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微宁呼吸一顿。
内心震动不小。
缓解几秒钟,她点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您是想告诉我,人是独立个体,要始终忠于自己,不能一味地依附于外界物质基础,这样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发光发热。”
陈敬渊眯眼,他是这个意思?
未及后续,便听女孩自顾自道:“您可以放心,我不会只盯着眼前这片方寸之地,总有一天,我会离开秘书室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
梁微宁丝毫未察觉到,周遭气息正在缓缓凝固。
半晌,男人平静问:“离开了秘书室,你想去哪。”
“且行且看吧,未来的事情说不准。”
女孩态度端正而郑重,完全捧出真心跟他这位老板聊人生谈规划,自觉没什么可避讳的,包括将来或许有离职打算。
陈敬渊敛神凝目,静静看她一阵,淡淡笑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中港不是终点,而是通往广阔天地的桥梁,甚至是她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这很好。
至少证明,她有野心。
“记住你今天的话,希望两年后,梁秘书会以另一种身份坐在这里再跟我谈。”陈敬渊拾起案几上的烟和打火机,起身点着烟往办公区域走,淡淡留了句,“通知楼下,马上开会。”
梁微宁回过神,从沙发上站起来,“能不能宽裕几分钟,资料还没来得及准备。”
“五分钟。”
“好。”
她马不停蹄回到秘书室,接收邮箱清单,分配助们协作进行。
Vivi穿梭于打印机与工位之间,忙得不可开交,嘴里念叨着:“陈先生下午行程有变吗,怎么把会议突然提前。”
“是啊,资料太多了,五分钟根本不够。”助们附和道。
梁微宁手指敲击着键盘,眼睛直视屏幕念出几个文件名,“把我刚刚说的那些优先弄好,剩余的等会议开始后你们继续。”
“能行么,万一前半程就要用到怎么办。”
“不会,按我说的做吧。”
进董事办整整四个月,她已摸清陈敬渊的习惯,这场项目例会,他最看重和聚焦的内容是什么,梁微宁心里有底。
但是,以防出现例外,她还是把其余文件都快速浏览了一遍。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这次大佬真就没按常出牌。
不过,遭殃的并非她,而是另有其人。
第三季度的投资项目汇报结束,几名高管屏息以待,都等着上首那位例行提问。
偌大的会议室安静如斯。
众人内心忐忑。
毕竟自高副总被调离后,投资部主帅位置如今仍悬而未定,两位候选人明面上和和气气,实则暗地里手段层出不穷,没少在部门内拉帮结派,阴谋阳谋全部用上,就为争夺更多优质项目的运控权,以此提升明年年初述职评选的晋升概率。
而在此之前,执行董事陈先生的态度,却是两方成败关键。
静默片刻,陈敬渊低淡平稳的嗓音传入一众高管耳里。
“ZG3.0融资项目,从立项到A轮,历时不到两个月就突然中断收尾,是什么原因。”
ZG3.0?
看完该编号下的对应目录,前刻还镇定自若的两名候选人已冒出冷汗。
安置在列表底层最不起眼的一行,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被陈先生提到台面上。
双方心知肚明。
该项目运作难度大,且规模级别较小,不管谁接下,那都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对于各自晋升无半分益处。
所以匆匆收尾,将风险降到最低,目录勉强填平只为让账面好看,况且高副总在任时亦未上心,由此关于项目的具体细节,环顾整个投资部,恐怕没一个人能站出来说得明白。
但现在,陈先生在等着他们做出答复。
熟悉的侧方位隐形气压,使得梁微宁悄无声息抬头。余光瞥一眼上首男人,果然脸色降至冰点。
每当这种时候,其实受波及最深的是她。
因为她离那个位置最近。
这群人今天,不死也得脱层皮。
除非有替罪羊—
思绪一半,真有人站起来。
是位乔姓主管,梁微宁对其略有印象,之前在员工餐厅楼梯间,无意听到他与高副总产生过项目上的意见分歧,当时争执还挺激烈。
原来不是替罪羊,是第二个越王勾践。
机遇总是留给有准备且敢于挑战的人,最终ZG3.0项目被陈先生重启,并指派它的直接负责人为乔主管。
会议结束,梁微宁保存好电脑文档起身。
这时有高管走过来,像往常一样提醒她帮忙抄送详情纪要。
恰好这幕被还未迈出会议室的陈敬渊看到。
大佬犀利的眼神扫向几人,淡声:“你们的工资,要不要也让她帮你们代领。”
两名高管吓得连忙汗颜说不用不用。
望着男人冷漠离开的背影,梁微宁咽了咽嗓子。
看来她给楼下惯出的臭毛病,惹老板不悦了。
第44章 来接她
周末,家里谢老师打来电话,说最近在短视频上看到一则新闻,关于港区某起刑事案件,叮嘱她出门在外要跟朋友结伴同行,上下班尽量挤地铁,不要去坐什么红顶小巴。
梁微宁边啃着苹果边笑道:“没想到谢老师成天热衷于没收学生手机,结果自个躲在办公室偷偷刷短视频,说好的要以身作则呢。”
“别跟我东拉西扯,女孩子独居一定要注意安全,赚钱事小,生命健康为大,你要是不听话,明年就给我留在蓉城,不准再去港区打工。”
谢老师语气严肃,看来真是被那则新闻刺激不小。
不能再嬉皮笑脸,梁微宁赶紧保证,自己绝对会留一百个心眼,让谢老师放一百个心,她已经不小,最起码的避险常识还是有的。
安抚好母上大人,挂断电话后,她仰躺在懒人沙发上,盯着屋顶发呆。
直到顾允真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问她:“听说铜锣湾有家著名的桥底辣蟹还不错,要不要去试试?”
下半年都好忙,闺蜜俩确实许久没下过馆子。
梁微宁爽快答应。
虽然要听妈妈的话,可架不住细胞里的叛逆因子,两人最终还是选择‘夺命红van’,小巴司机无论穿着、说话方式,亦或开车速度都叫一个彪悍不羁。
体验过一次路面飞车,心脏宛如跳楼机。
闺蜜问她:“下次再来?”
梁微宁苍白着脸摇头,打死都不!
桥底辣蟹,顾名思义,真的是开在立交桥下面。
两人抵达餐馆的时候,天色已擦黑。
老板讲粤语,全程都是顾允真在沟通点菜。
杵着下巴环顾四周,梁微宁百无聊赖的视线自不远处一桌社会人士身上扫过。
大冷的天,露出胳膊上的腱子肉和纹身,戾气很重。
而就是刚刚那不经意的一眼,惹祸上身。
-
此时,远在新界的愉景湾高级俱乐部,大屿山游艇会上正组了场私人局。
港区游艇泊位稀少,被邀请入会的会员大多非富即贵。倘若路过西港口看到一艘灰色的超级游艇,那是属于本埠某资本巨鳄的私家领域。
夜间八点,海湾风平浪静。
穿过灯光洁净的酒吧区域,再往前,是拥有巨大喷水按摩浴池的游艇后部。
单侧室内休闲区清冷幽静,孟行之晃着酒杯目视下方波光粼粼的水面,拿话问坐于对面的男人,“半年时间说长不长,京城华润那边,你是怎么打算的。”
暮色深沉,男人半张脸隐于阴影,浴池波光透过玻璃投射而入,勾勒出线条分明的下颌。那道低嗓情绪平淡,“孟公子在担心什么。”
“担心倒不至于,只是怕你难做。”
毕竟太平山那位态度强硬,要松口恐怕得费些功夫。
这条产业链关乎中港在华北市场的布局,同时也和孟氏有着紧密关联。
临头抽身容易,但要等下一次时机,却难以寻得如此契合。
两人谈话间,周家太子自下方浴池破水游出,上岸后拿过浴巾随意往腰间一裹,擦着头发长腿迈上旋梯。
“要我说,老陈这次买岛,买技术,又搞研发,京城分部也没闲着,动作太大难免惊动到一部分人的利益。”
周时叙捞起浴袍穿好,姿态慵懒坐进沙发,抬了抬下巴总结一句:“我估计,华润多半是走不通,老陈还留有后手。”
港区陈先生闲庭信步定生死,没有运筹帷幄的连环局,便不会在这节骨眼上接一盘险棋。
一时静默,搁在旁边的手机响。
太子爷侧头扫了眼,兴致寡淡,“老陈的公务电话又来了。”
来电显示是徐昼。
陈敬渊放下酒杯拿起手机接听,里面不知说了什么,男人神色倏冷。
-
半小时后,铜锣湾警署。
治安科笔录室里,梁微宁坐在椅子上,跟对面男警员大眼瞪小眼。
闺蜜在隔壁,两人分开后,导致她缺乏最基础的沟通桥梁。
对方普粤参半,她听不懂。
手机拍到当时混乱场面,画质稍显模糊,而且中途被人夺走砸在地上,新贴的屏保膜摔得面目全非,最后什么都看不了。
要想复原案情经过,只能先拿去维修,但那需要时间。
她不可能在警署里干坐一宿。
好在闺蜜闯荡江湖四年,应对这种情况还算得心应手。
顾允真从隔壁出来后,拉着梁微宁去办案大厅找位置坐下,她圈内熟人主要集中在澳门,领人资格只局限于港区本埠。
“你刚刚打给谁?”她问。
梁微宁说:“我同事,但他不一定有空。”
“没其他能找的人了?”
女孩摇头。
进中港四个月,到头来遇事可以靠得住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Vivi在广府,秘书室里的几名助,大家朋友圈好忙,她不太想去打扰。
以前在港大的同学,关系近点的大多回了内地。
仔细想想,如今除了闺蜜在身边,梁微宁确实挺够孤独的。
大约二十分钟左右,大厅门口传来警员声音,“陈生嘅电话。”
紧接着,两人被告知,可以走了。
顾允真好奇问:“陈先生,你老板在附近?”
梁微宁以为是徐昼放下手头的事赶过来,她云里雾里,“不知道,我同事没说。”
走出警署,看到静停在路边的加长普尔曼。
那辆车的车牌很特殊,上次顾允真见过,所以一眼认出是谁的座驾。
所以大佬一通电话就搞定的事,两人却在笔录室里跟警员周旋了将近一小时。
副驾驶车门打开,徐昼走到面前,对梁微宁道:“陈先生让你上车。你朋友,我会另行安排司机送她回去。”
具体发生了什么,总要把事情交代一遍。
梁微宁看向身旁闺蜜,后者给她一个安抚眼神。
今晚的经历悬乎又惊险,直到现在都恍恍惚惚,像刚演完一部*社会港片。
目送闺蜜坐车离开,她才跟着徐昼上车。
梁微宁坐下时轻声打招呼并道谢。
正闭目养神的陈敬渊睁眼看向女孩,视线自上而下缓慢扫过,温声问:“有没有受伤。”
“没受—”
话音未落,男人目光突然锁住她的右侧脸颊。
陈敬渊气息蓦然沉下,低腔泛冷。
“脸怎么了。”
第45章 喜欢刺激?
女孩皮肤薄嫩,尤其在氛围灯照射下,稍有痕迹便会显得格外清晰。
起初尚未从惊险中缓过神,此时经男人一提醒,梁微宁才觉右侧脸火辣辣的疼。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在混乱中被人扇了一巴掌,很没面子。
男人幽邃注视中,梁微宁故作轻松地打着马虎眼,“应该是吃辣蟹时没留神,油渍蹭到脸上。”
准备糊弄过去。
不想听她胡扯,陈敬渊淡淡移开眼,吩咐前排司机,去医院。
好吧。
她是个小丑。
其实这点伤不算什么,梁微宁小时候调皮捣蛋与人打架,身上挂彩是常有的事。
但刚刚那刻,抬目接触到男人冷峻严肃的眼神,拒绝的话却没能说出口。
他在关心她。
仅是上司对下属的偏爱么。
梁微宁知道,远不止。
附近一家私人医院,因陈先生的深夜莅临而劳师动众。
初步检查后,医生给出‘皮肤浅表组织损伤’的诊断结论,通俗而言,就是小伤。
可陈先生亲自带人过来,即便再小,也要引起万分重视。
看着诊室忙前忙后,梁微宁汗颜。
她这算不算占用公共资源。
药膏清凉,具有消肿镇痛功效。
陈敬渊从护士手里接过药,垂目抹匀轻轻涂在女孩红痕上。
雪松冷香填满呼吸,脸颊处传来男人指腹灼人的温度。
梁微宁背脊僵硬,缓缓侧过脸想要开口,低沉声线自头顶落下,“动一下,扣除半月奖金。”
以权压人。
强势,但很有用。
女孩果真不敢动了。
结果,药没涂完,脸却热到滚烫。
红晕从指下皮肤一直蔓延到耳根与脖颈,灯光下绯色动人,那养尊处优的手指堪堪停在她右脸下颌,良久无反应。
空气突然静下来。
梁微宁心底像浸了一潭水,湿漉漉的,有点窒息,但又舍不得抽离。
她动了动眼睫,难受地垂下眸。
陈敬渊察觉到女孩的不安与挣扎,慢慢撤回手,将药膏递到她面前。
太敏感,城防也太强。
不想因一时贪恋而吓到她。
“今晚是怎么回事。”陈敬渊沉声问。
梁微宁怔怔回神,撇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就是在餐馆吃饭时,看到一群人衣服里藏了刀,手痒,用手机偷拍一张照片,恰巧被对方发现。”
过程略复杂,她只简单讲述一遍。
云淡风轻的口吻,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局外事。
陈敬渊静静听完,眯眼:“主动往前凑,喜欢刺激?”
“不是,当时脑子短路,行为不受控制就那么做了。”
后悔已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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