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泡咖啡。您要一起喝吗?”
“嗯。”
在坐在固定位置的长椅上的他对面,我再次把手放在手柄上。
嘎吱嘎吱。以稳定的节奏磨着豆子。
“泽拉尔德呢?”
“他好像一大早就出门了。”
休息日的泽拉尔德先生不太在家。他来王都的时间不长,据说“正在四处探索”。
嘎吱嘎吱嘎吱。
“……换我来吗?我好像能比米歇尔更快地把豆子磨碎。”
我对急躁的施瓦茨大人苦笑。
“没关系的。磨豆机转得太快会发热,所以慢慢地以稳定的速度转动比较好。”
因为摩擦热而让咖啡豆的味道和香气下降就太可惜了。
平日我会一次性磨好几天的量,但为了一杯咖啡花费时间,这正是休息日的乐趣所在。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说起来,您曾经在这里给我泡过咖啡呢。”
“嗯,不太好喝就是了。”
施瓦茨大人忽然想起并笑了起来。
“在我的赴任地,咖啡是很难得的珍贵物品。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那么珍视那种豆子煮出的汁……来到王都,喝了你泡的咖啡,我才第一次明白原因。”
这是最高级的赞美呢。
……我也曾被您那天的咖啡所拯救啊。
“我去烧热水。今天我来泡,你教教我怎样才能不泡得太苦。”
我笑着对从橱柜里取出咖啡壶的他点头说:“好的!”
时间仿佛停滞般缓缓流逝,只有我们两人。
我尽情享受着这个平淡又特别的休息日。
呜呜,好冷啊
用刚打上来的井水拧干抹布的手变得通红。冻僵的指尖呼出的气息也是白色的。
晚秋的王都,今天早上迎来了初霜。
我来到加斯塔尔家是在春末,差不多新的季节就要开始了。
多亏了经验丰富的园艺师的到来,一直被搁置的护城河也被改造成了考虑到整个庭院排水的美观结构,增加了更多不会伤害植物、更加巧妙伪装的陷阱。
……宅邸的要塞化刻不容缓。
不仅如此,庭院的树木也挂上了防寒的稻草和布,为过冬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当然,不仅是庭院,宅邸也换成了冬季的样式。
我和泽拉尔德分头将窗帘从夏季用换成厚的冬季用,寝具也换成了棉质的。
擦窗户的时候,我从二楼往庭院看去,看到亚历克斯和吉姆先生在仓库前友好地劈柴。
“米歇尔。我想写信。”
……亚历克斯这么对我说,是在吉姆先生来到宅邸后不久。
“我想告诉妈妈爸爸已经完全恢复了。这样的话,她一定会回来的……”
面对这样年少者真诚的请求,我无法拒绝,于是帮助亚历克斯写信。
然而,王都外的邮政情况不太好。信件会和其他物资一起由商业公会在城市间传递,但小村庄什么时候能收到就不知道了,在途经地也可能会丢失。而且,雇佣直达快递费用太高。
因此,我和施瓦茨先生商量后,决定将信件搭载在军队的物资运输车上运到附近的驻地,然后从那里直接送到亚历克斯母亲的娘家。
从遥远的任职地给家乡的家人寄信是常有的事,所以军队的邮政制度很完善。
据施瓦茨先生说,“这种手续托马斯很擅长”。
军队的重臣和事务处理能力强的部下,真是最强的联系啊。我们(家人)也受益匪浅。
……信应该早就到了,但还没听说有回信。
亚历克斯说,不管有没有回信,春天的时候他都想和父亲一起去母亲的家乡拜访一次。
孩子有孩子的事情,父母有父母的事情。即使有血缘关系,也是各自有想法的不同的人。我深知有时候无法相互理解。
但是……。
希望亚历克斯的愿望能实现
努力的人,希望能得到回报。
眼前,吉姆先生把长柄斧头当作拐杖,靠在肩上喘气,亚历克斯则开心地抬头看着他。
劈柴累了的吉姆先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女儿苦笑着帮父亲捶背,但……她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眼睛睁得大大的。
“爸爸!?”
她抽搐的叫声甚至透过窗户传了过来。
从吉姆先生捂住嘴的手指缝隙中,有红色的液体滴下来……!
意识到的瞬间,我转身跑了出去。
“米歇尔大人,在走廊上不能跑……”
途中与老执事擦肩而过,听到他的责备,我只回头看了一眼。
“泽拉尔德,请过来!吉姆先生他……”
话还没说完,执事也跑了起来。
憔悴的少女依偎在身旁,坐在简朴的长椅上。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并非因为寒冷,而是出于不安。
“亚历克斯……”
我把手放在她紧握在膝盖上的拳头上,但她依然低着头。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从走廊深处传来了脚步声。
“亚历克斯!米歇尔!”
听到那强有力的声音,我像被弹起来一样站了起来。
“施瓦茨大人!”
啊,这是多么令人安心的声音啊。
大步走近的将军身后,还能看到泽拉尔德先生的身影。
……在宅邸里吉姆先生倒下时,我们急忙把他送到附近的诊所。
然后,我陪在亚历克斯身边,泽拉尔德先生去厅舍叫施瓦茨大人。
“吉姆的情况怎么样?”
“现在他吃了止痛药正在睡觉。”
我看着紧闭的诊疗室门。检查结束后,吉姆先生在简易病床上休息。
“医生怎么说?”
“说是生活不规律导致内脏衰弱。”
亚历克斯苦涩地说道。
“最近他已经有所节制了,但之前每天都那样酗酒……”
曾经认真的吉姆先生,失业后急剧堕落。短时间内的不规律生活让身体发出了悲鸣。
“目前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如果放任不管就会很危险。医生说他需要暂时静养。”
“是吗……”
施瓦茨大人点点头,亚历克斯抬起头,犹豫着开口。
“那个……施瓦茨大人。我……”
在她说话之前,将军把手放在了庭园少女的肩膀上。
“不用担心治疗费用,吉姆是加斯塔尔家(我们家)的人。如果需要住院,我会安排军队的疗养设施。”
“……”
亚历克斯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谢谢您。谢谢您,施瓦茨大人……”
我支撑着哭泣的她的身体。
尚未成年的亚历克斯,面对这种情况实在太沉重了。身边有可以依靠的大人,是不幸中的万幸。
“泽拉尔德,传达给托马斯,让他在宅邸附近的疗养设施确保一个房间。”
“遵命。”
“米歇尔,带亚历克斯回家。我去听医生的说明。”
“是。”
按照施瓦茨大人的指示,我们各自行动起来……但是,
“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亚历克斯怯生生地主张道。
“爸爸醒来时,一个人会很寂寞吧。”
“……啊,这样更好。”
将军温和地眯起眼睛,接受了她的话。
那天,施瓦茨大人回到宅邸时,已经很晚了,是在吉姆先生被转移到疗养设施之后。
傍晚临近时,拿着扫帚的红发园丁就会开始坐立不安。
“差不多可以收工了哦,亚历克斯。”
我一打招呼,她就会露出神采奕奕的表情,就像狗狗竖起耳朵变成三角形一样,然后她会匆匆忙忙地收拾园艺工具。
——吉姆先生病倒已经三天了。
幸运的是,他的病情并没有那么严重,据医生说,几天就能出院。
从入院当天开始,每天工作结束后,亚历克斯都会去军队的疗养设施看望父亲。
虽然宅邸这边允许她请假全天候照顾父亲,但她说是因为“父亲说这种时候更要好好工作”。
虽然吉姆先生很快就能出院,但之后才是问题所在。
为了调整虚弱的内脏,必须改善饮食习惯,通过适度的运动恢复体力。维持健康非常困难,但崩溃却只在一瞬间,所以健康非常重要。
总之,在吉姆先生身体完全恢复之前,我们得到了施瓦茨先生的同意,让亚历克斯和我们一起住在宅邸里。
“那,我走了哦!”
“啊,等等。”
我叫住了准备好要离开并在原地踏步的亚历克斯。
“我也去探望一下。”
时间还早,看完吉姆先生的情况后再回来,应该能赶上施瓦茨先生回家的时间。
泽拉尔德先生出去办事了,但我带着钥匙,所以没问题。
我只脱下了女仆帽和围裙,和亚历克斯一起离开了宅邸。
第四十九章 留下的亚历克斯
军队的疗养设施在加斯塔尔基宅邸的两个街区之外,在城下大街的一侧。
这座简朴的石砌建筑,在附近很少见地有三层楼高。
我们走上噔噔作响的坚硬楼梯,来到了一条走廊,走廊上有许多相同的门。这里是住院病房。无论何时来,这冷清的白色墙壁都让人无法习惯。
吉姆先生的病房在最里面第四个……
“咦?”
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禁歪了歪头。
站在园丁病房前的是,白发整齐地梳成背头,穿着挺直燕尾服的身影。
“泽拉尔德先生。”
听到我的声音,老绅士转过身来。
“什么啊,老爷子你也来探望我父亲了啊。”
原本爽朗地笑着跑过来的亚历克斯,脚步突然停在空中一动不动。
她棕色的眼睛因惊讶而睁得大大的,视线所及之处……从泽拉尔德先生身边,突然冒出了一个女人的头。
她红色的头发扎成一束,眼角微微上挑,面容坚毅——
“妈!?”
——哇,简直一模一样。
她是吉姆先生的妻子……也是亚历克斯的母亲。
“真的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对着多次低头道歉的亚历克斯的母亲,加斯塔尔家的一行人显得有些惶恐。
“抬起头来,夫人。我们这边并没有觉得麻烦。”
施瓦茨大人这样劝解道,
“不要这样说啦!夫人什么的,不用这么见外的称呼!叫我罗丝就好。叫我罗丝!”
亚历克斯的母亲……罗丝的气势丝毫未减。
无所畏惧,似乎是亚历克斯家的家风。
……夫妇和女儿重逢,是在仅仅一个小时之前的事。
至于罗丝为什么会在疗养设施,是因为……
“收到了亚历克斯的信,我就来王都看看情况。然后,下了驿站马车准备去宅邸的时候,这个人叫住了我。”
“因为我手里拿着亚历克斯的信封,所以就……”
罗丝的话,由泽拉尔德先生接着说。
这么说来,寄信的时候,为了显眼不容易丢失,从泽拉尔德先生那里拿到了有边缘花纹的信封。
看到有印象的信封和那张充满熟悉感的脸,敏锐的老执事是不可能错过的。
而且,疗养设施比宅邸更近,所以就先带过来了。
然后在下班后抓住施瓦茨大人带了过来,泽拉尔德先生的脚步实在是太快了。
“真是的,说什么在认真工作,结果来了一看,居然是因为饮酒过度把身体搞坏了。我真是失望得只能叹气了。”
“……我无地自容。”
对着大声叹气的罗丝,在床上只坐起上半身的吉姆先生垂头丧气地低下头。
他消沉的样子让人可怜,但比起三天前,脸色好了很多,这让人放心。
罗丝作为配偶,也从医生那里了解了吉姆先生的病情。
“一把年纪了,你打算给女儿增加多少负担?暂时不能工作了吧?你打算怎么生活下去?”
“这个……”
“我、我来照顾!”
终于,亚历克斯忍不住插嘴对被单方面指责的父亲说道。
“我,作为施瓦茨大人宅邸的园丁,工作得很出色!也能拿到薪水。我来养父亲。不,不仅是父亲,还有母亲和弟弟们。所以……”
母亲用一声显眼的大声叹气打断了拼命说话的女儿。
“……你,看到这样的女儿,你怎么想?”
面对目光锐利地转过头的罗丝,吉姆先生呻吟着。
“一直被过去束缚,执着于小小的自尊心,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妻子用一种像是放弃了又充满慈悲的声音,劝解着丈夫。
“所以……和我们一起生活吧。”
“……啊?”
吉姆先生惊讶地抬起头,罗丝温柔地微笑着。
“我们的家乡,土地广阔,能收获很好的作物。你可以一边帮忙做家务,一边悠闲地调养身体。小孩子们也在自然的环绕下茁壮成长,他们也很想见爸爸。我深知历代作为王都贵族宅邸的园丁家族是你的骄傲。但是,暂时放下它,为自己和家人生活一段时间也不错吧?”
……这是吉姆先生沉溺于酒时,家人对他的劝说,但他没有听进去。
“罗丝……”
吉姆先生握住妻子的手,感动得痛哭起来。
“对不起!一直以来我固执己见,给你们带来了辛苦!我完全清醒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家人。我会重新开始。……我们大家一起生活吧!”
“你啊……!”
罗丝先生眼睛湿润,也抱住了丈夫。
确认了彼此的羁绊的夫妇,让病房充满了温暖的气息。泽拉尔德先生悄悄地用手帕擦着眼角。
太好了。这样亚历克斯的梦想就能实现了吧。
我满心感慨地看着园丁少女,她却低着头,肩膀颤抖着。
她是在哭吗?
我正要出声叫她的时候,
“开什么玩笑啊啊啊啊!!”
亚历克斯爆发了!
“什么啊!爸爸和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啊!?什么都擅自决定!”
突然大声怒吼的女儿,让父母相拥着,只是愣愣地转过头来。
“怎、怎么了?亚历克斯”
“和家人一起生活不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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