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陆恒之当即翘起大拇指:“好样的二哥,弟弟佩服!”
话落间,张辅之已经悄悄又给自己续了两杯。
“老张你喜欢?”祝贤盛见状高兴地问道,他这老大哥性情真的太稳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张辅之青睐什么东西。
偷偷续酒被逮了个正着,面皮子薄的张辅之有些心虚,轻咳了一声:“……确实是好酒。”
祝贤盛哈哈大笑:“那这坛酒就偷值了!”
“来,咱仨再走一个!”
哥仨说着笑着,从天南谈到地北,畅谈着他们对未来的向往。
祝贤盛是一定要做高官的,他的理想便是那百官之长的丞相;陆恒之比起做官,他只是单纯地念书,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念很多很多书,钻研一辈子的学问。
最后两人问起张辅之:“老张,你将来想干什么?”
“我?”张辅之说着又抿了一口杯中酒,“赚点钱,让家人生活富足。”
“还有……”他略微顿了顿,小声道,“和你俩一起闯下去。”
他是三人之中家境最差的,亦是家中长子,本应肩负着支撑全家的重担。
可是家人却对他给予了最大的厚望,事事以他优先。
弟弟妹妹从小就喂鸡种地,唯有他能坐在屋里念书;家里一年到头能有块手掌大小的肉,几乎一大半都是放在他碗里的;农活他做的也是最少的,即便他想去帮忙,也会被家人赶回屋里,让他专心读书。
弟弟插秧插得腰间青紫,家里却没钱买药,只能硬生生挨着;妹妹在腊月的河水里洗衣,那一双小手开裂得让人心疼,为此妹妹嫁人的时候还被男方嫌弃。
从那时起,他便立誓,他一定要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如今秋闱他摘得亚元,其实在柳州这片地方已经可以做官拿俸禄,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了。
可是他却有了一己私欲。
他想陪着眼前的两个好兄弟一起去京城,去春闱、去殿试。
家里人没有反对,父母都很支持。
可是这就意味着,家里还要继续供他读书,过上半年的苦日子。
想到此,张辅之再次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喝得脸都红了。”祝贤盛微微瞥眉。
张辅之吐出一口浊气:“醉了更好。”
陆恒之拍了拍祝贤盛的肩膀,小声道:“算了,喝酒消愁,让他喝吧。”
“那我们陪你喝。”祝贤盛说着也举起酒杯,“来!”
“好!”陆恒之同样举起酒杯。
哥仨碰杯,再次一饮而尽。
那坛屠苏酒很快就见了底,哥仨纷纷醉倒,连站都站不稳了。
“这酒!”陆恒之红着脸打了一个嗝,“好!”
“下次还喝。”张辅之红着脸说完这句话,便栽在了椅子上。
“那咱仨约好了!”祝贤盛趴在桌上,摇摇晃晃地举起手里的空酒杯,朗声道,“等殿试过后,咱仨到京城,再喝一次屠苏!”
最后三个人全都醉倒在了桌子上,神志不清。
还是祝贤盛家里的下人把他们背了出去,送各自回了家。
这是柳州三杰第一次三个人聚在一起喝酒吃饭,许下了再饮屠苏酒的约定。
当年意气何等风发,畅想未来广阔。
可是没过多久,意外就来临了。
鹿鸣宴过后不久,有一次祝贤盛一家坐马车行在大街上。
至拐角处,忽地有一辆极其高大的马车撞了出来,将他们撞倒。
顿时,祝贤盛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目眩晕,四周响起不大真切的呼喊。
这还没完。
那辆马车十分得结实,马匹用的显然也是好马,因为那辆马车撞倒祝贤盛一家后非但没有停止,甚至还从他们的马车上碾压了过去。
就这样,祝贤盛父母当场殒命,而他本人也彻底成了瘸子。
年少的祝贤盛怎能接受这样结局?他的腿伤勉强好了一点,便想办法将当初的肇事者报官,势必要给自己和家人讨回公道。
可这时,他才知道,原来那辆马车是知府的小舅子的,当时马受了惊,才会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知府的小舅子福大命大,并没受什么伤,只是受了惊吓。
而这官司,也自然是不了了之的。
毕竟他无权无势,孑然一身,就算曾经是解元,现在成了瘸子,也不能再科举做官了。
他的一生,就这样彻底毁了。
后来张辅之和陆恒之知道了这事,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他们来到祝贤盛的家里看他,却都被拒之门外。
老仆唉声叹气道:“少爷几乎遣散了所有了家仆,为了打官司通关系,把田地全都卖了,如今闭门不出,谁也不见,连饭都不怎么吃。”
“他这个样子,更得有人劝劝他啊!”陆恒之连忙道,“不然闷得精神出了问题可怎么办!”
老仆苦着一张脸:“前些日子有老爷的旧友来看少爷,少爷不见,那旧友也是您这般想的,强行想要进来,最后逼得少爷差点自裁!”
陆恒之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
张辅之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以老祝那小子的脾气,遭逢这么大的变故,能没有当即寻死已是幸事。
他这般想着,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递给老仆:“劳烦你把这封信交给他,我和老陆家在何处你是知道的,若有什么问题,可到我们家中寻人。”
老仆感激地收下了。
后来他们又来找祝贤盛许多次,后者却再未愿意见过他们。
再然后,来年春闱,张辅之和陆恒之夺得前二。
四月殿试,两人又夺得状元和榜眼,果真是当初所期盼的那般,金榜题名,青云直上。
唯独祝贤盛这个名字,从此销声匿迹了。
昔年的柳州三杰,变成了如今的知之双圣。
……
祝贤盛从榻上猛地睁开眼,大口地呼吸着。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很久很久之前,他还年轻的时候,凌云壮志,意气风发。
再后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从榻上坐了起来。
这时,有小太监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走了进来,见他已经醒了,连忙来到他的榻前,恭敬地行礼。
“祝相您醒了?早膳已经备好了,待用过了早膳,今日还要上早朝。”
闻言,祝贤盛轻声笑了。
对啊,如今他终于也是丞相了。
待洗漱过后,用过了早膳,祝贤盛坐上轿辇去往太和殿。
这轿辇乃圣上钦赐,专为祝相每日早朝往返,亦或日常出门行走所用。
轿辇到了太和殿前便停下了,正殿之前的台阶,需得步行上阶。
太和殿前的台阶足足有一百级,百官早朝往返共行二百阶,无人例外。
若是下阶还好,上阶可是真的累,便是寻常人走这一趟都要累得够呛,更不用说祝贤盛还是个瘸子,要拄着拐。
小太监一开始是想背祝贤盛上去的,他被调过来伺候祝相前,被嘱咐的职责里也有这一条。
可是祝贤盛那是个什么倔脾气啊,第一次见这一百级台阶的时候,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些时日以来,就没服输过。
于是久而久之,小太监就只好跟在祝相身侧,见祝相何时累了,便上去扶他一把。
不过小太监能上去扶的机会还是很少的。
因为基本每当这个时候,其他的大臣也都纷纷到了。
一众大臣路上见到祝贤盛,都会恭敬地行礼:“祝相早。”
每当这个时候,大概是祝贤盛最真切地能感受到,他已经实现了当初的心愿了。
也有些想要和祝相交好的大臣,这个时候都会来到祝相面前,脸上带着几分谄媚的笑意:“祝相!让下官来扶您吧。”
毕竟祝相是住在宫里的,平日里几乎从不出门,每日上早朝这一段路,可能是他们唯一结交祝相的机会了。
有时候早朝的这一段路上,还会遇到吏部杨尚书和户部杨侍郎,两个少年郎向来是结伴前来,再一起来到祝相身侧,一人接过祝相腋下的拐,一人扶着祝相进宫。
这个时候,那就没有其他人什么事了。
等祝贤盛进了太和殿,百官的最前排已经一左一右放好了两把椅子,他拄拐来到右边的椅子前,然后坐下,等着人齐。
如果这个时候左边那把椅子已经坐好了人,他坐下的时候必定要喊一声:“老小子。”
而那人必定会冷哼一声以示回应。
久而久之,某日张辅之来了以后,看着已经坐在右侧的祝贤盛,冷着脸喊了句:“老小子。”
祝贤盛乐了。
最后,等到百官来齐,萧怀琳也从殿后走了出来,随着李公公地一句尖声高喊:“上朝!”
新的一日,自早朝伊始。?
第151章 番外三:过年(上)
◎陛下也应广开选秀,充盈后宫。◎
又是一年冬。
距离萧怀琳和苏若琳大婚,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
回想起苏若琳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无痛养娃,丈夫早死,过上有钱还省心的优雅少妇生活。
结果现在,嫁给了一个年纪比她还要小的丈夫,到现在也已经怀孕四个月了。
虽然……这个丈夫帅气多金还体贴,当时喜脉被摸出来的时候,高兴得抱起她转了好几圈,让她觉得怀孕这事也没那么糟糕透顶吧……
就是如今临近年底了,萧怀琳那小子也越来越忙了。
往日里,早中晚膳他都会来椒房殿陪自己用膳,自从腊月初开始,便让小太监过来转达,年前早膳都不过来了。
半个月前,就连午膳也不过来了。
如今这都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那小子还没有来,不会是打算把晚膳也给推了吧?
那也不应该啊,如果是不打算和自己用膳的话,那小子都会派小太监来转达一声的啊。
苏若琳望着窗外郁闷了许久,最后直到绿俏过来小心翼翼地道了声:“娘娘,该用晚膳了。”
可是萧怀琳那个混蛋还没有来啊!
苏若琳最后一拍桌子,吩咐红烛去准备轿辇,她要去找萧怀琳。
就算再忙也应该说一声吧!
等到了太极殿,苏若琳挺着刚显怀的肚子缓缓步入外殿,一路畅通无阻。
陛下早已吩咐过,皇后可随心所欲至皇宫内的任何一个角落,无需任何人的许可,哪怕是来见陛下本人,亦无需通传。
苏若琳气势汹汹地推开内室的门,随后便见到萧怀琳正坐在案台后,一手托着腮,认真地倾听着大臣的汇报。
而在他面前,则依次坐着六部尚书。
彼时户部尚书正在汇报年底工作总结。
忽地内室的门被推开,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集到了苏若琳的身上。
正在做汇报的户部尚书也不由得停下了言语,诧异地看向苏若琳。
原本气势十足的苏若琳顿时尴尬得脚趾扣地。
天啊,这帮人都不吃晚饭的吗,为什么还在开会!
萧怀琳见到爱人来,当即站起身,从案台后走了出来。
他三两步来到爱人的面前,那双略显疲惫的凤目中满是关切:“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苏若琳望着心上人略有些疲惫的面容,先前的不满顿时一扫而光,徒留下的满是心疼。
她红着脸轻咳了一声,低着头小声道:“没有出事……就是,来喊你去用晚膳。”
萧怀琳这才恍然大悟,含笑揽住了爱人的腰肢,笑中带着几分歉意:“你瞧我,都忙得忘了时辰。”
“那你忙你的,我先出去。”苏若琳推了推他,小声道,“你先松开我,大臣们都还在呢……”
萧怀琳挑眉轻笑了一声,牵起了爱人的手,带着她走进屋内。
“哎,你……”苏若琳陡然被心上人牵起,顶着六位朝中众臣的视线,被拉到了案台后一起坐了下来。
“等一下,这就快讲完了。”萧怀琳说着揉了揉爱人的发顶,随后看向户部尚书,“你继续。”
户部尚书:……
难道我也是你们调情中的一环吗?
“是。”
苏若琳:……
她觉得自己尴尬得可以抠出整座太极殿了。
苏若琳心虚地抬起头看了自己的乖儿子杨纨枫一眼,后者原本也在认真地听着,忽地注意到她的视线,朝母亲微微一笑。
更尴尬了啊啊啊!
她秀恩爱怎么就被儿子撞到了啊啊啊!
等到户部尚书终于做完了年终总结,苏若琳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
“嗯。”萧怀琳略微颔首,“可以了,都退下吧。”
他说着便牵起爱人的手站起身,和爱人径直朝门外走去。
户部尚书见状连忙把人拦住:“陛下,等一下,臣还有……”
年终总结是做完了,但是还有其他工作呢!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萧怀琳猛地回过头,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眼中却包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你没有。”
娘的,劳资为了这些个年底的破公务把爱人的早膳和午膳都给推了,你还想怎样?
让朕把晚膳也给推了?
没门!!!
他这般想着,泛着几分冷意的目光依次掠过其他几位尚书,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诸位爱卿也记得早点回家,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户部尚书还想要开口,身旁的工部尚书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冲他摇了摇头。
陛下都已经暗示得这么明显了,你还往枪口上撞?
而萧怀琳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苏若琳。
她连忙看向杨纨枫:“纨枫,你用过晚膳了吗?”
杨纨枫摇了摇头,含笑看着母亲:“儿子已经跟府里打过招呼,今晚不回去用膳了。”
“那怎么行?”苏若琳微微撇眉,语重心长道,“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好好吃饭怎么行?”
末了,她朝儿子招了招手:“跟我们一起去用晚膳吧。”
杨纨枫的那双杏目闪闪发亮,使劲点头:“好!”
他都快一年没和母亲一起用膳了!
萧怀琳:?
不,这并不好!
他用眼神威胁自家弟弟赶紧走,然而后者对于兄长的目光却完全视若无睹,大摇大摆地站起身,来到母亲的另一侧。
“母亲,咱们走吧。”
“嗯。”苏若琳那张妍丽的俏脸上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说着拉了拉另一侧的萧怀琳,“走了。”
萧怀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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