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苓拉着行李箱回房间,熟练地给自己的房间安置摄像头,对着镜头那边说话:“行动二号已登船。我的房间在低楼层,靠近船头,和我一层的都是普通客人,暂时没发现什么可疑人员。”
这艘邮轮的船票并不对外出售,但每张拍卖会邀请函都会附上10张船票,再有需要的话可以凭借邀请函额外购买。
一般来说,这10张船票都是给宾客的团队成员的,比如他们的生活助理、财务助理、秘书、律师、保镖等等,尤其是有些讲究排场的有钱人出行,十张船票根本不够用。
当然也有财大气粗的宾客,为自己的员工额外购买船票,请整个秘书处来邮轮上团建,或者给合作公司送去船票,作为人情礼物,毕竟只要上船,就有机会结识到更高阶层的人士,扩展自己的人脉。
苏亦欢进入室内,面对无数块显示屏,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反观沈青昀,他坐在沙发上,神色如常。
程彻上船之后,就在公共场所放了摄像头,如果残翅出现,说不定会捕捉到他的身影。
“什么时候见博书怡?”程彻回到自己房间的洗手间,挽起衣袖,露出手腕的腕表,对着镜子问。
手表的摄像头将拍摄到的景象如实转播――镜子里的程彻将一身肌肉藏在白衬衫底下,浓眉大眼,五官端正,正在解开袖扣挽袖子,看向镜子的那一眼,好像要把镜子里的人击穿。
苏亦欢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左边是邮轮上的客人下快送订单的页面,右边则是她的社交软件聊天窗口。
从客人陆续登船开始,苏亦欢新买的那支手机就在不停响起提示音。
苏亦欢长按耳机侧边键,关闭麦克风,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带着外国人口音的男声:“Boss,您要的82年xx红酒,请问是现在送到邮轮上吗?”
“还有一批货10分钟之后到,到时候一起装箱上船,你让客人再等等,要是问起来,就说海上风浪太大,把刚才要的红酒卷进海里了,所以正在叫私人飞机飞到酒庄调货。”苏亦欢随口胡诌,挂了电话后,又点开花央的聊天窗口。
[花央:苏同学,你那位朋友有点眼熟……是市局局长的儿子吗?]
苏亦欢扬眉,询问耳机那头的程彻:“花央学姐问你是市局局长的儿子吗?”
程彻双手叉腰,义正言辞道:“当然不是!我和局长只是碰巧长得像而已。”
苏亦欢敲键盘,回复信息。
过了一会儿,花央又发来信息。
[花央:可能是我认错了……今晚我安排了和表妹一起吃饭,他可以装成我的保镖,跟在我身边,等晚饭结束之后,我会安排他们单独见面。]
[苏亦欢:谢谢学姐~]
苏亦欢给程彻说了花央的安排,程彻就出门去找花央了。
沈青昀看了一会儿监控,没察觉异样,耳边又都是苏亦欢狂敲键盘和回复语音的声音,起身走到苏亦欢的身旁,在她旁边的高脚椅上坐下。
“你真是来做外送的?”他忍不住问。
苏亦欢抽空回复他:“当然了。在邮轮上也不是事事都方便的,只要有需求,就有利益。踩在客人的需求上提供服务,我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回本。就刚才那瓶红酒的订单,纯利润就有10万。”
沈青昀抬起帽檐,无声地盯着苏亦欢的侧脸。
苏亦欢察觉到空气的安静,停下手中的动作,后知后觉地询问:“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大家都在为了正事拼命。”
“什么算正事?抓住残翅,阻止犯罪发生算正事?”沈青昀问。
苏亦欢点点头,惭愧地垂下眼眸。
人家在抓罪犯呢,她居然在想着捞钱?!
“努力生活也是正事。”沈青昀说。
苏亦欢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他会是那种很严格的搭档,不许她一心二用,要她跟他一起来盯着无聊的显示屏,找出罪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沈青昀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矿泉水。
和之前一样,帮她打开瓶盖之后再把矿泉水递给她。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以中间的餐桌为分界线,苏亦欢还在处理自己的外送事业,沈青昀则拿着手机回邮件。
耳机那边没有传来新的消息,按照监控来看,云苓装作普通客人在逛街,程彻在跟花央的保镖套近乎。
渐渐的,外送订单变少了,大概是其他外送公司在和她抢订单,苏亦欢也闲了下来。
无事可做之后,空气中的安静就化作了尴尬。
苏亦欢越过电脑屏幕,瞄了对面的沈青昀一眼,脑海里闪过童年的画面。
她的视线下移,落在沈青昀握着手机的手上。
手指骨节分明,手背青筋凸起,脉络如山脉一般蜿蜒向上,虽然纤细却不瘦弱,反而强劲有力,而且举着手机半天也不嫌累,全程没有换过姿势,依旧稳当地回复着信息。
可以想象他如何拿着刀,划开兔子的皮肉。
“听程队说,沈老师之前一直住在国外,是为了追查金琥珀才回国的吗?”苏亦欢问。
沈青昀顿住回复邮件的动作,放下手机。
苏亦欢本来还在假装敲键盘,只是和他闲聊两句的样子,但他放下手机的动作,似乎要和她严肃认真地谈话,她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金琥珀的案子,本该在它的首脑死后完结。”沈青昀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按了按胸口,苏亦欢注意到他未完全系上的领口露出一道绳子,似乎另外一端系着什么吊坠。
“可是他死后,这个世界并没有变得更好,那些罪犯反而更加猖獗。
“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选择题。”沈青昀拧着眉,露出了少见的迷茫神色。
“选择题?”苏亦欢捕捉到了某些她不知道的细节。
沈青昀闭了闭眼睛,别过脸,似乎不想提这件事。
擅长察言观色的苏亦欢,一般问到这里,看见他如此排斥提起旧事的样子,就该收手了。
然而,这次苏亦欢把电脑合上,抱着笔记本转了一圈,坐到了沈青昀的身旁。
沈青昀一睁眼就对上苏亦欢那双好奇的眼眸。
不,不仅是好奇,更有遇见了同类的兴奋。
“沈老师,什么选择题?你见过金琥珀的首脑吗?什么时候见的?他跟你说了什么?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好想知道!”
同样是主角,为什么你的人生和我的人生如此不同?
你还有得选,而我,我只能一直逃!
苏亦欢离得太近,沈青昀甚至可以嗅到她身上清甜的水蜜桃气味。
她的视线迫人,那双无辜的下垂眼全心全意地倒映着他的身影,好像把他框定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他抓着桌子边缘,身体微微后仰,和她拉开距离,别过脸。
“沈老师,沈警官,小沈?”苏亦欢追着他的视线,左摇右晃,一连换了好几个称呼,而且越坐越近,学着他的样子,抓住桌子边缘,他退一步,她就进一步。
沈青昀不习惯和别人凑得这样近,像是私人领地突然被入侵。
他一退再退,却引致苏亦欢的不满。
苏亦欢一把抓住了沈青昀的手腕,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直视自己。
“沈青昀,告诉我吧!”
她眼里的求知欲极其旺盛,就像志怪里蛊惑人心的妖精。
而沈青昀无法拒绝,就像他从见她的第一眼起,就无法拒绝她身上的谜团,被她的神秘所引诱。
沈青昀站起身,离开了那阵甜得腻人的水蜜桃味,不等苏亦欢再追过来,就认命似的开口:
“……我的父亲是大学教授。金琥珀的首脑,是我父亲带的第一个博士生。”
第45章
金琥珀的首脑,沈青昀叫他“格雷先生”,他曾经是沈青昀小时候的家教。
格雷是中西方混血儿,长相具有母亲东方的大气温婉,也有父亲西方的深邃迷人,是个光凭长相就能吸引别人注意力的家伙。
据沈青昀所说,他所认识的格雷是个富有正义感的好人。
格雷关爱弱势群体,十年如一日地健身训练,就为了有朝一日遇到别人被欺负的时候,他能够有能力保护别人。
有一次,格雷看见在沈家做工的佣人手臂上有被烟头烫伤的伤疤,询问她是不是受到了什么伤害,佣人只是愁眉苦脸地摇了摇头。
次日格雷向沈青昀请了假,再回来的时候,沈青昀看见他拳头破了皮,而那位佣人高高兴兴地来沈家做工,之后身上也没再出现过什么伤痕。
沈青昀去问了佣人为什么这样高兴,佣人告诉他,她老公摔了一跤,不仅腿摔断了,还得了陌生人给的一笔赔偿。
腿摔断了,行动不便,也就没机会再对人出手,得到的赔偿也多半是伴侣在支配。
沈青昀问起格雷的时候,他正在给从车祸里救下的小猫套伊丽莎白圈。
格雷并没有承认佣人的事情是他做的,三言两语揭过这茬,也从不在佣人面前提起这件事,只是看到她开心,他也跟着笑。
尽管沈家给他的家教费十分高昂,但格雷却是个物欲极低的人,他的毛衣穿脱线了都不换,衣服翻来覆去地都是同样的几套。沈母有时候会心疼他不对自己好一点,问他的钱都用到哪里去了,格雷插科打诨,不肯说去向。
沈母担心格雷是被人骗了钱,让沈父多关心关心他,沈父却告诉沈母,格雷的工资都捐了。
有时候是买了各种书籍和物资,捐给孤儿院,有时候是捐给吃不起饭的穷人,也有时候出门看到有餐厅会给环卫工人做爱心餐,便把那一周的工资都悄悄留在餐馆里。
聚会的时候,偶尔有人讥讽格雷是个穷酸鬼,配不上这样高尚的聚会,他也不生气,反而说:“我并不觉得你们的灵魂不配与我共鸣。”
遇到追求者,他会认真地考虑接受或者拒绝,他曾谈过两次恋爱,但分手原因都是女友觉得他作为男友过于完美,反而生出距离感。
在恋爱期间,保持对女友的忠诚,从不参加那些乱七八糟的派对和聚会,和普通异性保持恰当距离。凌晨两三点接到女友的电话,即便第二天有工作需要早起,也会立刻套上衣服去接人,从没有对女友甩过脸色,或是有什么不耐烦。
被拒绝的追求者也会收到他非常真诚的拒绝理由,甚至比她们追求他所给出的爱的理由还要详尽,让人惭愧自己对他的爱竟然如此肤浅。
格雷学识渊博,各个领域都略有涉猎,但遇到不懂的知识也绝不会装作很了解的样子,反而虚心请教,即便那位请教对象只有十岁。
他身上有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力,灼热,耀眼,行动力极强,只要他对你上了心,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留在他的心里,并且在连你都忘记了自己说过什么的时候,突然为你实现。
在沈青昀得知他是金琥珀的首脑之前,他一度觉得,这样的人无论干什么都会成功,也会在他所钻研的领域里获得极大成就。
“可是为什么……”苏亦欢听了沈青昀描述的金琥珀首脑,感到非常割裂,一个犯罪组织的首脑,在别人看来,居然是个大好人。
“格雷建立金琥珀,是他刚从学校毕业,工作的第一年。他说他看到了太多活在迷茫和痛苦里的年轻人,他们向他诉说自己的原生家庭,诉说自己被上司同事霸凌,被社会抛弃……
“格雷说,他救不了所有人,只能救他眼前的人,他希望能够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所以他建立了金琥珀。”
沈青昀回忆起那个晚上,他循着线索,追到了格雷为他精心打造的仓库。
昔日的家庭教师,如今的罪犯首脑。
格雷坐在仓库的正中间,周围是数十个被绑架来的,被喂了迷药的孩子,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持枪的连环杀手。
“我教他们如何在这个世界更好地生存,找回丢失的灵魂。他们有的成了造假大师,有的成了魔术师,有的成了黑客……我希望他们拥有一技之长,过人的技术能让他们在这个世界吃饱穿暖。
“可光是吃饱穿暖也无法拯救他们。那些曾经被校园霸凌的孩子,霸凌者一天不死,他们的灵魂就一天被囚禁在那个阴暗狭窄的体育馆更衣柜里,于是我决心修复他们的灵魂,填补他们的灵魂。”
格雷望着沈青昀,脸上并没有洋洋得意的神情,与之相反,比起胜利者,他其实更像是失败者,他笑得非常难看,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
“我并不以杀人为乐。沈,我也很痛苦。”
沈青昀朝格雷举枪,那两个连环杀手得到了格雷的命令,绝不会对沈青昀下手,于是他们为了威胁沈青昀放下武器,就对昏迷中的小孩下手。
格雷说,他救不了所有人,但可以救眼前的人。
格雷也朝沈青昀举枪,但射击对象却是他身后的连环杀手,另一个连环杀手也在惊诧中被格雷击毙。
“我知道我这样做,会让你从此夜不能寐。也好,就背负这些痛苦,替我亲手终结了这个组织。”格雷用人质的性命逼迫沈青昀对他动手。
他要沈青昀杀了他,只有沾染了鲜血的手,杀过人的手,才会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
杀了他,才会面对邪恶不再心慈手软。
这是家庭教师给沈青昀上的最后一课。
苏亦欢听完沈青昀讲述的金琥珀首脑,忍不*住想,这样的反派角色果然还是死了好,只有死亡才能补全他角色拼图的一角。
如果他还活着,角色魅力一定会大打折扣。
不聊场外因素,只作为这个世界的一员,苏亦欢也希望格雷还是死了好,只要他活着,金琥珀就永远不会消亡。
“之前我问百川海,金琥珀首脑的琥珀是什么,他让我来问你。”苏亦欢实在好奇,于是又用同样的问题,问了沈青昀。
沈青昀并没有打算瞒着苏亦欢,话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他正要把藏在衣服里的琥珀拿出来,两人的耳机同时传来百川海的声音。
“行动二号,你那边怎么了?”
云苓出门逛街的时候,随身带着针孔摄像头,相当于一个移动人形监控,顺便观察船上有没有奇怪的客人。
但是现在她所带的针孔摄像头发生了剧烈的摇晃,说明她正在快速移动中。
“我、我好像看到我妹妹了!”云苓的语气急切。
程彻:“不会吧?你妹失踪了这么久,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艘船上?”
这是普通人的正常反应,按照常理来说,一个失踪已久,而且极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的人再次出现,多半是幻觉,不然就是眼花。
云苓追着自己刚才看见的身影跑去,那人穿着一条鹅黄色的裙子,和她妹失踪那天穿得很像。
她失眠的时候总会想起那天的妹妹,会想她在哪里,是否还活着,为什么不联系她,过得好不好,但她不敢细想,她害怕得到的答案比死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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