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周颐曾说过,吴靖的父亲好像就是蕲州的什么官,那职位太长,小鱼听了一耳就忘了。如今看着里面的动静,小鱼有些担心,此事会不会牵扯道吴家。
再抬头时,小鱼就看到有三个官员从殿里低头走了出来。
他们并没有看到文景帝和小鱼,三人相互搀扶着,还不时擦着脸上冒出的汗,略带佝偻的身体,用打颤的腿慢慢走远。
看着,确有两分可怜。
小鱼推开文景帝的胳膊,挎着食盒进了殿内。
看到周循然靠在椅背上,身形依旧紧绷,周颐站在他的身侧,率先看到了小鱼,“小鱼,你怎么来了。”
周循然迅速睁开眼。
小鱼身后文景帝也跟着走了进来,周颐朝他弯身:“见过圣上!”
周循然抬手,示意小鱼先别说话,然后把手里的卷宗朝前一推:“圣上,先来看看此事。”
“是,老师。”
文景帝在外面已经听了大半,但那都是偷听,此刻见周循然如此,他只得装作刚来此,拿起卷宗认真看了起来。
周循然指着对面的书案:“去那边,半个时辰后我要听你对此案的看法。”
文景帝捧着卷宗走到对面另一侧的书案坐下。
周循然这才有时间去看小鱼:“这是什么?”
小鱼把食盒放下,拿出里面的汤碗:“我给你做的药粥,宫门口的侍卫让我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放我进来,可能有些凉了。”
周循然用手背碰了碰汤碗:“还是温热的,无妨。”
他端起汤碗,用勺子搅了搅,低头喝了一口。
周颐给小鱼搬了凳子,自己则退到了门边。
小鱼也不和他客气,自顾自地坐下,安静地看着周循然喝粥,“好喝吧,里面的食材和药都是我精心搭配的。”
“嗯。”
小鱼嘿嘿笑了声,目光落在他放在桌面的佛珠上。她伸手拿过来,套在自己手腕上,拨弄着上面的珠子。
玩了一会觉得无趣,小鱼的眼睛一转,又落在了对面正专心看卷宗的文景帝身上。
此时夕阳已经冒头,暮霭沉沉,淡红色的霞光从窗棱处照进来,落在文景帝搭在地上的袍角处,如此矜贵少年,当真是耀眼极了。
他的神情很认真,微微皱着眉,花瓣似的红润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似是在忍着什么怒气。
小鱼还想再接着往下看,只觉得肩膀处被人拍了一下,她转过头,看着满脸不耐的周循然,开口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你知不知道,这般直面圣颜,是大罪。”周循然道。
小鱼现在可丝毫不怕他的威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不喜欢年轻漂亮的东西,我当然也是咯。王爷,你别动不动就什么这罪那罪的,真没意思。”
“没意思?”周循然被她的话气笑,“我怎么不见你这般‘有意思’的看过我?”
小鱼想也不想,直接嫌弃:“你太老了。”
周循然:“……”
对哦,他想起来了,她从前还在心里骂自己是老男人。
周循然还想挽救:“我比你还大不了十岁。”
小鱼伸出两根手指头:“圣上可是比我还小两岁哦。”
周循然仰头,两大口喝完粥,“我喝完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了,赶快回王府去。”
【嘁,说不过就赶人走,怎么这般小气。人家圣上本来就比你年轻比你粉嫩嘛~】
“赶快回去。”周循然催促她。
小鱼拒绝:“我不走,我是你的随行婢女,当然要处处跟着你。这话可是你说的,堂堂摄政王,难道还出尔反尔?传出去你还有没有威信啦?”
周循然盯着她,气极反问:“你是想陪我,还是另有目的?”
小鱼有些心虚地笑笑:“这不是顺便看看漂亮的东西,养养眼。”
周循然还想再说两句,对面文景帝已经站起来朝他们走来:“老师,我看完了。”
周循然抬手,示意他先停止,而后对着小鱼道:“你先去门口等着。我和圣上说的是属于机密,你听不得。”
小鱼也知道,听的越多,死的越快。但她仍然有合理的理由怀疑,周循然是故意的!
此刻文景帝在,小鱼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只得站起身,气呼呼地走到门外坐下。
门口距离殿内离得远,她听不清也看不到周循然和文景帝在做些什么事。
但能看到朝臣来来往往,一个个低着头走进殿里,以及不时传来周循然的斥责声,朝臣惶恐的求饶声,或者噤若寒蝉,安静的仿佛落针可闻。
最后在他们被放出来时,擦汗的擦汗,松口气的松口气。
小鱼回想着周循然冷脸的样子,心中不禁对这些朝臣多了些可怜之意。
天色擦黑的时候,周循然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小鱼起身走向他:“王爷,要回府了吗?”
看她蹦蹦跳跳的,周循然冷厉的脸色才有些回转:“在这坐一下午,腿没有麻?”
小鱼摇头:“我没那么傻,一下午一动不动的。”
“那你还真是聪明。”
小鱼得意地跟着他向外走,“王爷,你们在里面都说什么,我看到好几个大人走的时候,吓得脖颈处的衣领都汗湿了。”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殿前的广场上,周围除了远处的守卫外,就只剩下他们俩和周颐。
周颐举着灯,走在前方。
夜风中夹杂着冷意,并不刺骨,但也足以穿透衣服浸入肤上。
小鱼和他并排走,侧着身子,挡住了小部分吹在他身上的冷风。
周循然道:“近月来海贼猖獗,劫持了不少过往的商船,杀人劫货,南方商人损失惨重。有朝臣建议海禁,不再和别国往来贸易。”
小鱼想也不想,直接斥责道:“这怎么能行。海贼如此行为,是那些官员无能,不是商人的错。那些人不想着怎么才能除掉海贼,反而还要禁止商务贸易往来,真是无耻,他们脸皮这么厚的吗?”
越来越靠近宫门处,他们的脚下也开始由暗到明。
周循然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还充斥着对那些官员的愤怒和谴责,如此生动,又如此明亮。
“王爷,你怎么说的?”小鱼不甘心地问道。
周循然道:“如你所言。”
“我就知道,王爷你是个大义的人!”
宫门处夜灯映在她含着笑意的眼睛里,周循然收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现在不说我是老男人了?”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小鱼呵呵笑道:“大义和年龄不冲突。”
面对她如此‘直言不讳’,周循然横了她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小鱼蹭着靠近他,还没忘记那对老夫妻的事:“王爷,蕲州的事,你和圣上准备如何处理?”
周循然冷道:“你倒是很关心此事。”
“是啊,秋棠姐和吴靖快回蕲州了,听说吴家也是当官的,会不会被牵连其中?”
周循然垂着眼皮,“事情还在调查中,如果被牵扯,那也是他该受的。”
小鱼叹口气,吴夫人倒也罢了,她总觉得吴舅舅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真希望他们和此事无关。
平稳前进的马车,在两人的沉默之中,突然停了下来。街尾一道女子尖锐的叫声,由远及近:“救命啊!快来人啊!要出人命了!”
周颐坐在车辕上,出言征求周循然的意见:“王爷?”
按照周循然往常的性格,都是直接无视走过去。可是现在马车里还坐了小鱼,周颐有些拿不定主意。
果然,下一刻只听周循然道:“问问怎么回事。”
小鱼撩起车帘,掀开一条细小的缝隙向外看。
拦车的是一个农妇模样的女人,她衣衫微乱,头上发髻也散了,满头乌发垂在她的背上和胸前。
在她抬头的时候,小鱼还看到她嘴角还带着血,像是刚被人狠狠揍过。
柔弱无依的农妇,在如此深夜,若非走投无路,也不会贸然拦车。
周颐跳下马车,站在车前,挡住了那个妇人和马车的中间,“你是哪里人士,出了什么事?”
妇人直接朝着马车跪了下来,不停的磕头,哭诉道:“民妇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再不走,民妇就要被打死了,民妇的丈夫,晚上在外面赌输了银子,又喝了酒,回来就打民妇出气。求小姐救救民妇吧。”
连磕了数十个头,她的额头已经红肿一片。
小鱼放下帘子,转身肯定地对周循然道:“王爷,她在说谎。”
周循然的佛珠,此刻还在她的手腕上。周循然还以为她也有了听心声的能力,心里咯噔一下,强撑着镇定问:“怎么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杀
“你听我给你分析。”
小鱼捋了一下思路,认真说道:“第一,她说自己是农妇,可是你看她的小脸蛋,还有手,都是白嫩的,一点茧子都没有,不像是农妇经常雨打风吹日晒的样子。”
知道不是因为佛珠能听心声后,周循然宽了心,津津有味地听着,“说得好,继续。”
得了他的赞扬,小鱼更加来了兴致,神采飞扬:
“第二,刚才你明明说话了,她也能听到有个男人坐在车里面,但是求饶时却说小姐,证明她知道马车里坐的有女子。我这帘子就掀了一条小缝,她眼神再好也不可能看出来。那问题来了,她是怎么知道马车内有女子的?”
周循然道:“你是说,她故意在此等着我们的?”
小鱼认同地点头,同情地道:“十有八九,冲你来的。”
“我还真抢手,那么多人都冲我来,”周循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当初你不也是冲我来的吗?”
【这话说的还真对,说不定这个农妇也是哪个杀手假扮的,和我一样,想要刺杀周循然。】
“我怎么能和她一样。”小鱼心虚地转移话题:“那她怎么办?”
周循然朝外面说:“周颐,先带她回府。”
“是,”周颐应了一声。
小鱼有些惊讶周循然的决定,想开口问问,下一刻就听到周颐的声音:“你就坐着吧,不准进车厢。”
农妇讪讪地道:“我,我怕被夫家的人看到,给小姐公子惹麻烦。”
“多虑了,就在这坐吧。”
透过车窗看到两人在车辕上坐下,车厢里小鱼靠近周循然,半挡在了他的身前,警惕地看着车门。
看她如此紧张,周循然失笑,轻拍了她一下:“放松,无事的。”
小鱼不听他这话。
不过还真让他说中了,一直到王府门口,那个农妇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动静。
临到王府门口的时候,周循然开了口:“停在府门前吧。”
马车也能直接从偏门入府,小鱼就见过周颐直接让马车停在青梧院外,方便周循然出入。
他现在刻意强调停在府外,小鱼不解,转首无声地问他。
周循然也没有出声:“试探。”
小鱼明白,若外面那个女人是普通农妇,看到摄政王府的匾额,肯定会露出异常。
外面的人下了车,周颐打开车门:“王爷,小鱼,到了。”
小鱼率先跳下车,站在农妇身边,暗中打量她。
后面在周颐的搀扶下,裹着厚重氅衣的周循然也踩着木凳走了下来。
小鱼看到,只有在周循然下车的时候,农妇的眼里才迸射出光彩。
她的目标果然是王爷!
马车被府里马夫牵走,哒哒的马蹄声远去,周循然和周颐两人已经上了台阶。
等小鱼也抬脚上了台阶,农妇才跟着她向里走。
她脸上,并没有小鱼所想的惶恐之意。
迈过门槛之后,再向前走,距离正门处的守卫越来越远,周围也越来越安静,一片黑暗。
忽听身边传来利刃出鞘的声音,还伴随着‘周循然!你去死吧!’的女子叫声,农妇朝前扑了过去。
小鱼只觉得有人向后拉着自己,然后她就看到周围瞬间大亮,林坤带着一群人围住了农妇。
前面的周循然和周颐,也藏在了人群之后。
看着四周的人,农妇的脸色变得狰狞可怖:“你耍我!”
周循然微微一笑,声音冷淡如冰锥:“是你先耍本王的。”
火把的光摇摇晃晃,映的他的脸神秘莫测。
犹如邪恶的神灵。
下一刻,他看向林坤,自负地道:“本王要活的。”
这个农妇武功并不低,府中侍卫不过眨眼间就被她放倒了四五个。
林坤拔出剑,快速朝她冲过去。
小鱼想冲过去帮忙,身子刚动,胳膊就被人拉住。
周循然不知何时挪到了她身边:“你就在这待着。”
小鱼蔫了下来,安静地和他一起躲在周颐的身后。
到底是王府人多势众,林坤很快用绳子捆住她的双手,把她扔在了周循然的面前。
她身上已经受了不少伤,被推搡着跪下的时候,还不忘怒视着前方,朝周循然所在的方向吐了口水:“周循然!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我会化为厉鬼,日日夜夜来要你的命!”
那口水偏了方向,好巧不巧地落在了小鱼的鞋尖。
周循然没了审她的耐心,朝周颐道:“带下去,半个时辰后本王要看到审问结果。”
这种事情周颐做起来得心应手:“是。”
小鱼跟着周循然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依旧恨恨地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小鱼追上周循然:“王爷,她会是曹仕鹏派来的刺客吗?”
周循然肯定地道:“不是。”
“那你是她的仇人?”
周循然的脚步慢了下来,声音缓和:“六年前,门下省有个侍郎叫田漫声,为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在一次诏令纠核中,他犯了错,被贬出京。结果在出京的时候,死在了城门外二十里的山下。”
小鱼追问:“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我下令贬的他。”
说了这么多,小鱼也听明白了:“刚才那个女人,是为了田漫声?那他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周循然道:“也不能说一点关系没有。那时候我和曹仕鹏关系处于水火之中,他派人暗中杀了田漫声,然后嫁祸到了我的头上。田漫声在朝中人缘虽说不好,但大家也都信服他的为人。此事一出,有不少朝臣都相信是我动的手。方才那个人,应该就是田漫声的女儿,田小惠。和她爹一样耿直,不知道变通。”
小鱼回头看看,已不见周颐等人的身影。
“既然王爷都知道,为何还要让周侍卫去审问?她要是不肯说实话,周侍卫会用刑的吧?”
周循然低头看了一眼她的鞋尖*,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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