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好比一把刀,往她心窝上捅,英姿还真是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羞愧到抬不起头,陈酉安轻轻叹了口气:“英姿?英姿!”
她恍然回过神来,眼眶都是红的。
他拍拍她的手:“我有话和爷爷他们说,你先出去吧。”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好。
他们身份差距太大了,他不希望他家人那些话让她听见。
她只好乖乖出去。
站在门口,盯着自己的脚尖。
过了好久,陈冉推着老爷子出来。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老爷子脸色好了很多。
但是对她依然是冷冷的。
“我不知道我孙子到底看上你什么。”
其实,她也不知道。
但只要她还能给他温暖,他还愿意和她在一起,她都不会离开他。
不仅仅是为了报仇。
她低着头不说话,陈冉见她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冷哼一声:“别说徐小姐其貌不扬的,拿捏男孩子的手段倒是不低。别说我们酉安,就连江家三少,不也为她要死要活?”
姑妈一日不见,挑拨离间的水平更胜从前。
她继续阴阳怪气地笑:“说起来也巧,咱们酉安病了,那边江家三少也病了,听说从楼上摔下来,眼睛都看不见了——”
英姿倏然抬头!
江垚看不见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姑妈冷冷地打量她,蓦地脸色一变。
“听说江家老爷子见他瞎了,已经对他不抱希望了。”姑妈朝屋内努努嘴,一脸看好戏的模样,“酉安病了,江垚也病了,你要照顾哪个?”
第66章
英姿踩在地毯上,像踩在云端里,毫无实感。
她在梦里无数次想过这一天的到来。
所有委屈得到申诉,大仇得报。
真到了这一天,她心里五味杂陈。
说不上来的滋味。
又苦又涩。
还希望,得到江垚的道歉和忏悔吗?
还希望,回到他身边吗?
她眼里看不到别的,只有面前的那条缝。
缝里透着一道微弱的光,门内门外,隔绝着她的两个世界。
她来的时候在前台打听过,江垚从楼上摔下来的时候撞了后脑勺,可能脑内淤血阻断了视神经,暂停什么都看不见,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痊愈。
前台护士感慨:“他爸妈一次都没来看过他,还有他那些朋友,啧啧啧真是虎落平阳啊。”
门刚打开一点点,窗边站着的人极度警觉,浑身一僵:“谁?谁在那里!”
英姿没说话。
她尝试着用胜利者的姿态欣赏他众叛亲离的狼狈模样。
江垚眼睛上绑着绷带,他真的看不见了。
还有他的家人、朋友,都离开他了。
只有她,事到如今,竟然只有她还记得这个人。
病房里只有他空荡荡一人,脸上蒙着雪白的绷带,像个鬼。
他厉声高问:“到底是谁?说话!”
英姿不想说话。
看着他憔悴又落魄的模样,她却没有半分痛快,只想逃离。
身体比脑子先行动,她不停地往后退。
刚退两步,屋内的人像是听到了声音,脸色大变:“英姿?英姿是你吗?”
他能猜到是她?
他居然能猜到是她?
为什么这样脱口而出叫她的名字?
为什么要用这样缠绵的口吻叫她的名字!
她正胡思乱想,他却已经翻了脸:“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你滚!你给我滚!没人在乎我了,你也一样!你跟他们都一个样,给我滚!”
她扭头就走,正好她也不想见他。
可是还没走两步,身后却响起骚乱,像是无数物品被撞倒的声音,还有一声江垚的惨叫,像是摔倒了。
她纠结了下,慢慢踱回去。
他倒在一片狼藉中,手上似乎受了伤,在流血。
“英姿?你回来!你别走!我都想起来了!之前都是记忆碎片,现在我都想起来了!”
哦?
是吗?
你都想起来了?
有什么用?
她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你现在才想起来,有什么用?”
他的脸上终于出现悔恨的表情:“有用,当然有用!只要我想起来,我们就可以回到从前!别丢下我一个人……”
英姿觉得可笑。
这不是她以前的台词吗?
她哭着求他,不顾廉耻、不顾阻扰,跟踪狂一样地跟在他身后,不厌其烦地对他诉说以前的感情,期盼他能想起来。
可是有什么用?
她上前几步,蹲在他面前,审视他的脸。
他大概是察觉到她的靠近,停止了摸索。
他们如此接近,呼吸可闻。
“英姿。”他叫她的名字,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错过、只是吵了一架。
“你回来好吗?你来看我,我已经这副模样你还看我,你也舍不得我是不是?我们就是注定要在一起!”
他被挡住了眼睛,但是语气那样真诚。
“你回到我身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我不该忘掉你。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我怎么能把你忘掉呢?”
他颤抖着手,想摸她的脸。
她面无表情地往后仰去,避开他的触碰。
她观察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她敢确定,如果没有绷带遮着他的眼,她一定能在他眼里看到“悔恨”这种情绪。
这么久了,她献祭了灵魂和生命,筹谋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
为了给自己报仇。
她以为和他纠缠了这么久,之间是十几年的恨海情天。
她以为她付出这么多,就是为了等着嘲笑他“你也有今天”的这一刻。
可这一刻真的到来,她却感受不到任何快乐。
没有,一丁点痛快都没有。
为什么?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胜利的果实在面前,她却根本不想去品尝。
反而代入了另一个人的视角——
真心被辜负有多痛苦?
她被辜负过。
还有,陈酉安……
她如梦初醒,无比后怕。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瞬间,比此刻更能让她看清她的真心。
阵阵心慌。
她豁然站起身就走,想去找陈酉安。
身后的江垚却一下子抓住她的手。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英姿,你要去哪儿?为什么不说话?”
她俯视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想起来过去的事,恭喜你,也祝福你早点恢复健康。”
他眉头紧缩:“你在说什么?英姿,我都想起来了,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我已经忘掉了过去所有的事情,我现在是陈酉安的女朋友,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明白。”
听到陈酉安的名字,他骤然变了脸色!
“我知道,你就是一时气不过、找他来报复我,你有什么怨气都冲着我来,为什么要找那个不相干的人横插在我们中间!”
她无比慌乱,因为他全都说中。
她只想否认:“他不是不相干的人!我爱他!他也爱我!”
她爱他。
真的爱他。
她无比确定。
她努力掰开他的手,江垚咬牙切齿:“英姿,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你恨我是应该的,没有必要——”
“那么多年吗?我真的忘了。”她叹了口气,忽然笑出声,“但是有句话我记得,你肯定也记得,【被你这种货色看上,真是太丢人了】。”
他脸色无比挫败,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现在我要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被你这种货色看上,真是太丢人了。”
她每说一个字,他的脸色就更铁青一点。
“就算我们真的有过去,那也是只是过去了。江垚,我已经有真爱的人了,你什么都不是,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的。”
尤其在陈酉安的对比下,他就像只丑陋的青蛙。
他的手狠狠抓住她的:“所以你要抛弃我吗?我现在这样,你要抛弃我吗?那你今天为什么要来!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她本来是来嘲笑他的,可是现在嘲笑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次是真的。
他骤然变脸,无比狰狞:“徐英姿,你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你一直以来、甚至到现在都在装失忆,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不就是要我跪在你面前忏悔、求你回来吗?你以为陈酉安看不出来?”
她努力掰开他的手,又慌又怕。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她一路狂奔回家,无比狼狈。
还好还好,那个身影还在原地等她。
她看着他的背影,就知道幸福是什么模样。
他在客厅坐在轮椅上,她从背后狠狠抱住他。
他浑身一僵:“回来啦?”
“嗯,回家了?”
她有些心虚:“我刚才——”
“回来就好。对了,我把医生开的补气的方子给煎了,你记得喝掉。你夜里老是睡不着,还醒好几次,肯定是气虚。”
他面上没有半点异样,和往常一样,絮絮叨叨着日常,她却心虚到不行。
江垚说:“你以为陈酉安看不出来?”
梦里陈酉安那句诘问在耳边回响——
“徐英姿,别把我当傻子。”
不。
她才是傻子。
第67章
英姿真的给自己找了一个舞团的工作。
她接受了琳姐的道歉和工作邀请,虽然只是群演,但她依然很满足。
她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这已经足够幸运了不是吗?
舞团里大家都比较随和,她除了练舞之外,还和妈妈一起作舞蹈编排,每天都很充实。
过年除夕的时候,她陪妈妈过年,表面上人还坐在电视机前看包饺砸,实则一直盯着手机、和陈酉安聊天。
她给他看烟花,他却给她发了好几张黑漆漆的照片。
【你发的什么?】
【人虽然还在这里,心已经空了】
她笑。
好土味的情话。
【爷爷有为难你吗】
【他老人家忙着应酬,哪有功夫管我?】
顿了顿,他还发【想我吗?】
想。
但是要嘴硬:【不想,我和我妈好久没见了,陪她都来不及,哪有功夫想你】
【我就很诚实,我特别想你,还好临走前合照了,晚上有用】
临走前的合照。
英姿瞬间老脸通红。
那次,是在浴室拍的。
这男的阴险狡诈,说发烧刚好、怕晕倒,骗她进了浴室。
还晚上,还有用。
啊啊啊此男不简!
她一把扔掉手机,狠狠捂住脸,胡馨萍看到她这个样子,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
“有男朋友了?”
“啊,嗯……”
“是你那个老板吗?”
英姿想了半天她如何一眼识破,胡馨萍微微翻了个白眼:“我又不傻,上次你们俩在前排,当着我们的面就手拉手的,这不是谈恋爱谁信?”
英姿:……搞了半天你们都看见了啊!
胡馨萍两眼发呆,许久叹了口气:“怎么又是一个有钱人啊……”
英姿知道妈妈在担心什么:“妈,他和江垚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对我,真的很好……”
他会说平凡的你我也爱;
他会说有瑕疵也没什么。
胡馨萍冷笑一声:“爱你的时候千好万好,放屁都是香的,分手之后呢?”
“就算以后感情淡了,他也不会像——他也不会那样欺负我。”
她坚信。
胡馨萍与她对视许久,最后败下阵来:“你自己喜欢就好,不管怎么样,妈妈都会支持你的。”
嗯,她狠狠点头。
然后继续看手机。
胡馨萍没好气地瞪她:“这个家你要是呆不住了,就去找他吧,天天看你魂都丢了的样子,我看着也烦。”
说得对!
大年初二,她就飞去了新加坡,还想给陈酉安一个惊喜。
陈家那宅子她去过,还好佣人还认得她,说陈酉安在后院。
别说啊,花园国家,天气确实特别好,国内他们住的城市已经是寒冬腊月,这里冬天也有二十多度,穿个长袖就行了。
唔,他说过好几次,想带她去南半球、去别的城市,她当时……
现在她是真的在考虑这个建议了。
她在郁郁葱葱、芬芳馥郁的花园里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陈酉安!
他拿着摄像机在拍园子里的花,按快门的声音刷刷刷。
这几天,他确实发了很多照片给她,摄影技术进步神速。
她心里开心,正要过去给他个惊喜,忽然脚步一顿,笑容凝固在脸上——
这花园不止他们两个人,居然还有第三个人。
有个女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到陈酉安身后,越过他的肩膀看他相机屏幕,两个聊着照片,有说有笑。
那女孩英姿不认识,肯定不是工作上的同事。
身材高挑,长相明媚,微卷的长发又浓密又有光泽,光是侧面就知道是大美女,比起徐解语都毫不逊色。
英姿远远眺望他们的身影,觉得,唔,有必要紧张一下。
她略略思考,然后跑到不远处的角落里拿出手机,微信上找他:
【在干嘛】
发出去就放下手机,盯牢陈酉安的脸色。
他低头查看手机,看到屏幕时没有半点慌张或者心虚的神情,反而眉开眼笑,丢下美女、直接转身走到角落里,光速打字:
【在拍照,我发给你看新开的花】
一大堆照片发了过来,一看就是精心选的图。
美女在他身后叫他,他却完全不理会,只顾发消息。
英姿顿觉神清气爽,唔,算你过关了。
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后忽然有人声响起,吓了她一大跳。
“喂!你干什么呢!”
吓得英姿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她捂着胸口回头看,只见身后又是一个漂亮姑娘,一身当季新款,光彩照人又明媚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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