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几家家里有孩子的也跟着探头探脑,打窗户里往那边招呼:
“就是,再不听招呼,下次还给你告到街道办去!”
“不愧是乡下来的老婆子,嘴巴里就文明不来一点。”
“都什么年代了,还搓磨儿媳妇,小心我去妇联告你!”
因为家里关系硬,也因为自身性子,赵美丽在筒子楼里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王婆子以前骂起儿媳妇来满嘴喷粪,连祖宗带器官的,忒是难听。
赵美丽上门找了两次,对方还挺硬气的,结果赵美丽转头就找上了街道办,说王婆子破坏邻里和谐,带坏院里小孩。
小孩可是祖国未来的希望!
在听了几个小孩笑嘻嘻说脏话,证实王婆子确实有带坏孩子的情况后,街道办就严肃处理,找王婆子和她儿子多次谈话。
闹了个大没脸后,王婆子才算是有所收敛。
这老太婆啥也不怕,就怕影响到她儿子。
现在一听赵美丽这个天杀的动不动就找组织找领导告状的告状精吭声,王婆子一嘴脏话憋在了喉咙里,再往下就没听到她在骂了。
赵美丽满意地收回脑袋,顺势对鹿姝道:“遇到事可千万别等着别人来救你,人得学会自救,你看这王婆子的媳妇,我们都给她打过样了,还是一天天做受气包挨骂挨饿。”
他们这些旁人也就只能抓着王婆子嘴臭这一点帮上一把了,至于再多的,警察都管不着,他们这些外人哪管得着?
话头一转,赵美丽又说:“不过爸爸妈妈是永远会在第一时间来救你的,你年纪还小,能力不够,遇到事了也不能硬撑,要第一时间跟爸妈说,可别给我信那套吃亏是福的鬼话,知道不?”
真就是好赖话全给她说完了。
鹿姝抿嘴笑:“知道了妈。”
赵美丽似乎对自己刚才对女儿的教育不够满意,皱着眉头苦思冥想,最后也没能想出更恰当的道理来教闺女,无奈只能暂且作罢。
这大概就是老话常说的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吧。
等鹿国安带着鹿荣把厨房收拾干净,又打了洗脚水洗脸水过来客厅,一家四口洗着脸泡着脚,就着东家打孩子声,西家夫妻吵架声,说了会家常话,看时间不早了,这才各自回房休息。
因为前一天鹿荣一声爹,给鹿长风又整跑一个相亲对象。甭管其中是不是鹿长风自己搞鬼,赵美丽还是让鹿姝拎一兜橘子去她大伯家走一趟。
原本鹿荣也想跟着,可赵美丽惦记着今天要去供销社排队买东西,临时抓了鹿荣这个壮丁,就只能让鹿姝一个人先过去了。
——中午他们一家子要过去吃饭,少不得要提前让那边知道一下。
鹿姝拎着橘子,没急着上大伯家,而是径直往公社办公室那边走了。
虽然供销社是轮休制,可她那自称野马的堂哥肯定是雷打不动地把休息日固定在今天,只因今天他其他几个好兄弟也休假,这一大早的,哪怕寒风呼呼地刮,几人也是要骑着自行车往外面跑的。
没有工作的大伯母和今年春季刚高中毕业的堂姐肯定在家,不过鹿姝和她们母女俩处得不太好,现在上门,别说鹿姝不自在,她们俩也会觉得不自在。
因为有鹿姝在,她们就不好关起门来嘀咕小话了。
爷爷奶奶的话,现在时间还早,老两口是要去公园散步的。
思来想去,能找到的也就只剩下宛如固定NPC的大伯了。
周日本该是休息日,可大伯平时忙,为了让上访的老百姓能有个固定时间固定地点找到他,大伯自发地将周日也给自己安排上坐班,就在办公室里处理些文件,权当是在家办工了。
第23章 大伯鹿国定
鹿姝到大伯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里面正有人来访。
鹿姝也不干站着,拎着橘子就在院子里转悠。
今天休息,院子里关门闭户空荡荡的,只有挂着革委会主任牌子的大伯办公室这里敞开着门。
ⓌⓁ 等鹿姝逛完回来,就听到里面有一道乡音很重的声音在说:“水库没存够水嘛,春耕的嘛全得靠天老爷下雨咯。”
另一道同样乡音很重的声音附和:“对啊主任,今年可得给咱大队多批点肥料,有了肥料嘛,庄稼稼些个肯长些,社员们挑水淋庄稼也有力气些的嘎。”
原来是为了即将开始的春耕而来的,鹿姝又听大伯说:“底下的困难,哪处都有哩嘛,也不单你们那一处,我们也在跟上头使劲争取着哩……”
大伯每次跟老乡们说话,就会用他们熟悉的口音,大伯说这样才能更好的贴近他们,让他们感到亲切,心安。
为着这,大伯几乎学会了他们这一片的所有方言俚语,这也让他成为了下乡走访工作中最受老百姓欢迎的领导。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大伯才握着其中一人的手,一路把二人送出院子,转身回来时才看到站在树后的鹿姝。
刚还愁眉苦脸的大伯立马舒展了表情,“姝姝来了?怎么直接进来,在外面坐着吹了风咋办?走走走,赶紧进屋。”
鹿姝对大伯笑出一口小白牙:“不冷,晒着太阳刚刚好!大伯,你忙完了吗?我爸说中午我们要回来吃,我妈一大早就去打排骨去了!”
大伯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多了几条:“早就知道你今天肯定回来吃,昨天我就让你哥弄了条河鱼回来,可大了!你奶奶说要给你做一鱼两吃,有你喜欢的糖醋口。”
他们一家子都是正宗的H省人,爱酸辣口,就鹿姝不知道怎么的,打小就喜欢酸甜口的。虽然没有她也能吃得喷香,家里人疼爱着,自然也更希望她吃到自己爱吃的。
所以每每聚餐,饭桌上都少不了一两道只有鹿姝喜欢吃的菜。
麻烦是麻烦了一点,可孩子喜欢么,看着她吃得香甜,再对自己甜滋滋那么一笑,再麻烦也不觉得有啥辛苦的了。
现在时间还早,鹿姝也不急着走,这里是她来惯了的地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
这么多天不见,鹿姝还挺想跟大伯说说话的。
大伯和鹿姝她爸年轻时都长得好,国字脸,大浓眉,高鼻梁,厚嘴唇,是标准的当代美男子。
两人有七分像,只不过气质就大有不同了。
鹿姝她爸更健气阳光。
用她妈的话来说,就是当年她爸站在金黄的麦田旁单手叉腰对着她龇牙一笑,她就感觉跟看到宣传海报上那劳动标兵一样,这人一看就是个干活好手,拐回家种地肯定不亏。
哪怕现在当了爸爸,时不时要装一下严肃,很多时候也装不过三分钟就得破功。
相比之下,大伯就是温和儒雅型的,据鹿奶奶说,这孩子大字不识的时候就一副聪明样儿。
为了以后不被人说是绣花枕头,两位老人下定决心要培养大伯读书,好做到表里如一。
对此,鹿姝持怀疑态度。
毕竟爷爷奶奶又不是只供了大伯读书。
都说岁月不败美人,鹿姝很为她家大伯在一众领导里身材外貌样样出众而暗自骄傲,心想再过几十年,指不定网上评选“惊艳时光的长辈”时,她家的也能蹭个排名呢。
“怎么样?在学校还习惯吗?第一次住校,有没有哪里不适应?”办公桌对面,鹿国定一边处理文件,一边关心鹿姝在学校的生活和学习情况。
鹿姝乖乖地说了,没像在家里那样只说好的不说坏的,说到宿舍里闹了大耗子时,还颇为娇气地皱了皱鼻子,“幸好那只耗子是在地上跑,听同学们说还有上房梁蹿来蹿去的,有人就故意在下面安个深簸箕,等耗子跑过的时候忽然出声一吓,耗子就掉进簸箕里跑不掉啦!”
听着侄女嘴里说着嫌弃,语气里却充满了新奇和蠢蠢欲动,心知这小丫头片子是想要亲自上手试一试这捕鼠陷阱了。
拿着钢笔在文件上签字的鹿国定抽空抬眸看了她一眼,无奈一笑摇头道:“你啊你,可别想着自己也试试,耗子咬起人来可吓人得很。”
一听耗子咬人,鹿姝果然露出了退缩的神色。
鹿国定顺势转移话题,打趣道:“那你们就没看看那只耗子的尾巴还在不在?”
除四害讲卫生运动虽然没有58年那会儿来得热度大,可收购站也是一直在收耗子尾巴的,2分钱一条。
也因此,有些人为了让耗子多长出几条尾巴来,就在抓住耗子砍掉尾巴后将其放跑。
可普通的本地黑老鼠哪里能尾巴重长呢?于是再有人抓住这只老鼠,就会发现它是只没尾巴的光屁股耗子,一时衍生出了不少笑话。
鹿国定才有此一调侃。
鹿姝一呆,后知后觉想起这事儿:“哎呀!还真是给忘了!这耗子有尾巴,老长了!”
虽然不差钱,可用耗子尾巴换钱的事她还没亲自上手干过呢,想一想还挺遗憾的。
鹿国定哪能不了解侄女的性子,脑袋还比不上他巴掌大时,一宿一宿地哭闹起来,那也是在他怀里呆过的。说她胆子小吧,她有时候想法又忒胆大了。
说她胆子大吧,三岁的时候还被一只掉在饭桌上的死苍蝇吓哭过。
虽然后来长大一点,不会再被死苍蝇吓哭,还能面不改色地跟其他孩子一样用草茎穿着大青虫提溜着回家喂鸡,鹿国定认为被死苍蝇吓哭这件事还能拿出来笑话这丫头一辈子。
鹿姝可不知道她崇拜的大伯心里存着怎样“阴暗”的想法,这会儿拿着桌上的文件随便翻看着,一边问大伯春耕的事:“马上就要春耕了,大伯你是不是又要往乡下跑了?”
每年春耕和秋收,鹿国定都要去乡下,还一走就是好几天不落家的那种,次次回来都能被晒黑好几个度,她大伯母总嫌弃他没有领导的派头,跟个老农民一样。
鹿国定“嗯”了一声,这是他每年都要坚持做的工作,不过想到什么,他又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脸上少见地露出了几分愁容。
鹿姝见了连忙关心:“大伯,是今年气报站那边说春雨不好吗?”
“那倒不是,现在还早,哪能预测到半个多月后的天气?”鹿国定摇头,没有继续深说,只是提到:“你老章叔他们去省城进修,又带回来好几本书,就在借书室里,你要是想看,就让你爸抽空去借。”
说起这个,鹿姝才想起来自己答应江盛的事,连忙说了:“不过肯定是要等快放假的时候才借,一借就是一个假期的话,会不会太久了啊?”
“不至于,”大伯写字的笔尖一顿,敏锐地抬眸瞅了她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打探:“如果借的书不是最受欢迎的时兴的书,借多久都没问题,只要最后归还了就成,不过你这个同学是哪里的,这么久了都没来咱们白鹭公社借过书吗?”
鹿姝没多想,“他是丰收公社的,爸爸妈妈都认识,他叫江盛,大伯你认识吗?”
“哦,”鹿国定似是回忆了一下,点点头表示认识:“想起来了,是赵家人隔壁村的那个江家孩子啊?没见过人,不过认识他爷爷和父亲,一家人家风挺不错的。”
鹿姝也觉得江盛的性格和品行很好,双手撑在椅子上,加快了晃脚的频率,笑眯眯地说:“是啊爸爸妈妈也这么说!而且江盛本人特别厉害,字写得好那是他们公社都出名的,我也看过了,他还会好几种字体呢!全是自学的!我找他拿了他练字的纸,准备也跟着练练,希望能把字写好一点……”
叽里呱啦说了好些话。
鹿国定越听,心里就越犯嘀咕,还有点儿酸:“想练字还不简单?走,回去我就把我那本字帖给你,你带去学校好好练,练字还是要找名家的来临摹。”
鹿姝惊喜地双手扒拉桌沿:“真的呀?大伯你不是最宝贝那本字帖了吗?藏起来连碰都不让我们碰呢!”
其实说完,鹿国定就有一丢丢后悔了,可面对侄女那双盛满期待的水汪汪的大眼睛,他又顿时觉得没啥好心疼的了。
这字帖是暂时借出去,又不是以后回不来了。
……是吧?
第24章 堂哥鹿长风
这年代还时兴把中午那一顿当正餐, 不管是聚餐还是宴客,管的都是中午这一顿。
大伯紧着处理了一些重要公务,眼看时间不早了, 料想也没人会再来, 便锁了办公室, 带着鹿姝回了家。
相较于鹿姝他们一家住在筒子楼,大伯他们住的却是独门独户的院子,一条条青石板铺就的巷子纵横交错着, 勾联着一个个小院。
这一片的小院都挺宽敞的,除了家里情况特殊的,几乎各个院落里都有菜地, 也有种上了果树的, 偶尔还能在角落看见几株烂漫的鲜花, 简直就是大部分新国人向往的田园圣地。
鹿姝对此很是羡慕。
大伯母对此却十分不满,认为自家公婆男人都偏心,把分配楼房的机会让给了小叔子一家, 害得他们这么多年只能住老院落。
楼上楼下, 电灯电话,但凡有条件的谁不想住楼房?
亏得她家男人还是公社的大领导,到头来还得窝在这么个破院子里!
大伯母这么想,也十几年如一日地跟儿女这么抱怨。堂哥性子野, 就爱往山里跑河里钻,理解不了他母亲所谓的“土气”有啥不好的。
堂姐倒是听进去了,一心向往大城市的她也对此深恶痛绝,每次鹿姝他们一家过来, 她私底下总对鹿姝和鹿荣甩几个厌恶的白眼儿。
这次也不例外。
鹿姝跟着大伯前脚刚去找爷爷奶奶问过好,得了一兜的糖块糕点, 才一出来,转身撞上从厨房出来的堂姐鹿静,话未说,白眼先来,“怎么哪家都有几个喜欢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真晦气!”
话音刚落,厨房里又钻出来一个人。
刚阴阳怪气完的鹿静吓了一跳,赶紧去看,发现跑出来的是鹿荣,这才松了口气,还待再说什么,厨房里再度有人探出个脑袋来,是她小婶儿赵美丽。
赵美丽一手端着个盆,笑盈盈招呼鹿姝:“姝姝,快来端去堂屋里,带着你姐和弟弟先吃点,酥肉刚炸出来才好吃!”说完还单独招呼了鹿静多吃点。
面对小婶儿,鹿静屁话不敢说,乖乖“哦”了一声。
等鹿姝去接了碗筷,带着鹿荣先进了堂屋,鹿静才气鼓鼓地在门口跺了跺脚,赌气地故意冲堂屋里吆喝一声:“我才不吃!又不是没吃过!”
说是这么说,人却在堂屋门外磨蹭着好一会儿也没见真走人。
鹿姝有时候都觉得这个比她大半岁的堂姐幼稚得不像话,明明就想吃,偏要这么嫌弃几句,然后等着别人再劝她几句,非得显出别人的盛情邀请,她才“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
所以这么扭捏到底图个啥。
堂屋里,对堂姐的性子早就习惯了的两姐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偷偷笑,故意憋了一会儿才由鹿姝开口对着门外喊:“姐你就过来吃点吧,今天大伯母和妈炸的酥肉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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