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董,招标的事,您考虑得够久了。我们这么多人的厂子,都等着您的货款吃饭呢!”
他大手一挥,引导着左右的人纷纷点头,都与他统一阵线。
“这次开会,您总能定夺了吧?”
林词站在老板身后,清了清嗓子,礼貌提醒道:“仇总,招标相关的安排还在后面,请您稍安勿躁。”
仇国业没耐心地笑笑:“行,等着,我们都等着。”
他扶着桌案坐下,手里捏一串佛珠,不紧不慢地拨着:“闵董事长年轻。年轻人啊,不浮躁是好事。”
话里话外都是在内涵他。
“闵董事长没发话,我们这帮老东西可不能没有耐心。”
仇国业几十年前就和闵氏合作。当年闵父拉着他洽谈的时候,台上这小子估计还在妈妈肚子里呢。
想当年,闵司郁也是他眼看着出生的。那孩子打小聪明,气质又沉,是块做生意的好料子。
谁知道几年过去,他家又多出一个外头带回来的大哥。
闵司臣做事太过高傲,仇国业不喜欢。接手公司也才没多久就大动干戈,沉淀了几十年的制度体系都被他推翻重造。
好像就算发生天大的事,他也不放在眼里。在仇国业眼里,这就叫独断专行!
“那个……”
冯昱城从林词手里接过话筒,“接下来,就由我做一些简单的说明。”
他和苏澜差不多的年纪,毕业也才没有几年。遇上这种大场面,忍不住还是会紧张流汗。
“首先郑重向各位道歉,由于我司工作疏忽,操作人员整理文件时出现了一些错误。此前发布的招标文件需要作废。”
话音刚落,人群控制不住喧闹起来。仇国业皱起眉,脸色阴沉。
冯昱城面对着台下上百只眼睛,深深鞠了一躬。
“新的招标书本周晚些就会发布,还望各位……多多包涵。”
有人坐不住了,指着冯昱城鼻子就喊:“不是你玩我们呢!”
“这么重要的文件也能出错?!我做生意二十年都没遇到过这种事!”
冯昱城鞠躬再鞠躬,除了对不起也说不出别的什么。
仇国业没有开口。
他才不跟这些暴发户一样没修养。
合作案是由闵司臣亲自把关,仇国业才不相信,在他眼皮子底下,能容许这样低级的错误出现。
呵呵。
他懂了。
他们串标的事,闵司臣一定是看穿了的,但是他没有证据。
所以他要用招标书出错作为借口,重新掌控局面。
这点小手段就想骗过他,还是太嫩了点。
不管新的招标书如何变化,他只要联合好其他供应商,咬死价格,以不变应万变。
“没关系。”
仇国业左右摆了摆手,笑容儒雅:“老王、老张,都别激动。”
“闵董事长那么年轻,项目经验不足,犯些错误在所难免。”
他与众人一个个对上眼神,摇着头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啊,都很有自己的想法。”
他三句话里,两句半是在内涵闵司臣:“我们老了,就应该多支持支持这些晚辈!大家说是不是。”
几个老头子配合得很好。众人听了他的话,立刻换上宽慰的神色,点头支持。
“多谢、多谢各位包涵!”
冯昱城如获大赦,猛猛鞠上两躬,三五步跑回自己座位。
直到会议结束,闵司臣都没有一句回应仇国业的话。
多少年的交情都没有用。
窃取机密,串通投标。
哪一项,在他这里都是死刑。
对于刑犯临死前的冷嘲热讽,他没兴致回应。
皮鞋踩在深灰色的薄绒地毯。
闵司臣没有回办公室,推门走进另一间屋子。
门外挂着房间所属人的职位:华东片区制造总监。
“闵董!”
仰躺在老板椅上的男人一个挺身站起来:“您怎么过来了!哎呀我这连茶水都没准备……”
他呵呵笑着,唯唯诺诺跟到他身旁:“是有什么事吗?您吩咐?”
“陈总监。”闵司臣扫一眼他的桌面,乱七八糟的文件随意摆着。
“你的安全意识,好像有些薄弱。”
他将候在门外的林词叫进来,拾起他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递了过去。
林词立刻接过,笑容迎上陈总监紧张又惊恐的神色:
“信息安全检查,望您配合。”
第46章 初恋
“我!我……!”
陈总监腿有些软, 心急去抓林词袖子,“闵董你这是做什么呀……”
鱼死网破,把这笔记本毁了也好!男人一个健步冲上去, 跟林词扭打半天, 可惜连半个手指都没碰到电脑。
衬衫被汗浸湿,薄薄一层贴在背上,难受得人抓心挠肝。
“安全检查这么大的事, 怎么也没个通知呢!”
他很委屈, 大口喘着气, 话音却绵软无力。
因为心虚。他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眼睁睁看着笔记本被带走,他刚刚编辑到一半的邮件都还没来得及发呢!
办公室的门被缓缓关上, 锁芯咔哒一声扣合, 一切喧闹被隔绝于门外。
彻底完了。
门外过道。
十分巧合地,闵司郁出现在这里。
他拿着文件经过, 抬头看见是闵司臣,便锁上手机,停住:“哥?”
“这是, 刚开完会?”
目光淡淡扫过他的身后,落在林词手上那台款式眼熟的笔记本:“怎么样, 供应商那边,没为难吧?”
“仇国业意见比较多。”
闵司臣身材比他要高,站在一起, 目光还需要放低一些。
“他和我们合作很多年了。”
闵司郁回忆道:“以前爸还在的时候,和他关系就好。意见多,或许也是希望能把事情办好。”
闵司臣侧过身, 顺着这位弟弟眼前的方向望去。那里既不是他自己的办公室,也不是下楼的路。
“你最近什么工作?”
“我?”
眉眼轻轻一抬, 目光交错间,闵司郁揣摩着他的心思。
话里有话。他想问的是他现在准备去哪,他想要的是掌握他的动向。
“有些跨部门的工作。最近旺季,事情多,零零碎碎的。”
他扬起手中的文件夹,朝着前头:“给周部长送资料去。”
“哥你呢?最近很忙吧。”
他倚着墙,抱起手臂,随意提起:“上回,苏澜她还好吗?”
过道人来人往。每个人经过,都会向他们点头致意。
闵司臣笑笑,对他的问题并不在乎,却又不会过于冷淡的态度:“她说有人骗她。”
“我说,那人以后没机会了。”
“是吗?”
闵司郁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他没机会?
居然对他说没有机会?
伸手抄进发缝,撩起了前额盖过视线的墨色发梢,闵司郁好像突然变成另一个人。
蓄发,是因为他憎恶这副容貌。
这个曾经他以为独一无二的东西,在他人眼里,不过是“与他大哥有三分像”。
他讨厌这张脸、这个身份,连带着讨厌自己。
直到有天他忽然发现,这种想法实在是太愚蠢了,因为错的人不是自己。
在闵司臣被接回闵家以前,一切明明是那么美好。一个不爱他母亲的父亲,一个假装很幸福的家。
都是他的出现毁了这一切。
真正该消失的人明明是他!
不过,他还能逞威风的日子也没剩几天。
他太了解他了。
傲慢、偏执、多疑。
每处特点他都会好好利用,很快,就能看着他一步一步,跌进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
当那一天果真到来,闵司郁确信,他有办法再让苏澜回到自己身边。
“苏澜她没事就好。”闵司郁是故意的,反复提起她的名字,“如果她喜欢我那地方,以后可以常来。”
说完,他微笑着点头,迈开步子,就这样掠过他身边。
会议结束后,正要离开的仇国业也出现在过道尽头。
闵司郁路过与他对视一眼,文件不小心掉落在地。
“抱歉!”
他喊一声,吸引过周围人的目光。
林词跟着自家老板回头望去,看见仇国业一把年纪,却亲自弯下腰,把文件收拾好捡起,再送回闵司郁手里。
“这什么意思啊……”
林词皱着眉小声嘟囔。
姓仇的老头子在会上对他们老板那副态度,好像欠了他几个亿似的,到处挑刺。
怎么遇上闵司郁,就换幅嘴脸了?
闵司臣倒不在意。
只是想起什么,点了点身旁林词:“有件事,替我排上日程。”
“您说。”林词凑过耳朵。
老板想必是要出手整顿整顿了!
“四天之后,预留一个下午。”
身后脚步还未走远,闵司臣也提高音量:“去民政局。”
林词:?
……
夏日炎炎,午后骄阳晒得人昏昏欲睡。日复一日时间里,四天很快过去。
让苏澜从穿越起就头疼害怕的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领证的日子。
闵司臣还算有那么一丁点仪式感,今天他亲自来家里接她。
苏澜什么也没告诉父母。
简单穿了件纯白衬衫,带上户口本和身份证,下楼坐进他副驾驶座。
一下午的时间,两个人竟然就这样荒唐地办好了结婚登记。
对着结婚证上两个人都没什么笑容的照片看了好久,苏澜仍觉得像在梦里。
她这短短一生才活了二十几年,经历过的魔幻事,好像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我们这样就算是结婚了?”
第一次跟人领证,她不太确定。
“嗯。”
闵司臣回她:“具有法律效力的合法夫妻。”
当年的自己要是知道后来会变成这样,打死她都不会接下那个,要让她接近闵司臣的任务!
现在想想,那次任务简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二十一岁,那时她还太嫩、太傻,哪里能玩得过他呢?
她是去调查他黑色产业的。
机构给她的信息是:闵司臣打着慈善名义洗钱,背地里经营着吸人血的黑色产业。
可慈善晚会她陪他参加了好多场,他庄园里的秘密通道也被她走了个遍,每一扇上锁的房间,她都偷偷撬进去过。
找到的只有受捐的孩子们给他的信,只有因不合格而被他扣下堆在仓库的陈货,和窗边墙角,或许是他儿时刻下的画。
她查不到任何东西。
机构说,这是她的失败。
他只把她当一个偶尔娱乐用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把重要的秘密透露给她?
当初,苏澜也是这样想的。
坐在副驾,苏澜看一眼他的侧脸,没头没脑地碎碎念:“想不到,你也是第一次结婚。”
闵司臣:“不像?”
苏澜:“不像。”
这种斯文又禁欲的气质,搭配上快要奔三的年龄,和工作时那张冷脸。
苏澜想想,像那种事业有成但婚姻不顺,离异带两娃的!
不行太好笑了,她要转过去朝着窗外偷偷笑。
闵司臣突然很认真,在红灯处停下:“说起来,你是我的初恋。”
苏澜:?
不是、怎么突然说这个?
现在是怎样,怎么突然搞得这么纯情??
“哦……”
苏澜脑子糊糊的,不知道要说什么:“那、那还挺巧的。”
“巧什么?”
对啊,巧什么了!
巧在第一次谈恋爱就被她诈骗吗!
苏澜服了自己这张嘴了。百般为难地拉出一个理由:“巧、巧在你也是我的初恋?”
救命!怎么还说上土味情话了!
轻咳两声,苏澜飞快挑开话题:“我们现在是去哪儿?”
“送你回家,”闵司臣心情很好,话也比平时多些,“顺便吃顿晚饭。”
“不知道岳父岳母欢不欢迎?”
“怎么可能不欢迎!”
苏澜想起上回他要走时,父母那依依不舍的表情,直翻白眼:“对你呀,他们可是比亲儿子还喜欢!”
她知道,在以前那个世界的时候,闵司臣的家庭就挺乱的,比起她这个孤儿没好到哪去。
真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也能坐下来,这么平平淡淡聊着父母。
……
回到家,今天苏志伟去外地谈生意,只有胡雪兰和苏羽笛在。
每每这种时候,苏澜难免觉得,自己才是这个家的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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