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梨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喝完后,下意识觉得嘴里少了些什么,有些苦。
是了,前几日她每喝一回药,陆怀砚便会往她唇边递来一颗蜜饯,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习惯了喝药有蜜饯的日子。
云梨喝完后,又喝了一口碗里的粥,装作不在意地一问,“陆公子呢今日怎么没见他人影。”
吕兰英面色一僵,这,阿梨对陆怀砚的关心似乎超出了她的想象。想到陆怀砚苍白着面色对她的叮嘱,吕兰英道,“见你身子好了,他自然是回青江去了,那里一堆破事等着他。”
云梨最是能从细微处察觉到异常,吕兰英瞬间的僵滞以及脸上不太自然的笑,都让云梨有所怀疑。
云梨也不再胡思乱想,直截了当问吕兰英,“兰英姐姐,你如实告诉我,真的是这样吗!”
吕兰英叹了口气,在屋内踱来踱去,架不住云梨的再三追问,只能如实道,“你的病好后,他又病倒了,但昨日青江又传来急报,他不得不快马加鞭赶回青江。”
说到这,吕兰英顿了下,“阿梨,他或许也没有那么糟,你觉得呢!”
云梨这几日都浑浑噩噩的,自然不知外面已经翻天了,那些染上疫病的人不知死了多少,这疫病比云梨想的还要严重许多,陆怀砚在她身边照顾这几日,也被染上了。
得知自己染上疫病的一刹那,陆怀砚只道,“我先回青江去,你让她好好养病,不用告诉我她我染上疫病之事,不然依她的性子,内心定然自责又内疚。”
可吕兰英还是如实告诉啊云梨,毕竟,青江如今水深火热的,听说那三殿下不知从哪儿借来的兵力围攻青江,陆怀砚过去,能不能再活着从青江出来都是一回事,东洛和枫河的援兵如今大多染上疫病,去了也于事无补,只能等朝廷从其他地方调来增援。
云梨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那个木匣子上,那是吕兰英放在那里的,她知道,里面装着冰莲。
云梨突然道,“兰英姐姐,我想试试这冰莲。”
第103章
吕兰英看了她几眼,虽惊诧,但细想过后也能理解,吕兰英道,“你若真的想好了,便去找孟大夫,看他怎么说。”
云梨轻嗯一声,“我知晓了。”
见吕兰英依旧欲言又止地望着她,云梨道,“还有什么事么!”
吕兰英犹豫一瞬,凑近云梨嘀嘀咕咕,“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云梨纳闷,“奇怪!”
吕兰英,“对啊,你在病中的那几日病糊涂了,我忙起来也跟着你一起糊涂了,那陆怀砚不是不记得你了吗你还让我写信给他!”
说到这,吕兰英又拍拍自己的脑袋,“我这脑子也真是,你让我写我也真写,怎么就忘记他不记得你这一事了!”
“可关键是若他不记得你了,为何还会带着大夫匆匆赶回东洛,难不成他又想起了不成!”
最重要的是陆怀砚一来酒肆,对云梨的那股熟稔劲儿,哪里像不记得云梨,看起来像是喜欢极了云梨。
云梨一愣,也回味过来。
吕兰英摆摆手,“算了算了,等有机会见着他,再问个清楚就行了。”
云梨怀里抱着木匣子,“那我先去寻孟大夫了,问问他我这脸还能不能治。”
云梨推开酒肆门一看,漫天翻飞的纸钱在铺满酒肆门口。
因着与陆怀砚一起的大夫重新开了药方子,如今东洛和枫河的疫病已经不会再扩散和蔓延,只是有许多人都因这场疫病而丧命。
这几日,街上的送葬队绵延不绝,风中飘零的纸钱、送葬人的哀嚎声充斥在整个街道上,云梨开窗透气时,还能闻到城外山头传来的香烛、纸钱焚烧过后的味道。
春日本该是万物复苏之际,可此刻的东洛,陷入一片死寂,这种感觉无端地令人恐慌和后怕。
云梨后知后觉,若陆怀砚没能及时带来那药方子,她硬捱下去,可能此刻她也和那些躺在棺椁里的人一样,长眠于地底。
云梨长叹一口气,带着木匣来到孟轩的医馆,此时刚过午时,医馆里没有什么人,孟轩正提笔记着什么,抬头看见云梨进来,孟轩扬起一个疲惫的笑,“云姑娘,看来你身子是大好了,恭喜。”
云梨朝他浅浅一笑道,“孟大夫此刻得空吗我有事相问。”
孟轩放下纸笔,“不忙,想说什么随我进屋来吧。”
云梨随他进了医馆里屋,孟轩指指桌边的椅子,“有什么事坐下说吧。”
说着又给云梨沏了杯热茶,“暖暖身子。”
云梨接过热茶捧在手心,坐在桌旁。
而后将手里的木匣推到孟轩手边,“孟大夫,这里面装着药引,还请孟大夫看看能否帮我治好脸上这道疤。”
孟轩疲惫的双眼陡然一亮,盯着那木匣问,“这里面是冰莲!”
云梨点头,“是冰莲,只是不知过了这么久,就怕这蔫了的冰莲没效用。”
孟轩伸手打开木匣看了看,朝云梨淡笑道,“哪里会没用,就算蔫儿了,也没事。”
孟轩仔细看了看匣中的冰莲,“这冰莲外形上倒是与书册上所绘冰莲有些出入。”
说着,孟轩又凑近冰莲嗅了嗅,“不过,这气味倒与书中描述的别无二致,冷涩苦香。”
将木匣重新盖好,孟轩看着云梨道,“我能问问这冰莲是陆……”
云梨,“是他。”
孟轩了然地点点头,眼里似有释然闪过,接着道,“那我先替你把把脉,若身体允许,明日你再来医馆,我备些东西便可进行医治。”
*
在医馆坚持治脸的这段日子,云梨时不时听到青江传来的消息,但大多都没什么好消息,情况不太好。
今日是来医馆的第七日,云梨揭下脸上的面纱,缓缓露出一张光洁白皙的脸来,除了有些泛红外,脸上的那道红疤已然消失不见。
孟轩看着面前这张脸,险些入了迷,不过很快他就醒过神,轻咳一声,“明日你就不用再来了,我给你备了些镇缓夜间脸部刺痛的药膏,若夜里脸上刺痛难耐,你可以抹些,但不可过多依赖,能忍则忍。”
云梨心中松了一口气,她还怕恢复得不好,怕中间又出什么岔子。
“多谢孟大夫。”
孟轩又道,“不过这冰莲磨成的药引子还未全部用完,不知能否赠予在下。”
云梨道,“我的脸已经好了,留着这药引也没用,况且孟大夫为了我这张脸这几日忙前忙后的,若这药引对孟大夫有助益,孟大夫尽可收下。”
孟轩,“那就多谢云姑娘。”
云梨边戴面纱边道,“若无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孟轩指指云梨脸上的面纱,“云姑娘,可以不用再戴着它了。”
云梨戴面纱的手一顿,笑道,“孟大夫说的是。”
从医馆出来,云梨没再戴面纱,春日和煦日光洒在脸上,她抬眸望向日光所过之处,像是做梦一样,她的脸就这样好了,一切都很不真实。
有熟悉她的妇人臂弯挎着个菜篮从她身旁路过,而后又折返回来,满脸吃惊且带着不可置信地唤她,“云掌柜!”
云梨淡笑道,“我是。”
那人又揉揉眼,“我这没看错吧,云掌柜你脸上的疤竟然好了!”
云梨道,“你没看错,多亏了孟大夫,我脸上的疤已经好全了。”
那人为了确认是不是真的,又仔仔细细将云梨看了个遍,“哎呀,还真是这样,我就说,你脸上要是没这道疤,不知会有多美,孟大夫还真是妙手回春啊,这下好了,离忧居的门槛很快就会被媒婆踏破喽!”
云梨忙道,“还望您回去后先不要声张,我暂且还不想成婚。”
那妇人道,“你尽管放心吧,我嘴皮子可严实了,不会到处说的。”
云梨点头,“那就好。”
待回到酒肆,吕兰英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这下好了,你再也不用戴面纱了。”
为了祝贺云梨恢复容貌,两人午膳时做了许多好吃的,还喝了些酒。
吕兰英看着云梨红光满面的模样,笑嘻嘻道,“真好。”
云梨双手捧着脸,“是啊,可真好。”
两人午膳还未用完,便有许多人进酒肆来,无一例外,大多是说亲的媒婆。
这些媒婆一进来,将云梨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个遍,而后眉开眼笑、七嘴八舌地对云梨说道起来。
云梨心中一梗,这便是今日在街上那妇人说的嘴巴很严实,不会到处说……
半晌过去,总算是应付完这些媒婆,云梨和吕兰英嗓子都说干了哑了。
云梨毫无体态地软趴在柜台上,小声抱怨道,“兰英姐姐,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她明明答应过我,暂且不会告诉别人我脸好了这事儿的。”
云梨这幅模样很少见,大多时候她都是姿态娴静地坐在那里,不会做出这般动作,可见今日的确让她无奈又生气。
吕兰英笑道,“你还不知道吗那妇人可是东洛出了名的大嘴,俗称张大嘴,一旦她嗅到什么风吹草动,保准闹得满城皆知,我说阿梨,要不你去别处躲躲吧,酒肆我看着,这几日你先别回酒肆了,否则这样下去,咱们酒肆也不用开了。”
云梨闻言,蓦地坐起身,朝吕兰英郑重地点点头,“你说的是,我该去别处躲躲,过段日子再回来。”
吕兰英随口一问,“那你打算去哪里!”
云梨软睫轻颤,“青江。”
*
对于云梨要去青江这事,吕兰英是一千个不同意,青江如今正乱,云梨去了岂不是自讨苦吃。
吕兰英道,“青江可不行,那里乱成那样,太危险了,你换个地方,听说圣上派的援兵至今未到,都不知青江还能撑多久,搞不好,咱们都得逃难去。”
云梨顿了顿,缓缓道,“这几日,街上有很多传言,说陆怀砚他,他情况不太好,受了很严重的伤,可能连命都……”
说着云梨吐出一口气,“我去看他,顺便想知道前段日子他回东洛来寻我时,是真的记起了我,还是另有原因,我脸上的伤、还有我的病,这些,都是我欠他的。”
吕兰英沉默一瞬,看着云梨道,“你要去也行,不过得让关野陪你走一趟,否则我是坚决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青江。”
云梨苦着一张脸,“兰英姐姐,这样的事怎好劳烦关公子呢!”
吕兰英瞥她一眼,“要么不去,要么让关野陪你走一趟,你自己看着办!”
云梨无奈只能让关野陪她走一趟,关野毫不犹豫地应下,“我陪你一起。”
关野凝着云梨的脸,出神道。
他知道云梨一直很美,没想到云梨脸上的伤好后,会让他不舍得移开半分目光。
云梨假装没看到关野眼中的炽热,“那就有劳关大哥了,关大哥日后想喝什么酒,可以告诉我,我和兰英姐姐酿给关大哥。”
关野眸色黯然道,“云姑娘,你就非要与我如此生分吗!”
云梨揪着手中的手帕,轻声道,“抱歉关大哥,是我考虑不周。”
关野不忍心云梨委曲求全、认错的模样,他叹息道,“你把我当成你的阿兄罢,我听说你的阿兄也回到东洛,与你做不得夫妻,做你的阿兄也挺好。”
后面那句话关野终是没说出口,至少这样,还能与云梨有些牵连、扯上些关系。否则,他与云梨之间,便是真的毫不相干了。
云梨点点头,“好,那便依关大哥所言,日后你便是我阿兄。”
关野一拍手,“待咱们从青江回来后,我让人备几桌筵席,让东洛的人都知道,云梨是我关野的妹妹!”
第104章
说定后,两人便稍作准备,隔日一早天不亮便启程前往青江。
虽走得匆忙,但关野却生怕云梨在途中无聊或是累着,马车以及马车上携带的东西都是他精挑细选过的,希望云梨在马车上能舒服自在些。
东洛这几日倒是春光明媚、绿柳抽芽,风光无限好,但越靠近青江,云梨发现,天色越来越差。
甚至还没到青江,沿途中就已经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整个天灰蒙蒙一片,料峭寒意陡然而起。
好巧不巧的,马车在路过一处小水洼时,车轮陷入水洼,卡住了。
车夫说明情况后,关野对云梨道,“外面在落雨,你先待在马车里,我下去看看怎么一回事。”
云梨点头应下,裹着披风缩坐在马车里,目光担忧地望向远处的昏暗天光。
过了会儿,车厢被敲响,关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卡死了,动不了,方才问了一个路过的人,说前面不远处有家驿站,走过去大概一炷香的时辰,你随我先走去驿站,我让车夫在这里暂且先等会儿,之后重新叫辆马车过来,付给他银子。”
单独留云梨和车夫在这里,关野不太放心,若车夫心怀不轨,云梨一个女子,指不定会出事,干脆让云梨随他一起去驿站。
云梨知道关野也是为了她的安危考虑,虽未直言,遂下了马车。
两人这次出门虽然什么都准备好了,但唯独没有备伞,那车夫见关野允诺待会儿回来付给他双倍银钱,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还主动献上自己的蓑衣。
关野接过蓑衣,没往自己身上套,披到云梨肩上,“我身子结实,淋些雨没什么,你这大病初愈,不能再淋雨了。”
云梨轻嗯一声,披着蓑衣与关野往驿站的方向走去。
虽说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但下雨天路滑不好走,等两人到了驿站,差不多已经是半个时辰过后。
定好房间后,关野让云梨先坐下喝些茶歇歇,自己则又叫了辆马车重新折返回去。
云梨坐在驿站大堂内喝茶,蓑衣有股怪味儿,她没忍住,进了驿站后便解开蓑衣放到一旁,方才都忘记让关大哥将这蓑衣带回去还给那车夫。
不知是因为雨的缘故还是其他,偌大的驿站除了她坐在大堂喝茶,大堂内再没有其他人,只有柜台旁立着的掌柜,还有楼上屋子里传来偶尔的说话声,证明这驿站除了她之外,确实还有其他人。
云梨不知,在她解开蓑衣的一刹那,驿站掌柜撑眼看了她好几眼。
这会儿云梨喝完茶,正要往楼上屋子走去,驿站掌柜说话了。
“姑娘这是要去青江”掌柜说话的声音慢悠悠的,细听下似乎带着淡淡的惋惜。
云梨警觉地看他一眼,淡道,“我与阿兄去青江有事,不知掌柜为何会有此一问又是如何得知的!”
那掌柜闻言,回道,“要去青江,咱们这驿站是必经之路,一般去青江的人都会先在咱们驿站落脚,等歇息好后再启程。”
“要知道从前去青江的人如过江之鲫,不过这段日子,青江可不太平,哪还有人敢去,就算有人敢去,大多都是些亡命之徒,像姑娘这样的人,以及方才那位公子,可是少之又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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