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正带着晏青棠不断往街巷深处走,不断拐弯的肃征,悄悄看了眼晏青棠。
她的脸色总归不算太好,可能是自感给他与陆乘风都添了麻烦,无法不心生愧疚。
肃征顿时既怜惜又心疼,关于晏雅钧究竟知道多少,他已不想再揣度下去,只想不管不顾地走到晏青棠的身边去。
他们已经走到老街,按照寻常路线,应该继续往前走,可这时候,肃征却低声提醒着两人:“我们走快点,从小路绕回去,到王宫对面的阿曼尼莎汗纪念陵去。”
短时间加快行进速度,当然是为了将他们和跟踪者之间的距离拉开。
王宫虽然关闭维修,但对面的阿曼尼莎汗纪念陵却还正常开放,而且里面的游客也不少。
他们三人进去之后,就立刻混在了人群之中,估计那些被远远甩在后面的跟踪者都没看清他们具体走哪一条路,最后去了哪里。
扎进人堆里后,晏青棠好像获得了些许的安全感。
来到纪念陵后,他们首先看到的,就是阿曼尼莎汗的雕像。
阿曼尼莎汗是叶尔羌汗国第二代汗王拉失德汗的王妃。她是十六世纪杰出的维吾尔族女诗人,也是十二木卡姆的搜集、整理者,被尊称为“十二木卡姆之母”。[1]
在这位杰出女性的纪念陵四周,那一面面墙壁上,都用维吾尔语和汉语写满了她整理的诗歌。
肃征知道晏青棠心情不佳,还在想着被跟踪的事,走到晏青棠身边后,就引着她来到其中一面墙壁旁。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在看十二木卡姆的表演。”他主动开启了话题,见晏青棠不说话,便自顾自轻快道,“这些诗,哪怕是经过一层翻译,也不减诗里带着的情感呢。”
晏青棠依然不语,只听见他突然语调和缓地念着些什么,好像是在说维吾尔语。
她终于有了些好奇心,正要问他,他自己又用汉语轻柔地念了出来。
‖倘若我一刻看不到你,
我就希望你出现在眼前。‖
晏青棠愣住了,从没想过墙上的诗歌会如此直白,原来肃征所说的“诗里带着的情感”,是指这个。
肃征看她的注意力已被自己吸引了去,便笑了,继续念下去,是一样的维吾尔语和汉语。
‖你想我了吗?
我好想你哟。
你哪儿想我?
我心里想你哟。‖
‖你那黛眉如柳叶,两梢入云鬓,
入鬓两梢似箭矢,射中我的心。‖
‖我的右边已像团火,
我的左边仍唱情歌。‖
念的时候,肃征的那双眼睛也在径直望向晏青棠,好像汹涌的情意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渠道,顺着诗歌流淌出来。
不久前还能以吻撩人的晏青棠,到了肃征念诗的时候,反而脸红了。
“你翻译诗歌都这么快的吗?”晏青棠几乎有些不敢去看肃征了,原本心里的那点不愉快,也跟着被驱散。
而肃征指了指面前的墙壁,让进来之后始终心不在焉的她再仔细看看。
是了,这里本来就是印有翻译的。
他好像接着又念了起来,那情感跨越语言朝她耳中流淌进去。
‖你是来看我的吗?
你是来烧燎我的吗?‖
“但这句有更好的翻译。”肃征凑到她耳边,对着她低语呢喃,“你是来将我看望?或是点燃我欲望?”
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在跟着燃烧发烫,晏青棠不禁仰起头望向他。
“看我和烧我,在维吾尔语里的发音很相近。”肃征道,“这是我看到的最好的翻译。”
“大概几百年前的维吾尔人……”他的眼神深邃,声音喑哑,“和我此刻有一样的心情。”
第38章 038 共进共退
晏青棠怕冷,可在肃征这儿,她本身就是一团火,滚烫到能将他烧灼。
她能轻易就牵动起他的欲望,“摆布”他。而他站在她面前,所抱的态度,几乎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曾听人说,诗是不能翻译的,唯有原版浸润着完整的诗的情感色彩。
由一种语言翻译成另一种语言后,会大大为之减色。
然而肃征亲口为她念诗的举动,却刚好弥补了这一点,让她的心脏在胸腔狂跳着。
这一刻,晏青棠的眼里只有他。
她从他暗自紧张的神色中,看出他的期待,任人潮熙攘,也想走近些,好拉住他的手。
站在角落的陆乘风终于按捺不住,咳了一声打断他们:“跟踪咱们的人是不是也快进来了?”
话音一落,肃征便从刚才的状态中走了出来,神色冷静不惊,看着云淡风轻,但同时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保持着高度警戒。
“那我们出去继续逛,好不好?”肃征转向晏青棠,请示着她的意见。
她永远是这两人的中心,她点头要走,他们便迅速跟上。
三人顺着人流的方向往外走,继续逛着街。
一路上,偶尔听见当地人即兴演奏着十二木卡姆,在清亮的琴声鼓声之间,周遭喧闹人声自觉陷入一片静谧安静,独有音乐淌进耳朵。
中午饿了,他们就在烤肉店用餐,点了两份烤鸡和一斤多烤全羊,还有些其他小吃。晏青棠食量小,没吃烤鸡,单纯吃羊肉就能吃饱。
吃完饭,就接着闲逛。
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经落下,残阳依山,照着这座小城。
快走到民宿时,晏青棠感觉后面没人再跟着了,不知道下午是什么时候甩掉了跟踪者。
可她心里仍不安稳,没像陆乘风一样回她自己的房间,倒是一路跟着进了肃征的房间,仰头问他道:“这算是成功甩掉了吗?”
“暂时甩掉了。”肃征淡声道,“但他们知道我们民宿的地址,没那么好真正甩掉。”
晏青棠一听,就沮丧起来,显得有气无力:“那今天走这么久,还有什么意义……”
她确实很喜欢逛莎车这种不太商业化的南疆小城,可今天走这么久,就是想要甩掉父亲派来的那些讨厌的人。
如今发现不起作用,还要被继续跟踪,她便有种气没处撒的无力感,一脸的不高兴。
“我好累,肃征。”她说着话,更觉得自己脚也酸了,腿也麻了,愈发委屈起来,半靠在墙壁上。
肃征已听出她隐约有点撒娇的意味了,抬手一拉,便做了一整天里都想对她做的事,将她拥进他怀里。
“别靠墙了,靠着这儿,软和些。”他道。
被他这么一抱,晏青棠的手一时都没处放,想了想后,从侧面环住他窄腰,可又不那么老实,纤细的指尖在他腰腹戳了戳,然后轻笑出声:“是挺软的。”
肃征由着她玩闹,低垂下头,眯起眼睛:“还知道拿我取乐,看来心情还不算太差。”
这提醒了晏青棠她还有没解决的事,难免忧心,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好没意思。”她道,“没想到我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去点自己想去的地方,会这么难。”
“我爸的掌控欲太强了。可是以前我在荷兰和北京时,他也没有这样。就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脱离他的掌控?如果不是你在,说不定他会直接派人把我绑回去。”晏青棠依在他怀里,小声倾诉着。
经此一事,晏青棠发现她还是不够了解她父亲的本质。
原先以为对父亲撒娇发脾气有用,能止住父亲对她的各种干涉,可现在看来……
她是不敢再深想下去了,对在商界叱咤风云的父亲更多了些警惕和畏惧。
而肃征垂眸望着她,宽厚的手掌小心地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别怕,有我在呢。”
“我帮你甩掉他们。”他道。
面对晏雅钧派来的人,以及一系列的安排,肃征显得并不惧怕,反而是胜券在握般的坦然。
“首先,这群人不知道我们发现他们了。”肃征说道,“我们今天四处闲逛,几乎逛遍了莎车整个城,他们为了对你父亲有交代,也跟着将城走了个遍。而且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行进路线,要临时到处找我们,只会比我们耗费更多的体力。”
“其次,他们不知道我们的下一步动向,是去是留,留是住几天,去又是什么时候去,去哪里。”肃征笑了笑,“这里面,我们就可以加以诱导。”
“怎么诱导?”晏青棠冲着他眨了眨眼。
肃征发觉晏青棠做人好像一直都太“明”太君子,她缺乏一点转弯的逻辑,不知道怎么用相对市侩或者说是狡猾的手段,去对付那些暗处的人。
于是他耐心道:“现在最想知道你下一步动向的人,就是他们。可他们打听消息的渠道又很有限,这时候估计还在一边到处兜圈子,一边发愁要怎么样一路跟着我们。”
“我断定他们就住在我们附近,一个民宿,楼上楼下,甚至可能同层。他们会想办法向民宿的人打听我们的行踪,我们只要透露些假消息,就能带偏他们。他们立功心切,估计会立刻告诉你父亲。”
“由此,原本劣势被动的我们,也就能找回主动了。”肃征道。
“那我们要透露什么假消息?”听着他的话,晏青棠渐渐镇定下来,问他道。
肃征想了想,道:“我们可以对民宿的人说,我们前些天去了塔县一路上太累,想要在莎车多住一周,好好休息下,然后打算直接回喀什市。”
“我爸听到这个消息,就会让他们在莎车盯紧我们,再把其余的人都调到喀什市,守株待兔。”晏青棠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轻松不少,“但实际上,我们是按原计划跟陆乘风一起去叶城。”
“对。”肃征点头,“反跟踪其实很容易,因为这本身就是一环扣一环。只要一个地方没跟上,他们就很难再获知我们的踪迹。新疆这么大,我们去的地方大多又是野外,想要大海捞针找到两个人,谈何容易?”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叶城?”晏青棠笑了笑,继续问他道。
肃征朝她挑眉:“这就是今天遛他们一整天的原因了。我们今晚就出发。”
“今晚?”晏青棠惊了下。
但静下来细想,肃征带着她与陆乘风走遍莎车,一方面是想着不留遗憾,把这座城该逛的地方都逛了,而另一方面,大概就是消耗那群跟踪者的体力,要他们今晚状态疲惫。
再加上故意传递出的停留莎车县一周的假消息,估计他们不更加懈怠也难。
“怎么样?”肃征问道,“从莎车到叶城也就一个多小时。今晚时机最好,最出其不意。”
“我自己当然没问题了,但陆乘风会不会挺累的?还有你……”晏青棠在替他俩为难。
她一个全程坐副驾驶的人,累了大不了靠着椅背睡一会儿。
可肃征与陆乘风两人确实没怎么休息,今天又走了一天,晚上这还要继续开车……
“我没问题。”肃征爽快道,“陆乘风那儿,你联系下问问他的意见。”
于是晏青棠给陆乘风发了微信,在陆乘风没给回复前,她与肃征都没继续下一步。
而陆乘风同他们想得一样,回道:“赶紧走吧,被人盯着怪不自在的。”
这话勾起了晏青棠的歉意,低头打字回他道:“对不起啊,我把你连累了。不然从现在开始分开走也行。他们发现我和肃征走了,也就不会再跟踪你。”
晏青棠对肃征与陆乘风的态度,好像从来都不同。
她对陆乘风被自己影响的事,会有愧疚。
但却习惯于与肃征共进退。
回了这句后,晏青棠仰起头,对肃征道:“感觉分开走确实对陆乘风更好,对吧?”
肃征瞥了一眼,只笃定道:“他不会同意的。”
果然,陆乘风下一秒就回了晏青棠:“没事儿,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
“不在莎车待,就一起在叶城多待几天嘛。”陆乘风又道。
“咱们仨。”陆乘风最后道。
“那我们就还是一起行动吧。”晏青棠看向肃征,“你打算怎么透露消息?”
肃征两指相碰,搓了搓指尖。
然后晏青棠笑了笑,与他异口同声:“钞能力。”
晏青棠安心地回了她自己的房间悄悄收拾起行李,而肃征主要做了两方面工作。
一方面,他将他与晏青棠的房间,连带着陆乘风的,都往后续订了几天,凑成一周,做足了表面假象,显出要长住的状态。
另一方面,他给了民宿的人一笔丰厚的钱,要几人在有人打听下落时,不经意地透露他们这一行三人是要回喀什市。
这些事情他都尽早去办,还特意加了民宿前台的微信。
晚上十点时,肃征收到微信消息,很快就转发给晏青棠。
“有人来打听,已经照你嘱咐的话回复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都是他们留给晏雅钧获取消息的时间。
三个小时后的凌晨一点,民宿里的人基本都已经睡下,肃征确认好跟踪者都在房里休息后,就带着晏青棠与陆乘风,悄声离开民宿。
已经这个点了,民宿外还有着光亮,而在民宿不远处,停着一辆维护治安的武警车。
他们顺利开车离开莎车,昏暗中,两排又直又高的胡杨目送着他们离去,春日里的枝桠还未郁郁葱葱,只冒出些隐约的绿叶,但连起来仿佛一望无尽。
晏青棠降下车窗,夜晚的凉风吹拂进来,让她情不自禁眯起眼睛,伸展了下双臂。
“肃征,我自由啦!”她道。
第39章 039 共处一室
在肃征看来,在风中欢快地伸展双臂的晏青棠,像是一只渴望自由的飞鸟。
难怪她喜欢喀什古城上空盘旋的鸽子,拍下照片珍藏。
越野车在夜色中行进,一个多小时后,三人进了叶城。
由于行程是临时更改的,他们没有提前预订酒店。
为了遮掩行踪,尽可能隐匿于此地的寻常人中,肃征特意挑了性价比很高的普通旅馆,登记完信息后提着他与晏青棠的行李箱上楼。
三人房间都是同一层,陆乘风的房间离楼梯口最近,和两人告别后,就走了进去。
接着紧挨的,就是晏青棠的房间。
肃征担心晏青棠住不惯小旅馆,想了想,还是先随她一起进房,帮她四处查看着。
主要是排查摄像头和查看房间卫生。房间里的种种设施都是半旧的,但好在看起来还算干净,他再打扫下,晏青棠大概能住。
于是他用酒精湿巾擦了床头柜与电视旁的桌椅,把卫生间也重新做了清洁,还特意套上一次性马桶圈。
做完这一切后,他拧开水龙头洗着手,水很小,他洗得也很慢,眼神朝她那边逡巡,看她也正一直看着自己。
他瞬时便转移视线,低下头去,但听晏青棠又道:“肃征,你来帮我铺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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