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面露难色。
梁微宁扫过通话界面,隔着屏幕,穿透‘陈生’两字,仿佛能想象出男人此时一身清贵坐于顶层,低压骇人的样子。
把人狠狠欺负完,还要让乖乖的,不许闹。
天下哪有这种强盗逻辑。
越想越觉气闷,垂下眸,梁微宁掏出自己手机,按下数字‘1’,管家见状神情微变,连忙抬手阻止,“微宁小姐不可,别冲动。”
持电话到另一边,小声朝那头汇报。
信德大厦,顶层会议室里,陈敬渊面容沉静位居上首,徐特助捧平板立在旁侧,下方坐着几名部门高管。
议题进行三分之一,陈先生收到信息。
这是第一次因私而中断公务。
里面不知说什么,男人全程静默地听,一语未发,只在切断通话时,薄唇微启:“放她走。”
不再像从前逆来顺受,现在知道闹脾气,进步很大。
强留只会激化矛盾。
她说,不想跟他讲话。
他听到了。
-
回到香樾府,梁微宁先处那只女士手表,留辛云舟的电话,私信对方。
师兄,有东西邮寄到创业园,麻烦转交给沈总。
两分钟后,手机进入一串陌生来电。
很容易猜到是谁。
她接通。
凝住两秒,沈复开口:“抱歉,当年欠下的毕业礼物,担心你会拒收,所以出此下策。”
毕业礼物。
多讽刺。
梁微宁本想笑,但扯了扯唇,真的笑不出来。东西是她亲手收下的,怪她太蠢,自作自受。
逼回眼眶泪意,几不可闻深吸口气。
恢复冷静,“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不存在谁欠谁,希望沈总下次做决定前,仔细考虑自己的行为,会不会给别人造成困扰。”
说罢,就要挂断电话,被沈复打断。
“造成什么困扰?”他急切问。
梁微宁闭眼,“无可奉告,我的私事。”
话落,忙音响起。
“……”
物业管家上门揽件后,梁微宁回到房间,开始收拾衣服和日用品,整齐叠满行李箱,最后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领带夹盒子,还有那本手账日记。
默视一阵,眼泪无声滚落下来。
混蛋。
只看手账,不看日记。
不会往后翻一翻么。
从确定关系到现在,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有快乐,有美好,有浪漫,也有伤心。包括520当晚在游艇,她不是傻子,怎能不懂他的情意。
跟陈先生在一起,还有什么不满足。
为什么会觉得,她与前任纠缠不清。
就为一只手表。
时间已不早,平复好心绪,梁微宁利落将两样物品放进去,合起拉链,推着箱子走出卧室。
回公寓途中,在康复组群里通知两位伙伴,说她请假一天。
Alina暧昧私信:【昨晚熬夜了?
嗯。
回以单音字,熄掉手机结束敏感话题。
十五分钟后,在缦合公寓正门外下车,视线微转,不经意掠过街道对面,脚步顿住。
饭厅那次,未做保护措施。
虽然没留在体内,但预防万一,梁微宁暂时将行李箱寄存物业处,还是打算去一趟药店。
结账时略有犹豫,轻声问:“吃这个药,对例假有影响吗。”
“因体质而异,偶尔一片,影响不大,不能经常服用。”见她年纪小,药店老板耐心解答。
女孩点头,道声谢谢。
上回例假推迟,颇有一段心路历程。
那种滋味,不想再尝第二次。
-
下午两点,董事办公室。
CEO邹廷与投资部总监庄霁明被召上顶层,关于西培并购后续,内部架构兼容及整合方案汇报。
邹廷说:“西培长达十年的外企管念根深蒂固,与内地企业差异分化极大,我建议暂时参考港区总部大框架,给予半年左右缓冲和适应时间。”
这是执行策略,并非结论。
最终拍板,取决于落地窗前那位,愿意对目标公司董事会保留多少情面,亦或者以绝后患,全部清扫。
目前看来,后者可能性甚小,对于西培核心层,陈先生似乎另有打算。
CEO话音落地,办公室即刻陷入安静。
偌大空间,高挺清冷背影,纸张翻阅声偶尔停止,会让人出于本能地产生神经紧绷感。
从上午会议,中途接完电话后,先生心情便持续处于低线水平。
没人知道原因,徐特助更不愿透露分毫。
以至于散会不久,一群部门高管到总裁办叫苦不迭,横竖让他这位CEO冲锋陷阵,死得其所。
陈先生不是暴君,他说过。
高位者威压与生俱来,但中港执行董事,从不会将私人情绪带到公务决策中。
底下那帮人,常年安逸风平浪静,平时见他和颜悦色惯了,以至于帝心稍有波动,就吓得不行。
欠磨。
第147章 有何交情
邹廷一边想着一边忐忑,也不知道到底谁更欠磨。
漫长静默后,落地窗前传来男人低淡嗓音,“三个月足够。”
三个月?
CEO未讲话,倒是全程未语的庄总监神色缓霁下来。
时间拖得越久,对连雾岛二期开发可行性实施影响越大,自然,压在他头顶的重担,愈得不到片刻喘息。
陈先生圣意明确,是想速战速决。
邹廷不蠢,很快领会到高位者决策背后的长远用意,构建华北生态链,在正式启动二期预案之前,完成医疗体系布局,是重中之重。
即便西培的洋人血统会产生排异和不适,在陈先生雷霆手腕下,也很难掀起什么风浪。
并购整合谈完,邹廷拿着方案离开顶层。
庄总监留下。
一支烟燃至尾部,陈敬渊没抽几口,烟蒂摁进烟灰缸时,朝下属微抬下巴,示意对方继续。
被先生看出,他有话讲。
事关近期AI版块进展。
将上周末峰会情况作简单阐述,庄霁明补充道:“目前而言,九洲科技无论技术成熟度,还是内部构架完整性,都遥遥领先行业内其他任何科创公司。
创始人姓段,想必先生有所耳闻,两年前九洲遭遇资金断裂危机,段总在四面楚歌绝境下,只身赶赴澳门,一夜间灌注三个亿,让九洲起死回生。
当然,其中有几分真假与神化,尚待考究。”
神化。
陈敬渊叠腿静靠沙发,半指厚的背调档案摊在膝上,垂目粗略浏览,视线最终定格于‘周氏博彩城’五字。
缓缓合起,面色如常将文件撂至案几,低腔淡问:“庄总监信奉神论?”
语气寡薄,闲庭漫意口吻。
这让紧迫空气释放不少。
庄霁明明白,先生是要他毫无保留,能讲则讲,不敢讲的也要全盘托出。
凝神几秒,他摇头:“自是不信。”
一切魑魅魍魉背后,都是人为手段。
“陈先生能否给我些时日。”庄霁明正色。
“一个月。”
陈敬渊阖目,不紧不慢轻叩扶手,“让徐昼协助,最晚八月末,我要看到初期方案。”
“您放心,有时候藏得越深,挖出的东西才更致命。”庄霁明停顿两秒,接续道:“何况,肉体凡胎总有弱点,包括那位段姓创始人,也不例外。”
听完这句,陈敬渊眸色晦沉。
弱点,谁又能例外。
正事谈完,庄霁明打算起身告辞时,又听男人问:“昨日去创业园,有什么收获。”
惊讶。
风投项目微不足道,没曾想一次考察,会引得先生注意。
他定神道:“时间有限,只接洽到一家公司。”
因揣摩不透先生用意,庄霁明回答的稍显谨慎。
“名字。”男人淡漠启唇。
那尊清贵身躯稳靠沙发椅背,闭目养神下的面容,未露丝毫情绪,只比平日多了几分清冷。
先生问话,自有其道。
庄霁明不敢隐瞒,“名叫希微科技,成立两年左右,规模大约五十人上下,主攻‘数字生命’,很小众的领域。”
初步了解,不算详尽。
经过三小时沟通,庄霁明做完评估后,暂时不予投资决定。
前景不明,产品深耕方向与市场匹配度太低,不看好。但主创人商业思维敏捷,以及背后技术团队不错。
若对方愿意断尾求生,倒可以找机会再聊聊。
殊不知,以上信息早在几个月前,就经由徐特助之手,递交到香樾府书房。
作为局外者,此时的庄霁明,其实很被动。
完全是摸石头过河,有一句答一句。
先生不会平白无故关注这么一桩小事,直觉,还有后文。
几乎在预感升起的下秒,高位者施威已落至头顶。
陈敬渊徐徐发问:“引荐人是谁。”
心里一凛。
庄霁明抬头观察男人神色,仍旧看不出任何变化,不明先生喜怒,怎能直言引荐人的名字。
会不会牵涉到她。
半晌未得动静,沙发上陈敬渊倏然睁眼,犀锐目光直射对面人。
接触到男人迫冽眼神,庄霁明紧了紧嗓子,凝神道:“是梁秘书。”
三字,仿佛尘埃落定,无转圜之地。
迎接他的,是高位者沉默。
这般漫长难耐的一语不发,往往昭示着主人心情耗尽,由此说明,事情绝非他想的那么简单。
顶着重压,庄霁明开口解释:“虽为引荐人,梁秘书全程参与并不多,评估方面,她全然不知情,我也是公事公办,绝没有因交情而徇私。关于这点,陈先生可以随时派检察组,去投资部做调查。”
凭本能说出这番话,维护的动机很明显。
在风投圈,靠人脉引荐是常事。但毕竟这次情况特殊,执行董事亲自过问,无疑让他在潜移默化中,将整件事复杂深化。
小姑娘作为董事办成员,行差踏错一步,惹先生不悦,职业生涯定受影响,不是他想看到的。
陈先生执掌集团,平时最痛恨下属以权谋私,更何况是身边亲信。
所以,尽量撇开她。
谁料,一句善意解释,却换来男人意味不明的发问,他语调缓慢:“庄总监不妨说说,你跟梁秘书私底下,有何交情。”
蓦然顿住。
庄霁明没想到,陈先生的关注点,貌似与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略作沉思,他答道:“算是同乡。”
未多讲,因为他发现,说得越多,越容易出错。
不知觉,后背已布满密密麻麻细汗。满室冷气,愈发加剧神经高度紧绷。
有时候,先生问起一些不起眼的小事,远比谈论工作更让人感到压迫十足。
甚至,庄霁明都未想通,话题是如何一步步,从九洲科技偏移到梁秘书和他身上的。
沙发对面,向来谦逊沉稳的投资部总监,首次在自己上司面前展露得如此谨小慎微,惴惴不安。
陈敬渊平静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审视着面前这位能力过人的下属。
那道无波无澜的目光落在人脸上,像一把穿透躯壳直击灵魂的利剑,短暂几秒,足以令承受者溃不成军。
片刻,徐特助敲门进来,提醒陈先生,回港飞机定在下午六点。
男人清贵躯体自沙发起身那刻,庄霁明恍若死里逃生,跟着一同站起来。
接过徐昼递来的平板,陈敬渊阅览签完字,临走前扫了眼庄霁明,高挺背影迈出办公室,只淡声留句:“希微科技后续,等我安排。”
第148章 坦白
电梯里安静至极,金属墙倒映出男人隽冷寡薄的面容,徐昼不经意扫过,不敢停留,收回视线下秒,得到先生指令,“去公寓。”
徐昼颔首。
大清早,小姑娘就收拾东西从香樾府搬离。
这次情绪闹得有些大,不知昨晚,两人到底发生什么。
看看时间,距离回港仅剩三小时。
希望能缓和,因为接下来几天,先生行程繁忙,紧接着又要飞纽约,重量级公务一刻都耽误不得。
十五分钟后,车子抵达公寓楼下。
陈敬渊拿过手机拨电话,响两声,想到什么,被他掐断。
抬下颚示意徐昼:“你打。”??
虽然不解,仍旧照做。
女孩声音自听筒传来,徐昼将手机恭敬奉上,然后自觉下车,去不远处景观树下乘凉。
“带好随身物品下楼,跟我回港。”冷气十足的后座,陈敬渊启唇声线温和,口吻间却透着不予商量的强硬。
呼吸哽住。
梁微宁没料到电话会临时换人。
平复几秒,她说:“暂时不想见面,陈先生不要强人所难。”
女孩嗓音略显沙哑,尚未恢复。
受委屈,最好的宣泄就是眼泪。
昨晚一直哭。
陈敬渊心里不是滋味,降下车窗点了支烟,吞吐一口烟雾,沉声问她:“暂时是指多久。”
一天两天,十天半月,或是永远?
了解她的脾性。
放任不管,只会胡思乱想。跟他回港,去纽约,起码人就在眼皮底下。
这件事,陈敬渊没打算冷处。
电话里不说话,能隐隐听到女孩咽嗓声,仿佛在憋什么大招,可迟迟不见动静,甚至有挂断趋势。
脸色发冷,陈敬渊下最后通牒,“我上去,或者你下来,自己选。”
紧紧握着手机,女孩垂睫闭眸。
她知道,那个男人一旦上来,便又意味着,是他主动跨出一步。
强势一方,也是付出真心最多的一方。
怎会有如此矛盾之人。
不管结果如何,梁微宁这次,必须要问心无愧。
她选择下楼。
几分钟后,停靠在林荫下的加长普尔曼,后座车门自动开启,女孩一身及踝长裙坐进去。
车厢内高级香氛夹杂淡淡烟味,他抽过烟。
缓缓抬头,梁微宁清凌泛红的眸子,直直迎上男人幽邃深沉的注视。
心口紧窒,触碰到这样的眼神,未等她回过神,腰间多出一股强劲力量,整个人已被他捞至腿上,牢牢禁锢在怀。
余光掠过窗外,看到司机和徐昼正往这边走,她连忙挣扎抗议,“说完几句话就上去,不要跟你回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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