许亦潮本来就是怕她着急来不及好好化妆才这么说的,看她不化了,又将手中的牛奶递了过去,“离吃饭还有两个小时呢,先喝牛奶。”
席悦嫌他啰嗦,将盒装奶接了过来,喝了一大口之后,她擦擦嘴,“行了吧?”
许亦潮完全拿她没有办法,接过奶,非常自觉地喝了她剩下的,然后去客厅收拾东西。
席悦站在镜子前,最后看了眼斑驳的底妆,抽出了一张洗脸巾。
好看确实没有好印象重要,正好她的化妆水平也不咋地,还是不要献丑了。
-
两人在半小时后出门,到达许亦潮的舅妈家时,刚好是十一点半。
车子刚停稳,院子里就走出一个中年女人,席悦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见过许亦潮的舅妈,仍然很有气质,席悦下了车,客气地叫了声“阿姨好”。
梁佳脸上是有几分意外的,因为她对席悦也有印象,客气道:“你好你好。”
许亦潮从后备箱里拿出礼盒,走过来简单介绍了几句,说到“应该都见过”的时候,梁佳噙着笑转过头,不轻不重地剜了他一眼。
当时那么追问他喜欢的女孩是什么样的,他都没说,那次明明都见过了,可他还是没有知会一声。这小子心也太独了。
三人在院子外面打过招呼就进了别墅。
客厅里,席悦拘谨地坐在沙发上,许亦潮坐在她旁边,梁佳独自坐在另一把单人沙发上,一会儿给她端水果,一会儿去厨房给她端鲜榨果汁。
舅妈看起来真的很温柔,也不对她刨根问底,只问她这次假期回家过了几天,便将话题引到了许亦潮身上。
席悦虽然很少听许亦潮提起他在舅舅舅妈家的生活,但从舅妈的语气来看,她的确是把许亦潮当成了自家小孩,尤其是贬损起来的时候,完全不留余地。
梁佳越说越上兴,说起初三那年,在体育馆旁边的男厕所里抓到许亦潮和祁统排队抽烟的时候,许亦潮听不下去了,出声问:“吴筝呢?”
席悦本来还在捂嘴笑,听到这话,“你妹妹吗?”
“对,我女儿,小名筝筝。”梁佳现在特别喜欢她,非常自然地就把话头接了过来,“天冷,让她换个厚衣服她不换,我给她找了件卫衣,拿出来一看肚子那里破了个大洞,她自己拿剪刀剪的,说需要布料给她那些娃娃做衣服。现在被我关卧室里反省呢。”
许亦潮哑然失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上去看看她。”
刚好厨房做饭的阿姨探头出来问要做什么汤,梁佳紧跟着也站了起来,进厨房前回头说,“再过十五分钟就能吃饭了,你俩正好上楼把她带下来。”
“好。”
梁佳转身进了厨房,席悦跟在许亦潮身边上楼,确保此刻说话不会被任何人听到以后,她晃了晃许亦潮的手臂,“你舅妈好好哦。”
许亦潮牵着她的手,“不好怎么能教出我这么优秀的外甥?”
席悦撇撇嘴,“你脸皮好厚。”
许亦潮笑了笑,没反驳。
上了楼,许亦潮先是带她去自己房间转了一圈,虽然已经搬走半年,但房间还是保持着拎包就能入住的水平,枕头被子都有,衣柜里也满满当当。
席悦四处转了转,然后又跟着他去了隔壁房间门口。
许亦潮先是叩了两下门,没有回应之后,他直接按下门把手。
门开了,窗帘紧闭,一个穿着粉色长袖上衣的小姑娘趴在桌子上,脸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
许亦潮走过去,“哗啦”一声把窗帘拉开,然后双手插兜,停在书桌前。
“还委屈呢?”他哄人时的语气总是微微上扬。
小姑娘依旧没有把脸抬起来,埋在胳膊里的声音也闷闷的,“我本来就不喜欢那件衣服,也不会穿,她非要说我在浪费,这是浪费吗?我要是不穿的话,那件衣服本来也就只是一块布而已啊。”
席悦和许亦潮对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惊诧,好聪明的小姑孩,这逻辑听起来竟是天衣无缝。
许亦潮看她脸上的微妙变化,抿了抿唇,觉得有些好笑,“你说得有一定道理,但是也不全对。”
吴筝这时候抬起头,紧盯着他,“哪里不对了?”
“你爸妈是不是每年都给贫困山区那些上不起学的小孩捐款?”许亦潮轻扬眉梢,“也会在换季时定期寄送一些衣服?”
吴筝像是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怔了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许亦潮歪着头看她,“你想要好看的布给娃娃做衣服,可以跟你妈说,也可以跟我说,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让大人给你买布,而不是剪了还能穿的衣服,从上面取一块布下来。”
吴筝完全哑口无言。
许亦潮看她绷紧的小圆脸,“还生气吗?”
“......”吴筝默了默,“可能我也做错了一点点吧。”
小姑娘一向好哄,许亦潮看着她,唇角缓缓勾起来,“既然不生气了,那你往后看,跟姐姐打个招呼。”
席悦原本就站在她椅子后面,听见许亦潮这样说,当即扯出笑容严阵以待,手抬起来,一个“嗨”字都到唇边了,吴筝扶着桌面转身跟她四目相对。
吴筝的眼神只迷茫了一瞬,不到两秒,便迸发出了亮光。
“姐姐!”
她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地跑到席悦身前,看见她略有些茫然的眼,想也不想地开口:“你不记得我了吗?之前我们在那个商场负一楼的空中花园下面,你送了我你的头发!”
其实就算她没说这些,席悦也想起来她是谁了,她茫然是因为不敢相信这世界竟然这么小,四年前的一次交集,竟然能在四年后埋下这样的缘分。
钟玫去世以后,席青泉每年都会领着席悦给白血病基金会捐钱,直到席悦成年,这件事完全移交到她手上,因为母亲的缘故,她对白血病患者有着难以言说的亲近和关切,见到基金会论坛上组织的一次互助活动,当时刚进大学的她义不容辞地就报了名。
互助活动有两方人,一方是白血病患者和家属,一方是想要提供帮助的爱心人士。席悦在那场活动上给家境贫困的患者捐了钱,给因生病无法上课而落下很多学业的高中生病患介绍了她在做家教的同学,最后,她还为一个因化疗而掉光头发的小女孩剪了短发。
席悦至今还记得,因为那个小姑娘不想顶着光头出门,但是又不敢戴从外面买回来的假发,所以才去参加互助活动。
席悦在南城的时候就参加过很多次这样的活动,初中时她就捐过一次头发了,因此那时候,她并没有把那个小忙放在心上。
兜兜转转,没想到当初的小姑娘不但康复,还成了她男朋友的妹妹。
席悦也很惊喜,忙说记得,然后摸着她自己长出来的头发,夸她真漂亮。
吴筝整个人兴奋得不行,看看席悦,又看看身后的许亦潮,似乎情绪过满无处宣泄了一般,她跺了跺脚,说了一声“我要告诉妈妈去”,然后就快速跑出了房间。
“噔噔噔”的脚步声消失,席悦抬起眼睛,十分精准地捕捉到了许亦潮欣悦的眼神。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她压着声音质问,“之前爬山的时候你提起你妹妹,那会儿你就笃定她会喜欢我。”
许亦潮唇角虚勾,没什么意义地笑了下,然后拉开吴筝的椅子坐了上去。
“变聪明了哈。”
席悦见他还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没忍住冲过去,握着拳头锤向他的胸口,“还不坦白?你妹妹都不知道为她剪头发的人是谁,你怎么会知道?”
她近来总喜欢动手,生气时化身拳王,馒头大点儿的手挥来挥去,砸在身上跟挠痒痒一样。
许亦潮看她又来这一出,懒洋洋地握住她的拳头,轻声道:“你自己好好想想,除了剪下来的头发,你又给了她什么?”
他说得话指示性极强,可席悦想来想去,也记不起来自己还给她什么了。
那是她刚来滨城还不久,刚结束军训,看到论坛有活动就拎着包去了,那天她除了捐款,也没来得及买什么礼物,除了头发,身上也没什么可送的。
许亦潮靠在木椅的椅背上,仰面观察她的表情,见她眉头轻蹙,微微叹息一声后,他转过身,拉开了书桌右侧最底层的抽屉。
“你给她的东西,她宝贝了好几年。”
这话说完,许亦潮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
席悦在看到那个笔记本的下一秒,脑海中所有的疑惑都像线索一样,全部串联了起来。
怪不得。
怪不得许亦潮会叫她黄豆公主!
在一起之后她看到他那个备注,闹了好几次让他改掉也没能成功,问他为什么要叫她黄豆公主,许亦潮又讳莫如深,那张嘴怎么都撬不开。
愣神的功夫,许亦潮已经翻开封皮,席悦眼睁睁地看着他翻阅纸张,每一张上都有她用铅笔画得漫画,内容很简单,就是她小时候写得那个童话故事。
“在黄豆公主和她两位朋友的努力下,黄豆王国再也没有下过冻雨。一年后公主即位成为新的国王,她下达了第一条命令,那就是废除......”
此时此刻,他不疾不徐的声音更像是一种慢性凌迟,席悦被羞耻感冲昏头脑,扑过去就想去抢本子,但她意图太明显,许亦潮迅速站起身,只是将手高高举起,就将本子置于她够不着的高度。
席悦努力踮脚,被他揽住后腰一把带进怀里。
“你现在抢也没用了,几年前吴筝就逼着全家人坐在沙发上,认真听她朗读过这个故事了。”
席悦的手放了下来,再抬头,“那我现在在你面前跟裸奔有什么区别!”
许亦潮漆黑睫毛垂下来,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的身体,“从昨晚开始,确实没有区别了。”
“......”
席悦沉默了几秒,对上许亦潮那双微笑的眼,羞愤交加之下,她把脑门当成武器,狠狠地撞向他的下巴。
趁他吃痛的间隙,她从他手臂的桎梏中挣脱,气呼呼地走出房间。
席悦已经想起来了,当时把剪下来的头发送给吴筝后,小姑娘特别开心,一个劲儿地感谢她,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姐姐”,把她叫得不好意思,就想再送她一个小礼物,在包里摸了摸,只摸到收拾行李时席青泉塞进她包里的那个漫画本,吴筝当时挺感兴趣,席悦就干脆送给她了。
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许亦潮揉了揉下巴,将本子翻到最后一页,目光落在右下角那个稚嫩的签名上。
正是因为他很早之前就听过她的名字,所以才会在大礼堂门口,在她那个班长向她表白时,隐隐约约地投去了一束目光。
他们之间的故事可以起源于很多个节点:从席悦送给吴筝头发开始,从吴筝显摆地拿出本子朗读开始,从许亦潮在学校听到“席悦”这个名字开始,也可以是从她来公司面试的那天开始。
无论是哪个节点,他们之间的缘分看起来都是那么像命中注定。
想到这一点,许亦潮勾起唇,将本子重新放回抽屉,然后走出去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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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许亦潮的舅妈得知了吴筝所述的事情,对席悦的好感度又在满分的基础上膨胀了好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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