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随意自在,可一桌子人都在等她的答案。
“她就这么走了?”雷梦杀不可思议道:“她还没有告诉我们她是怎么知道那盒子是首饰盒的?”
“因为有些事情,就算是喝再多的酒,也不能对外人说的。”
驼城临近西域,歌舞之地极有异域风情,张扬热烈,像是大漠中的滚滚风浪。
“最近怎么样啊?”
一个白发人悄然走至清溪的身后,问道。
“很好啊。”
不用回头,清溪就知道他是谁。
这世上能与她这般说话的人除了她那个已经返老还童的师兄,还能是谁。
“你过得怎么样啊?”
“自然是很好啊!”
南宫春水看向另一处高台,见那人也在回望自己,“佳人在侧,天高海阔。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祝贺你啊!”清溪端起酒杯,“终于过上了自己梦想中的日子,这杯酒,我敬你。”
“我也敬你,敬你每日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你要是想寻死,找口井跳下去就行了。何必跑东跑西这么折腾呢?”
“有些事情我放不下。”
“你有什么放不下的?你又不爱他。”
“我…或许…”清溪的情绪一下子沉落下去,她看着这满堂的罗袖惆怅。
“你爱他?”
“或许…”清溪没有说出那两个字,转而喟叹道:“只是我当年一心只想着打败他。而现在却只想和他喝酒,看他指点江山。”
“除了他,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除了他啊…”清溪想了想,“我想让易水寒带我翻墙越院,去劫富商家的财宝,想看着墨晔成为天下第一的机关师,我还想看飞霜罗带飞舞,随乐而歌,我还想……”
清溪的声音变得喑哑,一滴清泪从她的脸颊划过。
“可是他们都死了。”
“往事多思无益,人啊,还是要向前看。”
“可是我的前路上又有什么呢?在这世间,我还不如你呢。”清溪看向南宫春水看向的方向,倩影灼灼。
“最起码,还有人与你同行。”
“要不,你也收几个徒弟?”南宫春水提议道,“那样人多了之后也能热闹一些。”
“算了,我不如你,做不了别人的先生。要是真的收了徒弟,怕是会误人子弟。不过你既然来了驼城,不与你的徒弟们见一面吗?”
“我已经不是李长生了,能不能再见一面就只能看缘分了。可是缘分啊…就和这天上云一样,千变万化。”
天上刚刚还是明月高悬,转瞬间乌云就聚集了起来,遮住了星月。
杨府有神仙留下的宝贝的消息也在这个黑夜里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驼城。
而没有了机关护院的杨府,成了江洋大盗的后花园。
东方破晓,薛华章体力不支倒在祠堂门前,倒下的时候手里还握着剑。
“说实话,你如果没有受伤,我打不赢你。”江洋大盗惋惜道:“你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吧。”
薛华章虽然倒下了,但墨门的机关术很是难缠,为了找到宝贝,江洋大盗翻遍了整个祠堂,把自己弄得满头大汗。
“他奶奶的!”江洋大盗唾骂了一句,
“老子要把这祠堂给烧了!”
于是,全城的人都看到了杨府的这场大火。
杨月听说自家祠堂着火,赶着回家,不料刚出客栈大门就被清溪拦住。
“在你决定回家之前,要不要先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百晓堂的消息。”
江湖上有一句人尽皆知的话,金屋空,探囊手。说得就是天下有名的采花大盗春庭月和江洋大盗囊中空。
杨月和李公子的婚事,是她的父亲杨玄凌和李寻山一同谋划的,就是为了谋取那传说中仙人留下来的宝贝。
为了顺利得到宝贝,杨玄凌重金聘请了了江洋大盗囊中空。
“不可能!这消息一定是假的!”百晓堂的消息,杨月一个字也不相信,“我爹他不会这么做的!”
“这是百晓堂的消息。”
百晓堂,是闻名江湖的情报组织,消息的准确率在江湖上是有口皆碑。
“你可以不相信,但是不能质疑消息的真实性。你刚刚的话要是让姬若风听见了,他一定会拎着无极棍过来跟你打一架。”
“姑娘和百晓堂堂主很熟?”蒋塘听着清溪的话生了好奇心。
“还好,碰见的时候能说上几句话。”
“阿月,百晓堂的消息不会出错的。”卢青沉下脸色对杨月说:“再说了,百晓堂没有理由诬陷你父亲。”
“我要去问问我爹!”杨月怒气冲天,恨不得飞到杨玄凌身边,卢青和蒋塘见状赶紧和清溪他们告了别,也跟着杨月离开,
“何如薄幸锦衣郎。”清溪望着那两男一女的背影叹息道:“真是可怜了墨小姐的一片深情。”
“你不去看看吗?”
萧若风疑惑地看着清溪道。
“我去做什么?”清溪也是不明白萧若风何出此言,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说:“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少管别人家的闲事比较好。”
“那咱们抢婚就不算多管闲事了吗?”
雷梦杀问出了关键问题。
“当然不算。我们抢婚,算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清溪似乎十分开心,“为了庆祝我们拯救了一对有情人,今天晚上我请你们吃烤全羊!”
清溪说着就招呼店小二,而雷梦杀则不明所以地看着墨晓黑和萧若风对视了一眼。
他是错过了什么吗?雷梦杀为了探寻答案,偷偷凑近了萧若风,小声问道:
“风风…”
“回头再告诉你,先吃饭。”
再说杨月气冲冲回了家之后直奔祠堂,却看到杨玄凌在祠堂门前嚎啕大哭,嘴里不停地说着:“霜寒啊!我对不起你啊!”
在外人看来杨玄凌此刻是声泪俱下,痛不欲生。
可若不是杨月手里攥着百晓堂的那封信,只怕也是会对眼前这一幕深信不疑。
“薛叔!”蒋塘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薛华章,赶紧跑过去探他的鼻息。
“幸好,还有气。”
蒋塘长舒一口气,将薛华章扛在自己肩上,对卢青说:“这里就先交给你了,我去找人医治薛叔。”
“你放心去。”卢青朝他点点头。
杨月压下心里的万千思绪,走到杨玄凌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父亲,我娘她留下的宝物在哪啊?”
“你娘她留下的宝物就在这祠堂里啊!估计现在已经被烧成灰了!”
“母亲是墨门后人,她既然把宝贝放在祠堂,那必定是有机关相护。再说了,若那宝物这么轻易就被烧成灰烬还算什么宝物啊!父亲,我们进去找找吧。”
杨玄凌停下了嚎啕,震惊地立在原地,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一向对传家宝漠不关心的女儿会说出这番话来。
“你不是一心只想嫁给这个姓卢的吗?怎么又开始操心起传家宝了?”
“那毕竟是我娘留下的,是墨门世代相传的东西,我身为墨门后人,也有责任保护它。”
杨玄凌既诧异又欣慰地笑了笑,他拍着杨月的手说:“我的女儿长大了,懂事了。你娘在天之灵也能放心了。”
客栈里,清溪在酒过三巡之后一左一右搂着萧若风和墨晓黑的肩膀说:“两位师侄,我请你们去看胡姬跳舞!如何?”
“先生,你醉了。”
萧若风把清溪的手臂从自己脖子上拿下来,“我送你回房间休息。”
“没,没有。”清溪摆着手,摇晃着脑袋,“我没有醉!我还能喝!”
清溪说着就要拿起酒壶。
“先生,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萧若风强行将酒壶放了回去,架起清溪离开了酒桌。
“我没醉!”
听着清溪的喊叫,墨晓黑无奈地拍了拍雷梦杀的肩膀,道:“咱俩再喝点?”
祠堂里到处都是大火留下的印记,杨月和卢青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密室或者暗格。
“墨门的机关没这么好找到。”卢青向杨月提议道:“我们要不要去请你的那位堂叔帮忙?”
“什么堂叔?”卢青的话触动了杨玄凌敏感的神经。
“梁州墨门派人来参加我的婚礼了。”杨月如实告诉了杨玄凌,“他说,按照辈分,我该叫他一句堂叔。”
“我没有请他们啊!”
萧若风将清溪拖到床上的时候她还在喃喃自语,告诉别人她并没喝醉。
“我真的没有喝醉。”清溪嘴角带笑,可是语气却十分严肃,“那些酒,醉不了我。”
“就算没有喝醉,先生喝了那么多,也会伤身的。”
“你在关心我?”
萧若风抿唇没有回答清溪的问题,他飞快地别过头,说:“我去给先生倒杯水。”
“你不好奇吗?”
在萧若风转身的那一刹那,清溪问道:“不好奇杨府的凤凰锦盒里装着些什么东西吗?”
“先生不是说过嘛,那只是一个首饰盒。既然是首饰盒,装的自然是一些首饰了。”
“我曾拜托姬若风去找墨晔的后人。”清溪看见萧若风身形一颤,她低下了头,继续说道:“墨晔有两个儿子,二儿子回归墨门成为了当家人。大儿子浪迹江湖,最后隐居避世,这两兄弟死后,驼城的这一支墨门人便与梁州墨门少了联系,这一支子嗣并不兴旺,根本不受墨门历代门主重视,听说,杨月的外祖父墨离年轻时为了振兴家门,曾有意与梁州墨门交好,可是他膝下凉薄,这事按常理说也就不了了之了。但墨离当年闯荡江湖时,与现任墨门门主墨冷交情匪浅,墨离死后,墨冷对杨府也是诸多照拂。墨霜寒死前更是给墨冷去信一封,请他照顾自己的女儿。”
清溪看着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的萧若风,“这些事情,墨晓黑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
萧若风转过身走到清溪面前,将茶杯递给她,道:“师兄确实已经同我说过了。”
“杨玄凌想图谋宝物,为避免节外生枝,自然不敢给梁州墨门发请帖。但是墨晓黑还是准时来了。想来百晓堂的探查应该是惊动了墨门。送贺礼怕只是个借口,不让墨门宝物落进贼人手里才是真。”
“杨玄凌狼子野心,墨门世代相传的宝贝自然是不能落进他手里。”
“北离八公子,分则独当一面,合则天下无敌。一个杨玄凌,根本用不着墨晓黑亲自来。而且,杨玄凌的心思墨霜寒早已经在临终之前同墨门门主说过。在这场婚礼之前,墨门有成千上百次机会可以阻止杨玄凌。可墨门却还是等到了今日才出手。”清溪接过茶杯接着说:“我猜,墨门让墨晓黑来,只是因为他是北离琅琊王的师兄。”
事情从一开始便是墨门和皇室的较量,而杨玄凌自以为天衣无缝计划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我知道。”
萧若风一点都不意外,“师兄说,那盒子里面的东西和萧氏皇族有关。所以墨门长老才会让他来。”
“那墨门是想要把这盒子里面的东西拿回去,还是想送给萧氏皇族呢?”
“墨门说,虽然那盒子里面的东西和萧氏皇族有关,但那毕竟是墨门的东西。”
“那你的意见呢?”
现在墨晓黑代表墨门表了态,而萧若风作为太安帝最器重的皇子,也要代表萧氏皇族表态。
墨门派墨晓黑来,是让他用师兄弟之间的情义来谈判的。
“我想知道先生的想法。”
“你啊…”清溪把水杯放回了萧若风手里,“你把难题抛给我,可我既不是墨门的人,也不是萧氏皇族的人。”
“可是你知道那盒子里装着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
“什么?”
听见清溪毫不犹豫的回答,萧若风愣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不知道那盒子里面装着什么。”
“那盒子不是先生的?”
萧若风小心翼翼地向清溪求证,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测。
“那盒子从前是我妆奁,可是现在装着的东西不是我放进去的。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那里面装着什么。”
驼城之战大捷,犒赏三军之日是清溪十七岁的生辰。
军营之中,火光映天,酒肉飘香。
如此喜庆的日子里,清溪收到了他送给自己的十七岁的生辰礼。
“虽然军中生活艰苦,不能让你日日描眉涂脂,可你毕竟是姑娘家,有爱美之心嘛。”
驼城与异邦通商,货物多脂粉香料,贸易被战争打断,清溪知道,他必是花费了很大功夫才寻来了这些不俗的脂粉。
“这妆奁是我让墨晔做的,看着小巧,但却能装下不少东西。”
北风寒冷,清溪吸了一下鼻子,嗔怪道:“墨晔为了弓弩机关日日冥思苦想,你却还让他分神做这妆奁,真是太难为他了!”
“虽然弓弩机关难住了墨晔,可是这妆奁对他而言不过是顺手的事情,费不了他太多心神。况且,这妆奁的图纸可是我画的。”
“真的假的?你还会画机关图纸?”
“我经常看墨晔画,耳濡目染,无师自通。”
他十分得意,似乎忘记了为了画妆奁图纸夜夜难眠的日子。
“来,我跟你说一说这里面藏着的机括!”
他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讲得十分认真详细,也让清溪的心里升腾起如帐外篝火般的烈烈暖意。
“妆奁虽是紫檀木所制,但木片削得很薄,里面还嵌了金丝,看着一点也不笨重。金丝绕着机括向外延伸,又在妆奁外面绕成了一只凤凰。”
“箫韶九成,凤凰来仪。那妆奁确实精巧。”
“你也懂机关术?”清溪面露惊叹地询问萧若风。
“皇宫藏书阁中有一本书,书中记载了许多机括图,其中有一篇就记载了墨门的一种机关术:以九九八十一根金丝与九种机括相连,若不得法而强行破之机括会带动金丝毁掉整个机关。此机关术名为‘箫韶九成,凤凰来仪’。可是我翻遍整本书,都没有见到这种机括图。我也曾问过晓黑师兄,可师兄告诉我,这种机关术在墨门早就失传了。”
“所以墨门才会冒着得罪皇室的风险把那妆奁带回去。相比于那妆奁里面的东西,妆奁本身更让他们感兴趣。据百晓堂查到的消息,墨离当年有意把这妆奁当作投名状,借此与墨门重修旧好,可墨离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这妆奁也就没有离开驼城。可如今,杨月已经没有能力保护墨门这失传已久的技艺了。”
“先生这话说的有些奇怪。”
萧若风敏锐地发觉了清溪话里不同寻常的地方,“先生之前明明说墨离与梁州墨门交好是为了振兴家门,因为膝下凉薄才不了了之。可是我听您刚刚的意思,更像是在说墨离用妆奁同梁州墨门做了个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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