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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掷地有声的发言，观众席响起掌声，俞非满意落座，众人视线齐刷刷聚到反正4辩周序的身上，周序不负众望，起身“迎敌”，他慢条斯理，冷静沉着，他说：“正方3辩第一句话就错了，我本人和正方3辩根本就不是朋友，我们之间没有友情，至少在我单方面来讲是没有的，我喜欢正方3辩，一见钟情，暗恋多年，错过了表白的时机，只能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俞非脑仁地震，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翻过桌子跑到对面撕了对方4辩，可对方仍在侃侃而谈：“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实际上，我认为友谊很难跨越性别，更别说跨越物种，大家听过的动物与人类成为朋友的故事，要么是人类一厢情愿的把一些乞食的信号当成了示好，要么是人类单方面的将自己过度泛滥的爱心施予到动物身上，综上，男女之间根本不存在纯友谊，那些秉持着男女之间有纯友谊观点的人，要么是迟钝，要么是装傻，再次重申，男女之间不存在纯友谊，这不是将友谊污名化，这是现实。”
不出意外，土木工程系一举夺魁，观众席的同学，包括新闻系的其他几位辩手，通通都看饱了热闹，真情实感气懵了的人，只有俞非一个。
辩论赛结束，俞非恶狠狠剜了对桌的周序一眼，便气急败坏走出了教室。
周序了然，追了上去，俞非腿长步子快，周序愣是追到教学楼旁的长梯上，才将俞非截停下来，“对不起，我不应该……”不应该表白得这么仓促。
“赢就那么重要吗？”俞非大声质问周序，“为了赢你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我不是为了赢，我说的话是……”
“够了，你现在还要接着说吗？比赛已经结束了，还装什么装？”
“我装什么了？”
“你装什么了？你自己不清楚吗？你喜欢我吗？一见钟情？你撒谎也讲点逻辑吧！”
“我没撒……”
“还说什么一厢情愿？垃圾，你跟锅巴不是朋友吗？亏得锅巴那么喜欢你，是你的爱心泛滥了还是它的爱心泛滥了？”
“呼……”周序长呼一口气，“俞非，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个鸡毛啊，我他妈再也不会参加辩论赛了，什么狗东西，为了辩题，什么不着边际的话都说得出口，什么装傻迟钝，你扪心自问，你说这些话合适吗？”
周序停了下来，静静的望着俞非，好像看见一只被激怒的刺猬，红着眼竖起了浑身的尖刺，旁人丝毫靠近不得……好绝望，他好绝望。
俞非未及细看周序眼底的失望与无措，自顾自冷笑一声，又说：“还说什么你和我不是朋友，是吗？好啊，以后就别做朋友了，就当我们不认识，好吧？别再来找我！”
她终于停了下来，仍是恶狠狠的望着他，似乎在等，等他接受，或者……等他拒绝。
可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叫她，声音很冷：“俞非……”他用沉默打了个长长的括折号——“你有时候真的很讨厌！”
话音落下，俞非还没反应过来，周序已经转身爬上长梯，从教学楼的另一方向离开了。
第27章 2011年，夏，「讨厌」
周序讨厌俞非，不是气话，是真的讨厌。
他讨厌她总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好像失去他这个朋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难道在意这段关系的人只有他一个吗？每次闹僵从不低头，总是高昂着头颅等着他去求和——她甚至并没有在等，和好或是就此闹掰，她根本就无所谓。她是那样的咄咄逼人，凡事非此即彼，从不辩证的看待身边的人事物，从她嘴里出来的一定是真理，不容置喙的真理，谁反对一句就会被她打上各种各样的坏标签，她甚至不允许身边的人不喜欢陈奕迅张学友莫文蔚林忆莲孙燕姿王力宏……否则就是没品位，她表面作出一副谦虚恭谨的样子，实际却傲慢无礼得要命……他真的快讨厌死她了。
所以，在辩论赛吵架事件发生后，他发誓不再理她，她想绝交，那就绝交，这一次，他绝不低头。
他们就此冷了一个周，没有见面，不发QQ，不打电话……那一周，周序过得很是煎熬，正值期末考，每天考完试回宿舍，他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来来回回的刷人人网和QQ空间。
人人网上，俞非的主页，最新动态仍然停留在2011年6月23号，是在骂人。起因是市场营销的一位辩手输了比赛，发动态骂俞非在辩论赛场上声音太大：「新闻系的某非，靠着声音大赢了比赛，光彩吗？」俞非发动态反击：「白猫黑猫，抓得了老鼠就是好猫，手下败将小老鼠，叽叽叽叽的吵死了～」
周序知道这个事，当时为了帮俞非出气，他还去那位同学的动态下留了言，结果被对方嘲笑，说他是加非猫的看门狗，给周序气得笑出了声——大学生活果真是多姿多彩呢。
今次，周序再次点进那位同学的主页，见他动态第一条，赫然一长段扬眉吐气的emoji表情，表情末尾缀了一小段话：「加非猫输给了自己的看门狗，怎么这么好笑啊，我宣布这是今年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哈哈！」
俞非没再回应，周序不停的晃动着鼠标，也没了回怼的心气，心底里却蓦然涌起一缕又一缕的愧疚感来，是他做错了吗？他本想就此表白，成就一段轰动校园的爱情佳话——他承认，他近来十分躁动，或许还有些虚荣，总而言之，没想到如今事与愿违，自己变得里外不是人，赢了辩论赛又如何，半分也高兴不起来，他真的做错了吗？他让她丢脸了吗？她现在是不是很难过……
哦，打住，周序原地摇了摇头，试图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甩出来，可惜收效甚微，忽地，一个声音从背后幽幽响起，“开黑吗？”周序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移动着鼠标打开了桌面上的「英雄联盟」。
一周后，考试结束，俞非和周序不约而同的坐着城铁回了家。
2011年的雾山，城铁早已遍布全城，原本的东西线两端扩长了线路，变成如今的1号线，雾大新校区在1号线西侧的起点站——大学城附近，俞非和周序的大一大二都将在大学城校区度过。往常周末或节假日，两人大约两周回一次家，每次都约着一起来回。
回家的路很长，却很简单，从1号线大学城站上车，中途无需换乘，坐18个站，就是长兴街站，从前的长兴街站是独站，如今却成了雾山城铁最大的换乘枢纽，长兴街因此越发的热闹起来。
俞非是在上了城铁找到位置坐下后，才发现周序也在隔壁车厢，两人冷着脸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又双双低下头摆弄起手里的手机来。
如今，mp3也好，mp4也好，通通都淘汰了，被手机取代，有条件的同学，会专令买一个iPod，那东西小小的，机身是高级的纯白，整体精巧又别致，尤其它的耳机线，是所有耳机线里质地最好最贴合耳廓的，俞非对iPod没什么兴趣，却很喜欢iPod附带的耳机线，隔壁宿舍一位同学买了iPhone4，又买了iPod，便多出一副耳机来，俞非和对方商量了一下，花钱买了对方一副苹果耳机来使。
她将耳机挂进耳朵，打开了手机里的酷狗音乐，“hello，酷狗”，清脆又熟悉的女声。俞非开始听音乐，今天听萧亚轩，从《他和她的故事》开始。
他说他很爱她他说会守护她
他送她玫瑰花一切美得不像话
……
她忽而想起周序来，便不动声色侧过头去瞧他，发现他抱着手臂背靠座椅在睡觉，不知是真的在睡还是假的在睡，她的视线在他身上流连着收不回来。他穿着一身黑的短裤短袖，手臂和腿都露在外面，常常踢球的缘故，他身上肉眼可见的皮肤都呈出一种健康向上的棕色，加之臂上和腿上的肌肉十分发达，便又添出许许多多令人想入非非的性感来。他的鞋是纯白色的耐克板鞋，那样掷地有声的一双鞋，和iPod的白色耳机线一样，穿戴在身上，使人无端贵气，贵气又时髦，而此刻的周序，时髦贵气里还略带了几分刚烈的倜傥——如果他们不是朋友，他该是个很适合的恋人。如果他们是恋人，他也会送她玫瑰花吗？应该会的吧，这大半年，周序断断续续送过俞非很多东西，手工课上做的锤子也好，实践课上用铁水浇铸的小玩意儿也好……凡是他觉得有趣的好玩的，总会特意留起来送到她面前，他对她是很好的，甚至好得有些过分了。
“他不会真的喜欢我吧？”俞非在心里问自己，正想思考得更深，周序的身子突然动了一动，俞非连忙将视线收了回来。
耳机里已经开始播放《最熟悉的陌生人》——
心碎离开转身回到最初荒凉里等待
为了寂寞是否找个人填心中空白
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今后各自曲折各自悲哀
只怪我们爱得那么汹涌爱得那么深
于是梦醒了搁浅了沉默了挥手了
却回不了神
如果当初在交会时能忍住了
激动的灵魂
也许今夜我不会让自己在思念里沉沦
……
嗯，在交会时要忍住了，激动的灵魂，今后，就不会，沉沦……
睡了一会儿，也没怎么睡熟，尽管紧闭着双眼，周序却总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果不其然，猛地睁眼，恰好撞上俞非措手不及的眼神。
讨厌鬼，看什么看……
他便也放肆猖獗的盯着她瞧了起来。
又在听歌，每次坐城铁都在听歌。光听不唱，只是慢条斯理的点头晃脑，倒也忍得住。
他忽地想起高中时的她来，他们挨坐在一处时，她会分一个耳机给他，他们一起听他帮她下载到mp4里张国荣的《春夏秋冬》——
暑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火一般的太阳在脸上
烧得肌肤如情痕极又痒
滴着汗的一双笑着唱
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
燃亮飘渺人生
我多么够运
无人如你逗留我思潮上
从没再疑问
这个世界好得很
……
“无人如你逗留我思潮上”，无人像她逗留他思潮上。
上大学之后，她变了很多，当然，主要是外在，要说内在，她那个性子，怕是一辈子都改不了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突然化起了妆，化了妆的她，脸上的稚气悄然脱除，眼睛愈发水灵，长长的睫毛扑闪下来遮住眼珠，神情有种捉摸不定的忧郁，修画过之后的眉毛变得工整又生动，生气皱眉时两条眉一上一下微微的参差错落，叫他看了总想惹她生气，她的鼻尖是圆的，像水滴，很讨喜，不过，离近了看，她鼻翼两侧的粉底液有时涂抹得不太均匀，看来她并不十分熟练化妆这件事——嘴唇却每次都化得很好，她喜欢用无色透明的唇彩还是口红或者唇膏一类的东西，在原本就红润诱人的唇上涂上一层薄薄的甜美的糖——每次见她，两人肩并肩走着或面对面坐着，他望着她唇，总想咬一口，尝尝那糖的味道，可惜他没有机会。
也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戴项链，白皙的脖颈上带着铂色的细链，链上挂一粒小小的银质十字架，暑热的天，那粒小小的十字架常常浸着汗贴到她胸口的皮肤上，他想替她揩汗，又想替她整理那粒小小的十字架坠子，可惜他没有理由。
她也戴耳环，确切的说是耳钉，耳钉上两颗秀气晶透的亮钻，在她耳廓的发丝间若有似无的闪，那隐晦的闪烁着的光，于周序而言，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勾引。
近来，他甚至发现她悄悄喷起了香水，是一种他不了解却很上瘾的淡淡甜甜的味道。
她的穿着也变了，从前总穿宽大松垮的校服，如今偏爱穿些文艺简洁的衬衫、牛仔裤、连衣裙……衬衫颜色多变，裙子有时长有时短，牛仔裤偏爱直筒型，却怎么都好看。
俞非……她不仅性格讨厌，长得也讨厌，打扮也讨厌，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他心里存了多少气和火，只要一看到她人，他就着了魔一样的忍不住要去靠近她原谅她，恰如此刻，望着她故作忧郁的侧脸，他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一会儿到家了该怎么跟她道歉。
她可一定要原谅他才是啊，一定……
第28章 2012年，春，恶名
自从去年初夏，敞开的情感之窗被俞非暴力关闭后，周序更加严密的控制起自己的心意来，如今是安分守己的和俞非做起了朋友，不再蠢蠢欲动，不再跃跃欲试。
然而心意不比作息，说几点起就几点起，心意是难以管控的东西，像气球里流动的气体，这边捏住了，又从那边冒出来，好比锅巴对着俞非，表情虽然极力克制，摇摆的尾巴却早已暴露了它的热情。
故而近来，周序常常陷入一种纷繁复杂的矛盾之中。
他一向冷静自持，是很会克制感情的一个人，平日见不到俞非时，他波澜不惊，专心致志的应对着校园里的一切，上课下课，背四级单词，打英雄联盟，走入党流程，参加团建，上网，看电影，踢球，聚会……生活时而忙碌时而清闲，总体来讲算得上精彩。可一见到俞非，身体里冷淡收敛着的情愫立刻就换了一副面孔，变得雀跃欢腾，像是装在玻璃试管里的气体，受了热，分子运动加快，体积膨胀，不得不卯足劲往上顶，顶掉试管上的盖子，等不及地一下子从试管里跳出来，跳进放纵的虚空，自由自在的弥漫开来，萦绕在俞非四周，将她包围，形成一个疏密有致的蛹，无形的蛹，一种情蛹——使得他之前的一切隐忍与克制功亏一篑。
这样的弥漫一周至少发生一次。
去年秋天，新学年开启，俞非和周序齐齐升入大二，变成新生口中的学长和学姐，在社团和学生会里也能端起些长者的派头来，不知周序如何，俞非还挺享受这样的状态——倒不是真的要同谁端架子，只是喜欢为萌新解疑答惑指点迷津时的成就感，也很喜欢学弟学妹们夹着嗓子说出的一声声“谢谢学姐”，这种时刻，俞非会难得温柔的笑一笑。
俞非的笑容里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很有感染力，自然，也很有魅力，所以开学不久，一个同系的学弟毫无征兆的迷上了俞非，他变着法儿的出现在俞非面前，先是加入了俞非的记者团，后又时常在QQ上同俞非问东问西，俞非以为他是真的好学，对他挺有耐心。
又是一个春天，百花齐放，春林渐盛，系里好些同学都争先恐后的谈起了恋爱，校园里常见出双入对的男女，俞非并不羡慕，她很忙，除了应付常规的学习生活，她还要抽时间看大量的电影——因为她喜欢。看完了，一开始是在空间日志里写些影评，后来听说新浪博客挺火，就把写影评的阵地搬到了博客上，这阵子，博客又有些不再流行的趋势，似乎是大的博客被一种更微小的博客取代，那个微型博客渐渐流行起来，变成一个单独的社区，被简称为微博，微博的规矩定得死死的，每次发什么东西只能发140个字，多了不让发，俞非不喜欢，便又把写影评的阵地搬回了空间日志，从前的初高中同学、如今的大学同学都变成了她的读者，常常在影评日志下给她留言，大家夸她写得好，她很高兴。
前两天，俞非瞧着宿舍门口难舍难分的情侣们，心里无限感慨，便随手在空间里发了篇日志，和动辄两三千字的影评不同，那篇日志题为《春天》，内容只一段话：「春天里发生的爱情是不值得信赖的，就像肚子饿的时候，食物都是好吃的一样。看，花都开了，连植物这么娴静淑雅从不主动如此高冷的家伙都在求偶，这样的季节，是多么躁动？但我们知道，该发生的，都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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