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死了,睡觉去。”何秉谦转身要走。
“别老是以为别人说的都是金玉良言,我们就是在忽悠你。”三爷看着何秉谦的背影叮嘱道。
何秉谦没有回头,他是真的困了。他走进对面的麦田青年公馆,把药吃掉,然后就昏昏沉沉地躺在一个卡座里面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酒吧里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坐在吧台前,面容憔悴,长发凌乱。
是九日。
何秉谦噌的一声坐了起来。然后走到九日的身旁。
“谦儿哥。”九日笑了,声音因为虚弱而略带沙哑:“以后不能叫你宝子哥了吧?”
何秉谦点了点头,用力地捏了一下九日的肩膀。
“走呗,晓凤姐请吃饭,我们早点过去。”九日搂住何秉谦的肩膀:“好久没尝过她的手艺了呢。”
两人走出酒吧,这才发现天色已暗。九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跟何秉谦说:“谦哥,你的事情我听我妈说了,你有啥想知道的,可以找找我妈,感觉她会知道不少事情。”
说完,九日伸出一只手指向天空做出发誓的样子:“不过谦哥,我和你保证,我小时候应该跟你玩过,不过我真的没有认出你来。”
何秉谦笑了。九日能跟他说话,证明他心情已经好了一点。
两人上了旅馆楼梯,然后一直往里走,走到走廊尽头那个房间。九日告诉何秉谦,这是晓凤的家,是晓凤约他吃饭的时候告诉他的。
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来炒菜的声音。何秉谦把门轻轻推开,然后轻轻敲了敲。
里面的房子已经被改造成精致的小复式。进门就是厨房。晓凤挽着一个发髻,穿着米色呢绒长裙在厨房里忙着。穿过厨房是饭桌,上面已经摆好了碗筷,放着一锅热气腾腾的老火靓汤。
秦小本正挽起白色衬衫的袖子,在饭桌旁分着汤。见到何秉谦,她微笑着点头,然后问道:“好点儿没?”
还没等何秉谦回答,正在炒菜的晓凤转过头来认真地打量了一番何秉谦,然后表情轻松地说道:“看起来比早上好得多了,应该不烧了吧?”
何秉谦点了点头,然后小声地跟两人道谢。九日却径直穿过客厅的沙发走到飘窗前。
飘窗前放着一排毛绒玩具,而吸引九日的是毛绒玩具旁有一把天蓝色的木吉他。木吉他前的地上还放着一个谱架。
“你也会弹吉他?”何秉谦靠在厨房的玻璃门上问晓凤。
“看起来不像?”晓凤白了他一眼,把锅里的菜往碟子里倒:“还是你觉得,帮别人按摩的手不配拿吉他?”
“没,没有……不是这个意思……”何秉谦连连摆手。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陈正义一边脱着厚外套走进屋里,一边嘴里唠叨着:“哎哟,对不住了,对不住晓凤姐,对不住大家呀,来晚了来晚了。”
他抬起头的时候,正好和秦小本四目相对。
“秦医生,好久不见啊。”陈正义大方地跟秦小本打着招呼,然后把手里提着的两瓶白酒放在桌面上。
但是何秉谦留意到,秦小本脸上的表情有点细微的变化。好像对陈正义的到来有点不适应和慌乱。
这时晓凤在厨房里面大声介绍着:“秦医生,忘了跟您说了,这位是陈警官,我白天的时候约了他……”
秦小本对着陈正义微微点头。然后继续盛汤。
“没事儿,晓凤姐。都老熟人了。”陈正义回过头来对着晓凤喊,然后把白酒从盒子里拿出来。
他的眼神不时地往秦小本身上瞟,把酒瓶盖子啪地拧开之后,他看着秦小本的眼睛问道:“秦医生,谈素素的死,我估摸着您应该也听说了吧?”
听到陈正义的问题,秦小本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坐在飘窗上的九日也猛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站在饭桌旁的秦小本。
“有什么问题吗?”秦小本盛好最后一碗汤,把饭碗放在桌面。冷冷地说道。
第17章 晚餐
“没事,秦医生您别介意,我这人不太会说话……”看见秦小本脸色大变,陈正义连连摆手,笑嘻嘻地打着哈哈。
“我去看看菜做好了没,真是又巧又幸运啊,还能让我尝到晓凤姐的手艺……”为了缓解尴尬,陈正义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走去,和何秉谦一起把菜给端到饭桌上。
简简单单的家常菜,却充满着生活的气息。围坐在一旁的人,此刻原本也应该忘记烦恼。
但是晓凤解开围裙微笑地走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气氛有点尴尬。秦小本、陈正义、何秉谦是坐在饭桌旁了,但几个人却都没有说话。何秉谦傻乎乎地盯着陈正义手里的酒瓶,陈正义举着酒瓶对着晓凤傻笑,秦小本却弓起腰翘着二郎腿在玩手机。
九日根本就没坐过来,只是站在窗户边上,眼神复杂而疑惑地看向饭桌旁的人们。
“干啥呢,吃饭呀。”晓凤一边把围裙扔在一旁,一边擦着额头的汗坐在何秉谦身边。
“就是,干啥呢。都怪我这张臭嘴,下班了还谈工作。来来来,喝酒。”陈正义给大家装满酒,夹了一大块肉就往嘴里送。
何秉谦挪了挪自己另外一边的椅子,不停地给九日打着眼色,示意他过来。
九日撩了一下额头的长发,在何秉谦和秦小本之间的位置坐下。
坐下之后,九日却莫名其妙地用力地把碗筷推到一旁,故意发出刺耳的声响。
秦小本看了一眼九日,又看了一眼陈正义,笑了。然后她放下碗筷,用指尖轻轻地抹了一下嘴角:“陈警官,既然谈的是工作,那在这里谈总比请到您单位谈好。话茬子既然打开了,九日也在,您要是不问个明白,估计我这顿饭是吃不成了。”
“哎呀,我先赔个不是。”陈正义先是举着手掌装模作样地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何秉谦看陈正义喝得爽快,酒杯里的酒香也引诱着他,他也忍不住就端起酒杯喝了个精光。一旁的晓凤发现了,用力地拍了他的手臂一下,然后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病还没好呢,少喝点儿。”
陈正义擦了一下嘴巴,双手支撑在膝盖上,然后开始说话:“是这样的哈,九日,主要是九日。我先声明,秦医生她和谈素素的死,就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看呢,肯定是没有关系的。就是呢,秦医生和谈素素,她们共同认识一个人,也就是谈素素的同学兼闺蜜,邹丹。邹丹她原本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但是呢……”
“曾经的同学。”秦小本冷冷地补充道。
“对对对,曾经的同学。是我不严谨的,秦医生指正得对。大家吃菜啊,搞得那么严肃,我怪不好意思的。”陈正义一边站起来,挨个给身边的人夹菜,一边继续说:“这个邹丹呢,曾经和谈素素是同学。但是邹丹后来辍学了,她干什么去了呢,不学好,去干援交去了。我接触过她几次哈,她是有心理疾病的,而这个疾病,源于她在大一的时候,曾被强迫援交。当时,她还是一名处女。而也就因为这个第一次,造成了她后来的堕落……”
听到处女这两个字,本来只顾着吃的何秉谦一下子愣住了。直到他鼓得满满当当的腮帮子开始感到酸痛,他才嚼了几下。
他想起了梦里的那个雨夜,想起唐泽铭的话,想起了野山村十三四岁的那个女孩,想起了瘦爷的脸。
他感觉到有冷汗从他的额头缓缓滴落。
“别扯远了,说重点。我来补充吧。”秦小本冷冰冰的语气打断了何秉谦的思路:“邹丹第一次援交,对方没有采取任何避孕措施。而后来她意外怀孕,担心在医院做人流手术会留下记录,私下哀求我能不能换个地方给她做。而我出于对她的同情,也是我职业生涯的一个污点,我在中山路的一家私人诊所里给邹丹做了人流手术。我所做的事情我接受调查的时候已经说了无数遍,没有任何隐瞒。你们为什么还是要对我不依不挠呢??!!!”
秦小本越说越激动,双手用力地拍打着桌子。
“没有,我不是怀疑……哎呀……秦医生,怪我,我不会说话,我t?原本只是想套个近乎……”陈正义显然照顾秦小本的情绪,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可是九日却没有要缓和气氛的意思:“然后呢?邹丹和素素的死,两者之间有联系吗?”
陈正义看了看秦小本,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却没敢吭声。
何秉谦在桌底下按住了九日的手,然后猛灌了一口酒,看着陈正义说:“陈警官,我来说吧。我说的不一定对,只是猜测。邹丹第一次被强迫援交的时候是处女,也是因为有了这个第一次,才造成了她的堕落。她和谈素素是闺蜜,如果谈素素也是处女,那她的死,也有可能是因为被同一个人,或者经历了同一件事被强迫援交,造成谈素素的情绪失控。那找到邹丹的幕后黑手,知道是谁在帮谁拉皮条,就是最重要的。”
陈正义抬起头看着何秉谦,眼神明显在发光。
“那你们找到了吗?”秦小本转过头去问陈正义,语气咄咄逼人。
陈正义的眼神瞬间变得黯淡。
他摇了摇头,沮丧地说:“邹丹一直不肯说,而现在邹丹也突然失踪了,我们还在找她。”
“谈素素死的那天晚上,你们找瘦爷问过话吗?”这下,何秉谦的情绪开始激动了。但他还是克制着。手依然在桌底下按着九日的手背,照顾着九日的心情。
“问过。”陈正义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酒瓶,一连喝了几杯酒才回答:“他说了,他说那天晚上谈素素精神状态并不对劲儿,一进门就跟他说要买两朵白花。”
陈正义顿了一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他已经喝得双眼通红,却直勾勾地看着何秉谦说道:“这本来没什么,但巧合的是我之前调查的时候发现一个小细节,邹丹曾经给谈素素送过一幅画,画的就是两朵白花。”
何秉谦感觉得到九日的手明显在颤抖,何秉谦看着他的脸,发现他脸上的肌肉也因愤怒而颤抖。何秉谦想按住他说几句安慰的话,九日却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何秉谦连忙跟着站起来,一只手按住九日的肩膀,求助似的看向陈正义:“哎哎哎,陈警官,那,这事儿,和瘦爷到底有没有关系?”
陈正义当然也留意到了九日的反应,他看着九日连连摆手:“九日,你千万别激动。第一、没有证据证明这些事和瘦爷有关系;第二、谈素素有可能纯粹是因为看演出的时候留意到对面花圈店的白花,造成情绪崩溃之后才过去的。你想哈,如果是有目的地寻仇,要找瘦爷算账什么的,她应该到了快活街就直奔花圈店。有什么必要在演出中途离开呢?所以,这大概率只是一个巧合……”
听了陈正义的话,九日紧绷着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他一把夺过陈正义手里的酒瓶,昂起头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何秉谦根本叫不住。
陈正义对九日比了个大拇指,伸长了脖子打了两个饱嗝,从地上拿起另外一瓶酒一边开一边看着秦小本说:“秦医生,我必须给你道个歉。本来这顿饭就是晓凤姐做东,让大家一起聚聚。结果被我搞成这样子。好,从现在开始,不说这些了,有什么上班再说。是我不对,我不光要给秦医生道歉,我还要给在座各位道歉。”
话说完,酒也打开了,陈正义拿着酒瓶走了一圈,挨个给大家倒酒。
“对对对,糟心的事情先放一边,菜都没怎么吃呢,大家都尝尝看合不合胃口。”晓凤也被这个场景弄得有点措手不及,顺着陈正义的话微笑着解围。
何秉谦本来也在脑海里整理着这几天从不同的人身上得到的信息点,晓凤温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又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看着身旁的晓凤,晓凤绯红的脸颊看起来特别地迷人。
唉,要是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该多好。何秉谦心里想着。
“哥……你说……是什么支撑着一个人活下去……梦想……爱情……如果这些都没有了呢……我该怎么办……”趴在桌子上已经醉倒了的九日开始喃喃自语。
何秉谦愣住了。
饭桌上的人都面面相觑,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陈正义的脸红到脖子根,也明显喝得差不多了。他想了一会儿,拿起一个包子,一边嚼着一边开始发表自己的想法:“九日刚刚说的,代表了年轻人的理想主义,人如果因为爱情和梦想活着固然是好。但是现实生活中,比如我们,大多数只是因为欲望而活着。”
欲望?我有什么欲望?看到晓凤的微笑,吃上晓凤做的饭?何秉谦低着头开始思考。梦想和爱情我都没有,也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欲望,我真该死。
不想了,糟心。他当然还想帮九日查出谈素素的死因,还想知道自己为何来到快活街。可是心底的这些问题,他却刻意地在回避。
他也开始低头喝着闷酒。
这个晚餐,是秦小本第一个离开的。她没喝酒。只是简单吃了一点,谢过晓凤,打了招呼就一个人离开了。
秦小本走后,陈正义穿起外套也要走。他站起来的时候却因为上头而摇晃了几下。
何秉谦连忙走过去扶了一把,然后跟晓凤使了个眼色,就搀扶着陈正义出了门口。他一边走一边小声问:“陈警官,您喝多了,我送送你。”
穿过走廊,下楼梯的时候,何秉谦看了一下身后没人,然后紧贴着陈正义的耳边小声地问:“陈警官,瘦爷真的没问题吗?”
陈正义扭过头来看着他,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却因为身体的动作幅度过大而跌坐在楼梯上。
他拉了一把何秉谦,何秉谦也坐了下来。他紧靠着何秉谦的耳朵,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眯着眼睛说:“我告诉你哈,我不确定瘦爷有没有问题。但是有一个人,肯定有问题。”
第18章 破琴
“秦小本?”何秉谦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说道。
陈正义点了点头。他搂着何秉谦的肩膀,顶着额头说:“秦小本在中山路的私人诊所,不只是帮邹丹做过堕胎。除了一个邹丹,还有很多因卖淫而意外怀孕的姑娘都去过。我们已经做过暗访,这背后有一个藏得很深的卖淫团伙,处女援交只是这其中一个很小的分支。而要想知道这些和瘦爷到底有没有关系,需要我们把这背后的卖淫团伙揪出来,拿出证据,再把中间的线连上。”
何秉谦听完,脑袋里仿佛有一团乱麻。这些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陈正义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站了起来:“交给我们吧,你不要打草惊蛇。”
何秉谦抬头看了一眼陈正义,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想问吗?”陈正义问道。
何秉谦点了点头。
“问吧,趁我今晚喝多了。”陈正义笑了。
“那,你们有查过,我是为什么来到快活街的吗?”何秉谦终于鼓足了勇气。
“你在这里不挺好的吗。”陈正义笑了笑,却转身下了楼梯。直到走出门口,他回过头来嘱咐何秉谦:“别想太多,谦儿。活得轻松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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