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循然皱眉。
察觉到两人之间异常的气氛,明露也站了起来:“王爷。”
周循然在旁边坐下,“你们也坐。”
明露拽了小鱼一下,两人分别坐下。看到周循然伸头看她们手中的东西,明露递给他看:“王爷,这是绢花,我和小鱼自己做着玩的。”
她边说,边暗中用眼神询问林坤。
林坤哪能知道,只得无辜地摇摇头。
明露收回目光,指着桌上的一朵白色的水仙绢花道:“这是个新花样,小鱼做的,可考验手上功夫了,王爷看看?”
周循然拿起那朵水仙花,连看都来不及看,直接点头附和:“确实很厉害。”
再看小鱼闷不做声的样子,明露算是明白了,他俩不对劲,是王爷理亏。现在正在往回找补呢。
真是难得,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王爷和人低头的样子。
“那是,”明露刚想把话题转移到小鱼的身上,就见她起了身,“厨房里王爷的药膳该好了,我去端过来。这里风大,王爷,还是先进屋吧。”
她说完,转身朝大厨房的方向走去。
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人,明露张开手感受了一下,连衣摆都吹不动的微风,这叫风大?
她同情地看向周循然,看来事情比她想的要严重的多。
周循然自然看到了她的小动作,“今日小鱼有何异常吗?”
明露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没有,就是对我母亲,比从前敬重的多,好像…更恭敬温顺了些。也可能是她尊敬我母亲是个长辈?”
这个说法,明露自己都不相信。毕竟距离小鱼当着众人的面,和母亲大打一架没多长时间。
周循然却看出了问题重点。
她在逃避他,准确地说,她在和他保持距离。
周循然的手摩挲着水仙花瓣,那是她们用丝绸做制的绢花,摸起来又滑又凉。
“王爷?”明露叫他。
周循然回过神来,“没事,本王先进去了。”
他起身,慢慢走向屋里。
看来,还是自己解忧门门主的身份,影响到她了。
第37章 第三十七杀
不到半日的时间,王府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小鱼在和周循然‘闹别扭’。
晚间下了值之后,风荷院也难得热闹了起来。
都是来劝小鱼不要‘不识好歹’的。
小鱼自顾自地坐在窗前,任凭他们叽叽喳喳地说到了喉咙干涩,也不为所动。
讨了个没趣,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相互推搡着又离开风荷院。
只剩下一个约莫十来岁的男童。
他的眼睛大大的,又亮又圆,身上衣服虽说看起来有些破旧,袖角还被磨破,露出了里面的针脚,但瞧着确实干净的,甚至还有清淡的皂角味。
小鱼不记得他,看他可爱,笑道:“你是哪个院的?总不能也来劝我要和王爷低头认罪吧?”
小男童摇摇头,仰头骄傲地说:“我叫李通,我爹是马房的。”
小鱼拿了桌上的点心放到他面前,又给他倒了杯水,“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李通睁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小鱼一眼,又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点心,似是想吃又不敢拿。
小鱼把点心放到他掌心,临了的时候还不忘捏一下他肉乎乎的手指头,“吃吧。”
李通双手捧着点心,朝她恭敬地鞠了一躬,又哒哒地跑了出去。
小鱼失笑,笑完之后又觉得有些落寞。
夜色深了,风荷院只有她一个人住。往常从不觉得安静,现在听着呼啸的夜风吹来,似乎就连紧闭的窗户,都被风吹的砰砰作响。
小鱼在床上辗转反侧,整夜迷迷糊糊,似乎睡着了,又似乎一直清醒着。
天亮的时候,她照例早早的起床,去大厨房为周循然熬药膳。
就在她熬好药膳,送到青梧院的时候,却在门口看到风尘仆仆的周颐。小鱼笑着走过去:“周侍卫,你何时回来的?”
难得,一向笑呵呵的周颐,此时脸色有些紧绷。他道:“天没亮就进城了,刚把蕲州的事情和王爷禀明。”
说起蕲州,小鱼压低声音:“蕲州霸道官员之事,和吴靖他们家有关系吗?”
周颐没回答。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小鱼道:“有关系啊?那秋棠姐可怎么办。”
周颐叹口气:“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小鱼想了想,“莫非这里面牵扯官员甚广?”
她前几天从周循然和林坤的闲聊中,听到了些许。
周颐回头看着书房紧闭的房门,“现在事情还不能和你说,可能再过两日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这么说,小鱼也识趣的没有再问。
原以为真的要再等两日,没想到刚进书房,小鱼就看到周循然正坐在凳子上,双眼虚空,神情呆愣,他面前的桌上,放着除了有以往会放的奏折,和他经常戴的佛珠之外,还放着一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红面花边金锁项坠。
看到小鱼的身影,周循然虚空的眼神慢慢有了些焦距。
“小鱼。”
小鱼把食盒放下,小声问道:“王爷,发生什么事了?”
周循然看着那个项坠,声音有些嘶哑,“周颐说找到我的妹妹了。”
小鱼顿时高兴起来,可是想到周循然和周颐的状态,小鱼立刻意识到不对,“那周侍卫怎么说的?”
周循然道:“我妹妹当年被拐走之后,被一户农家收养。后来家里受灾,她又被卖到了风尘之地。如今她…她被当地一个吴姓官员买走,成了他的妾室,两人很是恩爱。”
蕲州,吴姓,官员。
吴靖。
小鱼震惊地睁大双眸:“那个吴姓官员,就是吴靖的父亲?”
怪不得当时在秋棠姐家的院子里,吴夫人劝吴靖时,说他父亲又添了个妾室,已经有孕了,而且据说还是个男胎。
周循然的胸膛大幅度地起伏了两下,忽然转头,朝一旁的空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好似要把胸腔里的空气全都咳出来。
他的脸色涨的通红,顺着咳嗽的动作,一丝腥甜的味道从喉咙处爬上来,跃跃欲试,想要冲到嘴边。
小鱼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王爷你别急,说不定是误会,这事还是要好好查一查。你妹妹一定不会有事的。”
周循然摇着头,也不知道在否认什么。
“不会错的,”他喃喃道,“这个小项坠,是我母亲的遗物,我父亲当年亲手做的,世间只此一枚。”
王府和解忧门的情报网这么强大,现在能给出一个确定的人选,而且还是由周颐亲自确认的,那应该就是真的了。
小鱼看着他,“王爷,那你何时把她接回来呢?”
周循然面露为难。
小鱼不可置信地道:“你不会不想把她接回来吧?那怎么能行,蕲州那么乱,吴家又牵扯到那么严重的事情中。”
“此事她和吴家都还不知道。周颐试探过,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世,也忘记了我。”
“不管她是否记得,她都是你的妹妹呀。”
周循然已经调整好呼吸,有些话他不想和周颐说,现在对着小鱼,却没有丝毫想隐藏的想法,“如果我们的关系被吴家知道,不管我什么态度,负责此案的官员一定会放过吴家,除非我亲自动手。可若我动手,我和她的关系还未融洽,就会恶化。”
这是一个死局。
唯一能解开死局的可能就是,他妹妹深明大义,知道吴家的罪行之后,能够大义灭亲。
但据周颐调查的情况来看,很显然,她不是这样的人。
小鱼有些心疼地看着他,事情还未开始,就已经让他如此为难,可见那个多年未见的妹妹,在周循然心中的分量之深。
“总会有办法的。”她道。
周循然像是寻到希望一般,抬头看着她。
小鱼道:“跟着你的心走,想想你坚持到现在,你的底线是什么,你的原则是什么,你心中的正义,又是什么。”
周循然的眼皮微动,又落寞地垂下去。
“小鱼,你总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看来,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只是这份决定,下的很艰难,也不能说服他自己。他需要借助外力,来确认自己的决定不会错。
很显然,她就是他此刻想要的‘外力’。
小鱼把食盒里的药膳拿出来,放到他面前。
“她刚被接到吴家,又是有孕身份,吴家的事应该牵扯不到她。不过纵然如此,还是早些把她接回来的好。以防万一,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是吴家的人。”
周循然点头。
他的动作很快,两日后的傍晚,在青梧院外,小鱼就见到了他这位妹妹。
从外表看,是个清冷消瘦,又带着些媚意的美人,周晴雪。
她正从青梧院里出来,眼睛红红的,身后跟着同样伤情的周循然。小鱼明白,周晴雪已经知道了两人的关系。
昨夜里下了雪,并不大,只薄薄一层,落在地上不久就化了。但在背阴处,仍积了些雪痕。
赵嬷嬷给周晴雪披上了裳衣,言语间全是心疼:“小姐慢些,当心路滑。”
周晴雪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但脸颊仍是尖尖的下巴,两腮几乎没有什么肉感。她半是依靠在赵嬷嬷的肩上,胆怯地点了点头,嗓音柔柔的,像是悦耳的黄莺,“多谢嬷嬷。”
小鱼退到一边,为两人让开了位置。
周晴雪却是注意到了她,“嬷嬷,这位是?”
赵嬷嬷热情地介绍:“小姐,这个是小鱼姑娘,是王爷的随行婢女,很得王爷信任呢。”
这话倒是很真诚地在夸赞小鱼。
自从两人的误会解开了之后,赵嬷嬷是越看小鱼越喜欢,有时候甚至都要赶上明露。
“哦,”周晴雪朝小鱼点头,“见过小鱼姑娘。”
小鱼可不敢受她的礼,“小姐客气。”
她脸上的笑还未来得及上扬,在周晴雪低头的一瞬间,小鱼准确地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轻蔑和倨傲。
小鱼愣了一下,再回过神来时,周晴雪又在柔柔弱弱的和赵嬷嬷说话。
周循然走到三人面前停下:“晴雪,小鱼,你们认识了就好。”
这次小鱼可以肯定了,在周循然熟稔地叫自己名字时,周晴雪眼底怎么都压不住的敌意。
对小鱼的敌意。
介绍完了两人,周循然让赵嬷嬷送周晴雪回去,“她现在身子弱,这段时间就麻烦嬷嬷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去找王顺义。”
赵嬷嬷点点头,扶着周晴雪仔细向外走。
小鱼站在原地,和周循然一起看着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小鱼问道:“王爷,她是怎么想的,对吴家。”
周循然的目光有些虚,转瞬又凝神,他的语气带着清淡的嘲弄,“你知道她是怎么同意离开蕲州的吗?”
小鱼摇头。
周循然道,“周颐只说了一句话,摄政王想见你。”
“然后呢?”
“她配合周颐,秘密离开蕲州,路上甚至还想买药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周循然的声音逐渐变得无力,“我以为她会稍微挣扎一下,没想到……她想要表现,把吴家的罪行揭了大半。”
周循然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也许吴家对她并不好呢,是你给了她希望,让她离开那个牢笼,还会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她自然想牢牢抓你,想办法讨你开心。”
“真的吗?晴雪她不是那种……人?”
他实在是不想用忘恩负义,来形容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妹妹。
小鱼道:“日子还长,以后再说吧。”
周循然吸了一口冷气,冰凉入肺,让他的神思也清醒下来。
“是啊,我们的日子还长。”
他看着小鱼,“我们也是。”
小鱼没附和他这句话,而是转移了话题,“外面冷,快进去吧。”
第38章 第三十八杀
蕲州的事情,并没有如小鱼想的那般顺利。
尤其是蕲州刺史,竟然在周循然的眼皮子下来,升迁入京任职了。
小鱼知道的时候,是在陪周循然外出的马车上,听周颐说的。
“那我们今日要去的燕园,就是这个什么黎大人的升迁宴?”小鱼问道。
周颐小心地看了周循然一眼,点了点头。
小鱼心道,怪不得这两日周循然一直冷脸,就连周晴雪过来见他,都被拒绝了。
她小声问:“为什么,这个黎大人这么有背景吗?”
她记得当时在宫里,听到蕲州之事时,文景帝还大发雷霆了,说一定要严厉查办。
周颐张口,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曹仕鹏。
又是他!
小鱼实在想不通,周循然在朝中是摄政王,权势滔天,在江湖上也拥有最具影响的解忧门,为何曹仕鹏能让他这么为难。
她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不就是一个人嘛,从解忧门里找个杀手灭了他不就好了,一个失败了那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咱们杀手那么多,为何还要容他到现在。”
“没有了曹仕鹏,还会有赵仕鹏,张仕鹏,李仕鹏。重要的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人。”
曹仕鹏背后的人,除了文景帝,还能有谁。
杀曹仕鹏容易,动文景帝却难。
也不是不能动*,只是一国之主一旦发生变动,未来会有数不清的人会受牵连。
小鱼看着周循然,他正闭目养神,身子并没有随着马车的晃荡而摇动。从前也是,两人一起坐马车,哪怕再崎岖的路,他的身体也没有出现大幅度的动荡。
小鱼觉得自己以前真是眼瞎了,才会觉得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
马车的速度逐渐放慢,应该是到燕园了。周颐敛住脸上的笑意,警惕地盯着四周,“王爷,到了。”
周循然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
“嗯,下车吧。”
小鱼跟着他们一起下了马车。
燕园是一处宴饮的庭院,光是门口就有数十个管家模样的人在等着。看到摄政王府的马车出现,早早的就有管家殷勤地上前:“见过王爷。”
周循然视若无睹地向前走。
周颐拿出了请帖:“黎满堂升迁宴。”
管家接过帖子,“是,请王爷这边走。”
穿过燕园的大门,越往里走,小桥流水,怪石林立,精致的让小鱼越看越觉得震惊。她看着一脸平淡的周颐,“这里的主子是谁啊,一个吃饭的地方,装修的竟然比咱们王府都要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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