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淮城也下雪了,是很大的雪。
仅仅半天的时间,就将大地覆上一层银白,温灼站在窗前往外看。
温灼不喜欢冬天,也不喜欢下雪。
她知道冬天会让很多流浪在外的小猫小狗难以生存,也会让家境贫穷的家庭度日艰难,是万物枯竭的季节。
电视开着,放着春晚节目,整个客厅都充满着欢声笑语。
温宗元和林昕一边说话,一边对温灼开玩笑,外面接连响起的鞭炮让这个除夕夜一刻都不安静。
吃完年夜饭之后,范倚云给她发消息,跟温灼聊了会儿天。
然后温宗元领着温灼出去放烟花。
买的是很贵的烟花,一朵朵在夜空中炸开的时候,温灼的眼睛被绚烂的色彩布满,下意识拿出了手机拍照,录视频。
看完烟花又吃了汤圆甜汤,温宗元进房间处理工作,林昕坐在客厅跟家人朋友视频,温灼坐在沙发的另一边看春晚,手机放在手边。
等到春晚的主持人开始倒数的时候,温灼才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35:59。
小时候的温灼总完不成守岁,往往十点多就会睡着。
后来长大了,生病了,她整宿整宿失眠睡不着,熬夜就成了轻而易举的事。
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二点。
新年倒计时开始时,林昕挂了电话,把温宗元从房中喊出来,夫妻俩坐在温灼的左右,跟着电视里的所有主持人一起说出了那句新年快乐。
“又是新的一年咯,勺勺又要长大一岁啦。”林昕高兴地抱着温灼,用脸蹭了蹭她的脸颊。
温灼反手抱住她,笑着说:“爸爸妈妈辛苦了。”
这一年,又是父母为照顾她的病情小心翼翼,奔波劳累的一年,温灼心里都知道。
温宗元拿出两个红包,分别给了温灼和林昕,说:“压岁钱,睡觉的时候压在枕头底下,来年事事顺心,岁岁如意。”
温灼高兴地收下红包,跟父母道谢,坐着说了会儿话之后,然后拿起手机看。
范倚云掐着点发来了新年祝贺,接下来还有费旸和毕彤的,每个人都给她发了几块钱的新年红包,并不多,图个乐子。
温灼一一回了,再往群里看了一眼,随意翻了翻,这才放下手机去洗澡。
辞旧迎新的这一晚,温灼又失眠了。
她在凌晨一点的时候给江嘉言发了新年快乐。
江嘉言在三点的时候回了她。
温灼窝在暖和的被窝里玩手机,有睡意却睡不着,看见了江嘉言的信息也没有感到开心,心里头反而全是失落。
她没回,假装自己睡着了,但玩了一整夜的手机,直到天亮了才戴着耳塞缓缓入睡。
见她许久不起,温宗元和林昕就知道温灼又失眠了,二人特意放轻了动作,又跟温宗元的父母打了声招呼,说下午再去拜年。
温灼睡得不安稳,十一点就醒了,堪堪睡了五个小时,爬起来的时候觉得浑身没劲儿,她冲了一杯黑咖啡。
洗漱好之后换上林昕给她买的新衣裳,戴上暖和的兔毛围脖时,她想起江嘉言的信息她还没回。
今天大年初一,是江嘉言的生日。
昨晚只说了新年快乐,却没有说生日快乐。
反正江嘉言也没有跟她说,温灼就打算装作不知道。
她打开手机,聊天框里最新的三条消息是江嘉言发的。
江嘉言:新年快乐。
江嘉言:怎么那么晚还没睡?
江嘉言:压岁钱拿了多少?
温灼就说谎:昨晚发完信息就睡了。压岁钱有一千,是爸爸给的。
随后很长时间,江嘉言都没有回消息。
温灼跟随父母去了爷爷奶奶家拜年。
温宗元是独生子,也只有温灼这么一个女儿,是以老两口对孙女很是溺爱。
温灼从小就跟爷奶亲密,一进门就跟两个老人抱在一起。
奶奶用苍老粗糙的手一遍一遍摩挲着温灼的脸颊,轻轻掐着她脸上的软肉,拉着她坐到沙发上,问一些她的近况。
父母在厨房里忙活,爷爷奶奶坐在身边,温暖的手将她的手包裹住,房中亮着暖色的灯,门上贴着大红的春联。
温灼放眼看去,只觉得这个房间处处都充满着爱。
温灼有时候自己也想不明白,她明明不缺爱,明明身边全是疼爱她,小心翼翼爱护她的家人,为什么她会患上这么严重的心理病呢?
无端给自己带来了苦难和折磨,也让身边的所有亲人倍感痛苦。
温灼的笑容很勉强,被奶奶看出来了,她揉了揉温灼的脑袋,轻声说:“勺勺怎么看起来不开心呢?跟奶奶说说。”
这时候林昕也从厨房出来,摘了塑胶手套,来到温灼面前说:“勺勺,你要是觉得被什么问题难住,可以试着说给我们听,我们给你出出主意,如果不想说,我们也不追问。”
从前天回到淮城开始,温灼就一直闷闷地,一看就是有心事,温宗元与林昕也打算找个机会与温灼聊一聊。
温灼很抵触别人窥探她的内心,所以林昕不敢轻易开口问。
但温灼从小跟奶奶就亲密,面对老人,她心里的防备也会减弱许多,加上持续低落的情绪让她变得脆弱。
她看了看身边的家人,慢慢地说道:“我朋友,今天过生日。”
几人都没开口,静静看着温灼,耐心等着她继续说。
“他十八岁生日,邀请了其他同学和朋友,但是没有对我说。”温灼也不知道心头的那股委屈从何而来,手指相互抠着,紧张又难过,两条眉毛撇下来,低低说:“我以为我跟他是朋友,却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打算让我去参加他的生日会,也没打算告诉我今天是他的生日,我还是从别的朋友那里知道的。”
话音落下,客厅里陷入安静,一时间没人说话。
看着自家的孩子一次又一次地因为朋友而伤心,几个长辈心里也都不好受。
在家人方面,他们可以不断地给温灼很多很多的爱,永远包容永远理解,但他们对温灼的交际却无能为力。
一开始温灼在家中对父母说不想去学校时,谁都没有重视这个问题,只以为她跟所有青春期的小孩一样,受不了枯燥乏味的学校生活,产生了抵触和逃避心理。
直到温灼哭着说自己肚子疼耳鸣,说自己很长时间没睡好觉,情绪崩溃地拒绝上学时,夫妻俩才意识到温灼生病了。
但是温灼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可能永远躲在只有自己世界的角落里,恢复交际能力是她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于是林昕温柔地说:“那你为什么不试着主动去问你的朋友呢?或许你朋友是知道你要回淮城来,没时间参加生日会,所以才没跟你说。”
当然,让温灼主动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林昕心里也清楚,只是尝试着提出来而已。
两个老人在旁边附和她的话。
温宗元穿着围裙站在厨房门边,对温灼说道:“勺勺,去主动请求参加生日会吧。你不能永远做被动的那个,如果你想要,那就去争取,就算被拒绝也无所谓啊,还有我们陪着你呢对不对?如果你朋友同意你参加的话,我就开车给你送去。”
“去哪里?”温灼表现出些许的惊讶,看向父亲。
“送去松市啊。”温宗元轻描淡写地笑笑。
仿佛在大年初一,开车把女儿送到松市参加朋友的生日会是件很微不足道的事。
然而几个长辈都表示同意,劝说温灼主动。
温灼摸出了手机,在点开江嘉言的聊天框时,她想起了曾经那些糟糕的回忆。
想起她对朋友的那些主动请求,却又被朋友以各种理由冷言冷语拒绝的画面。
每一句的拒绝都会化作利刃,残忍地刺向她脆弱的心。
但是温灼记得父亲说过,人就是在不断受伤中成长的,身体上的伤可以去医院治愈,心里的伤却只能靠自己。
不努力去治疗就会经年累月地留在那里,长长久久地痛着。
温灼手指轻动,打下了一行字,发给江嘉言。
温灼:今天是你的生日,对吗?
江嘉言回得很快。
江嘉言:你知道?
温灼的手指好像有些颤抖,在数不清的犹豫和退缩的念头之中,打出了一行字。
【我可以去参加你的生日会吗?】
第29章 玫瑰与向日葵
大年初一, 下午一点半,温宗元的车上了前往松市的高速。
温灼还是坐在后座,身上盖着毛毯, 温宗元打着方向盘, 侧着头说:“勺勺啊, 睡会儿,等你醒了咱们就到松市了。”
温灼应了一声,躺在后座上,把自己的身体缩进毛毯之中。
毛毯蒙过头,温灼拿出了手机,点开江嘉言的聊天框。
上面是一个小时前她和江嘉言的聊天。
江嘉言:你不是在淮城吗?想骗我是不是?
温灼:我不骗你。
江嘉言:人会很多,晚上六点开始,如果你想来,我给你发地址。
温灼要了他的地址, 然后温宗元就开车带着她出发了。
从淮城到松市, 高速上三个小时, 下高速半个小时就能到, 但因为是春运难免堵车,到达松市的时候已经五点。
而江嘉言发来的地址又是温宗元不熟悉的地方,开导航走了半个小时, 眼看着越来越靠近郊区,温宗元找了地方停车,转头与温灼商量。
“你这个朋友可能住在郊外, 要不要在这里先把生日礼物买了?”
经他一提醒, 温灼才想起自己完全把生日礼物这回事给忘记了, 她赶紧点头,问道:“我送什么礼物比较好?”
“你朋友是男生还是女生?”温宗元问。
“是男生。”温灼补充道:“就是之前来我们家吃饭的那个。”
温宗元下意识想起当日来做客的那个高个子的男生, 之所以记忆深刻,是因为他拎来的东西贵,光是那瓶酒的官方售价就近七千,出手阔绰到把林昕和温宗元都吓了一跳。
温宗元:“是那个白白的,高高的,长得特俊的那小伙儿?”
温灼想他说的应该是江嘉言,于是点点头。
“他家庭条件应该很好,你肯定买不到他喜欢的东西,你就在商场里逛逛,买个自己喜欢的小东西送他就好。”温宗元从后视镜里看了温灼一眼,又说:“那小子上回来我们家提的东西不便宜,还得找机会还回去,回头我跟你妈妈再想想回个什么礼。”
温灼点头应了,温宗元就开车带她到了一处小商场,然后带着她进商场里买东西。
温灼紧跟在父亲身边,在二楼的饰品店里从头逛到尾,来到挂件饰品的墙面前。
上面挂着各种材质的钥匙扣,毛茸茸的,海绵球的,塑料的,铁的五花八门。
温灼一眼就看见其中挂着的铁质的蓝色小船的挂件,她几乎是立马选中了这个视频,然后拿着去前台结账,加了十块钱买了个小的礼物盒,一共花了四十五块钱。
商场的隔壁是花店,温灼出门的时候看见隔壁摆放着漂亮的花朵,突然说:“我再带束花吧。”
温宗元同意了,觉得小男生小女生之间,只要不送什么玫瑰花,也没什么所谓。
温灼果然没有选玫瑰或者是郁金香,她扎了一捧向日葵,每朵都有巴掌大小,加上包装费花了近两百。
她一手捏着礼物盒,一手捧着花,两百多就搞定了江嘉言的生日礼物。
温灼是第一次去参加朋友的生日会,也是第一次送花,她心里高兴,脸上就有笑容。
温宗元从后视镜里看了女儿一眼又一眼,心说就该早点问的,太过小心翼翼反而耽搁事,让女儿白白不高兴了这两天。
按照温灼手机上的导航,温宗元开出郊区又走了十来分钟,才找到了江嘉言的家。
入口处修建了高大的花圃,大门十分明显,旁边还有四个身穿黑西装的保镖守着,不过并未对温宗元的车阻拦,直接敞开那三米高的大门放行。
一开始温宗元以为这是私密性比较强的高档小区,心想着有钱人住这种也算是正常。
但随后他发现并不是这样。
温宗元也算是活了几十年的人,见过不少世面,但还是被惊住了。
江嘉言的家不是什么高级公寓,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别墅,而是坐落在安静地带的一座庄园。
从进入那三米高的大门开始,开了十来分钟的路,直到看见一座恰似城堡一般无比豪华的大别墅时他才意识到,这些全部都是私人领域。
温宗元到底还是维护了一下自己的面子,用极其小的声音倒抽了一口冷气。
温灼就表现得平静很多,一来是范倚云在她耳边念叨不少次,她深知江嘉言家中有钱;二来则是她脑中对于富有和贫穷并没有一个很鲜明的概念。
她下车前给江嘉言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到了。
温宗元回头嘱咐温灼,“不准乱喝东西,不准玩一些乱七八糟的游戏,九点的时候我准时来接你,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知道了吗?”
温灼点点头,问道:“爸爸你要去哪里?”
“我来之前就跟在松市的朋友约上了,等下找他们吃饭去,咱们今晚就不回淮城了,明天再回去。”
“好。”
温灼从车窗看到有人从大门走了出来,光线照在那人的身影上,背着光看不清楚脸,但身影很熟悉。
她跟温宗元道别,刚下车就看到江嘉言朝这边走来。
离得近了,就看到他穿着长款羽绒服,或许是在家里穿着比较随意,脚上蹬着一双棉拖鞋,头发被寒风吹乱,脸上带着十分灿烂的笑容。
“你竟然真的来了。”他的语气里带着惊讶,还有笑意。
温灼一下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时候温宗元的车窗降下来,江嘉言就转身朝向温宗元,说道:“叔叔辛苦了,进来喝杯热茶吧。”
“你们小孩儿的聚会我去掺和什么。”温宗元摆了下手,婉拒他的邀请,说道:“我九点来接她没问题吧?”
“当然。”江嘉言说:“这里离市区比较远,如果叔叔待会儿去喝酒,我可以找个司机把你接过来,家里还有很多空房。”
温宗元看着江嘉言背后这栋无比豪华的大别墅,觉得江嘉言这提议深得他的心意,毕竟待会儿跟老朋友聚餐,加上老婆又不在,肯定是想喝两口酒的。
如果是他自己,指定厚着脸皮答应了,但现在还有个温灼。
那温宗元就绝不会喝酒,更不会让她留宿在一个男生的家里,于是笑道:“没事儿,我今天不喝酒,你们就先进去玩吧。”
说着,就把手伸出车窗外,碰了碰温灼的胳膊,提醒道:“勺勺,把礼物送给人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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