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嫂嫂还说去年有个朋友说服他们买保险,你哥说没得钱,就没买,哎……”
“你舅舅也是,这两年滴滴搞得凶,出租车也不挣钱了,哎……这人就是不要生病,生了病啥子都白干!”
……
俞非到家时已经9点半,周文丽愁眉苦脸坐在沙发,见俞非进门,她条件反射一般抬头,“幺儿回来了啊,吃饭没得?”
“吃过了。”俞非把包取下放到鞋柜上,换了鞋走到沙发坐到周文丽身边。
周文丽又开始重复语音里提到过的那些事。
俞非静静听着,过了好一会儿,信息都分享得差不多了,周文丽郑重其事对俞非讲:“幺儿,你哥接下来每周要到大坪医院透析3次,听说每次透析都要三四个小时,东郊来回跑毕竟折腾,你哥身体遭不住,所以我在想,要不要让你哥和你舅舅先住到这边来,这边坐城铁去医院也方便,就是……你能不能和周序商量一下,你先去对门住一段时间,反正你周叔叔现在也回长溪了,他们家是空起的,你的房间就先给你哥和你舅舅住一段时间,等你哥好一些了,你再搬回来,得不得行嘛?”
俞非点点头,“好,我一会儿给周序打电话问问,应该没问题的。”
周文丽却仍愁眉不展。
“不要想了,想也没有,先走一步看一步嘛……”俞非说,但也知道自己是在说废话。
“哎……”周文丽一口接一口的叹气,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幺儿,还有个事,你舅舅舅妈家现在的情况你也晓得,要想有钱就只能卖房子卖车子,问题卖房子卖车子它也要等,我手头目前有8万块钱,本来是存来养老的,但是现在你哥这个情况……我想给你哥拿3万块钱,让他们先应个急,再往下,要是要换肾,可能花费还要更大,接下来,我们自己家里的花销你就要多承担一些了,我先跟你招呼一声,你这边有没得问题嘛?”
俞非苦笑一声,低下头轻轻握住周文丽的手,“妈,你的养老钱好好存着,这个事情你不用管了,刚才回家的路上,我已经给哥转了5万块钱,他还非不收,死要面子的,我说了他一顿才收的,收了又说过段时间就还,我不用他还的……放心吧,不管接下来是什么情况,我们一起想办法。”
周文丽一个不忍,眼泪差点又流了下来。
第二天晚上,周序到家时已经9点过。
放下行李,他先到对门看了眼舅舅和表哥,舅舅还是笑眯眯的,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表哥面色如常,看起来也并不像个病人——或许一切并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可怕。
几人简单寒暄了一阵,俞非的衣物和洗漱用品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周序接过她手上的袋子,领着她搬进了他的卧室。
第38章 2018年,春,断片
牙膏,牙刷,洗面奶,棉柔巾,水乳套装,早晚面霜,面膜,浴巾,浴帽,身体乳,护发精油,化妆包,气垫梳,瑜伽垫,睡衣睡裤,内衣内裤,明早要穿的深棕色长款风衣和水洗蓝直筒牛仔裤,电脑包,手机充电器,一本最近在读的书……虽然只是从102搬到101,俞非还是收了整整两大包行李。
进屋后,她将行李分门别类,洗漱用品放到厕所的洗漱台,护肤品和化妆品放到卧室的书柜台面,日常衣物放进周序的衣柜,运动用的瑜伽垫卷起来放到客厅飘窗的一角……周序在一旁看着,想帮忙也无从下手,“一个人……怎么会用到这么多东西?”
虽然以前也见识过俞非和吕琳的行李箱,但仔仔细细的看着俞非一件一件的收拾,这还是头一次,周序有些疑惑,他出门,纵然是从主城搬到区县,也不过一个手提包,里头装几身换洗衣服,一瓶大宝,一条毛巾,几双袜子,一个电动剃须刀……完事儿,同样是人,为什么男人和女人区别这么大?!
俞非笑着瞥了他一眼,把化妆包打开摆弄起了里头的化妆品、首饰盒和香水小样,“等你有女朋友就知道了。”她说得漫不经心,用一种闲谈的平静语调。
“你不就是我女朋友吗?”他也说得漫不经心,好像在陈述一个司空见惯的生活常识。
俞非便停了下来,皱着眉头绷着脸瞧着周序,瞧了好一会儿才讲说:“洗洗睡吧!”
周序抱着手臂摇了摇头,“好吧……”他转身出了卧室——他自己的卧室,如今是俞非的卧室了,他被赶出来了。
虽然最近天气凉爽,在外奔波一整天一滴汗也不见出,一切收拾妥当后,俞非还是认认真真的洗了个澡。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洗个澡,大概是周序把床单被罩都换了新的缘故,又或者——搬新家的第一夜就是该洗个澡的,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习俗。
洗完澡,俞非坐到沙发,体育频道正在重播英超联赛的小组赛,阿森纳对曼城,周序目不转睛看得起劲。
“不是已经知道结果了吗,为什么还看?”俞非记得周序前阵子在朋友圈分享过这场比赛的结果,阿森纳输了,0:3负曼城。
“你不懂,对于足球来说,过程远比结果重要。”
“哦……”
俞非取下头上的毛巾,抖抖搓搓的擦起了湿发,边擦边出神想,男人和女人果然不太一样,他不理解她为什么有那么多生活用品,她也不理解他为什么对足球那么着迷,想着想着,又觉得也许不是男人和女人不同,而是周序和俞非,俞非和周序不同,没有共同的爱好,彼此并不百分百的了解和认同——也许他们不合适,俞非想,可是为什么会想到这里呢,为什么要去想两个人是否合适呢,做朋友有什么合不合适这一说呢?
一个思绪套着另一个思绪,俞非陷在里头出不来。
“想什么呢?”不知过了多久,周序一句话把俞非从层层叠叠的套子里拽了出来。
“啊?”俞非转头看了眼周序,又看了眼电视,球赛已经结束。
“我说你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哦,没什么,就是……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不会失眠,昨晚上失眠到半夜,想东想西的,睡不着,难受。”
“昨晚?为什么失眠?”
“就……想着我哥的病啊,我问了一下认识的医生,说这个病不好治,这样透析着,最多活个10来年,除非换肾,换肾的话,手术费倒好说,一家人凑一凑嘛,但是肾源又是个问题,要等,等多久也不好说,可能半年可能一年,也可能等个一两年,可是换了肾也有很多问题,有排异反应,要长期服药,体力肯定也回不到从前了,哎……愁死了。”
望着俞非紧皱的眉头,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周序在俞非的脸上感受到一种疲倦,既然如此……“要不要喝点酒?”他问她。
她小小的意外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不想喝,喝了也没用,明天醒了还是愁。”
“红酒,一点点,喝了有助于睡眠。”周序说着,自顾自起身去餐边柜取了酒和杯子回来。
俞非便不再拒绝,她端着杯子小口小口的抿着,又拿过遥控器调了一圈,已经快11点,没什么好看的,她娴熟的按了遥控器上的数字9,电视频道跳转到央视9台,9台正在播《地球脉动》,画面精美,背景音悠扬,旁白低沉,像一首平静庄重的古典乐,很好。
“哦,对了……”才喝了几口,俞非便感觉体内有股潮热在发酵,她的语调因此变得迟钝缓慢,“谢谢你,借钱给我,你的4万,加上我的……1万,都转给我哥了,应该能管一阵子。”
“不客气。”周序酒量好,喝红酒像在喝茶,他很清醒,清醒的看着俞非的脸颊一寸一寸的染上红晕。
不客气……俞非失笑,还真是很模范式的回答,周序就是这个样子,他帮她忙,从来都是干脆利落,说借钱就转钱,没有多余的宽慰,他不说煽情的话,不知是不擅长,还是存心不想给人增加负担,好像借钱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一样,俞非知趣,转移了话题,“那你……为什么突然回来?”不可能单纯为了我哥的事吧?
“有事,郁江的项目快干完了,机关的领导让我回来聊聊。”
“聊什么?”
“他们想把我调回机关搞市场。”
“嗯……”俞非歪着头好生打量了一番周序,虽然穿着无印良品的灰色睡衣,也难掩阳刚之气,胡子应该是今晚洗澡时新刮的,一张脸透着一种诱人的野性的新鲜,俞非钝钝的点点头,“就你的外形而言,的确很适合搞市场。”
“可是市场不好做啊,要和客户打交道,很累,而且……需要经常喝酒。”
“你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吗?”
“我只喜欢和喜欢的人打交道。”
“看来你和我一样……”俞非憋憋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
“那你喜欢和我打交道吗?”
“这不是废话吗?”俞非的脸色已然迷乱,“我当然喜欢和你打交道了。”
“那你是喜欢我啊?”周序循循善诱。
“废话,我当然喜欢你了。”又饮一口,杯子里已经没了酒。
她说的「喜欢」不是他想听的那个「喜欢」,望着俞非一脸无谓的神情,周序明显意犹未尽,赌气一般,他又给俞非倒了一杯酒。
“但是做市场也有好处。”他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讲。
“什么好处?”
“比较稳定,不需要跟着项目走,可以每天都回家。”
“嗯,这倒是,不然以后结婚了,十天半月的不回家……”俞非摇摇头,“这样可不行。”
“你担心这个啊?”
“我是替你担心。”
“那我调回机关,每天都回家,好吗?”
俞非若有所思,“好是好,就是喝酒……经常喝酒对身体不好。”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没办法,总要舍弃一些东西的。”
“那也不能舍弃身体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也没有那么夸张,可能……我听市场部的同事们说,大概一周喝一次?稍微耍点小聪明躲一躲,也不会喝太多。”
“那你会耍小聪明吗?”
“会啊,你不会以为我是个老实人吧?”
“你不老实吗?”
“看情况吧,可以老实,也可以不老实。”
俞非笑,笑得绵长,“我看你在男女关系上倒是挺老实。”她忽然放下酒杯坐到他身侧拉过他双手放在手里瞧,“不是说手都起茧了吗?茧在哪?”
她抬头看他一眼,眉眼笑得跋扈……
他却始终木木的,无动于衷,她又低下头去,用手指在他掌心里轻轻的摩挲。
摩挲得他浑身酥酥麻麻的痒。
他看着她,屏气凝神,入目的一切却都变得模糊,惟独剩下她的嘴唇,湿漉漉的,被红酒润过的嘴唇,正在微笑着的殷红的嘴唇……他吻了她。
这一吻来得突然,俞非有些震惊,便下意识的往后躲,周序不肯让她躲,就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附在她后颈上,她再躲时,他只需稍稍用力,她便无处可躲。
一开始,周序只是试探着,轻轻的吻,见俞非似乎没有继续再躲——不躲也不主动,周序便一点一点的加深了吻的力度……而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放肆的深吻,缠绵着,进退无度的吻,好像要一下子将这么多年的忍耐和委屈发泄在这个曲折的吻里。
不知过了多久,俞非感觉脑袋发胀,浑身无力,只好抬手去推周序,她的手掌附在他胸膛,轻轻的用力——一种既能表达抗拒又能表达不舍的力道,周序这才停了下来,却又不敢看她,只好将她抱进怀中,“现在还觉得我老实吗?”他问,喘着粗气,接过吻的嗓音沙沙沉沉的。
俞非将整个脑袋埋进周序的颈窝,他的身上有一种香味,或许是大宝sod蜜幽淡的香,或许是蓝月亮洗衣液独有的薰衣草香,她很喜欢,“我想告诉你个秘密”,她说着话,整个人像一滩吸足了水的海绵瘫在他身上。
“什么秘密?”
“其实我……我不断片的。”
第39章 2018年,春,一些吻
有些事情,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三就有四……
比如接吻,吻了一次,就想吻第二次,第三次……第好多好多次。
那晚,周序和俞非的第二个吻来得很快——是在周序得知俞非从来不断片后,他佯装愠怒看着她,说她是「惯犯」,每次喝了酒都不老实,他在脑子里快速的过了一下这些年和俞非接过的那些秘而不宣的吻:09年除夕那晚,她仗着喝醉,在他的卧室里套着保鲜膜亲了他;高考结束那晚,她以麻痹徐胜为由,在学校对面老居民区的小巷里和他接了一个长长的吻;大学毕业去川西旅行的第四日,他们在篝火晚会上喝了当地人送的粮食酒,大家都醉了,吕琳和郭子渠不知所踪,曾墨在民宿大堂里和老板聊音乐,曲明磊和当地人围着篝火跳舞,她拉着他找了片安静的草地,说是一起看星星,却在星空下搂着他脖颈吻个没完;还有郭子渠吕琳婚礼结束那一晚,从KTV出来后,她醉了,他也不太清醒,他们叫代驾回家,上车没多久,她轻声细语的喊他,“周序,你过来……”他以为她要说什么悄悄话,便把耳朵凑到她面前,没成想,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掰正他脸吻了上来,他理智尚存,顾念着驾驶位上的代驾师傅,一个劲儿的推拒,她却不管不顾,吻着就不放……他本来以为,关于这些吻,知情人只有他一个,所以每次清醒过来,他都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心安理得的和她以朋友相称,现在她却告诉他,她的断片是假的,他们之间所有借着酒劲发生的拥抱、亲吻、耳鬓厮磨……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这……岂不是显得他很卑鄙?
一时恼羞成怒,周序便将俞非扑倒在沙发,他又对着她唇吻了下去,用力的、激烈的、炽热的吻……企图将她揉进身体。
如今,想起那晚的事,俞非仍有些心有余悸,她完全低估了周序的欲念,要不是她及时喊停,那一晚……他们可能真的会发生些什么,毕竟吻到后来,她明显感觉到他下半身有些不一样了。
那是一个危险的未知地带,越过去也就越过去了,没越过去之前,就总想着,再等等,再等等……因此,俞非发誓要努力自控。
可是第二天一早,看着周序穿着西装从主卧出来,俞非又开始魂不守舍,时隔多年,她终于发现,也终于肯大方同自己承认,从小到大,她是真的馋周序,馋得不得了。
“喔……又穿西装啊?”她站在厕所门口,一边用棉柔巾轻轻擦蘸脸上的水一边故作轻松的问。
“嗯,”周序笑笑,走到穿衣镜前整理衣袖,“昨晚跟你说过了啊,今天要去机关找领导,还记得的吧?”他故意在最后一句话上加了重音。
“哦……什么时候说的?完全想不起来了。”俞非神色自若,若是放在从前,周序必然是会信的,可是现在……
他便走到她身前,揽过她腰俯下身去吻她,她刚刷完牙,嘴里还留有淡淡的薄荷牙膏的味道……很好吃,他一尝就上瘾。
一吻作罢,他抵着她额,低声问她:“现在想起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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