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光承在床边坐下,一手托住阿芳脖子,一手把被压住的长发拨出来,放到一边。
他柔声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芳咬着嘴唇不说话。
仲光华坐在床边,一派好整以暇,微笑一直挂在嘴边。
阿芳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
这时候,仲光承开口了:“你还记得吗?我们曾经一起在雨中捡到一只小狗。”
阿芳:?
有这种事吗?
她特意检索了一番回忆,没有啊。
仲光承:“那只小狗很可怜。生下来就被抛弃了。因为它妈妈没有母性,不想养它。”
阿芳:!
她想起来了。
不是,那能算“一起捡到”吗?明明是你视而不见,我一个人捡起小狗,一个人帮它找出路。
仲光承微微弓腰,微微低头,凝视着阿芳,目光却飘忽不定,不知道落在哪里。
“我妈妈也是……她没有母性。”
“对她而言,我只是一项工具。”
“一项榨取金钱的工具。”
阿芳无言以答。
仲光承:“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中途来到蓝屋?”
阿芳:“你妈妈意外去世……”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但是真相肯定不是这样吧。
果然,仲光承露出一个无比讽刺的笑。
“意外?非要说的话,也算意外吧。”
“她一直对仲老爷不满。认为仲老爷对她太小气。所以,她策划了一起绑架案。”
阿芳睁大眼睛。
“她万万没想到,仲老爷拒绝付钱。不仅如此,他还立刻报了警。”
“警察追踪的速度很快。妈妈找来的团伙慌了,决定灭口了事。”
“他们把我和妈妈绑起来,丢进湖里。”
“我永远记得,水侵入我的鼻子,带来剧痛,而与此同时,妈妈就在我面前疯狂挣扎……”
“我可能太小了,他们绑我没能绑紧,总之,我挣脱了绳子,浮上了水面。”
“那应该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吧。可是……”
“在我记忆里,好像永恒一样。”
“我亲眼看着妈妈,徒劳挣扎,从活着,到死亡。”
阿芳惊恐到失去呼吸。
她嘶哑道:“所以,你在重演……”
仲光承似乎有些惊讶。
他随即又笑起来。
“你真是很善解人意……”
“说来不好意思,哪怕过去这么多年,只要一想起当初那一幕,我还是会感觉痛苦。”
“痛苦得受不了的时候,我就会去水边。”
“我从水下抓住那些女人的脚,安静感受着,尽情感受着。”
“感受她们的徒劳,她们的挣扎,从活着,到死亡。”
“我重新体验那一幕,然后获得全新感受。”
“我感觉,一切尽在我掌握。”
“然后,痛苦就会暂时离我而去。”
仲光承弓下身,伸出手,轻轻抚摸阿芳的面颊。
他的鼻息打在阿芳的寒毛上。
“你真是很善解人意……我好喜欢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选我?为什么你不属于我?”
阿芳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她强制自己保持冷静。
她努力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嗯,我现在选你。好不好?我以后会当你的朋友。”
“你跟我说的这些话,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会永远帮你保密。”
阿芳穷尽一生演技,摆出真诚表情:“你相信我,好不好?”
仲光承瞳孔猛缩。
然后仰天大笑。
他笑出了眼泪,“我当然不相信你。阿芳,你把我当傻瓜吗?”
他站起身,笑容迷醉。
“亲爱的阿芳,从今以后,你就生活在这里。”
“从今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拉开墙边茶水柜抽屉,掏出一个棕色玻璃瓶,拧开盖子,倒出一颗蓝色小药丸。
他回到床边,伸手掐住阿芳的牙关。
阿芳无法正常说话,只能拼命含糊出声:“你,你要给我吃什么?不行,不要,胡乱吃药,会,会死的……”
仲光承毫无慈悲,一手掐开阿芳牙关,一手捏着药丸直直塞进阿芳喉咙。
第87章 往事-21
仲光华第一时间发现:阿芳不见了。
除了每周三次的网球课,他们不太有其他共处机会。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两个不会相见。
从蓝屋到国立中学,步行大约是半小时。
早晨七点二十,是阿芳出门的时间。
这个时候,仲光华总是站在临街的窗边,静静等待着。
过一小会儿,阿芳就会从拐角处冒出来。
她会露出灿烂笑容,朝着楼上窗户大力挥手。
然后,像林间小鹿一样,轻盈地朝前跑去。
这是两个人的晨间惯例。
但是这一天早晨,仲光华等了又等,阿芳却一直没有从窗下经过。
真少见。
难道睡懒觉了?
仲光华拿起手机,发了一条消息:起床!要迟到了!
没有回音。
真的睡过头了?
仲光华心中挂念,洗漱收拾,坐车上学。
上完一节课,他又发消息给阿芳。
还是没有回音。
……太不正常了。
仲光华直接打电话过去,对方竟然是关机状态。
他立刻打给蓝屋管家,请对方去宿舍查看。
管家很快回复说,阿芳不在宿舍。
管家随后去查看员工出入口的监控,发现阿芳自从昨天早晨出门上学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管家报了警。
出勤的警察看起来不大重视。
他说,可能是离家出走?和男朋友出去玩?这个年纪的女孩常有这种事。我们有空的话,会看一看附近的监控。但是估计明天她自己就回来了。
仲光华认为,需要引起警方的重视才行。
仲家宴会上的常客之一,是皇家警察总部大队长。
仲光华想直接联系他。
但是,动用这样的人情关系不是小事,总需要向父母报备。
夫人毫不犹豫拒绝了:“为了这点小事大动干戈?简直笑话!”
仲光华急道:“不是小事!阿芳不会做离家出走这种事,她肯定是出意外了!”
“没准她遇到交通事故,昏过去了,被送到不知道哪里的医院,等着我去救命呢!”
夫人皱眉。
“不管哪里的医院,都是以救人为第一宗旨。”
“就算她真如你所说,在不知哪里的医院昏迷,该有的救治她都会有。等她醒了,自然会通知我们,到时候就只有医药费的问题而已。”
夫人冷笑:“等着你去?”
“你感情用事,说出这种无知的话,不觉得丢人吗?”
仲光华一时语塞,羞愧涌上心头。
夫人:“这样吧,我先派人去她学校里问一下,说不定她的老师同学知道些什么。”
仲光华只能同意。
第二天,夫人便带回消息,说阿芳想抛下一切,去外国念大学,毕业后在外国工作,再也不回来。
夫人冷笑:“看来她真的很不喜欢这个地方。她妈妈一去,她也迫不及待要离开。”
“我看她就是离家出走,想提前体验一下自由的感觉。”
“呵呵,自由。”
“真是天真。”
“她那样一个草民,这一生怎么可能会有自由。”
仲光华没听见夫人对于阿芳未来一生的判定。
他脑子嗡嗡的。
阿芳想抛下一切,去外国念大学,毕业后在外国工作,再也不回来?
他从来不知道。
阿芳从来没对他说过。
*
这一天晚上,蓝屋又有宴会。
是为优化本地野生动物生存环境发起的慈善宴会。
仲光华本应亮相,但是他实在没兴致也没精神,于是告病。
他穿着睡觉用的宽松汗衫,站在窗前,低头望着花团锦簇、灯火通明的草坪,满脸茫然。
仔细想来,不管是想要去外国念大学,还是在外国工作,其实都是正常的事情吧。
这个国家是一个小小岛屿,对于国民来说,去外国发展是很常见的事情。
对,很正常。
可是,为什么不和我说?
你不信任我吗?
仲光华茫然四顾,目光忽然落在一个人身上。
蓝屋的私生子,仲光承。
嗯?
似乎哪里不对。
仲光华绝不会承认,这么多年来,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落在私生子的身上。
我不用在意他。
我只需要变得比他更优秀。
无数次,他这样告诫自己。
但是,眼下这一刻,仲光华的目光再一次落在私生子身上,他敏锐发现:对方很兴奋。
不仅是兴奋,整个人透露出一种恍惚的狂喜。
仲光华默默转身,出门下楼,站在廊下阴影处,静静等待。
仲光承和一位大肚大叔相谈正欢。
良久,大叔拍拍仲光承的肩膀,一脸满足离开了。
仲光华闪电伸手,抓住仲光承胳膊,将他拉进阴影角落。
仲光华开门见山:“你把阿芳藏哪了?”
对方呼吸粗重了一瞬。
然后,露出十分自然的微笑:“你在说什么?阿芳不见了吗?”
仲光华:“少废话,你把她藏哪了?”
对方的笑容变得轻挑:“小少爷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仲光华猛地窜出。
仲光承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展开,脸上立刻狠狠挨了一拳!
还没回过神来,又被仲光华跳到身上,死死压制住。
他心下大怒,拼命挣扎。
毕竟年纪大出4岁,身高高出7公分,肌肉更是要粗大许多,全力挣扎之下,竟迅速扭转了上下位。
仲光承一个翻身,死死压住这个千娇万宠的小少爷,这个一生都悬在他头顶的太阳,第一次露出獠牙:“你不要以为我不敢跟你动手。你信不信我一冲动,真的要你命?”
仲光华龇牙:“你敢吗?你要是敢,就不会在这里磨嘴皮子了!”
他以玉石俱焚的气势,一个头锥撞在对方脑门上,一个翻身逃出去,从后方绞住对方脖子,狠狠收紧。
背上狠狠闷痛。
仲光华瞬间失去力气,被甩到一旁。
他痛苦喘息几声,扭头去看。
仲光承已经站了起来,手掌抚着脖子正在试图平复。
他身边站着那个跟随多年的跟屁虫,慌张得不行,手里还拎着作为武器的椅子。
仲光承伸手接过椅子,嘶哑道:“如果有任何人问起,打人的是我。”
跟屁虫眼中绽放出光芒。
他仰头望着仲光承,满脸感动、忠诚、迷醉。
仲光华心里一动。
这个跟屁虫叫什么来着?
对了,刘克律。
仲光华扶着墙站起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播出一个电话。
“郑叔叔,好久不见。”
“对啊,我们这边宴会热闹得很,您没过来太可惜了,大家都在问你呢。”
“嗯嗯,诗露小姐的生日宴会我绝对不会错过的。”
“郑叔叔,请你帮一个小忙可以吗?”
他抬头,紧紧盯住跟屁虫。
“有一个叫刘克律的人,今年20岁,以前是集英中学出身,现在就读皇家理工学院。”
“我想请您帮我查一下,这个刘克律,他名下有哪些房产?”
“对,地址告诉我就可以了。”
“对,租赁的也算。”
“对,现在就要。”
仲光承的脸色瞬间变了。
*
一周之后,仲光华来到夫人的房间。
这件事关系重大,仲老爷和奚夫人十分震惊,迅速全面介入。
而仲光华,只能按照夫人的吩咐,一直安静等待。
已经到达极限了,再也忍不下去了。
夫人坐在窗边的古董桌边,一身绸缎长袍,完美的卷发在肩头蜿蜒。
她听见脚步声,投来责备的一眼:“你的耐心就这么一点?”
仲光华在她面前站定,没说话。
夫人淡淡道:“你爸爸还是舐犊情深。他给了乔治一笔钱,让他永远舍弃‘仲光承’这个名字,不管去哪里都好,永远不可以回到这里。”
“不守约的话,他会面临多重杀人罪的起诉,然后死刑。”
“我想,他应该分得清轻重。”
“以后,外人问起的话,就说他出国深造了。”
仲光华:“这种话,别人会相信吗?”
夫人哼笑:“当然不会。他们会觉得是出了丑闻。”
“但是她们猜不到会是什么程度的丑闻。”
“这样就可以。我们想要的,也只是埋葬真相而已。”
仲光华没有什么意见,全盘接受的样子。
他双目灼灼,盯着夫人,期盼着自己唯一关心的话题。
夫人扯扯嘴角:“阿芳也已经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
仲光华一愣,随即大惊:“为什么?!”
夫人:“你怎么问得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她是受害者,对于加害者逃脱法律惩罚这件事可是愤怒的很。”
“她留在这里,怎么忍得住不宣扬这件事?”
“我们不能让一颗定时炸弹留在身边。”
她不*禁想起在VIP病房里,那个小少女满脸通红的样子。
小少女对加害者逃脱惩罚感到愤怒,却无法从公正和正义的方向来讨伐,只能质问面前的贵妇人:这么多年,你一直告诉少爷,私生子就是最大的敌人,现在却要这样保护他?少爷知道了会怎么想?
于是夫人告诉她,她保护的不是私生子,是仲家的声誉,甚至是华人群体的声誉。不管是百年仲家,还是这个岛国里如履薄冰的华人群体,都不能承受一个精神病连环杀手带来的损害。
小少女口不择言:“放屁!你们维护的那一套,全是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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