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情严肃恳切,一下还真把许柔给唬住了,后者面容微滞,讷讷道:
“那他这是?”
林衔月眼睫轻抬,朝窗外那条已经看不见人影的路望了两眼,罕见地说了句重话:
“估计是,脑子不清楚吧。”
傅初白之后店里突然乌泱泱地来了好几拨团体客人,似乎是附近初创公司来搞团建的,林衔月和许柔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一直等快到了下班时间才忙完。
林衔月在椅子上坐着歇了十几秒不到,就从置物架上取下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个塑料袋来。
袋子里装了两根火腿肠,还有一包狗狗吃的冻干。
自从上次在后门那里偶然喂过一次那只小狗之后,林衔月几乎每天都会带些吃的来,想着等喂熟了就送到医院去找合适的领养。
那小狗是个吃货,闻到味道之后不管不顾地就往上扑,而它妈妈大概是流浪久了有些警惕,直到现在都是等林衔月走远点才出来扒拉两口,所以林衔月目前为止都没正儿八经地看清它的正脸。
虽说这几天她病着没来,但也有拜托许柔帮忙在后门的小饭盆里放点面包什么的。
也不知道它们发现换人喂了之后有没有好好吃饭。
也是凑巧,林衔月正想着,许柔就从门口走进来。
只是没等开口问,许柔的视线就落在她手上的袋子上,然后神色一顿,像是猛然间想起什么,双唇抿成一条白线,瞳孔间染上些不忍:
“我想起来我要和你说什么了!”
“你让我帮忙喂的那两只狗…”
林衔月眉间拧起来,怔怔地看着许柔。
“就前天晚上,那边那家烧烤店有人喝多了,我估计是狗妈妈带着小狗在附近翻垃圾找吃的,也不知道怎么搞得,我过去的时候狗妈妈就已经…”
许柔垂下眼睛,有些不忍、也有些愧疚:“当时已经很晚了,我就想着第二天白天再告诉你,结果第二天我太忙了,就给搞忘了。”
“对不起啊。”
林衔月捏着手中的袋子,心里酸酸涨涨的,像是被浸在水里,有种喘不过气的潮湿感。
对啊,它们是流浪狗,是会很轻易地,就被各种外在因素夺走生命的小动物。
自己怎么能把这点忘记呢?
“这不关你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林衔月沉沉地开口道:“你帮我喂它们,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你不用和我道歉的。”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眼底有一点点柔软的悲伤,是那种对现实无力改变的无助感。
许柔看着她这幅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垂眸思索片刻后像是又想起什么:“不过小狗好像没事!”
迎着林衔月燃起的略显欣喜宽慰的视线,许柔连忙道:
“我有问把狗妈妈收走的环卫阿姨,她说那小狗被踢了一脚之后就不见了,她也没看到附近有小狗的…”
许柔的声音梗了下,没把那个代表死亡的词汇说出来:“阿姨说踢得不轻,估计是躲在哪里养伤呢,我昨天晚上也有在后门放东西,但它没来吃。”
勉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虽然没来吃东西,但也没有发现更不好的状况,这就证明小狗还是有很大可能是活着的!
想到这,林衔月打起精神,拜托许柔帮她照应着点店里的事情之后就急匆匆的往后门去。
昨天放在碗里的面包和香肠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霜,没有一丝被翻动过的痕迹。
林衔月只看了一眼,便开始沿着墙根往外走,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所有可能容纳小狗的缝隙。
她只希望自己这段时间的投喂至少能让小狗建立起一点点对她的信任,
能让它在受伤之后愿意来找自己的信任。
然而在林衔月把整条小巷仔仔细细地扒拉过,又到小狗和它妈妈经常出现的后街转了两圈之后,
希望慢慢坍缩成一个无穷小的黑点,
她没有找到小狗。
林衔月有些无措地站在街道中央,朝两侧漆黑的长街看去。
每次她投喂完,狗妈妈都是沿着这条路把小狗带走的。
然而今天这条窄巷里,只剩下一片沉寂的夜色。
林衔月站在原地,目光有些空茫地朝远处看,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回神,将外套拢紧些,
她不打算放弃,
事情发生在街尽头的烧烤摊,小狗又受了伤,指不定会没有力气跑回来。
正好马上就要下班了,她现在回去请个假,往那边找找,应该是能找到的。
她这么想着,人也走到后门边上,刚准备伸手去拉,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
是那天和她搭班一起整理仓库货物的男生。
男生的手搭在门把上,眼神被漆黑的眼镜框挡了个七七八八,但依旧能辨认出视线的方向是朝着林衔月的。
很明显的有话要说。
林衔月有些意外。
她和这个男生并不熟悉,只不过是搭班的那天交流过几句关于工作的事情,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她实在想不到对方在这里等着自己是有什么原因。
沉默了几秒,男生开口道:“你是在找那只小狗吗?”
林衔月怔了下,略显匆忙地点点头:“对,你知道那只小狗在哪?”
男生掀起眼皮盯着她看了会儿,语气有些生硬:“那个男生,他把小狗带走了。”
“男生?”
林衔月蹙起眉:“哪个男生?”
男生的眼睛晦暗不明,说不清楚在想些什么,迎着林衔月的视线愣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开口道:
“就那个,”
“上次来店里打架的男生。”
林衔月呼吸猛然滞了下。
是傅初白,
是傅初白把小狗带走了。
无端地,林衔月抬眼朝算不上漆黑的巷口看去,走出去右转走不到十几米就是酒吧的大门。
就像傅初白刚才说的,
如果改变主意,他就在里面。
-
空气里是散不去的酒精和烟草的味道,音乐的律动几乎紧贴着脉搏,林衔月站在角落,不自觉地将脸往围巾里埋了两寸。
她想过进来之后找到傅初白是件困难的事情,
但没想到这么困难。
酒吧从外面不过是个普通至极的水泥建筑,但等进来才发现是别有洞天。
先不论一层高低堆叠的舞池和五颜六色的DJ台,光从楼梯延伸上去的半开放包厢就足以让人花了眼睛。
从她这个角度往里看正好是背光,跃进视线里的都是背影,台上的灯光也只能照亮飞扬的发丝。
林衔月想,就算是傅初白本人站在这,估计都很难把自己找出来。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等视线在场子里匆忙略过一圈之后才垂下眼,从口袋里将手机掏出来,点开信息的图标。
界面干净,一众系统消息被简洁粗暴地归类在通知消息里,只有一条例外。
发件人的头像依旧是系统自带的小人,后面跟着一串电话号码,没有备注,
即使打过电话,林衔月也没把‘傅初白’三个字存在手机里。
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在屏幕上滑动了下,返回到主屏幕,然后暗灭,将手机塞回口袋。
林衔月还是觉得,
她和傅初白之间实在不是可以随意拨打电话的关系。
她正想着,舞池边上一个男生站上来,往这边靠了几步,笑着:“美女一个人来的?”
男生虽然看面上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之辈,但迷离的灯光一打,还是让人不自觉紧张。
林衔月脚步微微后撤几公分,声音沉着:“就要走了。”
那男生很是放荡地笑了声,一个大跨步猛地站在林衔月面前:“别着急啊,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林衔月拧了下眉,刚准备开口拒绝,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声音很近,也很清楚,
是从头顶传来。
她愣了下,转过身抬眼去看。
背后正上方的半开放包厢里,傅初白倚在栏杆上,指尖挂了根烟,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这会儿正垂着眼看她,唇边是一抹勾人的笑。
正前方有灯光滑过,在他脸上打出骨骼的阴影,和一片近乎蛊惑的性感,以及那双,
直白地、坦荡地、
盯着林衔月的眼睛。
他笑着:“这是改变主意了?”
林衔月从一片怔然中回过神,缓了口气,仰着头,也不知道从哪生出一副镇定的样子来:“我有事要问你。”
明明是求人的话,却偏偏说得一身正气。
傅初白似乎是笑了下,轻佻了下眉:“行啊,你上来吧。”
林衔月看了眼旁边向上延伸的楼梯间,又将视线移回傅初白脸上。
没应声,但脚下也没动。
就这么素着一双眼睛盯着傅初白看。
傅初白也低头回看着她。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盯着。
过了会儿,傅初白将烟暗灭在边上,笑着:
“行,你站那别动,”
“我下去。”
第22章
傅初白说完这话,人还真的往后退了两步,很快就从林衔月的视线中消失。
刚才搭讪的男人在傅初白开口的第一秒就已经消失不见,这会儿林衔月边上是一片真空的静,
虽然酒吧里的音乐还响着,但她却好像是听不到了。
视线落在楼梯口。
也就几秒钟的事儿,傅初白的身影再一次映进她的瞳孔。
他没穿外套,黑色衬衫的袖口领口都是敞开的,伴随着下楼梯的动作像一片潭盖在身上,
泛着想让人一头扎进去,然后溺死在里面的欲。
林衔月眼睫轻垂,遮住自己眼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傅初白走过来,站定在离她不过半步的位置:“说吧,什么事?”
一句话咬字很轻,乍听起来很是温柔,可偏偏又泛着懒散的笑,不是很正经的样子。
林衔月依旧垂着视线,将地板上暗色的花纹印在瞳孔里:
“我听同事说,那只小狗是你带走了?”
没头没尾,但她就是觉得傅初白明白自己的意思。
男生似乎是很轻地笑了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反问了句:
“就为这事啊?”
依旧是笑着说的,可却又有些不同。
林衔月眉间跳了下,终是没忍住,抬起眼朝傅初白看去。
她本来是打算装成视线不经意飞掠而过,却不料眼帘刚刚掀起,就一下撞进傅初白坦荡直接的眼神。
像张巨大的网,罩得她躲不开,也避不掉。
林衔月心尖抖了下,刚准备开口说话,就听到那人来了句:
“对啊,我不把它带走,它估计就得死那儿。”
声音是惯常的散漫劲儿,可细听,却带着点邀功的味道。
朝谁?
朝她么?
林衔月有些晕,但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索性装作没品出他话里的意思,接着问:“那你把它送到哪里去了?”
神情正经,态度诚恳,
可偏偏面前站着的这位是个不正经的。
傅初白哼笑了声,身体前倾,笑意从喉间滚过,泛着一串暗哑的性感:
“想知道啊?”
两人的距离一下拉进,林衔月甚至感觉自己听见了他说话时胸腔里细微的震动。
她面上一热,视线僵在男生脸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哼着嗯了声。
傅初白似乎是被她这反应逗乐了,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语气里泛着松快:“看你这样子,下班了?”
话题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林衔月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那人接着道:
“门口等我,一起回学校。”
得,绕了这么久,又回到今天刚见面时的那个话题。
林衔月拧了下眉,看向傅初白的眼神里罕见多了些别的情绪。
别说,傅初白还真的被她看得愣了下。
姑娘眼神里滚着明显的倔,像是从一片残垣断壁里蔓延出的绿意,带着点生机勃勃,却让人无端感慨的味道。
傅初白承认,在这件事上他的确有点畜生,
他当然看得出来林衔月对那只小家伙不是一般的关心,所以前天在宠物医院,医生告诉他小狗没什么大碍之后,他第一时间想的就是——
总得用自己做的这点儿好人好事去问林衔月换点儿什么。
算是血液里的恶劣因子作祟。
只是这会儿看着女孩的眼睛,傅初白头一次生出点愧然的心思,
他往前走了半步,离林衔月更近些,头颈低垂:
“没别的意思,正好我也要回去了,顺路而已。”
说完又觉得不够,沉默了几秒又补了句:
“狗在医院呢,”
“改天带你去看。”
若是陆宴楠那一帮子在边上,肯定是要惊掉下巴的,毕竟对傅初白来说,
这语气、这解释,已经完全算得上是在哄了!
林衔月自然也听出来,怔了下,慌不择路地将脸往围巾里埋了埋,片刻,才瓮声瓮气的:“我也没别的意思。”
傅初白从刚开始眼神就没从林衔月身上挪开过,这会儿看着她的小动作,唇角更是忍不住想要往上抬。
合着是吃软不吃硬啊?
这真的不能怪自己不当人吧!
傅初白这么想着,垂着头又往前蹭了两分,明明鼻息都快要扑到人家侧脸上,嘴上还要装客气:
“那既然这样,就一起回学校?”
林衔月的脑袋埋得更低了,大半张脸都藏在围巾里,她声音本来就不大,这会儿更是被挡了大半。
傅初白没听到回应,刚准备追问两句,就看到女孩的眼帘轻掀,不轻不重地从自己的脸上划过,
他没听到声儿,但看那眼神,大概是对自己的提议不反感。
他唇角抬了下,轻声道:“门口等我五分钟。”
这次林衔月是真的一句话没说,也没看他,抬腿就往门口走。
傅初白就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人刚走出去没两米,他就忍不住了,轻笑出声不说,眼神还微微垂着,像是在回味。
直到陆宴楠从楼梯上下来。
陆宴楠刚去了趟卫生间,回了卡座听就旁边的人说傅初白到楼下撩拨小姑娘去了。
他这一下来了劲,着急忙慌地就往楼下赶——这热闹他必须得凑啊!
毕竟他和傅初白认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他主动呢!这姑娘得是什么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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