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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牢里,陆怀砚双手被反绑在木桩上,王女与行刑侍从站在他面前,王女手里握着带刺长鞭,她将长鞭在桶里蘸湿过后,对陆怀砚道,“或许此刻你应当改了主意,只要你说出阿烈的下落,这鞭刑就免了,不用再遭受皮肉之苦。”
陆怀砚像是没看到她手里的长鞭,笑得云淡风轻,“在下知道的都已经悉数告知王女,在下只是替了云公子而已,至于云公子如今到了何处,在下属实不知。”
王女冷冷一笑,扬扬长鞭,“用你们大丘人的话来说,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蘸了盐水的长鞭狠狠向陆怀砚甩去,陆怀砚眼中无惊无恐,缓缓闭上双眼。
清脆的鞭声伴着一声又一声的闷哼,直至闷哼声淡去,鞭声才停下。
“来人,将他给我泼醒。”
陆怀砚已经记不得挨了多少鞭了,浑身早已痛得麻木,远远望去,身上没有一块儿好肉,血肉模糊,脚底滴落汇聚了一团血水,脸色苍白又青紫。
直至最后,陆怀砚脑袋一垂,彻底昏死过去。
王女垂眸瞥了一眼,“来人,让医师过来给他看看,别让他死了,待他好些,继续鞭刑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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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帆穿着陆怀砚的衣袍随言聪一路回到罗崖,到罗崖时,天刚亮,云梨与吕兰英尚在梦中。
听到门被拍响,云梨警惕地问,“谁!”
言聪忙道,“云姑娘、吕姑娘,是我。”
两人忙起身草草穿上衣袍,打开房门。
一推开门,见到屋外站着的云帆和言聪,云梨惊喜道,“阿兄。”
“帆大哥。”同样惊喜的还有吕兰英。
云帆朝二人点点头,他目光艰难地从温软带着暖意的云梨身上挪开,目色肃然,“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乘船回到枫河,最好就是此刻,你们先回屋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咱们就启程。”
云梨抬头往两人身后看了看,没看到陆怀砚的身影,她假装随意一问,“陆公子也随咱们一起!”
话一落,云帆和言聪都低垂着头。
见二人这般,云梨心没来由地一慌,却仍旧镇定地问,“发生了何事!”
云帆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如今不是说这事的时候,阿梨,相信阿兄,陆公子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咱们先回枫河再说。”
云梨揣在袖筒中的手紧握得泛白,她低声应下,“好,我听阿兄的。”
第94章
能再见到云梨,与云梨一起回到枫河,这是云帆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真好,云帆痴痴地凝着面色温婉的云梨,眸光无比温柔。
云梨低垂着头,心事重重,没注意到云帆望向她的目光,但一旁的言聪和吕兰英却看得一清二楚,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云帆看云梨的眼神,不像是兄妹之间该有的目光,倒像是……
言聪与吕兰英对视一眼,又匆匆移开视线,几人各怀心思。
云帆好不容易能与她们一起回枫河,吕兰英却没想到他竟然对阿梨怀了这样的心思,吕兰英正要说什么,言聪低咳一声,看了吕兰英一眼。
言聪道,“云公子,那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吕兰英忍住心痛和疑惑,不敢再看云帆一眼,目光看向别处。
云帆,“白日里人来人往,若碰到王女身边的人将我们的行踪回禀给王女,到时我们只怕还没出罗崖就被拦住,晚上再行动,我先去打听打听晚上有哪些船要走。”
言聪点头道,“云公子说的是。”
话一落,屋内陷入一片静默,云梨坐在圈椅上,目光定定望向窗外,那是北狄所在的方向。
屋内谁都没再说话,气氛压抑又沉闷。
言聪心里很是担心陆怀砚,但他又不能将真实情况告诉云梨,那样只会让云梨更加担心,他焦躁无比地在屋内来回踱步。
吕兰英揉揉额角,“我说你别快晃了,晃悠得我头疼。”
云梨闻言,交握在袖筒里的手一顿,云帆如此焦灼,说明陆怀砚此刻的情形定是凶险无比,云梨柔淡的目光很快笼上一层担忧,希望陆怀砚平安无事才是。
言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耷拉着脑袋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一言不发。
云帆目光落在云梨时不时松开,而后又紧握的手上,因为太过用力,云梨的已经青一块紫一块,可见她有多担心。
云帆眸光暗了暗,移开视线后,道,“你们都用过膳了吗没用的话我去让店家备些来,多少吃些东西,否则晚上上了船后身子恐怕扛不住。”
云梨背对着他摇摇头,“阿兄我不饿,你们吃便是。”
云梨此刻是真的什么也吃不下,因为太过担忧,她觉得有些犯恶心,更别说吃东西了。
吕兰英看了看云帆,见云帆的脸色有些沉,她道,“帆大哥,阿梨说不饿便是真的吃不下,我们去用些就是。”
谁知,平日里对云梨呵护备至的云帆,突然间像是变了个人。
云帆声音拔高,“你这是在做给谁看,陆怀砚从前那般对你,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非要为了他糟践自己的身子,我看你是越活越糊涂了。”
“嘭”一声,云帆重重一拳垂在云梨身后的圆桌上,他双手撑在圆桌上,脑袋低垂着,喉咙间发出沉重的喘。息。
这一拳下了云梨一跳,云梨转头无奈地看向云帆,“阿兄,我并非是为了他不吃东西,而是我真的吃不下,有些犯恶心,再说,一码事归一码事,来北狄的一路上,他也帮了我和兰英姐姐许多……”
“够了。”云帆不想再听,冷声打断云梨的话。
云梨一愣,沉默着不再说话,脸色也淡了下来。
见状,云帆烦躁地扯了一把头发,他来到云梨面前半蹲下,双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眨眼间,又变回了那个对云梨温柔无比的阿兄。
云帆仰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云梨,“阿梨,方才我不是在凶你,我只是……”
云梨伸手淡淡撇开他搭在扶手上的手,站起身背对着云帆,“阿兄,你和兰英姐姐、言聪去用膳吧,晚上就能启程了。”
云梨不知为何阿兄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从前的阿兄,再怎么样也不会是非不分。
云帆见云梨看都愿看他一眼,垂在身侧的手不禁紧握成拳,他低声应下,“好,我再去街上买些零嘴,到了船上你所饿了可以吃些。”
几人很快出去,出去后,言聪看看吕兰英,趁云帆下楼的功夫,言聪将吕兰英扯到角落里,担忧道,“我怎么觉着云公子的情况不太对劲!”
吕兰英闭上眼,苦笑道,“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帆大哥喜欢阿梨吗!”
言聪摆摆手,“这我知道。”
吕兰英顿了下,问,“你知道!”
言聪干脆将知道的全部告诉了吕兰英,“你还不知道吧,云公子和云姑娘并非亲生兄妹,云姑娘是上京魏府魏尚书的女儿,阴差阳错下云姑娘流落在外不能认祖归宗,云公子应当很早之前便知晓这事了,所以才对云姑娘暗生情愫。”
言聪又道,“云姑娘那么好,云公子会喜欢云姑娘也不足为奇。”
恍若晴天里的霹雳,吕兰英顿时跌坐在地上,她眸中有泪滑出,呢喃重复道,“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言聪见她摇摇欲坠,忙伸手扶了她一下,“你也不要太过伤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再说了,等你回到枫河,找个比云公子还有好的夫君岂不是轻而易举,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而且还是一棵即将坏死的树。”
吕兰英又问,“那阿梨呢阿梨知道云大哥喜欢她吗!”
言聪想了想,“我猜云姑娘一开始或许不知晓,但后来应该知道了,你别怪云姑娘没告诉你,她也是怕你担心。”
“再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云姑娘对云公子只有兄妹之情,云公子再如何努力妄想,云姑娘也不可能嫁给云公子的,你就放宽心吧。”
吕兰英吸吸鼻子,“多谢你今日告诉我这些,否则我又该胡思乱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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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客栈楼下简单用了些吃食,用完后,云帆起身道,“我去看看阿梨,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吕兰英先他一步站起身拦住他,“帆大哥,我去问吧,毕竟男女有别,帆大哥再疼阿梨这个妹妹,平日里也应当注意些,别让人误会了。”
听见兄妹二字,云帆迟滞地应下,“好。”
吕兰英进屋后,见云梨一直坐在椅子上动也未动,也不知在看什么,就这样看了一下午。
吕兰英来到她身边,开门见山道,“阿梨,你知晓帆大哥并未将你当妹妹,喜欢你一事吗!”
云梨回过神,伸手拉起吕兰英的一只手握进手心,“我也是最近才知晓的,在来罗崖之前,我并不知晓阿兄心悦之人是我。”
“兰英姐姐,我们别因这事生分了好吗!”
吕兰英眸色沉沉地点点头,“好,只要阿梨你说的我都信,帆大哥到底变了许多,不再是从前的帆大哥。”
到了夜间,几人便登船离去,船只离开前,云梨站在桅杆旁,凝着不远处的北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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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陆怀砚又被一大桶冷水泼醒,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被泼醒,浑身上下钻心剜骨的疼、深入骨髓的疼。
但他知道,此刻他还不能死。
陆怀砚趴在地上,伸出颤抖的手摸摸怀里装有冰莲的木匣,忘了让言聪走前带上这个匣子回去。
大牢外传来一阵锁链声响,陆怀砚耳朵动了动,忙把木匣重新揣回怀里。
“你怀里装的是什么!”
王女持鞭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陆怀砚。
陆怀砚闭眸不言,一副濒死的模样。
王女见状一鞭甩在他血肉模糊的后背上,“问你话呢是要让我亲自动手吗!”
见陆怀砚依旧一副不理人的冷淡模样,王女正要唤人来强行夺去陆怀砚怀里的木匣时,大牢外传来一阵骚。乱。
王女蹙眉问,“怎么回事”说着便匆匆往外走。
大牢外,王女所在的营帐被人团团包围住,放眼望去,二王子经过的地方,一片火海。
二王子来到王女身边笑说,“王姐,任凭你藏得再深,还不是被我发现了你这些手下的落脚地,不过这得多亏了大丘的三殿下,要不是他心细,我怎么也想不到王姐会将你的这些人藏在这里,王姐要么让这些人归顺于我,要么我就将这些人带回去让父王定夺,父王若知道王姐在这里私自屯了这么多兵马,你说父王会如何处置王姐呢!”
王女厉眼瞪向二王子,“我是屯了兵马,难道你敢说你就没有屯兵马吗!”
二王子懒笑道,“我屯了又如何,王姐也得有本事寻到我的兵马在何处才是。”
“除了三殿下外,这回还得多亏了王姐带回来的陆公子,若不是他一路留下标记,刚好这标记被三殿下识破,我哪能那么快找到王姐的老巢。”
王女心快要呕出血来,她咬牙切齿道,“陆怀砚!”
“把他给我带出来,我要活剜了他不可。”
二王子不耐道,“王姐,先别管那个姓陆的,咱们还是先说正是,王姐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王女自然不愿束手就擒,当即命人与之展开厮杀。
大牢外乱成一锅粥,牢内的侍卫一时顾不上,都跑出去帮忙去,陆怀砚听着外面的动静,嗤笑一声,到底是只长身子不长脑子。
趁众人乱成一团,陆怀砚忍痛站起来,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木匣,缓缓走出大牢,大牢外,火光冲天,硝烟四起。
他看了一眼,本欲往一旁的马厩偷溜而去,趁众人不备之际骑马而去。
这时,站在不远处的三殿下眼尖地看见他,“陆公子,别来无恙啊。”
陆怀砚眉心一蹙,看向不远处的马厩,这时王女也看了过来,见陆怀砚竟然不知死活地跑了出来,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王女杀红了眼,“还不将他给我绑过来!”
第95章
闻言,陆怀砚眉心微不可察地皱起,他看了看四周,他离马厩还有些距离,且不说周围之人虎视眈眈,他想骑马离去根本不可能。
他垂眸瞥向离他不远的崖边,黑沉沉一片,无尽的深邃,有股湿润感。
王女看了一眼远处的马厩,猜出陆怀砚的心思,目露讥讽。
“陆怀砚,你不会是想骑马逃走吧可真是异想天开,你可信就算我让你骑马离开,你也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要知道,她从前最喜欢做的一件事便是让用箭射移动的活靶子,最开始她喜欢猎些猎物,后来寻常的猎物已经不能满足她的癖好,她更喜欢猎杀活着的人。
大牢她是故意没让人上锁,陆怀砚也是她故意让人松绑,甚至原先这个马厩里本来没有马匹,连马匹都是她故意让人关进去的,她就是要给陆怀砚一丝活着的希望,然后再慢慢折磨让他陷入绝望……
谁让他不知死活放走了阿烈呢还暗地里给她惹了那么多麻烦,他若不死,难解她心头之恨。
王女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她看了一眼陆怀砚。
不得不说,这男人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啊,饶是身负重伤,他的身姿始终笔挺,像是一棵不肯轻易被摧折的劲松,过于苍白的脸色让他的眉眼越发清晰入骨。
他穿着北狄人的衣装,却丝毫没有北狄男子的粗莽,看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看着看着,王女突然开口道,“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如今乱成一锅粥,我改变主意了,你若真的想走的话,就骑马走吧,我不会拦你。”
王女边说边抚了抚手中的长箭,动作极其轻柔。
一旁的二王子颇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要不说,今晚害他折损这么多将士,这一切都是这姓陆的所为,他也很想看看,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狼狈样,想想就很有趣。
二王子对一旁的三殿下道,“三皇子,今晚可算是有好戏看了。”
三殿下没说话,若陆怀砚今晚当真死在这里,也算是拔了他的一个眼中钉,又想到上京如今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三殿下心情愈发好了起来。
陆怀砚恍若未见,他艰难地扯扯了干涩的薄唇,低声反问,“是吗可我若说在下不骑马也能离开这里呢!”
王女懒然的眸光一定,目光中带着一丝警惕,“你别告诉我你要走出这里吧那你可能会死得更快。”
陆怀砚脚步动了动,往一旁的崖边靠了看。
随着陆怀砚脚下一动,三人一惊,三殿下开口道,“怎么,陆公子这是打算跳崖自尽!”
陆怀砚朝几人淡淡一笑,“三殿下说笑了,都没亲眼看见三殿下的下场,在下怎会轻易赴死,三殿下,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陆怀砚在三人震惊不已的眼神中,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悬崖,落崖前,他的手始终紧紧护住怀里的小木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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