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粤语低腔徐徐散漫,难得有闲情逸致,想跟他这把老骨头唠嗑几句。
明叔微微笑,“梁秘书敬业谦逊,对先生怀揣敬畏之心,至于其他的,暂时唔好讲喇。”
有何不好说。
不过就是试探,姑娘有意无意。
先生独来独往多年,而立之后,这是第一次自己做主,心里有了人选。
虽无法预知结果如何,但明叔由衷感到畅怀。
梁微宁回到前院时,时间堪堪过半。
迎面遇到从别墅内出来的明叔,后者朝她点头,问她是否要去客厅坐坐,让厨房备些小食。
梁微宁客气婉拒,“我打算去楼上看会儿书,现在方便吗。”
方便。
临走时,明叔叮嘱道:“廊道靠左那间比较近,涉及金融相关的书籍也很多,梁秘书不妨去看看。”
廊道靠左,应该就是大佬之前讲的藏书室。
管家洞若观火,连她所学专业都要提前了解清楚。
大概跟随在陈先生身边,这仅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
推开靠左那扇房门,与想象中的陈设布置略有不同,与其说是藏书室,这里更像一间私人书房。
等她意识到自己找错地方时,露台外已传来男人温淡平和的嗓音,问她:“想看什么书。”
梁微宁心跳滞后半拍,回过神来,看向那道倚靠于软塌上的身影怔然道:“抱歉陈先生,打扰到您休息。”
每到周末,陈敬渊有午后小憩的习惯。
但难以深眠,稍有轻微响动便能惊醒。
前刻明叔进来,他就已了无睡意,只用手指了指书架,示意女孩,“选一本书,过来坐。”
过去,坐哪。
梁微宁愣愣没反应。
老板睡觉,她在旁边瞅着是几个意思。
鼎鼎大名的陈先生还有这癖好?
陈敬渊打断她的臆想,“第三排最右边,挑你喜欢的。”
顺着方位扫去,全是法语书籍。
大学四年,她选修过法语。
虽未达到高专业级水准,简单阅览倒不成问题。
梁微宁拿着书走到露台外,在那双黑眸平静注视中,选一处单人椅落座。
男人仅着衬衫和西服马甲,与平日的装束无异,却因腿上多出一条薄毯和书,让整个人平添几分居家气息。
今日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意洋洋,这样的天气确实很适合午休。
手里捧的是阿尔托诗集《街道》。
陈敬渊让她念出来,念给他听。
隐约间,她察觉出男人意图。
一个读一个听,分明就是典型的催眠。
至少,曾经她用法语讲童话故事,半夜把闺蜜给成功哄睡过。
这个午后,是陈敬渊第一次听梁微宁念书的声音。
法语音腔标准柔和,嗓子里带着女孩天生具备的温软绵糯,伴随微风袅袅,他的呼吸逐渐归于平稳。
不知过去多久,梁微宁以为男人睡着,心里竟生出一股莫名成就感。
真的有效么。
或者是,法语发音本身就有其他语言无法匹及的浪漫温情,使得唯美音色钻入耳里,宛如冬夜低低喃呢的情人私语。
想到这里,梁微宁无意识地笑了笑。
目光落在男人沉静温贵的面容上,此时此刻,可以明目张胆地打量。
第48章 见不得光?
港区陈先生生得一张好皮囊,相比于寻常异性,骨相更为优越出众。
共事四个多月,从未这般认真端详过男人。
确切而言,是不敢。
心在逃避,深知大佬见惯风月阅尽千帆,对她极可能只是一时兴起。
她没办法参与到他的过去,不知道以他这样的身份,女人于他而言到底分为几类。
是仅供寂寞消遣的临时品,还是愿意精心呵护的金丝雀,亦或者,是即使付出真心,最后却也只能豢养在外面的地下情。
无论哪种,都不是梁微宁能承受和想要的。
谢老师和老梁的掌上明珠,绝不能以这样的姿态,去陷入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纠葛。
心动难抑并非死到临头,她现在还有救。
梁微宁缓缓收回视线,拿着书起身,毫无留恋地穿过隔断踏入书房。
将诗集放回原位,她看一眼时间,已经不早。
果然,刚走到楼梯转角,下方就传来Josie的询问声。
明叔抬头朝她望过来,梁微宁浅笑点头,意思是可以开始。
仍旧是上次的房间。
这属于十岁少年私家独有的秘密基地。
为何说有秘密。
梁微宁毫不掩饰将目光落向自书中显露一角的生日贺卡,颜色粉粉嫩嫩,边缘是用荧光笔细心勾勒的HappyBirthday。
“送给女孩子的礼物?”她问。
Josie脸红,不好意思地把卡片往书里藏。
梁微宁对此见怪不怪,轻笑安抚道:“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你爹地。”
“真的?”
“真的。”
只差说一句,骗人是小狗。
Josie愿意相信她。
他说:“班里男同学送的礼物全都被拒绝了。”
“为什么?”
仔细想一想,Josie猜测道:“大概是用钱砸的,太俗气。”
瞧瞧,年纪不大,送礼倒挺讲究。
所以,贺卡就不俗气?
把Josie给成功问住,有点发愁。
梁微宁提出建议,“既然女生是中文课代表,那就尽量投其所好。”
“怎么投其所好?”Josie满怀期待地问。
回应给他的,是面前搁下一本厚厚的古典文学集。
所以,今日的授课主题便是,用最美的语言,去表达对一个异性的赞美与喜欢。
以至于后来,Josie早恋。
陈敬渊看着手里密密麻麻花样百出的表白信,即使脸色发冷气压沉沉,也拿客厅里某个正嗑着瓜子的罪魁祸首无可奈何。
当初他亲口说的,就算是误人子弟,他也有本事给掰回来。
梁微宁自然要把大佬的话奉为神谕。
这节课结束后,Josie与自己的家教老师互加了社交好友。
生日贺卡,帮他保密。
而梁微宁的条件是,Josie要利用空余时间,偷偷指导她学习粤语。
建立良好的师生关系,从拥有共同秘密开始。
明叔说得对,十岁与二十二岁,就某种层面而言,其实算半个同龄人。
离开薄扶林前,梁微宁打算去一趟书房。
倘若老板已醒,出于礼貌应该要先打声招呼。
她直觉没错,下午三点左右有线上会议,劳模陈先生绝不会因贪睡而耽误公事。
梁微宁刚走到门口,手机里就收到一条私信。
只有两个字。
进来。
大佬惯用的口吻,简洁平淡,不容置喙。
说好不加班的。
轻蹙着眉,脚步不情不愿往里迈。
这场会议确实跟她有关。
梁微宁发现,市场部总监从系统里导出的数据,与她上次统计的开发商汇总表有两项出入。
连雾岛项目建筑商招标在即,自上周五起,中港集团官网便放出了登记链接入口,参与投标的乙方公司中,以风腾建工最具实力。
两项误差在于,梁微宁的汇总表上标注过,风腾内部人员曾在三年前一桩政企联合开发项目中,因作风问题而被革职待检,虽然最后被定义为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但其中真相却无从考究,这是风险之一。
其二,就在前不久,风腾因涉嫌恶性竞争而被同行告上法庭,当时在圈内闹得沸沸扬扬,可奇怪的是,没等庭审结果公布,原告就自愿撤诉,此事一夜之间不了了之,半月后,原告公司于本埠建筑行业彻底蒸发。
关于风腾的这两点标记属于重中之重,却不知为何,最终被录入市场部系统后,就完全消失的干干净净。
梁微宁目前暂时拿不出有力证据,证明是她记忆出现错乱,还是汇总表被人篡改过,而且这是机密资料,她一个秘书没权利私自保存和拷贝,过往痕迹查无可寻,唯一的解决途径,就是从零开始,重新对风腾做背调。
然而,时间已来不及,距离招标会仅剩不到半月,总不能因集团内部出了疏漏就全线推迟项目进程,这将带来巨大损失。
可风腾是目前中标率最大的企业,无缘无故将其剔除,必定引来对方公司质疑和不满,撇开利益不谈,中港的口碑和信誉同样也很重要。
问题摆上台面,市场部总监在提出两套预备方案后,会议再次陷入安静。
电脑前,陈敬渊视线落向某秘书,示意她还有什么要说的,就继续。
梁微宁仍旧不敢出声,因为没人知道她的存在。
画面重演,她小心翼翼伸出手去,用手指戳一下键盘,关掉客户端的麦克风,然后以最快速度跟大佬交流完自己的想法。
一场会议,平均每隔几分钟陈先生那边就中途玩消失,搞得线上众人内心忐忑摸不着头脑。
瞧她一副偷偷摸摸的小动作,陈敬渊几次面露不耐,都被女孩用眼神疯狂暗示和请求。
意思是,不想让参会高管知道她在薄扶林书房。
会议持续半小时,终于商讨出一个可行决策,大佬吐出两个字,散会。
看着账号状态显示离线,梁微宁憋在心里的一口气总算得以释放。
舒缓不过两秒,抬目冷不丁撞入男人讳莫如深的注视。
她呼吸一抖。
正要开口,陈敬渊徐徐冷淡的嗓音已压过来,“梁秘书觉得自己,见不得光?”
额。
“陈先生说笑了,又不是那种关系,怎么会见不得光。”
梁微宁慢慢撇开眼,心虚地不敢看他,只能干巴巴地狡辩。
这句过后,空气几近凝固。
屏息敛神间,恍觉有高大阴影自侧面覆落下来,那只戴腕表的手捏住她下巴,绅士而不容抗拒地,缓缓转过她的脸。
灯光下,梁微宁对上男人深邃幽沉的黑眸,心跳轻颤。
第49章 正常男女关系
“陈先生。”
这三个字微弱地从女孩唇间轻轻溢出来,无丝毫力感,像在自言自语。
陈敬渊看着她的眼神恢复清明,低腔冷静开口:“即便是那种关系,又为何见不得光。”
哪种,关系。
梁微宁咽了咽干涸的嗓子,僵硬未动,眼睛也不敢眨。
“如果梁秘书不知道什么叫正常男女关系,我可以解释给你听。”男人淡淡说完,微顿两秒又杀回马枪,凝视着她气定神闲逼问:“要听么。”
想听,但怂。
她没有做好准备。
做好迎接这个男人对她下定义的准备。
下颌处指腹滚烫,梁微宁想到那晚他给她擦药时,亦是这种感觉。
一个男人的手,为什么会灼热至此。
摒弃杂念,她目光聚焦于面前人轮廓深邃的脸上,很没骨气地红了眼眶。
水雾涌上女孩眸底,陈敬渊蹙眉看她一阵,缓缓撤下手。
心里划过丝躁郁,沉声:“不许哭。”
男人话落,梁微宁蓄满的晶莹秒收。
再看去,哪还有刚才的楚楚可怜。
陈敬渊身量高大,视线居高而下睨着她,“梁秘书身上这些本事,进中港董事办真是屈才了。”
“不屈才。”梁微宁立马表忠心,“当初陈先生从一众高学历应聘者中留下我,才让我有机会接触到中港这样的大平台,陈先生对我有知遇之恩,是伯乐。”
伯乐。
所以只能赏识,不能有别的。
位高权重的陈先生,第一次被女人拐弯抹角地审判和讲道。
胆大妄为。
偏偏,他碰不得。
气氛静默间,书房外传来Josie的询问声。
“爹地忙完了吗。”
少年音很有礼貌。
陈敬渊视线掠过女孩,微侧头看向门口,“什么事。”
“爹地昨晚说,今天要陪我去上马术课,还有姐姐,她能跟我们一起去吗。”
要求颇多。
被点到名的当事人,正准备做出要告辞的样子,被男人温沉声线打断。
“时间尚早,马场不远。”
提供两点信息,将选择权留给她自己。
见爹地没意见,Josie适时补充道:“马场前不久增添一位新伙伴,是爹地特意从小岛上买回来的,好漂亮的马,姐姐要不要去看看。”
闻言,梁微宁心念一动。
思索须臾,鬼使神差地,她默默点头答应。
马场确实不远,车程只有二十分钟。
梁微宁没想到,在这寸土寸金的富人区,大佬竟斥巨资单独开辟出一块地用来修建私人马场。
他是沙田马会的会员和股东,去年退役的那匹竞技场冠军马,似乎就安置在这里颐养天年。
马厩里,Josie看一眼不远处正在接电话的男人,小声对梁微宁说:“我悄悄带你去看新伙伴,那家伙脾气有点暴躁,换作平时,爹地不准我靠太近的。”
“脾气暴躁,是什么原因?”
“医生检查过,身体没问题,应该是更换新环境不太适应。”
一大一小边聊边往目标物走去。
见到Josie口中的新伙伴时,梁微宁愣在当场。
是它。
颜值极高的纯血马,身躯高大健硕,通体黑色,唯独额前有一撮颜色奇特的毛发,少许接近灰粉,但又带着丝浅棕。
像第一次在连雾岛马场见面那般,梁微宁试探着伸出手去,在它鬓角处轻轻一碰。
许是闻到女孩身上熟悉气息,原本蹄间躁动的马儿,情绪逐渐平稳下来,亲昵地把头抵在她掌心蹭了蹭。
Josie惊讶地睁大眼,发现这匹炸药桶今日居然出乎意料的温顺。
效仿着梁微宁,他也将手小心翼翼伸近,结果被马儿厚重的鼻息声刺啦一喷,吓得赶紧后退几步。
“姐姐,它好像只喜欢你一个人。”Josie语气闷闷。
梁微宁投给对方安慰的眼神,解释道:“因为我跟它早就认识,慢慢相处吧,总有一天它会接纳你的。”
此时,马术师牵着马走过来,提醒小少爷该去换衣服上课了。
Josie走后,梁微宁独自站在马厩里,一下又一下触摸着……嗯,叫什么来着,炸药桶?
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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