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坐几秒,陈敬渊从沙发上起身,系好西服纽扣,长腿阔步迈出候机室。
准时七点,银白机身划破夜幕余晖,湾流G700从国际机场平稳起飞。
记得上一次坐夜晚航班,是毕业旅游返程。
时隔四年,由客机变成豪华私人专机。
由价格实惠的经济舱,到此刻昂贵舒适的真皮座椅。
梁微宁心情复杂。
这大概,就是跟在一个实力雄厚资本家身边的优待。
但优待总是有保质期的。
人若无上进心,落后便要挨打,这是亘古不变的真。
飞机进入平流层,梁微宁先去后舱用餐,等她吃完回到前舱,机组人员刚好将西式餐盘从舷桌上撤走。
高空静谧,机舱里沁着冷香,氧饱和度也很适中,当下可以谈工作。
梁微宁走到男人身侧,将上午的会议纪要,连同一份录音,轻轻搁在他面前。
“陈先生,现在要过目吗。”她问。
旁边的笔电没开,梁微宁等着老板发话。
陈敬渊神色平静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吐出四个字,“简单口述。”
于是,梁秘书精心准备的那两样东西,无用武之地。
她觉得今天的大老板,有点不好伺候。
梁微宁坐下后,没急着阐述会议内容,而是直接给出了结果。
两帮人争得面红耳赤,高副总的意见模棱两可,从始至终,都未下达任何项目相关的明确指令。
这段口述,多多少少带着些个人情绪色彩。
女孩并非毫无感情的工作机器。
她心里,摸得门清。
讲完,空气陷入安静。
陈敬渊冷隽的眉骨下方,那双漆黑眸底像沉了一潭深水,目光落在梁微宁脸上,问她,“梁秘书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有看法。
但Vivi的提醒不无道。
打工人要懂得明哲保身,有时候说的越多,死的越快。
顶着男人的注视,梁微宁无声迎上去,略显愧疚,“这次人没选对,下次,我一定好好选。”
她指的是高副总。
闻言,陈敬渊唇畔勾起浅淡的笑,那抹笑却未达眼底。
静默中,他缓缓阖上眼,姿态从容地靠向沙发椅背,低嗓裹挟了丝冷意,“你觉得,自己还有没有下次。”
梁微宁呼吸一凛。
手心冒汗。
第18章 喜怒无常
她知道,陈敬渊不悦。
没有哪位上司,能够容忍身边下属当着自己的面,插科打诨。
梁微宁撇开视线,斟酌着用词,“人往高处走,我很珍惜陈先生给的每一次机会,所以我相信,会有的。”
明明已经偏航的轨迹,总能被她巧妙找补回来。
他这个秘书,忽悠人的本事有一套。
听完她的‘肺腑之言’,陈敬渊未作反应,脸色较之先前也没什么变化,但往往这般不动如山的姿态,最是令人惶恐忐忑。
梁微宁向来佛系。
实在捉摸不透,便只好放弃了。
沉默间,徐昼拿着电子平板过来,有份文件需要陈敬渊签字。
沙发上,男人气压平稳。
氛围并无异样。
徐昼无声扫了眼坐于对面的梁秘书,后者安安静静,模样温顺如常。
即便如此,凭他做特助六年的直觉,在这之前,梁秘书应该是说过什么,惹先生不高兴了。
“通知连雾岛那边,今晚飞机落地,不要兴师动众。”
陈敬渊签完字后,只淡声交代了这一句,徐昼心领神会,点头下去安排。
话题中断,也没再被男人提起。
梁微宁想找借口离开,却又见陈敬渊将视线落向自己。
一个人在精力高度集中时,面部表情骗不了人。
看她严阵以待的样子,陈敬渊心底划过丝异样,目光静锁,语气不觉温和几分,“连雾岛气候如何。”他问。
天气。
出发前,梁微宁特意查过,“阴转多云,夜间可能有小雨,不过白天基本晴朗,应该不会影响我们外出考察。”
除此之外,还有……
就在这时,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声。
她僵住。
什么鬼,刚刚不是才吃过饭。
怔怔抬起头,果然,男人正平静看着她。
“……”
没关系。
她淡定地撇开脸去,琢磨着该怎样转移那位的注意力。
思索两秒,梁微宁脑中灵光闪现,突然想到,“明叔知道我们是去连雾岛吗,有没有帮您准备厚一点的衣服?”
虽然是陈敬渊的秘书,但男人日常出行,包括生活起居,所有一切事宜都由管家明叔全权负责。
而她的职责,更侧重于工作方面。
所以每次出差,梁微宁其实很轻松,什么都不用做,把自个带上就成。
可就算如此,也该例行公事跟明叔电话沟通一下。
万一管家年纪大了,记性差。
懊悔到一半,男人低沉嗓音徐徐传进耳里,“梁秘书既然这么细致入微,不如等明叔退休后,顺便接下他手头的内务。”
什么。
梁微宁以为自己听错,傻掉。
见男人不像在开玩笑,她定了定心绪,再次找补,“陈先生您误会了,其实我这人,身上全部的优点大多只适用于工作,对于日常起居,别说兼顾您,我恐怕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介入我的生活,未必不是工作。”
不知为何,陈敬渊突如其来的兴致,想要跟她继续探讨这个话题。
梁微宁有些急了。
以至于,整个人如坐针毡,“明叔还有几年退休?要不然,我抽空通知人事部,让他们开始物色新的人选?”
女孩的意思清晰明了。
她拒绝。
给再多钱都不去。
那活灵活现的小心思,看得陈敬渊讳莫杂陈。
明叔什么时候退休,倒有的等。
家族替他层层筛选的人,怎会因上了年纪,而如此轻易被旁人取缔。
几十年如一日,明叔之于陈敬渊,已不仅仅只是管家,更像长者,像亲人。
但很明显,梁微宁当真了。
到他这个年龄段,似乎鲜少有什么东西能勾得起兴致。
偏偏最近发现,他竟然喜欢上了一件事,就是为难小秘书……
徐昼刚进前舱,便察觉到气氛波动。
只是与上回相比,这次先生看上去,心情不错。
抓住机会,梁微宁投去求助的眼神,希望徐昼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救她于水火。
董事办说大不大,平日里大家相处随和,有些忙能帮则帮。
徐昼不了解真实情况,心里却也大致有数。
梁微宁此刻的状态,与他当年刚进中港时一模一样。
要知道,面对陈先生这样一位上司,即便是浸淫职场多年的老江湖,都未必能做到应对自如,何况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
每到这种时候,难免动恻隐之心。
思及此,徐昼低声对男人道:“先生近几日没怎么睡好,趁着还有时间,要不要先去后舱歇会儿。”
“几点落地。”陈敬渊问。
“大约八点半。”
小憩足够。
此时,恰逢机组人员送来几份清淡小食,梁微宁见状正要起身,对面男人缓缓抬目,让她把那份甜品带走。
“谢谢陈先生,我夜间控糖。”
很有礼貌的婉拒。
陈敬渊淡淡启唇,“不吃可以扔掉。”
“……”
她默默走过去,端起甜品碟捧在怀里,离开。
机舱安静。
看女孩远去的背影,徐昼适时替她圆场,“靓妹要保持身材,能解。”
陈敬渊轻飘飘扫他一眼,没说话。
帮人帮到底,徐昼又说:“梁秘书昨晚忘记带住房钥匙,发动态时已经很晚,可能也没睡好,所以今天状态欠佳。”
这句说完,空气愈发静的诡异。
见沙发上的男人沉默不语,一时间,徐昼有些吃不准。
半晌。
陈敬渊屈起的手指轻叩扶手,不紧不慢发问:“什么情况下,我看不到别人发的动态。”
徐昼一怔,没反应过来。
想了想,他说:“可能是,对方把你屏蔽了。”
话落顿觉不对,陈先生这是—
呃。
他尽力了。
-
后舱休息室里,梁微宁坐在柔软的单人沙发上,小口小口吃着那块蛋糕。
甜而不腻,只有三分糖。
出自意大利甜品师之手,味道挺不错。
夜间控糖,并非借口。
但老板的好意,她再三推辞就显得不识好歹。
梁微宁不是傻白甜。
刚刚在前舱,陈敬渊当时没什么反应,但心里却记下,误以为她没吃饱。
像他这般体恤下属的老板,实属难得。
出门在外阶级分明,弱肉强食。
谁会关心你饿不饿,吃没吃饱。
陈敬渊,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可以因她说错一句话而面冷不悦,又能因为一处小细节,而让她拿走一份甜品。
或许,这就是传闻中的喜怒无常?
由此可见,大人物身上的通病,连陈先生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蓦地打了个喷嚏。
她吸了吸鼻子,看看舱壁上的温度显示屏。
二十三度,不冷的吧。
第19章 高处不胜寒
落地连雾岛,正值夜间八点半。
机组人员体贴周到,提前为陈敬渊准备好了御寒衣物。
梁微宁站在舱门口,伸手接过空乘递来的男士大衣,她将衣服折叠好,规整搭在臂弯。
直觉告诉她,空乘姐姐的心意恐怕要白费。
极大的可能性,陈敬渊不会穿。
时间到,舱门缓缓开启。
机组人员站立两边,躬身请陈先生慢走。
冷空气迎面袭来,正接着电话的男人从内舱走出,经过梁微宁身旁时未有停顿,步伐从容沉稳地迈下舷梯。
果如她所料,那件大衣没能派上用场。
外面是真的冷。
梁微宁身上也加了件薄款羊绒外套,即便如此,还是觉得寒意渗骨。
夜幕深沉,她跟随前方清贵身影,在航站楼专人的引导下,一路朝着贵宾通道口而去。
全程很安静,唯有男人磁性随和的低嗓,如同冬夜薄雾里寂静的风雪,洁净清冷,同时又被港腔粤语的音色,融入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梁微宁不知电话里是谁。
但她猜想,应该是陈先生很在意的人。
团队下榻的地方,在济州礁台风景区内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这里外来游客消费占据当地经济收入的七成以上,单凭人文景观和自然风貌,就能登顶五大离岛环境指数排行榜的TOP1。
可奇怪的是,连雾岛旅游业发展却一直低迷不尽人意。
其中缘由无从考究,初来乍到,只能且行且看。
酒店门厅前,停放着几辆特殊牌照的黑色商务轿车。
筹备整整五年的政企联合项目,当局对其重视程度不言而喻。
即便陈敬渊吩咐尽量低调出行,奈何上面消息畅通,早在私人飞机落地机场时,就已经派了专员在酒店提前等候。
双方见面,为首之人西装革履,热情满面与陈敬渊握手。
“一路舟车劳顿,辛苦陈先生大老远亲自过来一趟,小岛不及港区,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陈先生见谅。”中年专员领着众人往电梯走,言行礼数极尽周到,让人挑不出一丝疏漏。
梁微宁紧跟队伍后面,内心连绵起伏。
‘陈先生’三字的影响力,实在比她想象的更深,更远。
年仅三十岁,取得如今身份地位的背后,到底承载了多少责任,又付出了多少时间精力。
有些人生来就立于高楼,似乎连血液里都流淌着权势和尊贵。
但也有一句话。
高处不胜寒。
思绪间,她听到前方传来陈敬渊温淡嗓音。
“一方水土的城市定位,代表不了它未来的发展潜力,我相信这次合作,就是最好的开端与契机。”
电梯口,陈敬渊止步,“夜已深,代我向闫局问好,期待明天的会面。”
“好,那就不打扰陈先生休息,明天再会。”专员伸手挡住梯门,另一只手做出请的动作。
直到梁微宁进去,对方才将手臂撤回,随着梯门徐徐关闭,那张热络容光的脸逐渐淡出视野。
空气恢复安静,电梯匀缓上行。
陈敬渊的总统套房在顶层,她和徐昼的房间,则被安排在次顶层。
楼层抵达的时候,梁微宁见徐特助没有要挪步的意思,便暗自拿眼神询问:“需要先去老板房间对接行程吗?”
不凑巧,徐昼这次未能准确接收到梁秘书的脑电波。
梯门敞开,女孩站在按钮旁似走非走。
身侧半步之遥,陈敬渊平静扫她一眼,淡淡开口:“在磨蹭什么。”
额。
她讪讪松开手指下的开合按钮,朝男人颔首,“那我先回房间了,陈先生早点休息。”
说完,又冲徐特助点了点头。
后者微微一笑,比某老板亲切百倍。
刚进门不久,酒店人员将她的行李箱拿上来,梁微宁道谢。
趁洗漱用品的空档,给闺蜜拨去视频电话。
顾允真不在家,临时去广府接一位客户,对方从沪城远道而来,据说是顺路来沿海谈生意。
具体是什么生意,还不太清楚。
但做她这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需要一步一步,慢慢摸透底细。
见闺蜜有正事要忙,梁微宁简单报完平安就主动挂断了视频。
也在这时,才发现自己忘记带卸妆水。
平时妆容轻薄,单用洗面奶勉强能洗,可两相对比,清洁力度仍是不如卸妆水干净彻底。
算了,只能将就一下。
明天找机会出去逛逛,偌大的连雾岛,总不能没有化妆品店。
洗完澡躺在床上,已将近十一点。
眼皮困顿,很快便进入了深眠。
次日清晨,在孜孜不倦的闹铃声中醒来,第一天考察,梁微宁不敢赖床,动作利索地翻身而起,迅速穿衣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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