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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钟珩赶客了无数次，但司空铭就好比一座岿然不动的大山，铁了心矗立在龙庭阁。
“司空铭，你还要赖在这里多久？”钟珩早看不惯司空铭，此时更是忍不住吹胡子瞪眼。
“龙庭阁如此广阔，老夫所占不过区区立足之地，钟阁主廓达大度，何必与老夫计较。”
“你在龙庭阁晃来晃去，像只耍戏的猴，晃得老朽眼睛疼。”钟珩没好气地嘲讽。
司空铭面无表情地淡漠道：“怎会，钟阁主不是一向没把老夫放在眼里吗？”
钟珩：“……”
才发现这厮的脸皮和自己一样厚。
眼看司空铭一路往山崖边的密林处走，钟珩厉声怒喝：“站住！此乃龙庭阁禁地，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司空铭微微顿住脚步，深邃的目光犀利如鹰隼，仿佛要将前方的茂密山林洞穿。
“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司空铭复述着钟珩的话，沉声质疑：“那为何会有逆子的气息？”
钟珩冷笑一声，“司空铭你是狗吗！对着一堆木头也能嗅到人的味道！”
“因为他不是人，是魔。魔族散发的气息，老夫平生最为痛恨，绝不会错。”
提到魔族，司空铭儒雅的脸庞上浮现出压抑不住的阴鸷与狠戾，周身气场顷刻间变得冷如冰霜。
“贵派禁地，老夫势必进去一探究竟。若逆子不在其中，老夫定向龙庭阁负荆请罪。”
言毕，司空铭不顾钟珩的阻拦，凝力施法，打退了龙庭阁的一干人等，强行破开了密林的结界。
宁静了百年的禁地，不再宁静。
第130章 诀别
司空铭闯入禁地，循着气息来到木屋前，院子里的灶台生着火，一锅白粥咕噜咕噜冒着烟。
却只有一个蓝衣男子的身影。
钟珩追了上来，指着坐在灶前的单潇然厉声训斥：“好你个臭小子，四处找不见人，原是跑到禁地里来了！”
“这不惹了事，怕被你罚，才躲了进来，不料还是给发现了。”单潇然做出一脸诚恳认错的表情，“弟子知错了，求阁主原谅。”
“回去再教训你。”钟珩拂袖，扭头看向司空铭，“司空铭，看来你嗅错了人。”
“依老夫看，可不然。”
司空铭没有理会这对师徒的作戏，自来到木屋的那一刻，就迅速扫视四周，搜寻着叶肆的踪迹。
一双长眸犀利如锋，洞若观火，仿佛天底下任何事物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尽管单潇然已收起了多余的碗筷，又隐去了气息，但司空铭很快就发现了破绽，随即一个闪身，横穿密林追至海崖边。
从悬崖眺望而下，恰见一只身躯庞大如山的玄龟猛地潜入水面，浪花飞溅，整片汪洋都因之剧烈颤动。
司空铭额头一蹙，手心亮起碧色的灵力光波，射向逃进海底的玄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海面上立马响起“砰砰砰”的爆炸声，激起一簇簇冲天巨浪。
玄龟看着老态龙钟，粗壮笨重，四肢却非常矫健，尾巴一甩，就化作一道闪电，游弋进大海深处，消失不见。
“司空铭！你敢伤老朽的云兽！”
看着叶肆从眼皮子底下逃走，司空铭脸上露出愠怒，对钟珩说话的口气不再客气，“钟阁主，你知情不报，窝藏魔族，老夫还未与你算账。”
钟珩面不改色，如瀑白发被海风吹起，将他的气质显得愈发不羁，没好气地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有魔族了？”
“老夫双目清明，不似钟阁主，睁着眼睛说瞎话。”司空铭冷冷一笑，“菡儿一向最忌欺瞒，难怪你得不到她的芳心。”
扔下杀人诛心的话，司空铭便唤来白鹤飞离山崖，掠向茫茫大海。
留下钟珩在风中大骂。
“司空铭你个混账王八蛋！”
“叶菡嫁给你，是她唯一瞎了眼的事！”
*
深海，玄龟之腹。
泠轻雨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只有疾速流动的水声，拍拍胸口呼了一口气。
“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幸好这云兽游得快，司空铭暂时没有追上来。”
一刻钟前，眼看拦不住司空铭，钟珩立刻给单潇然通风报信，同时安排了自己的云兽在海崖边接应，让他们赶紧走人。
于是单潇然留下来善后，泠轻雨和叶肆则乘坐飞行毯滑下悬崖，跳入玄龟口中，借此逃过司空铭的追捕。
玄龟肚子里软绵绵的，就像一张十几米宽的弹簧大床，倒还算干净，只是海腥味重得熏人。
“我身上有司空铭设下的封印，所以他总能找到我。”叶肆内疚道：“对不起，都怪我。”
又坏了泠轻雨的安宁日子。
光线太暗，泠轻雨看不清叶肆的表情，抬手摸摸对方的脸，“不关你的事，以后不许再随随便便和我说对不起。”
“……嗯。”叶肆蹭蹭泠轻雨的手。
眼下龙庭阁是不能再待了，可一直躲在龟肚子里也不是办法，泠轻雨思来想去，最后脑海中蹦出了一个地方。
“叶肆，还记得我在南滨坠海失踪后，到的枕石川吗？”
“记得。”
“枕石川地域独特，可解除外界的一切符术咒法，也许能解除你身上的封印。”
“你想去枕石川一试？”
泠轻雨正是此意，见叶肆没有反对，当即拍了拍玄龟的肚皮，请求道：“龟仙人，麻烦载我们到枕石川，东渊之南的枕石川。”
就在她忧愁着这大海龟识不识路时，玄龟身躯一震，在深海中换了一个方向，继而慢慢恢复了平稳。
看来是听懂了！
果然高级云兽就是不一样。
身价上万灵石，值。
约莫半时辰后，玄龟停止了游动，发出一串低沉的叫声，似在告诉他们，目的地到了。
“知道了，谢谢龟仙人。”泠轻雨浅笑着向玄龟道谢，拉起叶肆的手，“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就上岸。”
“我可以了。”叶肆握紧泠轻雨的手。
他只在意泠轻雨的目光，只要她不嫌弃他的魔族之躯，他就无所畏惧。
玄龟浮出海面，歪了歪巨硕的大脑袋，打喷嚏一般，将两人吐到了海滩上。
一踏入枕石川，叶肆就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身上的枷锁霎时破碎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完全得到了身体的控制权。
没有了司空铭的封印禁锢，他能自行解开所有缚魔咒，亦能清晰感应到自己体内的每一缕魔气。
被压抑了十八年的魔气宛若一潭死水，停滞僵冷，此刻终于恢复了流动。
且并非如缚魔咒卸下时那般疯狂暴走，而是如春雨溪水般，缓缓流向他的四肢百骸，滋养干涸的心魂。
他生来是魔族，魔气乃本命之力，本不该因使用魔气而遭到反噬。
忤逆天性的生理扭曲终于得以矫正。
直到今日，他才认识了自己。
也开始真正接受了自己。
泠轻雨看见叶肆身上的五道缚魔咒亮起了金光，咒文滚动，瞬息之间，缚魔咒解开又重新戴上。
这操作相当于更换密码，以后叶肆就能随自己的心意使用缚魔咒，不再受控于司空铭。
但卸除所有缚魔咒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倘若一下子全部打开，过于强劲的魔气会侵蚀他的神志，导致走火入魔，丧失魂魄。
叶肆在目前可控的范围内，解开了双手手腕上的缚魔咒，保留剩余的三道缚魔咒，魔气从他身上缓缓溢出。
“轻轻，我是个彻底的魔族了。”
“在我眼里，你还是你，就是叶肆而已。”泠轻雨捋捋叶肆额前的湿发，笑意温柔，“做自己就是最好的，我为你获得自由而高兴。”
叶肆虔诚地吻了吻泠轻雨的手，眼里尽是遮不住的光，“是你让我变得好起来。”
“泠小姐，你回来啦！”
于小泯正在海边捕鱼，远远望见了泠轻雨，热情地朝她挥手靠近，又看向了她身旁的俊美男子。
泠轻雨主动介绍：“叶肆，我夫君。”
见有人过来，叶肆收起了身上的魔气，警惕地打量着于小泯。
于小泯修为不高，丝毫没察觉到叶肆的魔族身份。他憨憨厚厚地笑道：“叶少主我认得，从前在试炼大会有过一面之缘，看过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你们真是般配极了，就如画像里的金童玉女。”
“哈哈哈谢谢。”
闲聊几句，于小泯便继续去忙了。泠轻雨带着叶肆回到她在枕石川的屋子，路上遇到其他居民，对他们都很友好。
自从被揭露魔族身份，叶肆就没受到过如此平静的对待，看来枕石川避世离俗，并不知他们被仙门通缉之事。
这样的安宁才是泠轻雨应该拥有的，叶肆默默攥紧了手心，待这场风波过去，他一定还她一份岁月静好。
可惜没过两天安稳日子，泠轻雨就忽然收到一封传讯，落款竟是泠昊风。
信上内容不多，只有寥寥几句话。
“司空铭为寻你们二人，已找上灵犀谷，大抵很快便会搜寻至枕石川。泠轻雨，若你尚存良知，就离枕石川远远的，别祸害你娘的故乡。”
尽管泠昊风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口气，但泠轻雨还是感激他传来了消息，言简意赅地给他回了：“好，谢谢你。”
说到泠昊风，泠轻雨不由想起一事，扯扯叶肆的衣袖，“你老实告诉我，当初你和泠昊风交换噬心丹解药的条件是什么？”
“你知道解药的事……”
“我后来从泠昊风那里听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快回答我的问题。”
叶肆淡淡道：“没什么，一个法器罢了。”
“什么法器？”泠轻雨直觉没这么简单，泠昊风哪有这么好打发。
“可抵御致命攻击的防身法器。”
“那可是好宝贝，还有呢？”泠轻雨追问。
“能增强修为的法宝。”
“还有？”
“一些稀罕的天材地宝。”
“真的吗？”泠轻雨盯着叶肆的眼睛。
“嗯。”叶肆乖顺地点点头。
他说的确实不假，只是他没告诉泠轻雨的是――这些宝物皆是他用自己的心脏，在碧华宗天池净化后，千锤百炼才淬成的。
“……贪得无厌的家伙。”泠轻雨立马把刚才道谢的传讯符撤回，“就为了一颗解药，浪费了这么多宝贝，你好亏。”
“不会浪费，很值得。”叶肆笑了笑，揉着泠轻雨的脑袋。
泠轻雨心头暖暖的，认真地注视着对方，“以后这种事，不许再瞒着我，做交易之前，我得先把关，可不能让我家小兔子吃亏。”
“好，都听你的。”叶肆忍不住将人搂进怀里，与她肌肤相贴，气息相连。
如今枕石川已不安全，继续逃亡也不是长久之计，司空铭迟早会找到他们。
冥思苦想，最后泠轻雨决定赌一把。
“我们逃下去不是办法，总得直面司空铭。我有一计，兴许可以对付他，并洗刷你的冤屈，但是很冒险……”
叶肆与泠轻雨十指紧扣，目光中透着无比坚定的信任，“只要你决定好了，便尽管去做，无论前路多艰险，我都会保护你。”
“嗯，那这次我们不逃了。”
为了不影响枕石川的居民，泠轻雨和叶肆特意转移到岛上荒无人烟的礁石海滩。
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多少时间纠结，天边传来一声悠扬的鹤唳，一道清雅挺拔的白色身影骤然降落。
司空铭果然来了。
泠轻雨二话不说就开干，启动玄甲城的灵核，操控着众多机关同时上阵。
“玄甲城的古老玩意，早就过时了。”司空铭优雅而立，眼都不眨，动动手指就将机关全部轻松解决。
“但欲望永不过时。”泠轻雨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快速施法，朝司空铭布下了幻境。
这幻境与当初在玄甲城经历的第三道关卡一样，会让人看到自己内心深处最思念、最渴盼之物。
司空铭的眼中渐渐浮现出一抹魂牵梦萦的身影，顿时瞳孔剧震，“菡儿……”
“菡儿，是你吗？我好想你。”
“这些年没有你在身边，我过得多么煎熬，每一日每一刻，我都在后悔没能守住你。”
泠轻雨这才恍然，原来那时叶肆在幻境中见到的女子，亦是叶菡。
趁司空铭沉迷于幻境，大大降低了防备，泠轻雨抓紧机会，将幻境关卡一变。
这次，幻境映出的是司空铭平生最为痛快欣然之景。
先是他与叶菡青梅竹马、相伴成婚的快乐光景，而自叶菡逝世后，景象色调猝然改变，由彩色褪成了黑白。剩余尽是数年来对叶肆剥骨挖心、对弟子百姓施加傀儡术、对仙门同道残忍戕害等种种丧尽天良的画面。
幻境是虚假的，可那份罪恶却是真实的，血淋淋的。
泠轻雨咬牙恨道：“司空铭，你才是魔。”
少焉，司空铭神色陡变，幡然意识到眼前之景皆为幻境，脸上燃烧起被戏耍的愤怒，倏地打碎了幻境。
“胆敢戏弄老夫，你知道死字如何写吗？”司空铭眼神发狠，迅雷般袭向泠轻雨。
“那你知道无耻怎么写吗！”泠轻雨痛骂让叶肆背锅的司空铭。
叶肆拦在了泠轻雨身前，黑眸一片赤色，释放出浓郁魔气，与司空铭展开激烈交锋。
“一个废物，也妄想逞英雄。”
司空铭压根不把叶肆放在眼里，对他的身法和软肋都了如指掌，几个回合，就击退了寒冰似的匕首，大手掐住他的脖子。
“以为挣脱了老夫的封印，就能无法无天了……你休想，你永远都是老夫的傀儡。老夫要你活，你才能活。”
眼看司空铭的长剑直指叶肆的心口，泠轻雨奋力阻止，却怎么也近不了司空铭的身，被对方凶悍的灵力掀飞，口中喷出鲜血。
“住手！不要！！！”
司空铭勾起冷笑，故意当着泠轻雨的面，生生剜开叶肆的心。
鲜血横流，血肉狼藉。
泠轻雨声嘶力竭，自己的心也跟着碎了。
她疯了似的猛嗑血丹，机关和灵火发飙般汹涌攻向司空铭，可司空铭依旧不动如山，毫发无损。
绝望瞬间淹没了泠轻雨。
司空铭的实力居然如此恐怖。
这么多的机关和血丹，再加上叶肆恢复两道缚魔咒的力量，竟还是打不过。
“快走……”
叶肆不顾伤势，颤抖着执起匕首，拼命挡住司空铭，让泠轻雨赶紧乘坐玄龟逃跑，为她争取一线生机。
虽承诺了同生共死，但他绝不会让泠轻雨有事，誓死都会护她安好。
“不！”泠轻雨坚持不走，语气果决，“我不会抛下你，要死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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