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他们把钱志远囚禁起来?
不行不行,在这里耗下去完全不是办法,更何况现在连钱志远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必须得做点什么!
杨纨岚想来想去,又偷偷来到隔壁的院子里,攀上那棵大树。
这一次,他直接从树枝上一跃而下,跳到了茅屋的屋顶上。
果然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脆弱的泥土和茅草如何承受一个发育良好、身形修长的十三岁少年的重量?
那屋顶直接塌陷出了一个洞,杨纨岚如愿以偿地摔进了屋里。
这一摔,杨纨岚只感觉自己后背摔得皮开肉绽,整个人被变成了一块肉饼,紧接着如瀑布一般洒下来的尘屑把他埋成了一个土人。
“咳咳咳……”
大片的泥土茅草漂浮在半空中,杨纨岚连忙爬起来,草草拍掉衣服上的尘屑,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瘸带拐地来到钱志远身边。
“志远志远,你怎么样!”
杨纨岚推了推钱志远,却发现后者根本没有反应,杨纨岚心一窒,连忙去探钱志远的呼吸,而后才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再一细看,便能看出钱志远面色竟成了菜色,他本来就不胖,如今看着更是骨瘦如柴。
杨纨岚太了解挨饿的人是什么模样了,照钱志远的情况来看,至少得四五天没进食了。
他把钱志远扶到炕上去,这才发现炕上躺着的那个矮小影子是个佝偻的老妇人,倒也不能说老,观这妇人面相大约有四五十岁,却偏偏生得一头黑发。
这不会是钱志远的娘吧?
一向明媚开朗的杨纨岚也不由得凝重了起来,这帮村民把钱志远和他娘关起来,不给吃不给喝,究竟想做什么?
总不能是要饿死他们娘俩,那样对这些人有什么好处?
这般想着,杨纨岚已经判断出,就凭他一个人是没办法救这两人离开了,他得回去找母亲和兄长。
现在问题是他要怎么出去了。
门是不要想了,杨纨岚来到窗边,比量了一下自己的宽窄和“窗户”的大小,悲哀地发现自己这两年可能真的吃太胖了。
杨纨岚叹了口气,不由得望向他下来时的那个屋顶大洞。
这个茅草屋低矮得很,因此看着那个洞似乎也近在眼前,如果自己再长个五六年是不是踮起脚尖就能爬上去了。
他难道要在这等个五六年不成,怕是还没长高就先饿死变成一把灰了。
等等,踮起脚……踮脚?
杨纨岚连忙左右观望有没有能踮脚的东西,最后发现这么又小又昏暗的小屋子里,唯一还算结实的家具居然是一张书桌。
只是这张书桌也好不到哪去,四条腿有两条都瘸了,底下垫着石头;四个角也全都磨圆了;桌面上布满了大坑小坑,活像下了雨被千人万人趟过的泥地。
他不由得心头一酸,钱志远就是在这么昏暗狭窄的小屋子里,用着这么一张缺胳膊少腿的书桌,考上了廪生。
不行,没时间多愁善感了,杨纨岚回过神,连忙去拽这张书桌,把桌子从阴暗逼仄的角落里拽出来。
等钱志远跟他们回了侯府,住大房子,用最好的书桌!
与此同时,放心不下的刘婶揣着两个窝窝头也来到了钱家院子里。
她之所以拿了两个窝窝头来找钱氏娘俩,倒不是说良心发现,而是担心万一他们娘俩真的饿死了,那个贵家少爷会怪罪下来。
把他们娘俩关起来可是周少爷的命令,是全村人干的,又不是她,这个时候她给这娘俩送个窝窝头,那可就是雪中送炭了,这娘俩肯定得记着她的恩情吧!
钱志远可是考上秀才了啊!万一他们娘俩以后飞黄腾达了,那自己怎么也能跟着捞点汤喝喝!
刘婶越想越不亏,那算盘珠子都快把脚下的地蹦出一个洞来,就在这时,屋子里的动静唤回了她的神智。
那娘俩醒了?
她连忙趴到窗户边上去看,却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草屑的锦衣少年,正在挪动一张破到不能再破的书桌。
而屋里的杨纨岚为了不发出声响,只能一寸一寸地搬动书桌,脸都憋红了。
累到没劲的时候,他放下书桌整个人都瘫到上面,暗下决心回府以后一定天天锻炼,像今天这样哪行啊?
而杨纨岚一侧头,忽地看到茅屋的那个“窗户”洞里边塞着一张人脸,活像嵌进去似的,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两双眼睛刚好对视。
“啊啊啊啊啊——”
杨纨岚猛嚎一声,连滚带爬地往角落里跑去,随手抓着什么东西就挡在自己面前。
“鬼啊!你别过来啊!我我我可不怕你!”
而刘婶也被这声嚎叫吓了一跳,腿一软就跌到地上,只觉得自己的心肝都被这一声叫停了。
过了半晌,杨纨岚察觉到鬼没有跟进来,小心翼翼地挪开遮挡的物件,再一瞥那墙上的洞,什么都没有。
难不成是自己看错了?不可能啊。
杨纨岚不断地安慰自己,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然后鼓起勇气往窗边挪去。
挪到窗边顺着那个洞往外一看,便见到一个大娘坐在地上敲打着自己的腿,边上还躺着俩窝窝头。
“……”
杨纨岚没好气道:“我说大婶,这大白天的您装鬼吓人干啥?”
闻言刘婶一抬头,便见到那锦衣少年此刻正站在窗边,双手环胸,愤愤不平地看着她。
刘婶卯足气势瞪了他一眼:“我还没问你这娃子打哪来的呢!你怎么到这娘俩家里来的?”
杨纨岚脸不红心不跳:“我练轻功的,结果这家的屋顶子太不结实了,我跳上去就摔下来了。”
刘婶:“……”
“我呸!”刘婶啐了他一口,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是不是马车里边的那个贵人少爷?”
杨纨岚含含糊糊地应了声,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主要是他哥现在正用着“贵人少爷”的身份,在村长家说话呢,他怕穿帮。
然后又看向刘婶边上的那俩窝窝头:“大婶你是来给钱志远送饭的?”
刘婶这才想起来她还有俩窝窝头,连忙俯身把窝窝头捡起来,把上面的土掸掉,看起来不太脏,还能吃。
这时,她忽然想起来,既然真的少爷在这边,那村长家里的那个是谁?
该不会是调虎离山吧!
想到这,刘婶连忙爬起来,匆匆向村长家跑去。
“哎,大婶!”杨纨岚大喊着,然而刘婶看都没再看他一眼,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
他登时便知道事情遭了,一边痛恨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这点小任务都完不成,还要连累兄长,一边又卯足了劲去挪那桌子。
必须快点出去!
而刘婶一路跑到村长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喘一边使劲拍门:“村长家的!你快出来啊!大事不好了!”
不一会村长儿子就走了出来,见是刘婶,不由得奇怪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刘婶慌忙问道:“那个少爷呢?”
“杨少爷被我爹稳着呢,怎么了?”
“那个少爷是假的!”刘婶连忙附到村长儿子的耳边,把刚才发生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村长儿子皱起眉头,再一看马车前边坐着的只剩一个马车夫,心里顿时感到不安。
他来到车夫面前,客客气气地问道:“敢问这位大哥,刚才坐在您边上的那个小伙子去哪了?”
车夫瞥了他一眼:“与你何干?”
有那么一瞬间,村长儿子想着不如直接把那两个真假少爷和车夫都绑起来,等周少爷回来再做处置。
但这些人的身份成迷,万一周少爷也惹不起呢?到时候人家怪罪下来,肯定得把他推出来顶锅。
不行不行,他不能做这个出头鸟。
村长儿子连忙回屋找自个儿爹做主去了,刘婶尴尬地站在门口,看了那车夫一眼,连忙也跟了进去。
至此,马车里的苏若琳便知道了,想来是杨纨岚那边出了变故:“车夫。”
车夫连忙应道:“小的在。”
“你驾车快些回去,然后把府里所有的马车都用上,带上三十个壮丁过来。”
既然软的行不通了,她就来硬的!
车夫愣了一下,应道:“是,那,那夫人您?”
苏若琳说着便下了马车:“不用管我,你快去。”
“是。”
眼见着马车开远了,苏若琳也找了个角落,把自己藏了起来。
不知道纨枫和纨岚现在如何了?
而此刻村长家里,杨纨枫又一次举起村长满上的茶,停顿了半晌,将茶杯重重地扣到桌上。
“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杨纨枫虽只是个少年,人也长得秀气,然而小小年纪却已经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尤其是那双好看的眼眸,看上去竟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深渊,再加上贵家少爷的身份,登时就给村长吓坏了。
村长腿一软,死死抓着桌角才没让自己跌下去:“这,这,杨少爷您再等等。”
“钱志远她娘身体弱得很,走路走不快的。”村长道,“我跟您保证,天黑之前肯定能回来!”
天黑之前周少爷肯定能过来吧!
杨纨枫那双薄唇抿成一条线,冷笑:“天黑?”
“这,这,这……”村长大概也知道天黑这个时辰太搪塞人了,紧张地满头大汗,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时,村长儿子匆匆跑了进来,附到村长耳边说了好一通话。
村长心一惊,看向杨纨枫的表情登时就变了。?
第52章 于家村救人(四)
◎只是杨纨枫看着他的眼中,却似有漫天冰霜一般。◎
杨纨枫:?
他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就见村长阴沉不定地盯着他:“你说你叫杨纨枫,是安定侯府的二少爷?”
杨纨枫好看的眉头略微一皱:“有什么问题?”
“这就纳闷了。”村长阴恻恻地笑了一下,“方才村里人来说,在钱志远家里也看到了一位少爷呢。”
“哦?”杨纨枫的笑中毫无温度,“那看来你们这个村子很受贵人青睐啊。”
那村长原本是想吓一吓杨纨枫的,然而对方的态度却又令他不自信起来,恰巧这时刘婶走了进来,村长连忙把刘婶拉到一边:
“你确定这是个假少爷?我怎么瞅着他比真的还真?”
就这气场,这架势,周少爷那点任性手段,在这位深不可测的杨少爷面前只能说幼稚。
闻言,刘婶也看了杨纨枫一眼,却不成想刚好和杨纨枫对视上,一瞬间,她只觉得这位少爷的眸子如沼泽一般,仿佛稍不留心就会陷进去,夺去了所有的空气,窒息而亡。
刘婶被吓了一跳。
“难,难道,钱志远家里的那个才是假的?”
这么一对比,显然钱志远家里的那个更没有说服力。
“那这俩人是一伙的吗?”村长又小声问道。
“我,我不知道啊!”刘婶彻底慌了。
村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小声吩咐儿子带几个村民去钱志远家把那个假少爷抓起来。
然后来到杨纨枫面前,展露出了讨好的笑颜:“实在不好意思,杨少爷,是我们错怪您了。”
“错怪我?”杨纨枫好笑地看着村长,真是有趣,方才这人脸上的阴险哪里去了?
翻脸比翻书还快,说的想必就是如此吧?
对付这么一个外强中干的人,就该摆足了气势,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这般想着,杨纨枫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敲着桌面:“你们方才说,还有一个少爷去了钱志远家?”
村长一时不能判断这真假俩少爷究竟是不是一伙人,因此也不能把真实情况吐露出来,只好含糊其辞道:“没有,错了,应是我们认错了。”
“认错了?”杨纨枫冷笑了一声,赫然把茶杯摔到地上,拍案而起,“当我是傻的吗?任由你们随便糊弄!”
盛满热水的茶杯随着“啪”地一声摔得四分五裂,些许热水溅到了村长的腿上,留下了烫伤的灼痛,然而这一盛怒也成功将村长吓得不敢吱声。
“这,这……”
“钱志远到底在不在家?”杨纨枫的语调毫无温度。
“我,我……”
杨纨枫冷冷地看着村长,顿时明白了一切。
钱志远从一开始就在家里,又或者他们把钱志远关了起来,而纨岚方才找到了钱志远,却被村里人发现了。
既然已经暴露,那就更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必须抢占主动权。
“带我去,立刻!”
这下村长是彻底慌了神,带他去也不是,不带他去也不是。
再一看杨纨枫,便见到对方的双眼透着骇人的光,只一眼,就扫得他毫无反抗之力。
两人刚一出门口,便见原本停驻在门前的马车不翼而飞,连带着坐在马车前的刘云生和车夫也不见了踪影。
“人呢?!”村长连忙抓住他儿子大吼。
村长儿子从没见过老爹发这么大火气,不住摇头:“我,我也不知道啊!”
父子俩的反应被杨纨枫看在眼里,于他而言这倒是一件好事,母亲定是带着刘云生和车夫离开了,至少并没有受制于这些村民。
紧绷的心登时松了几分:“带我去钱志远家。”
“可是,您的下人呢?”村长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刚才这么一吼,村长终于找回了一些理智,原本这个少爷和他的下人都在村子里,万一真的撕破脸,大不了把他们全都绑起来,阻断他们和外人的联系,那谁也发现不了。
然而现在俩人带马车都没了,若是他们回去通风报信了,那才是真的完了!
杨纨枫冷冷地看着他:“我的人去哪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村长再不敢言,带着杨纨枫去了钱志远家。
等到两人来到那个破败的小茅屋院子里时,钱志远家那扇腐朽木门前的粗重铁锁已经被打开,杨纨岚被几个村民架着正往院子里拖。
“松开我!不知道我是贵人少爷吗!”杨纨岚一边挣扎一边大叫。
“放屁的少爷!”一个村民使劲一拽,把杨纨岚拽得一个趔趄,“哪来的冒牌货,等周少爷回来好好收拾你!”
杨纨枫便是这个时候进的院子,两兄弟对视了一眼,瞬间明白了都该做什么,杨纨岚叫得更起劲了。
杨纨枫皱眉:“这就是你说的另一个少爷?”
“对,就是他。”村长抬起袖子擦掉额头的汗。
“钱志远在哪?”杨纨枫没有理会杨纨岚的嚎叫,径直走向屋子里。
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装作不认识,否则难保这帮村民惹急了会做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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