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和自己无关,小鱼松口气,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轻松了起来。
她站起身,背着手,悠闲地走到周循然身边:“挑好了吗,想要什么口味的尽管拿。”
周循然道:“你倒是会装大方,拿了还不是我付银子。”
小鱼尴尬笑了下:“咱们都这关系了,还分什么你我。你的银子,不就是我的吗。”
“这个得分清,我的银子是我的,你的是你的。再说你的月银,我可是一丝都没少过你的吧。”
小鱼无趣地瞥开眼神,“行吧,那你不准买这么多,每样只准买一两重。”
周循然被她如此堂而皇之的小气给气笑,“你可真是,卸磨杀驴。”
说归说,周循然还是只挑了两种糖让掌柜包好。
小鱼爽快地从自己随身的锦袋里拿出银子,又软磨硬泡地让掌柜抹零。
此时铺子里还有其他客人在,掌柜不想给他们留下抠门的印象,咬着牙答应了小鱼。
小鱼得意地付了银子,让周循然拿着包好的糖赶快走。
“你不知道,这个掌柜可小气了,一颗糖都不多给的。要不是他家的口味又多又好吃,我才不愿意来呢。”
周循然点头:“那照你这么说,他还是有些本领在的。”
小鱼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认同他的话。能当上他们解忧门据点的负责人,掌柜肯定也不简单。
“应该吧。”
两人说着话,并肩向外走。
门外这时却走过来一个强壮的身影,吓得小鱼身体猛地一抖。
正是小鱼想避开的十女堂的堂主何进。
和他的眼神对上,小鱼本能的想避开。却发现她的动作慢了一瞬,何进只看了他们一眼,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瘟神一样,急速地逃离了她的视线。
小鱼有些不解,以往在解忧门的时候,堂主看到自己,总要不耐地奚落两句才肯罢休。
现在这么急着逃离自己……余光看到走在自己身边的人,小鱼恍然大悟。
原来堂主想要避开的不是自己,是周循然。
他怕他。
自己怕堂主,堂主怕周循然,但是自己不怕周循然。换句话说,她自己是比堂主厉害了?
想通了这一点后,小鱼挺直脊梁,挎着周循然的胳膊向外走,和何进错身而过。
等到出了糖铺子的门,小鱼松开他的胳膊,拍拍胸口,她竟然真的无视堂主了!
小鱼转身看着周循然,兴奋地拍着他的胳膊:“王爷,这狗仗人势,呸,这仗势欺人的感觉真爽啊!我以前是多愚笨多傻啊,竟然错过了这么多机会!”
周循然道:“那是,我不是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知道用。”
“王爷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成为这京中最会仗势欺人的恶女!”
小鱼瞪大眼睛,摆出凶狠的样子,低吼一声,“怎么样,够不够恶?”
周循然被她的动作逗笑:“够了,就这样,去仗势欺人吧。”
小鱼嘻嘻笑了声,“我逗你玩呢,我忙着挽回你名声还来不及呢,怎么还能借你的名去作恶。走吧,该回府了。”
周循然收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喃喃道:“好,回府。”
两人一起朝王府的方向走。临过拐角的时候,小鱼回头看了一眼糖铺子。
正看到堂主站在铺子门口,正目光阴沉地盯着她。
看到她的目光,堂主立刻退回了铺子里。
这一眼,让小鱼的心里毛毛的,夜里睡觉的时候还不安稳,竟然梦到了在解忧门的时候,因为武杀的路子她一直走不通,堂主大失所望,表示要亲自训练她。
结果小鱼跟着堂主练了十日,也熬了十日,身上旧伤加新伤,几乎没有一块好皮。
她记得最后的那一日,堂主把她摔在地上,用脚抵住她的脖子,捻着她锁骨处的皮肤,“你这样的朽木,哪怕腐烂了也烧不起来。滚吧,武杀这条路,你走不下去的。”
解忧门里,武杀和文杀一向不对付,哪怕是武杀的女杀,打败文杀的男杀,也是绰绰有余。大家都说,只有被武杀淘汰下来的人,才会去学习文杀。
就像小鱼这样的。
听到堂主的话,小鱼躺在地上,双手抱着堂主的小腿,想要把他掀翻。可是哪怕她用尽了全力,堂主的身体依旧丝毫没有动摇。
她又急又气,又恼自己。
但对堂主那双俯视时,充满蔑视和鄙夷的眼神,哪怕已经过去了很久,小鱼依旧充满心虚和无力。
睡梦中,脖间处仿佛又回到了被堂主的脚狠狠抵住的时候,小鱼有些喘不过来气。她双手在地上胡乱地抓着,又觉得身上一松,有人推开了堂主,她的脖子得以自由。
小鱼低喝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在醒来的最后一刻,她看到那个给她自由的人,是周循然。
她睡觉时不习惯燃灯,房间里还是暗的,只有零星的浅淡月光,透过门窗映进来。
四周一切都静悄悄的。
半空的风声呼啸,落在屋顶时,却减了力度,变成低声呜咽。
小鱼迫不及待,想要见周循然一面。
房门刚打开一条缝,门外冷冽的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往小鱼的身上钻。
皮肤上因为噩梦惊出的汗,被风一吹,此时全都变成夜风的帮凶,像刀子似的,想要割开她身上,脸上的皮肤。
小鱼随手拿下架子上的外裳襦裙,穿上之后立刻出了门。
今夜周循然不让她值夜,早早的就赶她回了风荷院睡觉。小鱼有些摸不准他夜里是睡在青梧院的前院还是内院。
她先去了内院。
路边树枝扑簌乱响,周围连个值守的侍卫都没有,阴森森的,让小鱼不禁加快了步伐。
内院里却是亮着灯的。
院里站着六名精神抖擞的侍卫,小鱼紧绷的心终于放宽。她走过去问:“王爷睡了吗?”
为首的侍卫道:“没有,方才又见了些人,现在还没出来。”
小鱼点头,低声埋怨:“都快子时了还不结束,王爷怎么一点都不顾念自己的身体,我进去看看。”
她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那个侍卫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出口拒绝她。
小鱼慢慢靠近门边,在她的手碰到门框,即将推开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她不会听错,屋里此时正在说话的声音,正是她们解忧门十女堂的堂主。
堂主怎会来见王爷?
莫非也是来刺杀的?
小鱼心下一跳,想也不想地推门进去,大声吼道:“何进!有事就冲我来!你要是敢对王爷动手,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房内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小鱼的吼声还在房间内回荡,可她却看到他们解忧门的堂主们,跪成一排,而周循然坐在书案后,正低头翻看什么。
众人转头,齐齐地望向她。
小鱼一一看过他们:“堂主,胡堂主,李堂主,你们这是……”
三位堂主,都是解忧门响当当的大人物,小鱼还从未见过他们三个聚在一起。
何进看看她,又看着周循然阴沉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
倒是一旁的老好人胡堂主率先开了口:“小鱼,还不来见过门主。”
周循然无力地闭上了眼。
从小鱼进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是解忧门门主的事情,瞒不住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杀
小鱼有些无法接受这句话。
她听是听到了,但是话音却从耳中进入,又从耳中流走。
完全进不到脑子里。
小鱼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又看着坐在书案后的周循然,不可置信地道:“门主?谁是门主?王爷是门主?”
胡堂主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自觉失言,跪在地上不敢再随意动作。就连额间,也开始泛着一层冷汗的光。
周循然顾不得他们,看着小鱼询问的眼神,点了头:“是我。”
小鱼的眼皮颤了一下,“那让我放弃任务回去的门主?”
“是我。”
“糖铺子的掌柜…”
“是我安排的。”
小鱼的手指紧紧地扣着旁边的门框,三位堂主都在,她做不出过激的反应,清醒的头脑此时也不允许她能做出任何以下犯上的反应。
她向后退了一步。
周循然站了起来,越过三位堂主朝她走过来:“小鱼,我不是有心要瞒你的。只是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我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你说这件事。”
小鱼勉强地笑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是门主,以后我就算三年,十年没有任务,也不会被赶出来了吧?”
“当然不会。”
小鱼放了心,“想来门主和三位堂主是有事要商议,那我先回去了。门主注意身体,若不是急事就早些睡。”
她的反应不在预料之中,周循然有些担心,“小鱼?”
小鱼安抚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腕:“我没事。”
她是真的没事,内心并没有生气,或者伤心,当然,也没有惊喜和激动。
只是有一种茫然。
从前母亲离世之后,她孤身一人,后来被老堂主捡回解忧门,老堂主就成了她的依靠和亲人。
老堂主离世之后,她又变回孤身一人,在处处以实力为尊的解忧门里,厚着脸皮艰难长大。
偶然拜了悟了大师为师父,一个师父半个爹,说起来她应该算有家人了。可那个老头子极爱云游,和她相处并不多,经常一消失就是两三个月。
纵然如此,小鱼每次想起他,仍觉得暖心。
悟了大师离世之后,她再次独身。
这次接了任务下山遇到师弟,小鱼本以为自己又有了亲人,没想到两人兜兜转转,师弟是她的师弟,却不是她的亲人。
天地苍茫,辽源无垠,她永远都是一个人。
像一片悬在半空中的落叶一样,风吹向哪里,她就去往哪里。
那她以后的未来,又会是哪里呢。
回风荷院的路,又长又黑。
夜风越来越大,像是要把她掀翻,吹的她连连后退两步才停下。
脊背抵住了周循然的怀里。
周循然身体不好,房里一贯放着火盆,平日他在房里时也只穿着厚薄适中的春装。现在闻到他身上的熏香味道,想也不想就能猜到,他肯定连外裳都没穿就出来了。
小鱼连忙把身上的外衫脱下来披在他身上,“夜里凉,你就这么出来了?”
周循然用裳衣罩住她:“我送你回风荷院。”
“就这么点距离,我不用你送,快回去。”
周循然坚持,“你若不走,那我们就在这吹冷风。”
小鱼无奈,也顾不得胡思乱想了,紧紧地挨着他,想要挤走裳衣里的冷风,“走吧。”
有了他在,到底没有那么冷了。
一路无人说话,待进了风荷院的房间,小鱼立刻拿大氅给他披上,“冷不冷?”
“还好,”周循然静静地站着,为了方便她给自己披衣服,还特意弯了腰。
小鱼给他系好脖颈处的绳子,温声道:“好了,回去吧。”
周循然却是不想走。
“小鱼,你怎么不生气?”
小鱼笑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在京中你是摄政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护住我。在解忧门你又是门主,回去我也可以横着走,无论哪个都是我得利,我为什么要恨你。”
周循然看着她的眼睛:“可是我总觉得,你很伤心。”
他想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此时的心声。
可是听到的,却是一片空白。
周循然有些慌,他以为自己带了佛珠,低头去看手腕。
但是在低头的瞬间,他又想到小鱼和他人不同,就算戴着佛珠,只要对视,他也能知道她心中所想。
怎么会,怎么会听不到了呢。
小鱼保证说:“真的没有,别多想了,快回去吧,三位堂主还在等着你。”
小鱼半是推半是拉的,总算让周循然出了房间。
关上房门,她脸上的笑意先是僵住,片刻之后又消失不见。
她能感觉到周循然的真诚,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瞒着自己的,毕竟他摄政王和解忧门门主的双重身份,倘若是公之于众,不管是在江湖还是京中,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她只是……
小鱼说不出心中所想,躺在床上一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直到次日见到周循然,小鱼终于知道了那种弥漫在她和他之间的感觉,叫做距离。
从前他是师弟,是王爷,这两个都是她可以毫无顾忌和他亲密相处的身份。
可是现在,他是高高在上的门主,而她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杀手。
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她不能也做不出再和从前那般,和他自由自在说笑的日子。
趁着周循然在接见大臣,小鱼端了茶杯放到他手边的桌上,又弯着腰退下去,一举一动,完全是王府婢女的做派,让人挑不出丝毫的错。
周循然抬手示意属下暂停汇报,然后看着小鱼:“你这是…”
小鱼低声解释道:“我在解忧门的时候,就是这么伺候堂主的。”
那语气,好一个理所当然。
周循然在心里又记了十女堂的堂主一笔账,“你我并不是那种关系,不必如此小心。”
“这怎么可以,礼不能废。”小鱼想着赵嬷嬷教导的样子,把她的语气学了个十成十。
屋里坐着的外臣们,笑着夸赞小鱼:“王爷身边的婢女就是遵礼。”
“那是咱们王爷会调教。”
“是啊是啊。”
在一片无脑夸声中,小鱼退出了房间。
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周循然。
都到这个地步了,周循然再看不出什么,他也白活这么多年了。
忙完之后,他叫来林坤:“她在哪?”
林坤:“谁?”
看吧,也不是周循然嫌弃林坤。要是这时候周颐在,肯定知道他想问的是谁。
在他嫌弃的目光中,林坤反应过来:“小鱼啊,她把您的药膳做好之后,就去内院找明露了。王爷要找她吗,那属下去叫她过来?”
周循然起身:“不用,我过去。”
林坤越发觉得明露的话说得对,来王府这么久,他从来没见过王爷想见一个人,不是宣人过来,而是亲自过去的。
看前面周循然已经走远,林坤回过神来,立刻跟上。
两人来到内院,正看到小鱼和明露坐在一块。
看到他们两人,小鱼立刻站起来,略带拘谨:“王爷,林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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