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声地说着。
就像是太累了,干脆窝在哥哥怀里撒娇,想要对方哄一哄。
齐郁意识有些乱,漆黑的眸子晦涩一片。
他缓缓垂下眼,看着膝上单薄可怜的少女,要努力克制住紊乱的呼吸,和极其黏稠直白的目光,才能不让她被惊吓到。
“……阿胧。”他哑声道。
谢胧原本是闭着眼睛的。
忽然间,听着齐郁的声音,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好像在靠近她。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屋子内仿佛热了些。
又因为关着门窗,屋内燃着香料,一时之间便有些发闷,让她感到一股疲惫后放松下来的困倦。
她微微掀起眼帘。
齐郁仍端坐在那,只是一只手垂在身边。
没什么奇怪的。
谢胧于是再次闭上了眼睛,她纠结着,今日的事情要不要和齐郁说一遍。毕竟看齐郁的反应,他应该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才会来提醒她。
可若是齐郁不知全貌呢
若是贸然说了,岂不是将齐郁拉进这摊浑水。
短暂的犹豫过后,谢胧决定不说了。
“我好累,还好困。”谢胧晃了一下腰,在他的膝头往前靠了靠,手指攥住齐郁腰间的衣料拽了拽,“齐师兄,你帮我揉一揉太阳穴吧。”
对方的腰腹很硬,谢胧无意间戳到,觉得他应该不是瞧着那么苍白清瘦。
这就好,她一直担心齐师兄不足之症呢。
齐郁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才抬起手,由着手指抽搐一阵。
等到双手放松下来,他才按住少女的太阳穴,为她一圈一圈地按揉下去。她乌黑的发丝便一下一下,擦过他的手腕,晃荡着撒了他满身。
齐郁做得很专注。
直到靠在他膝头的少女快要睡去,才松开手。
她叮咛一声,眉头轻蹙。
仿佛想要睁开眼,含糊不清地说道:“……叫……赵妈妈,我困……”
话没说完,她彻底睡了过去。
齐郁垂眼,看着熟睡的少女。
他的指尖从她的太阳穴往下滑过,流连过柔软的耳垂,白皙的脸颊……
第37章 传闻
少女面容恬静,睡得毫无防备。
齐郁的视线落在她面上,良久,才轻轻抬起她小巧的下巴,让她祥和的五官展现在他面前。
她微微抿唇,咕哝了一句什么。
挣开他的手指,重新伏在他的膝头,沉沉睡去。
齐郁的指尖便流连在她墨缎般的长发上。
乌黑的发丝极其柔顺纤细,带着淡淡的潮意,散出出皂角的清香。
他一下一下,抚摸她柔软的青丝。
赵妈妈推门瞧见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
少女像是猫儿般懒散睡在齐郁膝头,间或脸颊轻蹭他的衣料,睡得呼吸均匀。终于端坐在桌前的少年,则浅浅垂着眼帘,像是安抚狸奴般,顺着少女那头柔滑的长发。
这画面,既有些越界。
又……又有些,出人意外。
“齐大人。”赵妈妈有些胆战心惊地唤道。
那个一贯令人看不清底细,且不太好相处的少年抬起眼,对她招了招手,并未开口。
赵妈妈诡异地看懂了他的意图。
他让她过来,但不要出声吵醒了熟睡的少女。
赵妈妈连忙小心上前,伸手去扶睡着的谢胧。
然而睡着了的人浑身发软,她一时之间使不上力,总是叫谢胧滑下来。
不仅如此,谢胧还攥着齐郁的一截袖口。
如此反复,赵妈妈额头冒汗。
正不知道要不要叫醒谢胧,原本端坐着的少年抬起手,将膝头少女打横抱起。他往前走几步,等赵妈妈铺好床,便将少女放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便转身出去了。
只剩下屋内的赵妈妈狠狠叹了口气。
自家姑娘性子单纯,却懂事。
绝对是那齐郁哄骗了她,才将他放进来,如此亲密相处!
说什么也要去夫人那告他一状!
如此想着,一面来回焦急踱步。
结果一抬眼,就瞧见角落里乱丢的抹胸,顿时两眼一黑。
都说读书费眼睛,他应该瞧不见吧!
赵妈妈急得伸手,在谢胧熟睡的脸上一拧,倒也没舍得用力。床上的少女睡得很香,挪动了一下,又睡了过去,赵妈妈干脆掩门出去了。
齐郁站在院子里。
见赵妈妈出来了,只说:“将她今日的行踪,仔仔细细都给我说一遍。”
赵妈妈先是一愣,心中纳罕,并未立刻回答。
这件事,谢胧告诉齐郁了吗
在谢胧心中,齐郁竟然已经可靠到了如此地步吗
但想到谢家抄家当日,帮着谢胧救了自己的,正是眼前的齐郁。短暂思索过后,赵妈妈选择了相信谢胧的判断,开始将今日白天的事情全都给齐郁讲了一遍。
齐郁听罢,若有所思。
他面色丝毫不变,只交代说:“此事不要说出去,谁都不能。”
赵妈妈点头道:“自然。”
齐郁没有久留。
离开谢家,枕书正抱剑等在外头,径直说道:“已经查过了,不光京都各衙门的官差都被遣了出来,还调动了京畿卫的人,口风却极其严密。”
齐郁道:“一点风头都没露出来!”
枕书犹豫一会儿,说道:“听闻,是一男一女。”
“知道了。”
齐郁若有所思。
过了会儿,才说:“回去吧。”
-
谢胧一觉没睡醒,就开始发热。
她受了惊吓,发着烧梦里还说胡话,赵妈妈没敢找大夫。
只取开了药,熬给谢胧吃。
或许是不大对症,这烧退得很慢。
等到前前后后好彻底了,半个月都过去了,天气也入夏了。
谢家人刚刚遭逢大难,好不容易都团圆在一起。因为谢胧生了病,全都搁下手中的事情,一日倒要过来看她好几遍,更别说是崔眉妩整日都守在床边了。
这日,谢峥又来看谢胧。
他原本是住在书院宿舍里的,因为谢胧的病,一连半个月都早晚骑马上下学。
现下天刚有些黑,一身学子[衫的谢峥便匆匆进来。
他手里捧着个匣子,高声说:“看哥哥给你带什么好玩意儿来了!”
坐在窗前的少女探出头,盯着他手里的匣子,眼睛微微发亮,却没吭声。
“你猜一猜。”谢峥说。
谢胧放下手里的诗集,往嘴里丢了颗李子。
她咬着清脆的李子,盘膝坐在小榻上,百无聊赖地说道:“泥人糖画胭脂砚台西洋鼻烟壶你这个月都给我带多少了!”
谢峥有点不好意思。
以前谢胧让他带外头的玩意儿,他总是故作不耐烦。
非得谢胧撒娇卖乖,故作矜持一会儿,才肯答应她的要求。
毕竟平日里的谢胧被全家宠到天上去了。
也就这时候会做小伏低。
但谢家遭逢这次变故后,谢胧好像是长大了不少,对这些吃的玩的连带着诗词散文,都表现得兴致懒懒。好不容易过端午热闹一场,结果她不知道撞客了还是怎么了,吓得大病一场。
这可叫谢峥急坏了。
那舍得让妹妹主动求自己,每日在书院,一颗心都恨不得飞回来亲自照看着。
瞧见了小玩意儿,自然满心想要买回家给她玩。
“这回的都不一样。”
“保准你会喜欢!”
少女跳下小榻,打量他手里的匣子。
谢峥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将匣子打开,将里头的东西推到她眼前,尽量稳重地道:“你往里瞧!”
谢胧便将眼睛看向圆筒内。
谢峥拧转旁边的机关,一面等着谢胧的反应。
谢胧没什么反应。
谢胧轻咳一声:“齐师兄给我买一个,所以认识。”
谢峥:“……”
“这个叫做万花筒对吧”谢胧自己拧转机关,把几个花样都看了一遍,最后还是夸赞道,“不过花样不一样,哥哥你买的这个,我也很喜欢。”
虽然被妹妹夸了,谢峥心里却有些不得劲儿。
往日谢家门徒众多时,借着他的手送到谢胧手里的小玩意儿数不胜数,但谢胧都只是礼貌夸赞一句,留在手里的都少。
只有他买的,谢胧才表现得格外珍视。
至于留下的,她多半是搁在库房里。
过了几日,又成了送给别人的礼物,很少特殊对待。
“给我瞧瞧,他送你的。”
谢胧似乎不想给,但不好拒绝。
于是谢峥接过谢胧手里,那个齐郁送的万花筒。
拧开,换花样看。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谢峥仍没看完里面的花样。
他看一眼自己千辛万苦,托人给自己买到的万花筒,忽然一阵尴尬。
他究竟是怎么好意思送出手的啊!
比起齐郁这个做工精巧,花样栩栩如生,样式繁杂众多的万花筒。他给谢胧带回来的这东西,简直粗糙得没眼看,送人实在是寒碜。
但万花筒这东西,听闻是西洋的舶来品。
寻常人别说是见,就是听也没听说过,所以谢峥才费那么老大劲买来,巴巴送给谢胧。
这么精巧的万花筒,齐郁岂不是得自己托人从西洋定制才行,那可是一笔巨款……
谢峥想着,便准备开口问一问。
“齐师兄说,是他随手买的,不值钱,让我拿着玩。”这句话轰得谢峥七荤八素,不敢置信地看向那只万花筒,神情恍惚地听着妹妹的后半句话,“哥哥,你便是烦了我,不给我带东西也就罢了,买这种破铜烂铁浪费钱做什么!”
谢峥看向自己买来的破铜烂铁。
他觉得心口在滴血。
求爷爷告奶奶托关系不说,光是买这个破铜烂铁,就花了他十几年攒下的私房钱的一半!
去他妈的随手买的不值钱啊!
“……”
谢峥拿回了自己的万花筒,抱在怀里。
垂头不语。
谢胧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谢峥:“……我在想,能不能退,确实是有些浪费钱。”
“买都买了。”谢胧浑然不觉,她给他也塞了颗脆生生的李子,“再说了,这么简陋的一个小玩意,能值几个钱,你还巴巴地回去寻店家的麻烦留下便是。”
谢峥很想说,真的值很多钱。
但转念一想,如今谢家不比从前,祖上留下的基业因为先前抄家毁了七七八八。
这些自己才该操心的事情,何必说给她听,让她徒生苦恼
还不如他自己读书再发奋一些。
等到再过一年开科取士,自己下场考个进士来得实在。
到时候,才算是真正能护住妹妹。
“那你收着。”谢峥将手里的万花筒塞给了谢胧,瞪一眼自己妹妹,故作恼怒,“旁人送的就整日放手边把玩,我送的倒成了破铜烂铁,亏你好意思!”
谢胧还没来得及说话。
帘子便被打起,崔眉妩被赵妈妈扶着走进来。
听到这么一句话,不由问道:“谁送的好东西,叫阿胧这么喜欢!”
谢峥略正经了些,说道:“不过是气话罢了,谁不知道她最喜欢我送的礼物,旁人哪里比得过我这个嫡亲的哥哥。”
“是了,这话才是一家人该说的。”崔眉妩坐在谢胧身边,探一探女儿的额头,又细细看一看她的气色,才说,“长公主府先前送帖子来,因为你病了只好拒了。但刚刚傍晚,又送了一张帖子过来,只怕是不好拒绝了。”
谢胧倒并不意外。
这就是朝华公主的脾性。
“不必拒绝了。”
“长公主府不比旁的地方,不会有事。”
“何况,朝华公主一早便与我打过招呼,要邀请我过去赴宴。”
崔眉妩有些意外:“你和朝华公主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
谢胧想了一会儿,说道:“算是一见如故吧。”
崔眉妩只好点点头。
宴会的日子就定在第二日。
新的衣裳首饰,肯定是来不及定做了。
不过如今的谢家,也不必这么讲究。
但到底是长公主的宴会。
今上非嫡非长,能够在先皇诸多子嗣中脱颖而出,并非全靠打天下时积攒的功劳。
其中少不了当今这位长公主的帮忙。
作为开国皇帝的长女,长公主自然也不是寻常的皇室摆设。她在朝中的势力极其深厚,又深得陛下敬爱,与皇后一脉关系也甚为融洽。
能赴宴的,都是显贵中的显贵。
既然谢胧得了长公主的帖子,要出席,必得慎重。
崔眉妩将几件压箱底的首饰拿出来,又将谢胧还没穿的几件新衣裳过了一遍目,亲自给她搭配好。谢胧素日衣着便鲜亮,虽然料子差了些,但穿在她身上是好看的。
镜子里的少女梳着双髻,乌黑的环髻低垂,系上缀满珍珠络赤红发带。
只插着一对青金石掩鬓,并两只螺钿扁簪。
身上的春草绿冰裂梅花琵琶袖纱衫衬得肤色冷白,脖颈修长,端坐时格外动人。偏偏纤细的腰下系着一条朱红海棠暗纹百褶马面裙,行动间潋滟飘逸,露出登云履上流光溢彩的蜀锦纹路。
崔眉妩瞧着,又俏丽又端庄,很满意。
虽然不算太华贵,倒也撑得住场子,不会丢谢家的人。
“虽然你和朝华公主交好,但到底和长公主不熟,等会还是低调些。”崔眉妩坐在马车上,自己也肉眼可见地紧张,还是一个劲儿叮嘱谢胧,“宴席上都是比咱们身份高的人物,要嘴甜一些,多笑笑。若是有人说了不中听的话,千万要耐住性子,否则到时候还是要自己吃亏,岂不是划不来!”
谢胧乖*乖点头。
说实话,她自己也有点紧张。
主要是,长公主在京都,别说是贵夫人圈内,便是在封侯拜相的男子之间,也是个极为出色的传奇。
面见这样的人,她真的既仰慕又不安。
谢家到得算早。
但是旁的人,来得更早。
所以进入长公主府邸后,虽然还没有到开宴的时间,已经是人满为患了。
这些人瞧见谢胧和崔眉妩,纷纷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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