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梨这才抬头看去,只见驿站二楼有几人正抻着脑袋往下看,无一例外,没一名女子,全是身负煞气的壮汉。
云梨心中一惊,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再乱看。
掌柜见云梨如惊弓之鸟,笑了笑道,“姑娘也不必害怕,这些个人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但道上也有道上的规矩,不会对女子和老人幼童下手的,姑娘尽管放心就是了。”
云梨闻言,悄悄松了一口气,但她仍旧不敢独自一人上楼歇息,只静静坐在大堂内等关野回来。
掌柜看出云梨的心思,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而后又摇头晃脑悠闲地哼起小调来。
直到关野回来,云梨悬着的心才敢彻底放下。
翌日启程时,两人无意间听到那些壮汉的谈话,说青江就快不保,朝廷派来的援兵迟迟不到,胆小的早就逃出城,胆儿大的此刻正在城内浑水摸鱼。
云梨心中更沉了,关野安慰道,“你放心,想必陆公子留有后手,不会有事。”
云梨不知怎么向关野解释陆怀砚忘记她一事,关野这么一说,云梨有些疑惑地问,“你就不问我为何非要在这个时候去青江吗!”
关野闷下一口热酒,“想去就去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想去,我陪你去便是,要喝些吗看看这味道与你酿的有什么不同。”
关野笑着朝云梨摇摇酒坛里的酒。
见关野满脸的洒脱,云梨将一只空碗放在他面前,“那就来些。”
这一夜,两人都染上醉意,都说酒后吐真言,云梨俏红着一张美人面,缓缓道,“这酒,还真没我酿的好喝。”
关野比云梨清醒些,眼看掌柜的脸色不太好,忙朝掌柜扔去一锭银子,“还望掌柜的见谅。”
掌柜这才哼哼道,“我才不是那种与小女子计较的人,可别看扁了我。”边说着便擦擦银子,心满意足地将银子扔到柜台的屉子里。
*
昨晚喝过酒后,云梨简单沐浴过便匆匆歇下了,算是这段日子来,睡得最好的一晚。
方梳洗完从屋中出来,便撞上关野。
关野朝她微微一笑,“昨晚睡得如何!”
云梨缓缓点头,“挺好的,关大哥,咱们用完早膳就上路吧!”
关野低声应下。
云梨是有些着急,但也没表现得太过明显,还是被关野察觉出。
*
两人片刻不曾停歇地往青江赶去,沿途走来,哪有半分春日该有的模样,风雨萧瑟、天色晦暗,出城的人很多,但进城的人几乎没有。
守城侍卫见到她们的马车,语气不耐且带着疑惑道,“这都什么日子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赶紧逃,来青江凑什么热闹。”
都等了这么久朝廷的援兵还未到,在这些侍卫眼里,恐怕援兵什么的也不过是上面的人为压住底下的人说的借口,说不定朝廷根本就没派什么援兵,他们这些人,可能只有等死了。
隔着车帘,云梨声音轻柔道,“还劳烦这位小哥放我们进城去,我们早就已经想好了要进城,一切后果皆由我们自己承担,小哥不用担心。”
守城侍卫显然没料到马车内竟然坐着一名女子,最后掀开车帘盘查完后才放她们进城。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那守城侍卫对身边另一名侍卫道,“还真是奇了,那么一名美娇娘,非要来凑这热闹,到时青江失守了就有这美娇娘好受的了。”
二人进城后,街上风雨料峭,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与云梨第一次来青江时,大相径庭。
两人一路来到县衙,见县衙门口的侍卫脸上都蒙着一层黑纱,云梨和关野对视一眼,心里越发沉重。
云梨向侍卫说明来意后,那侍卫皱眉问,“你说陆大人认识你,你要见陆大人!”
云梨点头,“是,不知陆大人他现在何处!”
另一名侍卫见状冷笑一声,长矛往云梨面前一拦,“谁不知陆大人染了疫病,如今又重伤不起,这个时候你说你要见陆大人,说,你二人到底是何居心!”
云梨一听陆怀砚不但染了疫病还身负重伤,心中焦急不已,忙道,“陆大人身边的言聪呢他可有事,可否让我见见他!”
尽管大家都知陆怀砚身边时常跟着一名护卫,但知道言聪真名的人少之又少,那侍卫闻言又仔仔细细看了云梨一眼,道,“你且等着。”
云梨转头看看关野,“还好,否则今日连这门都进不去。”
过了片刻,那侍卫便领着言聪匆匆出来。
见到云梨,言聪先是一惊而后又是一愣,“云姑娘,你的脸,你这是……”
云梨朝他笑笑,“多亏了陆公子的冰莲,我的脸已经全好了,我听说陆公子他……”
言聪又看了看关野一眼,而后道,“二位请随我来。”
两人来到陆怀砚屋门外,甫一到,便有丫鬟取出两方干净的面纱递给二人。
言聪面色沉重道,“公子如今的情况不是很好,云姑娘,进去时戴上这个比较好。”
还没进屋,云梨就闻到浓浓的药味,药味太浓,似乎连周边栽种的草木也染上了些药味,云梨戴上面纱后,眼中隐隐泛起潮意,问道,“那日他回东洛来看我,是不是在那时染上的!”
言聪犹豫一瞬点点头,而后又道,“那时公子还未想起云姑娘,您与他的过往都是我讲给他的。”
云梨一怔,原是如此么可他对她所做的一切,竟无一丝不自然,好似早就想起般……
要进屋时,言聪又顿了顿道,“还有云姑娘,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云梨还未来得及问什么心里准备,放门便被打开。
云梨转身对关野道,“关大哥,你就先留在外面吧,我进去便是。”
云梨随言聪往屋内走去,一进屋,雕花竹屏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云梨脚尖一滞,这女子的声音有些耳熟,等越过屏风,里间的情形暴露无疑。
女子正是樊槿,她正向罗汉榻上手持书卷的陆怀砚撒着娇,“陆怀砚,我让你给我念书听,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除此之外,让云梨震惊的不是樊槿为何也在此处,而是陆怀砚正好端端的坐在罗汉榻上,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身体有恙。
心中无端地一刺,更有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云梨转身便往外走,“我先出去了。”
第105章
尽管云梨说话的声音已然放得很低,但还是被陆怀砚和樊槿听到。
言聪一脸焦急地看着面前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场面,公子这下算是完了。
见云梨要走,陆怀砚当即从罗汉榻上起身,快步来到云梨身后。
云梨像是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直到身后传来陆怀砚小心翼翼的声音,“云姑娘,你来了。”
云梨从陆怀砚的声音里听出一丝笨拙的讨好,可一想到自己大老远跑来青江是为了什么,云梨突然觉得自己像是突然间犯了浑,做出的事让自己难以理解。
云梨脚步顿住,声音很淡,“既然陆公子在忙,我就不便打搅了,待陆公子忙完得空再说。”
陆怀砚看了一眼言聪,“派人将樊姑娘送回她该去的地方,你们都先出去。”
樊槿当即不满道,“陆怀砚,你凭什么把我送回去,我告诉你,今儿个我还就赖在这里不走了,你们谁敢碰我一下,回去我就告诉祖父去……唔……”
樊槿话还未说完,已经被言聪连拖带拽捂住口鼻带出屋子,顺带连房门也被言聪贴心地关上。
樊槿一出去,屋内随即安静下来。
云梨背对着陆怀砚,“不知陆公子想与我说些什么!”
等了半晌,陆怀砚都没说话,身后传来一阵OO@@的响声,云梨忍不住扭头去看。
只见陆怀砚手里捧着一双男子穿的睡鞋来到云梨身边,云梨正纳闷儿他拿鞋做什么,陆怀砚已经蹲在她脚边。
云梨垂眸望去,只见陆怀砚将睡鞋放到她脚边,“云姑娘,你裙裾都湿成这样了,想必鞋也湿了,换上干净的鞋,暖和些。”
一路走来,春雨绵绵,路上泥泞不堪,在来陆怀砚屋子的路上,云梨一不留神踩过许多水坑,裙裾和鞋又脏又湿,又冷又黏。
云梨抬眸看了看外边,陆怀砚笑道,“放心,没有我的吩咐,没人敢进来。”
云梨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鞋,不难看出依旧有些犹豫,陆怀砚又道,“放心,这睡鞋是我的,我一次也没穿过,是干净的。”
云梨这才来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低声道,“多谢。”
撩起裙裾的一刹那,云梨抬眸看了看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陆怀砚,“你,转过身去。”
陆怀砚也猛地反应过来,急忙转过身,“是我唐突了。”
云梨边换鞋边道,“前段日子你来东洛看我时你可没觉得唐突。”
陆怀砚微愣了愣,“言聪告诉了我一些关于你我过去之事,我虽记不起,但心是不会骗人的,我只是顺着心意而为罢了,云姑娘若觉得在下太过唐突,日后我不会再这样做了。”
闻言,云梨只觉心中憋着一口气,想撒又撒不出来,就总想寻他的错处。
云梨不满道,“我来的路上,大家都在传青江不保,你也身受重伤。”
陆怀砚却道,“换好了吗换好我可就转身了。”
云梨抿唇轻嗯一声,“好了。”
陆怀砚转身看了看一旁云梨换下的绣鞋和罗袜,早已湿得不成样,泥点子太多,也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云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待会儿就拿去洗了。”
陆怀砚低声问,“睡鞋穿着还好吗!”
又是一阵沉默,云梨突然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陆怀砚这时却突然来到她身边,“当时听闻你染了疫病,就算我不记得与你的过往,但心里总是挂着你,牵引着我去东洛,去到你的身边。”
“至于我受伤染上疫病这事,本就不是真的,只是为了蒙蔽反贼,让他们放松警惕罢了,包括身上的援兵迟迟未到一事,不过都是用来骗他们的。”
闻言,云梨这才明白过来,的确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突然,云梨又像是想起什么,问他,“那你那样对樊姑娘,想必樊姑娘也知晓这事,不会有问题吗!”
“自然不会,我会让言聪亲自送她回上京,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话说开了就好,云梨心里的不适也一点点淡下去。
只是一想到樊槿方才说的那句让他念书给她听的话,心里就像是长了一个疙瘩。
云梨抬眸看了看陆怀砚,自她进屋以来,他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能看得出来,他是开心的。
云梨摸摸脸上的面纱,要不要告诉他自己用了他送给她的冰莲,脸上的疤已经治好了呢。
纠结了一阵,云梨还是放弃了,罢了,等他什么时候能记起过往,到时再说也不迟。
陆怀砚见她盯着他看,好笑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云梨随口胡诌道,“她方才让你念书给她听,之前你给她念过我还不知道你会念书给别人听。”
陆怀砚无奈一笑,只差举着手指发誓了,“天地良心,她之前的确有让我给她念书听,但都被我拒绝了,她来青江也是偷跑来的,樊太傅并不知晓她来青江一事,我已让人写信给樊太傅,要不了几日,就会有人来接她回去,言聪也会提前送她回去。”
云梨懒懒地应了句,陆怀砚这屋里暖暖的,舟车劳顿,一坐下来,她都有些犯困了。
陆怀砚道,“但你若想听,我可以念给你听。”
云梨短暂地清醒,“你说什么!”
陆怀砚从书橱里抽出一卷书,“我说,念书给你听,听吗!”
云梨挑眉,“随你。”
陆怀砚便手持书卷坐在她身旁,念了起来,云梨一听他念的内容,着实无趣,听得人更想睡了。
云梨捂着嘴小幅度地打了个哈欠,一只手撑着脑袋,泪眼朦胧地听着。
直到“咚”地一声,云梨撑着脑袋的手肘再也支撑不住歪倒下去,脑袋眼看也要嗑在桌上,陆怀砚眼疾手快地将书卷抛至一侧,大手揽过她的脑袋,放到自己肩上。
云梨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脖颈处,有些痒,还带着些青梨的甜香,很好闻。
陆怀砚就保持这个姿势让云梨靠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转醒,反而越睡越沉的趋势。
屋外,言聪将樊槿塞回马车后,回来见关野还守在陆怀砚门口,小声道,“关公子,要不你先回屋去吧,先别等了。”
言聪表面虽面带笑容,内心却在不停地腹诽,这关公子是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啊。
关野冷冰冰道,“不必,我就在外面等着。”
无法,言聪只有先去送樊槿了,“那关公子想要歇息的话让丫鬟带你回屋就是了,在下还有事,先行告退。”
屋内。
陆怀砚肩膀已经被云梨枕得有些微微发酸,他抬眸看了看罗汉榻,犹豫一瞬,轻手慢脚地打横抱起怀里的女子。
来到罗汉榻旁,将云梨往罗汉榻上一放,本想直接给她盖上毯子让她好好睡一觉,但看到云梨湿哒哒的裙裾时犯了难。
若是让丫鬟进来替她更衣誓必会吵醒她,陆怀砚拧眉思索片刻后,起身从书案下的屉子里翻出一柄剪子。
他盯着云梨那圈儿湿哒哒的裙裾,半蹲下来,二话不说将她那截打湿的裙裾剪去扔在一旁的渣篓里。
裙裾剪短后,露出云梨对细白的脚踝来,其实也不算白,因为脚踝上沾了些泥点子,如今这些泥点子已经干巴了,污糟糟地钉在云梨白净的肌肤上。
陆怀砚飞速瞥过一晚,内心又是一阵纠结犹豫天人交战,而后终是决定起身用温茶润湿帕子,擦净云梨的一双脚。
陆怀砚在用帕子擦云梨的双脚时,看也不敢看,将脑袋扭向一边,囫囵吞枣地擦过一遍后,又仔细擦过一遍,这才将云梨平平稳稳地放到榻上,替她掩好毯子。
做完这一切,他的手心已经热得发烫,再也不敢在屋子里久待,握着帕子匆匆走出屋子。
一开门,迎面而来的春寒让他清醒过来,想到方才自己做的那些事,可真是够糊涂的。
陆怀砚虚揩了一把额上的汗,关野的声音冷不丁地在他身后响起,且带着审问和质疑。
“陆公子,为何只是你出来了,阿梨呢!”
陆怀砚听着关野质问的语气,冷漠道,“不知阁下与云姑娘是何关系!”
关野气极,眯眼打量着陆怀砚,“姓陆的,你别装蒜说不认识我。”
陆怀砚明白过来,想必他以前是认识这人了。
陆怀砚只道,“舟车劳顿,她累了,暂时歇下了,阁下若想将她吵醒,便继续嚷嚷吧。”
说完,陆怀砚便平静地转身离去,他还有正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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