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烈!你难道当我是死人不成,看不见我在这里!”
确保云梨平安无恙后,云帆才分给王女一束目光,“王女,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王女气得胸。脯起伏不停,目光含有隐隐的坚决,“我若非要让你阿妹留下来嫁给咱们北狄勇士,你会打算怎么做,嗯!”
营帐中有一瞬的沉默,安静得令人心惊。
云梨知道,王女这问题明显是在故意为难阿兄,她心疼阿兄,又恨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她正想开口说些其他的,跳过这个问题。
而云帆却并没打算就此跳过,他正要对王女说,若王女执意要让阿梨留下来,他会不顾一切带阿梨回到大丘,即使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只是不待云帆将这话说出口,帐外又响起陆怀砚的声音。
“王女,在下方才瞥见二王子正与三殿下进了同一营帐,他们身边似乎还跟着当时在筵席上的几位北狄壮士,在下猜想,或许他们是要商量些什么,王女觉得他们会谈些什么!”
在这位北狄大王女眼中,男人重要,但北狄的王位更重要。
只见王女当即眉头一锁,快步走出营帐,语气带着怒意,“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给了他们那么多好处,真是喂不饱的狗。”
而在营帐外的陆怀砚,朝隐在夜色中的言聪点了点头,言聪很快离开。
王女一走,云梨长叹一声,“还好王女走了,若不然,真不知她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云帆摸摸她的脑袋,“不用担心,就算她决定让你留在北狄,她一个人说的话做不了数,我豁出命也会带你平安回到枫河。”
云梨打断他,“阿兄不许胡说,咱们要一起回到枫河。”
云帆看着面前杏眸明亮,华光熠熠、全身心信赖依靠他的云梨,心中十分动容。
犹豫片刻后,云帆厚实的唇瓣动了动,“阿梨,我有话与你说。”
云梨笑了笑,“阿兄直说便是,怎么在我面前还吞吞吐吐的!”
云帆深吸一口气,声音沉沉,“阿梨,其实我……”
营帐外兀地响起陆怀砚的轻咳声,“云公子,有什么事你明日再无阿梨说也不迟,营帐不比客栈,你该让阿梨好好歇息才是。”
云帆目光一冽,陆怀砚的话让他无端升起一股逆反和烦躁,也许是陆怀砚的话刺激到了他,也许是其他。
云帆随即语速极快且没有一丝停顿,“阿梨其实在知道你与我并非亲生兄妹后,我便一直心悦于你,即使在罗崖失去记忆的这两年里,我脑中始终有你的身影徘徊,阿梨,我……”
云帆每说一句,云梨便往后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
云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阿兄竟然一直对她存有这样的心思吗。
云梨先是觉得不可思议,而后便是不知所措和茫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回阿兄的话。
心里更多的则是害怕,害怕再也和阿兄回不到从前。
饶是云梨步步后退,可云帆依旧没打算停下来,他想在今晚一口气说完自己内心的想法,他受够了藏着掖着自己的心意的日子,即使知道这样做阿梨可能会讨厌他。
云梨退到床边的角落里,她想,要是此刻她是个聋子该多好,这样她就只用微笑着看着阿兄就好,出了这营帐,会依旧和从前一样。
云梨不想再听,缓缓蹲下来环抱住自己,伸手捂住双耳。
这时,陆怀砚掀开营帐大步走了进来,担忧地望向蹲在地上捂住双耳的云梨。
而后厉声打断云帆,“够了,她已经听够了,你看不出来吗!”
屋内一静,云帆像是被夺舍的人突然神魂又归了位,有些茫然地看着蹲在地上的云梨,而后慌不择路逃也似的跑出营帐。
云帆掀开帐帘跑出去的一刹那,寒风钻溜进营帐里,卷走仅有的一丝暖意,云梨蹲在地上缓缓松开捂住耳朵的手,这个冬日怎么就能那么冷呢。
若说云梨白日里是朵带有艳色的梨花,此刻这朵梨花的花瓣早已凋零飘落,了无生机。
陆怀砚心中生疼,不自觉地伸出双手想抱抱云梨,可云梨一句话便让他伸出的双手颓丧地放下。
云梨冷声问,“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陆怀砚没回话,云梨知道,这便是默认了。
云梨本来想质问他,为何不在阿兄对她说出那番话之前阻止阿兄,非要在阿兄说出来之后打断,这样有什么意义呢。
可她知道,这事本就与陆怀砚无关,他能进来打断阿兄的话,已经算是管得够多了。
陆怀砚本来想解释,他也没想到云帆今晚会对云梨说出这番话,还不待他阻止,云帆就已经说完了。
云梨这回干脆坐在地上,脑袋枕在双膝上,扭头望向炭盆着隐约跳动的火苗,“我没事,天色已晚,还请陆公子出去罢。”
陆怀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嗓音低沉,“我是早知道你阿兄心悦你一事,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急着对你表明心意,阿梨,你没做错任何事,不必为此事内疚。”
陆怀砚脑中闪过从前在陆府时,冬日的晴日里,云梨坐在窗边给他缝制护膝时的画面。或许,让人爱上她,本就是件极容易之事,只是那时的他,一叶障目。
云梨偏头看他一眼,第一次用带有讥笑的目光看他。
“陆公子自以为很了解我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并不觉得内疚,我不过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罢了,我只是担心阿兄会做出些什么,担心阿兄的安危。”
“况且,我相信,阿兄他只是一时想差了,没分清心悦之情和亲情,待阿兄想通了,一切又能回到从前……”
话虽这么说,云梨知道,这话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罢了,在阿兄表明心意的那一刻起,她与阿兄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云梨心中长叹一声,阿兄啊阿兄,你最该心悦之人不是我,也不是北狄王女,而是兰英姐姐啊……
陆怀砚被她的眼神和语气一伤,往日里的淡然抖地变得茫然无措起来,他敛眸匿起眸底的隐痛,低声道,“那你早些歇息,地上凉,莫要久坐,别多想。”
说完,陆怀砚朝营帐门口走去,走前他又往炭盆里加了几块炭,将炭火拨得更旺些后,见云梨还坐在地上,他扫了一眼营帐内,从床榻上拾起一张毯子,毯子握在手心里很软,而且也没什么异味。
他来到云梨身边,轻轻将毯子搭在她肩上,云梨扭头看看落在身上的毯子,也没抬头看他,伸手攥住毯子一角,对陆怀砚道,“多谢。”
陆怀砚这才出了营帐。
*
陆怀砚回到自己住的营帐后,言聪早已候在营帐内,见陆怀砚满脸失魂落魄的模样,言聪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连忙揉了揉眼。
哎,好吧,还真是他看错了,他就说,公子怎么肯能会有那种神情。
陆怀砚进来后坐到椅子上,阖上眼问,“可探听到了些什么!”
方才北狄二王子与三殿下在营帐似有事相商,试问狼狈在一起能干些什么好事呢。
言聪灵机一动偷偷打晕一名守在营帐最角落的一个侍卫,和那侍卫换了一身衣裳后又偷溜回到原来的位置驻守,那侍卫的衣裳难穿不说,还有一大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熏得他差点将隔夜饭吐出来,不过好在他还是忍下来了,并且也断断续续探听到北狄王子和三殿下说了些什么。
言聪道,“三殿下似乎提到了船的事,说还要继续从北狄运些什么东西出去,就是不知道运的是些什么。可是公子,如果真要运东西的话,大丘沿途船驿、客栈应当能提前得到消息,可咱们安排在枫河、东洛的人都没都没传信过来。”
陆怀砚冷笑一声,“若我们安排的人不出错,那么问题只会出在运的过程中。”
说完,陆怀砚猛地睁开双眼,像是想起些什么,“我记得当初我在寒玉山时,曾瞥见一条宽阔江流,那时我并未放在心上,可待我回到客栈翻开舆图一看,舆图上的寒玉山附近,并未标有这条江流。”
陆怀砚点到即止,没有再说下去。
言聪恍然大悟,“公子是想说,三殿下从北狄运走的那些东西,可能并未走官道,走的极有可能便是这条未被标明的江流。”
陆怀砚,“还不算太笨。”
“公子,可要属下再去查查这条江流是何来历通往何处!”
陆怀砚看他一眼,“记住,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不可强求。”
言聪心里暖暖的,“我办事,公子放心。”
言聪一走,陆怀砚指尖轻轻点着桌案,也不知,三殿下运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若三殿下有谋反的心,运走的是什么便不言而喻了。
此刻若将此事上报与圣上,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但他想了想,暂时按兵不动,避免打草惊蛇。
第90章
因着云帆昨夜对云梨表明心意,云梨一整夜都辗转难眠,一闭眼,就会想起从前与阿兄相处的点点滴滴,那时她并未察觉到阿兄对她的情意,可如今回想起来。
似乎……有些事其实早就是有迹可循的,只是那时的她并未放在心上,更不会去细想。云梨感觉头突突跳得更厉害了,头疼不已。
*
王女这边,云帆失魂落魄地回到营帐。
向云梨表明心意后,他不知又去何处胡乱走了一圈,回到营帐后,满身的雪。头上、眉弓、眼睫上都沾满了雪。
营帐内火气十足,王女刚从二王子的营帐回来。她赶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两人都谈完了,正大笑着畅饮美酒。
只是不知那大丘的狗屁皇子和她那王弟说了些什么,但她感觉并不是什么好事。
她在二王弟营帐耽搁了那么久的时辰,回到营帐后,还不见云帆回来,心中本就不愉,这下更是让王女怒火中烧。
见云帆一副失魂落魄模样走进来,王女气不打一处来,随手就抄起一旁的一只茶杯朝云帆砸去,茶杯里还盛着热茶,因为是冬日,水温都比较高。
云帆恍惚回过神后,见茶杯向他袭来,他也不避,就这样站在原地,任凭装满热茶的茶杯砸向他。
茶杯并未砸在他脸上,而是一声闷响砸在他的肩上,滚烫的茶水洒溢出来,溅在他的脸上,脸上肌肤瞬间被烫红一块,可从始至终,云帆一声都未吭,只定定地望着王女,脸上、眸中满是倦累、疲惫。
他想,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见他躲也不躲,王女愣住了,看到他脸上烫红的伤口,王女的怒气彻底哑了下去,她慌忙跑到云帆身边,双手捧起他的脸仔细去查看,心疼又埋怨道,“你怎么不躲开呢!”
云帆见她为自己着急慌张的模样,突然觉得讽意十足。
他颓然地闭上眼,将捧在王女手里的下巴微微往旁边一扭,不愿配合。
王女捧住他脸的手僵在半空,刚哑下去的怒火又死灰复燃的迹象,只听王女压抑着声音问,“你什么意思嗯!”
云帆无奈叹息道,“王女,你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何苦非在下不可你知道在下的心思不在你身上,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王女深吸一口气,强硬地伸手重新掰正他的脸,两人目光相撞。
肉眼可见的一潭死水和誓不罢休纠缠到底。
只听王女刺耳的嗓音响起,“你做了我两年的男人,你是怎么想的我会不知道!”
“我告诉你邕烈,你不是什么云帆,云帆早就死在那个折磨他的大狱里了,若不是我,你早就被乱葬岗的野狼分食了,是我给你了新生,赐了你名字,你永远只能做我的邕烈。”
王女的情绪太过激动,瞳孔都喷出赤红来。
云帆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陡然松开,只听他喃喃道,“可以。”
一句话,让王女眼中的赤红褪去,她冷静下来,松开挟住云帆下巴的双手,“你什么意思!”
“我可以答应王女,一辈子永永远远陪王女留在北狄。”反正他如今已经没脸去见阿梨了。
王女冷静的面容很快被欣喜代替,“你说的是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在下有个请求。”
王女掀眸睨他,“又是为了你的好妹妹!”
“是,在下留下来可以,但王女须得保证阿梨平安回到大丘,今夜二王子与三殿下夜谈,很快就会有事发生了,事态一起,罗崖该乱了。”
王女凑近他耳畔,轻言细语,“我可以向你保证她的安危,但我也有要求,你不能再向往日那般只是应付我,我要你试着学会爱我,从今往后,眼里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就算是你妹妹,也只能靠后。”
本以为云帆会犹豫,会拒绝,可他并没有,她一说完,云帆便答应道,“我答应你。”
只要阿梨平安回到大丘,他此生也就没什么遗憾了。况且,他已经不敢奢求阿梨能向往常一样对他,他相信,假装爱一个人,会很容易。
他在阿梨面前演了那么多年好阿兄的戏码,想必也能演好深爱一个人的戏码。
闻言,至少此刻,王女是满意的,她踮脚吻上他的喉结,双手圈住他的脖颈,身上的衣袍也随之滑落,她命令道,“抱我去榻上。”
云帆听话地抱起她往床榻边走去……
*
翌日,天微亮,云梨就翻身下榻,她是一点也睡不着,昨夜未歇息好,眼睛又肿又疼。
她伸手摸摸自己肿胀的双眼,又想起昨夜歇息时,她都未曾好好盥洗,兰英姐姐在她脸上画的梨花也不知淡了多少。
她四下张望,没看见铜镜,有些苦恼。
营帐外的侍卫又开始巡逻,整齐划一的步伐声极具规律地传来。
这时,营帐外传来陆怀砚的声音,“阿梨,我给你送了些热水来,这里不比客栈,热水都是按份额来,我担心你起晚了热水被分光,便做主先给你送了些过来。”
本来这活儿该言聪去做,可言聪昨夜便悄悄离去查探寒玉山那条不知名的江流,这事就落到了陆怀砚手里,不过,能亲自为阿梨做些事,总是好的。
云梨知道热水在北地这边的珍贵程度,她也不忸怩,“劳烦陆公子,我已穿戴好,陆公子可以进来了。”
一开口,云梨才发现不对劲,她的嗓子有些哑,但方才并未感觉到疼,所以没察觉出来。
陆怀砚也听见了,眉心半锁着提起一木桶热水进了帐内。
另一旁王女的营帐门口,王女靠在云帆的怀里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看,我就说让你少担心她,她有的是人担心照顾,不差你一个。”
云帆垂眸道,“你说的是。”
云帆虽不满陆怀砚曾经对云梨做的一切,但他不得不承认,此刻在罗崖,云梨能依靠的除了他之外,只有陆怀砚了,他对陆怀砚的敌意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强烈。
云梨的营帐内,陆怀砚将水桶放下后,四下扫了一眼,看见木架上的木盆,“我将热水帮你倒进木盆里,你直接用便是。”
56/68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