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在“书”中自己犯事后,爹带着自己低声下气地去借钱的时候,就是这个王舅娘,先是对自己父女俩好一顿高高在上地奚落,等嘲讽够了才重重吐出俩字:“不借!”
那一回,她印象中从未流过泪的爹出了赵家的门,就开始擦眼睛。
屈辱啊……
再后来,她娘病倒在床,也正是这位王舅娘
,撺掇她奶说医生都是不可信的,只会乱开费钱的药,不如就叫他们村里的神婆去看看,看好了就好了,看不好死了也干净。
就这样一个人,还指望着她把人当亲戚处着,当长辈供着?
她就不!
江兰兰将被王盼娣蹭过的那张荷叶连着下面的一张都给扯出来,扔到了一边。
心里嫌弃这人真是不讲究,别人要用来包嗦螺卖给客人的荷叶,她说蹭就蹭,要是被人看见,她还做不做生意了?
“哎呀你个小丫头片子,这是不把我当亲戚了是吧?你们江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啊!啊?我作为你舅娘,吃点你的东西怎么了?要了你的命了?”
“就你这样儿小气的人,还想着将来能嫁个好人家?你婆婆不磋磨死你才怪!哎呦喂真是个白眼狼,连亲戚都不认了!”
王盼娣丢了脸面,脸色瞬间就狰狞起来,她盯着江兰兰,心里窝火得很,这会儿只恨不得上前撕了这贱丫头的嘴巴,看她以后还能这么说话不。
江兰兰不想说话,她见已经有人在往这边看热闹了,没有理王盼娣,朝着赵爱金说道:
“婶儿,我们今儿是来赚钱的,您嫂子吃也吃了挺多的了,咱们也够意思的了。别怪我不给她包,这一包就是几毛钱,要么您自己出钱买了送人,要么她就别吃了。不然回头我跟我奶一说赚少了点,我奶要怪我,我可不认。”
她将刘桂花一搬出来,赵爱金原本想跟着说她一通的,这会儿也不好说了,接着又想到,别人多吃一点,她以后给富平和芳芳用的钱就少了一点,就更不想说了。
至于让她自己掏钱买给王盼娣吃,那纯粹就是让王盼娣想屁吃,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这么一想,赵爱金埋起头装作很忙的样子,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王盼娣没等到自家小姑子给她出气,气得简直想砸摊子,但到底是不敢,灰溜溜地走了。
赵爱金看着她嫂子气冲冲的背影,又看了看王盼娣刚刚站的地方那一地的螺壳,心想,就算要找娘家人合伙做这生意,也不能跟她这个大嫂做,太会吃了!这简直都吃了有一斤了!
简直肉疼!
说来也巧,王盼娣一走,生意立马就更好了起来,客人一个接一个的来,到后面,竟然跟起了性似的排起了队。
要不说人就是一种从众的生物呢,看见排队,就天然地觉得质量口味有保障,一定是好东西,自己也非得加入进去排一排不可了。
不一会儿,篓子里的嗦螺竟然也卖了个七七八八。
还剩下一点,江兰兰见集市差不多也快散了,再等客人也是一顿好等,就将盖子盖上,其他东西都收拾好,准备回家了。
那剩下的嗦螺,就带回去搁家里吃,也是一道好菜。
赵爱金算是服气了,她心里赚钱的喜悦现在已经盖过了得罪娘家嫂子的担忧,亏她早上还担心这篓子嗦螺卖不完呢,结果一上午就卖光了!
“兰兰呐,咱们赚了多少钱啊?”她凑过去看着江兰兰斜跨的书包里成堆的毛票,问道。
江兰兰一边收拾,一边说道:“我也不知道,刚刚那一阵都忙疯了,回家再数吧。”
赵爱金心里毛估估了一下,觉得至少也有十几块,心满意足地背起篓子,跟着江兰兰回家。
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了,江家人都没有睡,见着两人开了院子门,纷纷走到屋门口看。
刘桂花更是上前一把将江兰兰挎着的书包给拎了下来,快步走到堂屋里数钱。
江兰兰眨眨眼睛,睫毛颤了颤,心里又冒出来积存已久的想法——要是分家就好了。
就是因为没分家,她们一家三口手里没有一分钱,干什么都要求她奶,求来求去,骂来骂去,自尊心也给求没了,反抗的胆气也给骂丢了。
她爹她娘,可不就是被这样一日一日的欺压着、偏心着,到死都不快活。
可分家啊,难之又难,在乡下,老人还在世,后辈们提分家,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哎。
抛却心中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江兰兰将目光放在书包上。
那书包还是她上学的时候用的,用了很多年了,在江芳芳背着新书包的时候,她将这个老书包用得都磨烂了,后来,她就趁着打补丁,在不打眼的地方,缝了一个隐秘的夹层,谁也看不出来。
赚钱的事情过了明路,钱就全要到她奶手里,她不得不为自己着想,偷偷攒上一些。
等刘桂花将书包扔到一边,江兰兰轻轻松了口气。
但她并不马上把书包拿到自己手里,而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奶数钱,其他人也紧紧地盯着那些钱,看着它们从零散的叠成整齐的,一毛,两毛,五毛,一块……
“十八块五毛!”江茂松喊道。
刘桂花也肯定道:“对,是十八块五毛。”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出笑容,除了以前年底结算公分,江家还没有哪一天就能拿到这么多钱的时候!
“我的老天爷,这要是每天都这么赚,一个月下来,好几百块!”赵爱金感叹道。
她今天直面了摆摊做生意赚钱的速度,看着一包包的嗦螺换成了一张张的票子,对此更加有所感慨。
做这个嗦螺很辛苦吗?从捞田螺到换水吐沙,剪螺尾清洗,炒,走长长的路去卖,吆喝,交易,说累也确实累,但能有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那么累?
江兰兰泼冷水:“不是天天能有这么好的生意,集市也不是每天都有。”
众人从热烈中稍微冷静了一点点。
江良山搓了根卷烟,点燃吸了一口,沉声道:“田螺也不是每天都能捞这么多的,这样吧,以后我们家一个礼拜去两次,一次去镇上集市,一次就还去吴毛沟集市。”
刘桂花有点不情愿,光是想着每天都卖能卖多少钱,她的血都要沸腾起来。
不过江良山说了这话,一般都不会改变,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江兰兰还以为她奶今天也会给她和赵爱金几毛钱,结果刘桂花拿着钱转身就藏到房间里去了,一毛钱都没有分出来!
这可真真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了,江兰兰在心里冷笑一声,庆幸自己还好藏了私房。
赵爱金也懵了,她昨天就知道婆婆给了江兰兰五毛,还以为自己今天也能有呢,结果,屁!毛都没有!
但想着这钱大哥一家根本享受不到什么,最终收益的还是他们家,赵爱金又重新高兴起来了。
她打算再认真学几天,过几天就回娘家试着做一回,味道要是不差,就跟她哥嫂合伙也摆个摊。
江家摆两天算什么,到时候让她哥嫂每天都摆!她至少分一半!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倒也都没有表现出来,等这事儿做完了,何秀英从厨房端了一直温着的饭菜来给妯娌和闺女吃。
“饿了吧,快吃。”她慈爱地看着闺女。
“谢谢娘!”江兰兰看着黏黏糊糊的菜,也不嫌弃,夹一点放在饭上就往嘴里扒。扒了两口,想起来篓子里还有嗦螺,就舀了点汤汁出来泡饭,果然香了不知多少倍。
两人唏哩呼噜地扒完饭,各自回去补觉了。
反正明天也不去卖嗦螺,捞田螺的事儿也就不着急。
回到房间,江兰兰在昏暗中,轻轻将书包夹层里的钱掏出来,放在了席子底下的稻草中,藏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件事之后,她呼出一口气,躺在床上,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江兰兰打了个呵欠,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了隔着布帘子的前头的动静。
江芳芳回来了?她伸懒腰的动作一顿。
哎,真的不想离女主这么近啊,总觉得挨得近了,没什么好事。
简直头疼。
第16章 白色西装
“姐, 你醒了吗?”隔着布帘,江芳芳柔柔的声音响起来。
“嗯,醒了。”江兰兰屏息了一瞬, 还是不打算直接撕破了脸。
毕竟江芳芳这种人,她明面上是真的没有什么坏心眼,但在文中, 总是会让自己受到伤害,而她还一脸无辜, 这就很令人恼火了。
两人打了招呼, 屋里又陷入了沉寂, 江兰兰起身将床铺好,正准备叠被子, 前面传来江芳芳满含委屈的声音:“姐,
你还在生我气吗?”
江兰兰手一顿,冷漠道:“没有。”
江芳芳又自顾自地说道:“能不能别生气了, 婷婷和丽丽她俩昨天不是故意的。”
江兰兰不说话。
还在当她是个傻子呢,你要是诚心道歉,那就不要说什么“不是故意的”的话, 人家是不是故意的,她分不清吗?江芳芳分不清吗?
这么一辩解, 她也就知道江芳芳只是想要两方人因为她的“忍让委屈和道歉”而化干戈为玉帛, 并不是真的想要公平公正地让自己这个堂姐“不受委屈”。
“姐,对不起啊。”江芳芳轻声道。
简直可以想象到她脸上那失落、委屈、泪珠子要掉不掉的表情。
江兰兰叹口气, 是真不想理会这人。
“我出去了。”她面无表情地说道,径直经过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蒋芳芳, 快步出屋子了。
“呼!”站到屋檐下,看着远处山梢的淡淡云霞, 她赶紧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跟女主同在一屋,还要听那些七里八里令人不快的话,真的很让人窒息。
她不是很擅长跟这种人说话,说轻了,人家不当回事,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说重了,人家又泪眼婆娑、委屈吧啦,简直是轻不得、重不得!
“兰兰,还站在那里发什么怔啊,去叫芳芳吃饭了。”何秀英在压水井边上洗脚上已经干涸的泥巴,见着闺女对着天边发呆,不知道她那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但不管想什么,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好。”江兰兰应了。
她一转身,江芳芳已经出来了。很好,省事儿,一个字都不想跟女主角多说呢!
很快大家就都围着大方桌坐好了。
江兰兰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堂哥江富平,暗想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一家人竟然齐齐整整的都在家。
无怪她第一眼就往江富平身上瞅,实在是这人今天简直就是江家最显眼的人了——
在满是汗衫、黑青灰色衣裳之间,他竟穿了身皱皱巴巴的白色西装!
他人干瘦,撑不起这套一看就大了的西装,原本挺括的料子,也随之变得空荡荡的,简直要将他给压趴下。
不仅仅是江兰兰,家里其他人也一眼、一眼又一眼地打量江富平。
刘桂花眯着眼睛,犹疑地问道:“富平啊,你这是什么时兴衣裳啊,这白色……看起来可不好下地嘞!”
江富平被全家人盯着,只觉得极大地满足了虚荣心,挺着胸膛坐得笔直:“奶,这叫西服!谁家穿西服下地啊,这都是人家文化人才穿的,人家出门都坐小汽车,下什么地啊!”
他爹江茂松将筷子一敲,鼓起眼睛骂道:“你看乡下哪个穿成这样,吃完饭换了!”
江富平撇撇嘴:“爹,你懂啥,现在流行这个,乡下的土包子当然穿不上,都是城里人才穿!我才不脱。”
江茂松还要说话,赵爱金就打断了他,摸着自己儿子的胳膊,喜滋滋地说道:“富平不愿意换就不换呗,瞧咱们富平穿这一身多好看啊,简直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城里人了。”
要她说,这比前阵子那个什么喇叭裤好看!正经!
“富平最近不出门了吧,你也到处对象的年纪了,咱们叫隔壁村的郝媒婆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姑娘。咱到时候就穿着这个、这个西服去相看!”她说道。
江富平不高兴:“我明天还要出去,我和我朋友最近准备做点生意呢,离不开人!”
“做生意?”刘桂花鼓起眼睛问。
“是啊,”江富平扬了扬头,“现在市场开放了,县城里好多人都做生意,我们几个人一起干,肯定能赚钱!”
江兰兰看了看她奶跟她叔婶,果然几个人都满脸的喜气,一连声地夸孙子/儿子有出息,甚至开始幻想到时候娶个城里老婆,生个城里儿子了。
她抿抿唇无声地哂笑,在书中,她这堂哥可谓是一直在折腾的路上从未停止过,尤其是这一次的失败,更是令她印象深刻。。
但是也不知道是他运气不好,还是能力不行,干什么亏什么,每次的结尾都是要家里拿钱出来还各种欠账,偏偏还自信心爆棚,记吃不记打,屡败屡战。
后来江芳芳跟付海把事业做大了,他才结束了这种日子,在两人手下当了个包工头,混吃混喝混日子,倒也赚得个盆满钵满。
话说回来,为什么这次折腾就让她印象深刻呢?
因为在书中的情节里,马上那个被她用砖头砸伤的人家里就要来索要赔偿了,她奶、她叔叔婶子一点钱都不愿意出,甚至大姑姑借的钱也不拿出来,为什么?
不是什么江芳芳马上要读书,江富平马上要娶媳妇,那些其实都不着急。真正急迫的原因,是她们要给江富平拿钱去“做生意”!
她们觉得江富平必定能成功,必定能赚大钱!至于她江兰兰,反正是没存在感的废物一个,坐牢就坐牢呗。
饭桌上因为这桩还没有影子的赚钱生意而十分热烈,江富平的事儿拿出来说完了,众人就将目光落在了家里考大学的苗子江芳芳身上。
兄妹俩一个做生意赚钱当老板,一个读大学做文化人,赵爱金两口子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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