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似乎是被她的沉默气到,声音更大,语气也更凶:“你他妈的现在上了大学觉得自己了不起了是吧,你弟弟问你要点小钱你就在那摆谱!”
林衔月终于是没忍住:“你怎么不给他,那可你亲爱的儿子啊~”
她这话算是揭李成的短,可偏偏那人是个脸皮厚的,根本不在乎,骂了句脏话:“老子要是有闲钱能让他可怜巴巴地找你开口,你赶快给,别废话!你弟拿钱有大用处!”
“大用处?”
林衔月嘲讽地哼了声:“他一个没毕业的中专生,拿钱能有什么大用处?”
说起自己的宝贝儿子,李成向来是骄傲的:“你以为你弟和你一样,是个只知道傻读书的书呆子啊?他拿钱是要为他毕业之后找工作打通门路!”
“所以你别拖拖拉拉的,赶快把钱给你弟弟!”
“我没钱。”
“你没钱?!”
李成的音调顿时拔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名牌大学的人,出去随便做个兼职就是几千块的工资,你能没钱?!”
这话说完,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嘿嘿地笑了两声,像是从阴沟里爬出来的驱虫,攀着林衔月的神经往她脑袋里钻:
“就算你没有,你舅舅没有?你舅妈没有?还有那个林子行,现在也是上班拿工资的了吧!”
林衔月的神经猛地往上跳了下,饶是她再想克制,听到这话也没了定力:“你怎么好意思提我舅舅他们,他们和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怎么没关系!”
李成咳了两声:“妈的,当年要不是他非把你带走让你去上什么破学,你现在指不定都给老子挣多少钱了!”
林衔月不禁攥拳,指尖嵌入皮肤,是刺骨的痛。
那头李成的话没停:“你不给你弟钱,行,但你得给我钱吧!这点法律知识我懂,我是你爹,天经地义你要给我付赡养费的!”
“赡养费?”
林衔月猛吸一口气,止住因为激动而不断起伏的胸口:“李成你怎么有脸说这句话!”
“十岁之前,我是我妈一手带大,十一岁我就被舅舅接走,从那之后,每一分每一毫都是舅舅舅妈掏的钱。满打满算你养我,不过是让我过了一年猪狗不如的日子,你怎么好意思和我提赡养费!”
猛烈而复杂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如同开闸的水库,倾斜而出,林衔月只觉得喉头像是被堵了什么东西,松动了好一会儿才沉着声音缓缓道:
“而且你这些年,也没少从舅舅舅妈那里,要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吧!”
这句话不长,但说完它却仿佛用尽了林衔月全身的力气,她没等电话那头的李成是什么反应便将通话挂断,然后任凭胳膊无力地垂落在腿边。
意识变得混沌起来,甚至连眼前的街道都变得弯弯曲曲,让人看不清楚方向。
窒息感像是潮水一般把她整个人包住,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抬腿往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顺着某种生物的本能。
她没想到会有这一幕的。
她本来以为已经知道事情全貌的自己能够做到用冷静蔑视的语气面对李成。
然而没想到的是,摊开一切的是她,
先崩溃的,也是她。
林衔月,你可真没用啊。
心里的一句陈述掷地有声,同时脚步伴随着周围的人潮骤然停下,像是宣判带来的副产物。
她莫名有些慌,带着某种想要逃离此时困境的想法猛地朝前踏了一步。
然后,她听到周围人群小声的惊呼,紧接着,是从手心传来的滚烫温度。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拽着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在惯性作用下微转,然后不算轻的,砸进了一个宽厚的怀里。
是熟悉到已经不需要大脑辨别的烟草味道。
林衔月的脊背猛地僵住,抬起脸。
她面上有些懵,界限分明的瞳孔里明明印着男生的影子,却像是没聚焦似的,带着一片无措的恍然,半晌,双唇轻启:
“傅初白?”
是真切的疑惑和好奇。
傅初白垂眸看着女孩沾了些许水气的睫毛,喉结滚了下,轻笑道:
“看来真是傻了,不仅横冲直撞地往马路上走,连人都不认识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揽着林衔月的动作没松,胳膊虚虚地横在她的后腰处,十足十地保护姿态。
这一句话字不少,傅初白又刻意拉长了语调,等话音落下之后他看见林衔月似乎是眨巴了两下眼睛,眼底那点茫然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
如同幼兽苏醒。
傅初白舔了下牙,不由得起了些恶劣心思。
他微微弓腰,声音贴着林衔月的耳廓,混着气,带着让人耳廓发软的热度:
“这下看清了吧,”
“用不用我,再靠近点儿?”
第26章
男生的声音带动空气震颤,凝着化不开的暧昧和亲昵。
林衔月如大梦初醒,不自觉地抬手撑了下傅初白的胸膛,在两人之间狭窄的空隙中寻到方寸之地站稳身子,偏了下头,像逃避似的躲过对方的呼吸。
傅初白倒也不恼,直起背往后退了小半步,虽说留出了呼吸的空间,但拉着林衔月腕子的手却没松,像是捧着什么名贵的玉石珠宝一样,指腹小幅度地摩挲,
泛着细微的痒。
林衔月只觉得一阵酥麻顺着对方的动作缓缓爬上来,先是脖颈,然后是侧脸。
她轻轻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保持神情的镇定,然后微微用力将手腕从傅初白手里抽回来:
“你怎么在这?”
傅初白笑了下,依旧没个正形儿:“我要是不在这,你就直愣愣地往马路上冲了。”
刚才她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事情,连红绿灯都没看就往前走,步子又迈得大,可不是带着点横冲直撞的架势。
林衔月自知理亏,低着头没说话。
傅初白倒是全然不在意,依旧垂着眼睛看着她,声音里沾了些痞气:“说说吧,受什么委屈了?”
他刚刚把女孩眼底的那点儿情绪看得真切,若不是真的心里难受,哪里来的那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十分招人,
但他可不想是因为受了委屈才得以一见。
林衔月心头猛地颤了下,十分钟之前和李成的对话像是寒风过境,擦着她的神经将所有事情连在一起,然后莫名地牵扯着许多人,
包括傅初白。
她咬了下嘴唇,没抬头,一板一眼地:“没什么委屈。”
傅初白顶了下牙,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笑了下,听那声音,像是被气的:“你啊,不在我面前嘴硬是会涨两斤肉吗?”
林衔月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索性敛着眼睛一言不发。
结果她安静,傅初白也突然不说话了,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段很近的距离,却偏偏沉默地站着。
直到有车开过来停在他两边上。
车窗降下来,架势座上的陆宴楠压低身子,眼底是抹不开的好奇和打量:“两位,搭车吗?”
林衔月愣了下,本能地就想抬腿和傅初白拉开距离,只是她脚还没动,手腕就又一次被傅初白拉住。
余温未褪,又添新热。
她被烫的缩了下,还没来得及抽手,人就已经被傅初白拉着坐上了汽车后座。
前排的陆宴楠见状笑了下,开玩笑道:“怎么着,我成司机了?”
傅初白瞥了眼他,语气淡淡地:“别废话,开你的车。”
陆宴楠耍宝的心思没停:“开车当然没问题,但老板,咱目的地是哪?”
说完,他眼神不轻不重地带了下林衔月。
“你是傻了吗?”
傅初白轻笑,像是没看见他的暗示:“回俱乐部。”
他这四个字一落地,后视镜里陆宴楠那双狐狸眼睛就猛地往上抬了下,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吼间滚出一声笑:
“行,听你的,俱乐部。”
-
车子往外环开了接近半个小时,眼瞅着再几十公里就是郊区的范围时,才在楼宇建筑的环绕下七拐八拐地开到俱乐部。
赛车俱乐部对场地的要求很高,再加上京北又是个寸土寸金的地儿,当初傅初白也是费了好大劲才把眼前这块地方定下来,又用了不少资金搞里面的装修,故而从外面看过去,门头并不显眼,若不是内行人,恐怕都找不到这个地方。
林衔月偏着头看向窗外略有些眼熟的建筑物,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滋味。
车子刚停稳,傅初白就悠悠地开口:“叫两个人来搬东西。”
陆宴楠扬了下手机,意思是已经通知了。
刚在车上林衔月已经听他们说了,今天是俱乐部的人闹着要搞烧烤排队,傅初白和陆宴楠这两位老板是被分派准备食材的。
他们在车边站了没一会儿,从侧边的小门那边两个人就颠颠地跑过来,边跑还边做作地大喊着‘老板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这哪是老板,这明明就是我们亲爱的父亲啊’的玩笑话。
林衔月没忍住抖了唇角,等再抬眼时,却发现边上的傅初白正垂眸看着自己,眼底像墨一样,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林衔月额角突突地跳了下,刚准备说些什么,那两个小男生就已经跑到跟前,面上的玩闹在看见林衔月的一瞬间变得震惊不已,脚下的步伐一个急刹,在水泥路面上呲出刺耳的响声:
“这这这这,这位是?”
陆宴楠责任撇得倒是快,一摊手:“和我没关系啊!”
就差明着说人是傅初白带来的了。
他这句话仿佛火苗,一下就把那两人点燃了,面上表情五彩纷呈不说,眼珠子更像是加了马达,不停地在傅初白和林衔月两人身上来回移动。
林衔月倒是很轻易就看出他们在误会什么,
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傅初白那套掩藏情绪的本领。
她看出来了,傅初白自然也看出来了,只听见他用气音哼了声,似笑非笑的:“废话怎么这么多?”
虽说傅初白平日里没什么老板架子,但碍于他气场实在太强,俱乐部的员工大多是不太敢和他开玩笑,这会儿见他这个样子,那两人更是像老鼠见到猫似的,立刻把打探的视线收回去,只不过嘴上却没来得及停:
“头一次带人来,这么大的事儿还不许八卦啊~”
头一次?带人来?
林衔月呼吸滞了下,掀起眼睫去看傅初白。
那人脸上神情没怎么变,只唇角的弧度大些,伸手从后备箱里拎出个袋子扔进说话那男生的怀里:
“烤熟了再吃,别又像上次那样吃到一半叫来三辆救护车拉人。”
接袋子那人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嗯了两声之后抱着一堆东西,和陆宴楠一起往侧门走去,只是边走还边不停地回头看。
隐约间,林衔月好像还能听见他们在问陆宴楠自己是谁,只是隔得有些远了,听不清陆宴楠怎么回答的。
一时间车子边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林衔月的视线早就收回来,她抿了下唇,问:“你不去一起吃吗?”
即使没看,她也没感觉到傅初白的视线似乎是落在了自己身上的。
安静了片刻,她听到从头顶传来的傅初白的声音:
“刚不都说了,我这可是头一次带人来,总要带着你好好参观参观。”
说完他朝前走了两步,见林衔月没立刻跟上又转回头来。
背光的缘故,林衔月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看见光源在他身边打出的毛茸茸的金边。
“走吧,林衔月同学,给个机会让我炫耀一下,我的产业。”
虽然依旧是那副慵懒散漫的腔调,却也能听出点骄傲的味道。
林衔月没忍住,笑了下,然后才抬腿跟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孔雀开屏这个词。
-
俱乐部的确是大,逛着走一走之后林衔月就知道,傅初白刚才那番炫耀的味道确有资本。
车库、体能训练室、日常生活的基础设施、以及一整片弯弯曲曲的赛道。
饶是林衔月这种外行看了都觉得震撼不已。
林衔月站在二层的落地窗前,把宽阔的训练场地尽收眼底后才转过身看向那面展示墙,说不上眼尖,但她实打实地一下就看到了照片上的傅初白。
是张合照,按摆放的位置来看,照片上面的奖杯应该是属于他的荣誉。
“这是什么时候?”
傅初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瞥了眼,笑道:“两三年前吧,当时还没俱乐部呢,都是些爱玩车的朋友。”
的确,照片上的他有股朝气蓬勃的劲儿。
突然窥见傅初白过往的感觉让林衔月的心里升起点莫名的探索欲,只是她顺着照片往后转了一圈,都没再看见傅初白。
什么情况?是后来就没拿过奖杯了吗?
她咬了下嘴唇,想要问,又怕冒犯,犹犹豫豫半天终是没张开嘴。
倒是傅初白,倚在边上,漫不经心地:“后来弄了俱乐部,我就没再跑过了。”
林衔月想都没想:“为什么?”
她问完才意识到这句好奇得过于明显,眼睫颤了下,连忙将视线垂下来。
傅初白罕见地没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笑了下:“当老板了呗。”
完全不正经的口气,
林衔月想,他肯定没说真话。
不过她也没纠结,大略扫了扫剩下的照片奖杯就往门口走,只是脚刚踏出去,身后就传来傅初白懒懒的声音:“不过你一说,我也的确有点手痒了。”
她顿了下,转头看傅初白。
那人双手插兜,迈开腿缓步走过来,正正好停在离林衔月只有一臂的位置,眼帘垂下来,眼底透着点没散开的欲:“想不想试试,赛车的感觉?”
林衔月定定地盯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只感觉自己仿佛陷入到某个宇宙黑洞里,神思和意识开始遵循宇宙规律,一点一点地崩塌开来,直到袒露出那颗蓬勃跳动的心脏。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想。
第27章
傅初白从车库开出来的车是辆纯黑的。
说来也怪,刚才经过车库时他也没介绍,但林衔月从心底似乎就已经认定这是他的车。
气质相似,几乎很难辨认出错。
她坐上副驾驶,扫过车里那些一看就不普通的按钮开关。
傅初白递给她个头盔:“按理来说应该去山路或者比较有挑战的路段跑的,但你第一次坐,就从最基础的场地先试试水。”
林衔月很想说不用管自己,但等几个字真的到了嘴边,却又不动声色地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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