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的事……大家朋友一场,既然是你的徒弟,我自然会好好待她。”文景诚恳地说。
曲云歌又面向文思虞,继续道:“我是自戕而亡,与阿栀无关。”
她的声音凛冽,连带着金色的身躯都微微发冷,叫人不寒而栗。
文思虞面色铁青,没想到会“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于是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解释了一圈后她才重新望向秦栀,目光微微一瞥看见她身后的褚云祁,此时后者的一双眼几乎要黏在秦栀身上,目色里满是担心与后怕。
“你就是阿栀的徒弟”面对晚辈,曲云歌不由得露出慈和的笑来。
褚云祁意识到她在同自己说话,于是连忙规规矩矩行礼道:“见过师祖。”
曲云歌掩面而笑,“呵呵,我也是有徒子徒孙的人了呀,看来阿栀这番折腾,全然是为了你”
“师尊!”秦栀眼神躲闪,下意识喊了一声。
而褚云祁眸子登时亮了亮,望着秦栀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
“师尊,师祖说的是真的吗”
他眼巴巴地问着,心里欢喜得不行,面上却并没有什么神色变化。
秦栀挥了挥手说:“师尊以后还会常伴阿栀左右吗”
被秦栀无视,褚云祁却并未有恼色,他一直觉得对于秦栀而言,不拒绝就是肯定。
曲云歌在秦栀的询问声中缓缓摇了摇头。
“如今护了你一次,我的元神需要回到戒指当中休养生息,这些年怕是都不会再醒过来了……”
眼看秦栀眼神里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曲云歌亦是心中不忍,她伸手想要触碰秦栀的发丝,却径直穿了过去。
文景问她:“如今,你可后悔当初的自戕”
她苦笑了一声,“从为。”
秦栀沉默地望着她,心里的失望一点点堆积在山涧,不见天日。
“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事物,如果有,那就只有秦栀了。”
秦栀心中一痛,她想起当年在绝境之中,师尊被扶桑山长老围困,她拼命带走了她,却在灵晔峰顶,亲眼看见曲云歌自戕。
她不死,他们不会放过秦栀,唯有让他们觉得秦栀杀了自己,秦栀才有下去的得可能。
“如今我留下元神陪伴你,已是知足,可这一世让你背负弑师的骂名,终究是师尊对不住你。”
她笑谈间隙,秦栀已是泪流满面,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穿过了曲云歌越发透明的掌心。
“阿栀,辛苦了。”
辛苦,从来没有人和秦栀说过这个字眼。
扶桑山的长老不会说,他们只会把秦栀当做一个好掌控的利刃。
褚云祁不会说,他只会在秦栀疲累时,主动揽过她所有的活。
林皎月更不会说,秦栀是她心里的英雄,英雄又怎会觉得辛苦
唯有曲云歌将她多年的拼搏看在眼里,记到心中,心疼这个自己亲手培养大的孩子。
她只是说了一句话,便让秦栀的心软的没有力气蹦弹,她轻声说:“不苦的,阿栀从不觉得苦。”
“阿栀,今后,多为自己而活吧。”
她忽然撂下这样一句嘱咐,接着飘散在空中,那一丝一缕的金光逐渐归拢,收回到秦栀的戒指当中。
自当年接任灵晔峰以来,秦栀再一次感受到了这枚戒指的分量,她紧紧握住它,犹如握着师尊的手。
在文景的教育下,文思虞十分不自在地同秦栀道了歉,秦栀也不再计较,与之言和。
安顿好昏迷的陈风后,几个大人围坐在一起,林皎月一展厨艺,为大家做了丰盛的晚餐。
饭后,秦栀三人在蔚雪松的安排下进了自己的屋子休息,四下无人时,文思虞从怀里取出一块碎片,发散着夺目的七色光芒,递到文景的手中,说:“这是裴家的那块沧海三生镜,如今三块碎片聚齐,文大哥可以复原尾巴了。”
文景却十分敏锐地捕捉到她里衣袖口的一丝血迹,捉住她往桌下藏的小手,果然看见里面缠着厚厚的纱布,此时正往外渗血,估计是先前与秦栀对峙时伤口再度崩裂了。
文景为她把了把脉,眉顿时皱了起来。
“怎么伤得这般重”他从腰间取出几个葫芦,取出几粒丹药放到文思虞的掌心,“服药。”
几乎是命令的语气,文思虞心里挣扎了一瞬,将药推了回去。
“这丹药损耗奇珍异宝,炼制半年也才得技颗,我不要。”
文景原本柔和的目色严厉起来,不由分说重重敲了敲桌子,“你又不听哥哥的话了吗”
文思虞委屈地看着他,从小到大她很少会被文景凶,这次离家这么多时日,心里对哥哥的思念如洪水一般汹涌。
她兴冲冲地回来,哪怕闯荡了一身的伤病也都抛诸脑后,本以为是一场阖家团聚,却半道遇上了秦栀的这桩事。
扰了与哥哥的相见不说,还让哥哥一而再地凶自己。
她能不委屈吗
看她一副快要哭的模样文景再也狠不下心来教训她,只得软下声音哄她吃药:“思虞乖,不吃药的话,哥哥会很担心的。”
文思虞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文景几句话哄着,她便抹了抹眼泪将他手中丹药服下,一时间浑身经脉都注入了暖流,温养着受损已久的四肢百骸,皮外伤也都开始迅速结痂,果真不负那么多名贵药材。
兄妹正说着体己话,屋子外头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什么事”
文思虞不悦地问道,她早就发觉门外是秦栀。
秦栀迟疑了一瞬,说:“没事,明日再说吧。”
文思虞嘟囔着:“既然不是要紧事,还非要这个时候敲哥哥的门!居心叵测的坏女人!”
文景敲了敲她的脑袋,没好气道:“快去开门。”
文思虞吐了吐舌头,十分不满地挪步到门口,推开门叫住了往外走的秦栀,“喂,哥哥要见你。”
落座后,文景为秦栀斟了杯茶,方才问道:“这么晚了秦大人有何要事要与在下商谈吗”
秦栀摆了摆手,“既是师尊的旧友,那便是我的长辈,叫我小秦就好。”
文景温声笑了笑,“不如我同曲云歌一般,唤你‘阿栀’吧”
秦栀点了点头,又说:“如今我炼制九转墟鼎丹的配药已齐全,明日我便开鼎炼丹,我知道当年是您为师尊炼制了九转墟鼎丹,所以……”
文景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九转墟鼎丹需要耗费极大的修为与自身精气,我如今一副残躯,怕是会白白浪费了你的耗费心血的来的配药。”
秦栀却摇了摇头,答道:“并非是想请您替我炼丹,只是阿栀炼丹之时,想请您在身边指点,借由您的经验一举炼成。”
文景眸子里闪过一丝欣赏的光彩,他从袖中摸出三块沧海三生镜碎片,拼在一起时已经能看出镜子原本的模样,秦栀打量了几眼,不由得感叹道:“果真是不可多得的神器,如此工艺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先辈打造而成。”
知道文景拿出这镜子定然有话要说,于是秦栀望向他,等着他的解释。
“明日我会施展术法修复沧海三生镜,而后重塑脊骨,得到过去的全部记忆,才能将炼制九转墟鼎丹的经验传授于你。”
秦栀起身拱了拱手,“如此,便先谢过文师伯了!”
翌日清晨,众人来到一处无人的海边,蔚雪松早已清扫现场,确保无人会打扰到他们,文思虞捏咒施展水域,轻缓的水流将众人裹挟进了一个安宁静谧的环境当中。
文景面前海的方向,轻启薄唇,吟唱出鲛人的歌声来。
嗓音犹如微风卷起的浪花,轻缓温和中又藏着几分醉人的慵懒婉转。
众人从未听过如此仙乐,皆是呆呆地望着他,而文景也似是画中人一般,一举一动皆是美得不可方物,最终在轻颤的尾音里,三块沧海三生镜合而为一。
璀璨的七色光彩自镜中迸发而出,将文景笼罩其中,不知过了多久,在他微微蹙起眉时,镜子里传来一声轻叹,他睁开眼,古井无波的眸子仿佛一瞬间历经数年沧桑。
“哥哥,你,你感觉怎么样”
察觉到文景有些不对劲,文思虞登时有些着急,文景呆滞的神色如雪化一般,缓缓露出本来的神色来。
他抬眸望向文思虞和蔚雪松,递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我无碍。”
蔚雪松上前一步,问道:“那你的记忆恢复了吗复原尾巴的能力想起来了吗”
文思虞用手肘捣了捣他,“行了,哪有这么快,哥哥现在需要休息”
蔚雪松讪讪笑了两声,摸了摸头道:“是我心急了。”
文景却轻轻握住他二人的手,眼眶里隐隐涌出泪水。
“多些你们帮我找到沧海三生镜,我,全都想起来了!”
在他这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里,蔚雪松与文思虞皆是被其感染,文思虞当即扑进文景的怀中,呜咽着重复道:“太好了,太好了!”
秦栀三人亦是被其感动,褚云祁悄悄握住秦栀的手,悄声道:“师尊还没有回答我昨日的问题。”
秦栀歪头看他,挑眉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褚云祁深吸了一口气,斟酌许久才答道:“若不是,且有危险,我不会代师尊去做,若是,我更要代师尊去做。”
这小子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说话尽是老神在在的模样,秦栀最不爱听了,于是揪了揪他的耳朵说:“我现在还不想告诉你,等哪天看你顺眼了,再告诉你也不迟。”
等到那一日,便是帮褚云祁剥离镰鼬鬼骨之时。
后来几日,文景闭关修炼,据说是在秘境中复原了他的尾巴,重见他时他仍然坐在轮椅上,只是那空荡荡的裤管如今被一条绚丽的鱼尾取代。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看着自己的鱼尾,道:“刚修复,还不能幻化出人腿。”
秦栀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真神奇啊,鲛人的尾巴断了以后竟然真的还能重新长回来。”
文思虞有些不悦,“怎么,觉得自己没投好胎,这辈子没做成鲛人。”
文思虞的嘴向来很快,又本就与秦栀之间有所隔阂,此时自然不给她面子。
得了文景一记瞪眼,文思虞抱着胳膊走远了。
文景歉意地望着秦栀,说:“这丫头性子耿直,本身并没有坏心眼的,阿栀莫要介怀。”
“如今我已恢复全部的记忆,可以开鼎炼丹了。”
说到这里,秦栀终于眼前一亮。
文景挑了个吉日,陪秦栀一同将这些年搜集到的配药放置到鼎中,看着控制面板上炼制的步骤,以及身边文景时不时的一句提示,秦栀按部就班地催动着炼丹炉。
系统眼看胜利在望,便在识海中与秦栀插科打诨起来。
“怎么样大人,过来明日,这丹就要炼成了!你激动不激动!”
秦栀在识海中大声笑着,这一日她等待了多时,距离彻底将褚云祁从入魔的边缘拉回来,便只差这临门一脚了!
然后她又跟系统讨价还价:“怎么说我俩默契配合了这么久,你也得吐些好东西给我庆贺庆贺了吧”
当初系统说过,完成任务二就可以奖励一件系统能力范围内任意要求。
系统扣扣搜搜地沉默很久,小心翼翼问她:“大人想要什么超出我能力范围可不行的呀!”
直到秦栀再次开口道:“比如让我回到七阶的修为,没有副作用的那种!”
系统被震得再度沉默,他难以置信般开口问道:“大人,您是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的”
“哈哈哈哈……”秦栀知道这事系统做不到,只是想故意都弄他罢了,“不和你说了,我要专心炼完这最后一日。”
系统又补了句:“等你炼好九转墟鼎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关于你最终要完成的另一个任务。”
秦栀想了想,当初她的两个长期任务。
「主线任务一:击杀违约的宿主。时限:无限期。任务完成奖励:回春丹一颗。」
「主线任务二:阻止灭世的危机。时限:五年内。任务完成奖励:一件系统能力范围内任意要求。」
灭世的危机在于褚云祁体内的镰鼬鬼骨,那系统说的第二件事,应当是有关那位宿主的。
想到她,秦栀不禁面色一沉。
终于又过了一天一夜,傍晚时分,炼丹炉飘出阵阵丹香,这是即将出炉的气味,这一刻,秦栀的心被高高提起,呼吸都忍不住为之一窒。
第80章 摧毁
幽暗寂静的屋子里,一尊三人合抱的炼丹炉中火焰扑朔,时不时发出燃烧的噗呲声,在山洞中荡着回音。
炼丹炉前的蒲团上端坐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她肤色极白,神色淡淡,仿佛世间任何事物都无法提起她的兴致,目光深邃而平静地落在炼丹炉上。
那尊炼丹炉通体由青铜制成,下有三根兽足支撑,其上是个圆柱形的炉身,腹部麒麟大张着火门之口,顶盖上围了一圈半月形孔洞,周围雕饰着祥云图纹和喷火小兽。
“五阶炼丹炉果然不同凡响。”秦栀在识海中感叹了一声。
系统答道,语气里满是洋洋得意:“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给的!”
秦栀心中满是期许,眼睛亮闪闪的,只说:“算算时间,该是出炉的时辰了。”
当那颗晶莹剔透的丹药盛在秦栀掌心之时,她激动得忍不住浑身轻颤,文景在她身边轻声笑了笑。
“再抖下去,这九转墟鼎丹怕是要归于尘土了。”
听了他的戏谑秦栀也是脸颊浮起绯色,不过倒不是因为害羞,而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她小心翼翼收好九转墟鼎丹,而后边往外走边对系统说:“接下来便是破了褚云祁的墟鼎,而后将镰鼬鬼骨引出来,最后让他服下九转墟鼎丹重塑墟鼎。”
系统轻声问道:“镰鼬鬼骨一旦出世必起纷争,你可想好如何处置它,是任由它寻找新的宿主,还是捕获它、封印它”
从前系统说过,对付鬼骨有三种办法。
一是杀了他,在鬼骨离体的瞬间用琉璃盏封印,将其镇压在灵气充沛之地;
二是在他受到致命一击时刺激鬼骨自动离体,再加以封印,例如毁掉他的墟鼎让他成为废人,然而一个灵师强行被废亦会有损性命,而九转墟鼎丹的存在便是修复他的墟鼎,保他一命;
三是找到鬼骨附着之地……在其尚未完全苏醒时以内力裹挟,迷惑它,再生剥下来毁掉,这也是唯一一种能彻底销毁鬼骨的办法。
秦栀选择的便是第二种,原先还在为封印的容器发愁,可后来在赤霄瑾那里意外得到了琉璃盏,也是巧妙至极,如今便真的只差一步了。
她与文景一同走出山洞,重回海边小筑,此地沿海,空气中弥漫着咸湿味,不禁勾起秦栀幼时的记忆。
其实她已经不太能记得那个生养她的小渔村了,岁月的摩挲下曾经过往都一点点淡去,心里所寄托的情感却与日俱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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