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物易物,才更真诚些。不过茶叶是金贵东西,包子也不敢收。
萧鸣笙便循循善诱道:“我是会做菜的,一眼就能看出这是老姜,可金贵了。我们不会种地,要买这样的老姜也要花不少银子……这茉莉花豆浆,也用不上太多茶叶,你拿两包回去,能用好一阵子。要是生意做起来了,你再来同我买,我低价卖你,总好过这茶叶霉了,丢了好吧?”
“好像也是……”包子被姑娘长篇大论这么一绕,才收了茶叶下山去。
阿草恢复了神智,也只留意了那几个字“茉莉花豆浆”,“郡主,这豆浆,等包子做出来了,我能下山跟他买一碗么?”
“自然了,要多带些钱,也给家里人都买。再放在冰里,成了茉莉冰豆浆,会很好吃的。”
萧鸣笙已养成了习惯,往后山的练箭场去。只见上面有两支突兀的箭,一前一后,都正中红心。
“一支是崔大人,他就咻地一下,射中了。”阿草比划着解释,“郡主,原来崔大人也会射箭呢……”
“礼乐射御书数,都是他们君子要学的。”
萧鸣笙还没替崔大人铺一铺面子,阿草又指着另外一箭,“这是他射的,也不知是谁教的,射得也挺好的。”
“……”
唉,正是因为这位小郎君不止是面容与她相似,就连是箭术也颇有造诣,太像了,也叫人怀疑。
萧鸣笙和崔明端都同样烦恼。
回城后,崔三爷径直入宫拜见,如他所说,这会儿正是天子小憩的时辰。不过,王聪还没来得及通禀,天子忽而就惊醒了,特意召见了崔三爷。
君臣也不打哑谜,天子开门见山问道:“萧景玄,崔爱卿见过么?”
“陛下恕罪,微臣受君命回京述职,还未来得及去看。”
崔三爷回禀得相当厚颜。天子也不计较,只是将奏折拿了又放,放了又拿。
“当年,是爱卿给萧家人入殓的……你们两家的渊源,还是由父皇赐婚才联结在一处。萧将军多年没回京,你说,当年会不会是底下的人眼拙,认错了?不知萧将军尚有血脉……”
“七年前,微臣尚未老迈,又有西北军多位老人辨认,萧将军及幼子萧景玄,确已战死。荣安郡主也因此得了忘症,就连是身边伺候的人都不敢提及……想来,此事,是假不了。”
“也罢……爱卿既这样笃定,外头那人,着实是胆大包天,赐死便是。”
“陛下稍安勿躁,人是假的,但是饵料是真的。旁人特意下了这样重的香饵,微臣不咬一咬,这后头的戏,可要如何唱下去?”
天子难得露了丝笑,说起了崔明端,“崔爱卿性子还同从前一样,倒累得我们小崔大人越发老成持重。既是要钓鱼,那朕便拭目以待。”
末了,天子更是问起了应对戎狄使臣的法子。
等崔三爷出御书房,也是王聪亲自送的,他转身回去复命,如实道:“崔大人神色并无异常,已经出宫去了。”
这一回,崔三爷上了马,去的崔明端名下的宅子。
萧景玄没耿姑娘那般好糊弄,不在房里待着,才出了房门,没多时便叫他寻了个空隙翻上了墙头。
只可惜,院墙那头传来了个笑声,“呦,莫不是我老眼昏花,六郎都变小了?”
“叔父……”
萧景玄虽不情愿,也挂在墙头,先行叫了人。
崔三爷的笑意不变,只是倚着树,再捏着下巴打量他。
“叔父的儿子,我见过了,不过他也不相信我……”
“也?是谁还怀疑你来着?”
“当然是……”
——我姐姐。
可这样的糟心事,他说不出口。
崔三爷如话家常道:“吃饭了么?”
萧景玄摇摇头,看到他要传人摆饭,又闷闷道:“我不吃饭。”
“那怎么行?你看,日头都要下山了,农田的牛都要回家了,人自然也是要吃饭歇息的。”
崔三爷扫视着寸步不离的护卫,抬手招了人摆把椅子来,等他舒服在日影下眯缝着眼,又问道:“今日后厨有什么东西?”
“回三爷,有半腿羊肉。”
“你吃羊肉么?”
这话问的是挂在墙头的萧景玄,谁知少年郎抿了唇不答,他又自说自话道:“想来是不吃的。还有什么?”
“还有几只鸭子……”
“好极了,就吃鸭子。”
崔三爷当即拍板,萧景玄梗着脖子道:“我也不吃鸭子。”
“好啊……送两只到梅花坞去,看看那孩子想吃什么,再顺道给我舀一碗回来,不用多,一碗就好,不用预备六郎的份。”
“是……属下即刻就去,保准误不了三爷吃饭。”
萧景玄瞪大眼,挺直了腰,果真见那人朝后厨飞奔而去,再拎了两只鸭子出府。
而崔三爷,也不问他身份,就在墙根下眯着小憩。
“你……”
“叫叔父。”
“……”
萧景玄憋着好大一口浊气,也没处撒,“人人都说我是假的……”
“我这年纪,两鬓的白发都长出来了,还担不得你一声‘叔父’?先叫声‘叔父’来听听。”
“哼……当年,你也是这么逗我的,那时我都十三了,还把我当三岁小童耍。”
二人说的亲近自然,守着的都是崔三爷的心腹,心里不免也嘀咕:这位,难不成还是真的?
可当年三爷前往边关,多少人跟着。想要打听这些,也不是什么难事。
二人便这样默默对峙着,等小团子写完了功课,从家里飞奔过来,“崔兄爹爹,本公子前几天才念着你,你就回来了……呜呜,我好想你啊……”
说罢,整个人都往摇椅里扑来,俨然一颗大雪团,亏得崔三爷没真睡,否则便要两败俱伤了。
“前几天念着我,这几日便不念了么?来来来,我掂掂,是不是又长高了?”
“怕是没有,我日日要早起,夜里还要背书写字,身上的肉都消下去了……”
“嘶……”
崔三爷去陵安也有半年了,绪安早从一个小团子变成了份量颇重的团子,险些折了腰。
再抱了人一同窝在摇椅,椅子嘎嘎作响,像是不可承受之重。
可绪安又不是椅子,才不去操心这问题,他歪着头道:“崔兄爹爹,墙上长了个人……”
“哈哈哈……”
“……”
“你可看看,这人像不像你崔兄?”
“不像,倒是像——本公子想想,有些像我郡主姐姐。”
“好小子,倒有些眼光。”
“哼!那是我姐姐!”
萧景玄终是忍不住刺了声,可小团子仍是振振有词,“你谁啊?”
“……”
这一问,又把人给问哑了。
小团子还在喋喋不休:“你不能是我崔兄吧?你平日爱和我抢郡主也就罢了,怎么还要跟我抢做弟弟呢?崔兄,你是不是和百戏的伶人要来了变戏法的面具?哼,你都做大官了,还玩我们三岁小童的物件,我要告诉你爹爹去……”
眼瞅着萧景玄真红了眼眶,绪安才后知后觉道:“你还真不是我崔兄啊……我崔兄是不会哭的。”
“……”
萧景玄:更气了!
*
与此同时,梅花坞的鸭子都快熟了。
往来那人也乖觉,三爷吩咐了只舀一碗,但郡主特意另煮了一锅,他不能白来一趟,要帮萧家干些粗活。
可萧家,有卢妈妈整理库房,阿草烧火,袁志干粗活,他光是站那儿碍眼了。“瞧我也是个直肠子,光是拿鸭子过来,也不知顺带再带点姜来。”
萧鸣笙今日做的,是姜母鸭。
老姜洗干净,切片放在锅里炸出香味,直到酥脆,才捞出铺在砂锅底部。
剩下的油,将鸭肉也倒进去翻炒,加酱油与老抽,再煸出少许鸭油,最后一同放在砂锅里焖煮。
“道长……我是说叔父,他人在府里么?要不你直接将锅端回去,老了就再炖会儿……”
于是乎,这一道分量十足的姜母鸭,一人一筷子夹到了碗里。
一个个哈着热气,再直呼好吃好吃,除了绪安,“好辣好辣……”
“哈哈……这是郡主给我做的。”
老姜的味道,去除了鸭子的腥味,对他们儿郎来说,自然不是辣的,而是一股独特的香味。又是在夏日里,一口肉,配一口米饭,出一身汗,实在是舒爽。
吃到最后,锅里就剩下些姜片,可姜是个极其会伪装的食物,混杂在肉食里,也像极了肉。
萧景玄多夹了一筷子,入口一嚼,当即苦了脸:鸭肉,被吃完了。
第124章 皂儿水
众人吃出一身的汗, 是该沐浴了。
崔明端是最先起身的,小团子当即抱住了他的衣裳,“崔兄,本公子还带了换洗衣物来, 今夜……”
“今夜, 就请小公子洗干净, 再回侯爷身边去。”
“哼……”
小团子可不依了, 刚要往崔三爷那儿倒去, 就被崔明端捞了起来, 动作之熟练,连萧景玄看了都不无艳羡, 等身边的人打趣一声:“怎样?放下脸面, 做个寻常人, 是不是相当有趣?”
萧景玄没应声, 只是看着锅里剩余的老姜与油料不说话。
“走吧,你没带换洗衣物, 但我记得六郎一年那么多衣裳,也没穿明白,我带你去拿几件, 你挑几件入眼的。”
“我不穿他的衣服。”
“那你总不能穿我的吧?”
“……”
不想, 最后,出了浴房的人, 身上还真穿了一身黑色的道袍。
崔三爷对着他一阵摆弄, 自夸道:“看, 我的手艺, 是不是能顶铺子里的老师傅了?”
就是直接用他的道袍改的。时气暖和,道袍宽松, 随意穿穿也无妨。
小团子低头去摆弄身上的华服,要向崔三爷撒娇,“崔兄爹爹,那你也给我做一身?”
“可不敢,明儿你爹打我怎么办?”
“那你就打回去,你比我爹年轻,总不会打不过他吧?”
“哈哈哈……”
小团子童言稚语,就连是萧景玄也被逗了,跟着笑了下,随即又收敛了神色。
也快宵禁了,崔明端还没将小团子送回去,绪宁已经来找了。
“哼……我刚刚来的时候,就听说了,我郡主姐姐怕崔兄爹爹吃多了鸭子腻着,还预备了荔枝膏,崔兄爹爹,你不能一个人吃独食……”
绪宁赶忙给崔三爷致歉,又薅了绪安在身边,“爹不让你出门,就是你这副饿鬼投胎的样。你也知晓那是郡主孝敬三爷的,有你一个奶娃娃什么事呢?”
“有,我也吃了鸭子,也需要吃一吃荔枝膏解腻。”
“……”
还真叫绪安说着了,崔家今夜预备的消暑饮品除了荔枝膏,还有皂儿水。
皂儿水,就是用糖渍的皂米去做的饮品。
萧景玄从前在西北,没吃过,即便是与绪宁一样的年纪了,席上唯独他颇是好奇打量了一番。
远在城外的萧家,阿草也好奇看着这些圆圆的,透明的小团。
“郡主,这是用什么面做的?”
“不是面,是树上长的。”
“呀,这是什么树,竟然能长这些?”
“皂荚树,皂荚能浆洗衣服。在南方多一些,它会结出一条条果实,有些像豆子,更像弯刀一样,摘下来,剥老豆子一样把皂荚外壳去掉,就能看到里面扁扁的青豆子。把每颗豆子的绿皮也去了,再去掉中间的绿芯后,才能得到这透明的皂角仁。挑个日头好的天,将皂米晒干封存,用时再煮开,用糖水去浸,稍稍带着些甜,你尝尝。”
要是在从前,阿草听到这是能浆洗衣物的东西,指定是不敢吃的,万一窝在肚子里,把肚皮也洗透了怎么办。
眼下,她恍然,再入口,小心咬了一口,弹牙,又有点甜,不难吃。
萧鸣笙也搅拌了一番,看碗里头似乎还带了桃胶和银耳,用蜂蜜淋上搅拌,实在是清爽消暑的小点。
如果再用冰,冰镇一番,估计更有滋味。
而崔家,吃的自然是冰镇的。
独独绪安那份,给的少,又给绪宁挖走了一勺。
小团子怒目圆睁,偏偏兄长还振振有词,“你个小娃娃,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马上就入夜,要不是我宠着你,此刻早回了家,你还在临摹字帖呢……这皂儿水又是凉的,你先吃半碗快活一番。要是贪凉坏了肚子,明日可要如何说?莫不是要说崔大人家的吃食不好,还是你自己失礼贪嘴,往后我看谁敢留你吃饭……”
好一番话,不说是绪安听愣了,就连是崔三爷都笑道:“好啊,原以为小公子口齿伶俐,比起大公子那还是逊色的,不怪你能将生意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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