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要名分,萧俪觉得眼前这个人,这一整晚上,每一个反应都出乎她的意料,出言问道:“你说说缘由”
“大人不过在嵩阳下榻月余,大人可知道若我留在这里,会是什么个下场吗?”
“张柏静说会给你安排一处房舍,让你住在下”,萧俪将张柏静的意思转述了一遍,后面那句,‘侯在那再等着她不知什么年月再来’这句话太过伤人,她没说出口。
“确实会置办宅子将养着,可也不会白白养着”林暮云说到此处,眼中闪过一丝屈辱的神色。“张柏静怕是第一个入幕之宾”
萧俪得了这话,心中震惊,眸子睁大:“她不是你义母吗?”
林暮云眨了眨眼睛,压下眼角的泪意,他目光落在萧俪肩胸前的白鹤上,为官者应当如白鹤一般黑白分明,高风亮节。
嵩阳的文武官员,没有一个对得起自己官袍子上的白鹤。这位萧大人好像有一丝的不同,她对他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林暮云拢在袖中的指节捏的发白,要不要赌一把呢?
萧俪见他眼中神色挣扎的厉害,温声鼓励:“有什么隐情你直说就是,本官奉旨来嵩阳督察,自然会为你做主”
林暮云垂下了眸子,想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张大人有许多义子呢,都养在府外,大人身份高贵,对于自己用过的东西,即便是放着,也不想被他人染指吧”
萧俪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把自己比作了一个物件,见他如此轻贱自己,她心中有一丝不适。
脑中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她娘是嵩阳县令,今日嵩阳大小官员的来了她这接风洗尘的宴饮,她娘肯定也在其中。
当娘的居然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当着一干同僚的面去陪酒。萧俪眸中升起怒火,真是道德沦丧,人心不古。
看来这嵩阳的官场风气,真是烂透了。
“张柏静那些个义子都是怎么来的?”萧俪心中生气,语气冷冽了几分。
林暮云咬了咬下唇,豁出去道:“官家的,良家的都有,大多都是被自己的母亲或者姐姐献上来巴结的。”
“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萧俪心中疑惑,口上就直接问了出来,按理说他不过是深闺中的一个小郎,不该知道这些隐秘的事情。
“因为我在献给大人您之前,先是献给了张柏静,都住到她那养着一群义子的院子里去了。后来大人来了嵩阳,他们遍寻符合大人意趣的男子,刚好挑中了我,我才得以站在大人面前。”
原来如此,萧俪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原以为贫寒人家吃不上饭会卖儿卖女,被贬斥流放的官宦人家之子会遭罪。
没成想官宦人家的男子都能沦落到这个地步,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林暮云所说的那句‘世间儿郎不都是这个命数吗?’
只要这官场上的风气一日不整顿,这些作践儿子去攀裙带关系的风气就不会绝。
看林暮云这情况,让他配合着演一出戏应该问题不大,谨慎起见,萧俪还是不会告诉他真正的缘由。
她起身朝他走去,在古琴前停下,二人一坐一站,中间就隔了一架琴。萧俪瞧见林暮云因为她的靠近,呼吸明显加快了,她压低了声音道:“我可以带你去上京,不过你得帮我个忙”
林暮云眼中神色紧张,“什么条件”
在他眼里,他一弱男子无权无势,能帮得上这样一位高官什么忙,他就只有这一副尚可的皮相和身躯,无非是些塌上的条件罢了。
他想起他进张柏静那个小院子之时,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褪下衣衫,让管事的公公上下检查一遍。
各处都捏过了,才满意的点点头,嗯,是个能成事的,带进去吧。
他哆哆嗦嗦的穿着衣裳,就听刚刚捏/弄他的那个管事同边上执笔记录的侍儿抱怨,上回送来个银样镴枪头,真是白白耽误功夫。
今日来郡守府上侍宴,走之前更是受了一番调/教,他才知道,原来人可以下/贱到那种地步。
林暮云垂了眸子,认命的静静等着萧俪的要求。
萧俪没察觉到他眸中古怪的神色,轻声道:“在我在嵩阳的这些日子,你都跟在我身边,同我成双入对的出入内外,要让那个所有都觉得我喜欢你的紧”
林暮云猛然抬起了眸子,满眼不可置信的看向萧俪:“就这么简单?”
“确实不难,但是你得装的心甘情愿,并且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我痴迷于你”
萧俪说完,看着他呆愣的模样,等了片刻,没等到他的回答。她心中知道他不会拒绝,便不再等他答话,兀自转身去了内室。
里面除了一张大床,窗户边上还放了一个小贵妃榻,应该是平日里午休用的。
萧俪瞧着床上唯一的一床薄被,直接和衣躺到了贵妃榻上,等了半响,外面的人还没什么动静,轻声道:“林公子,我在贵妃榻上凑合着,你去床上睡吧,还有,明日不用早起,等我睡醒了再开门”
萧俪连日奔波,又喝了酒,刚沾了床榻,困意立马就来了,
她撑着困意隔着屏风,问外面的林暮云:“你还没答我,去上京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林暮云目光落在琴弦上,听父亲说,上京有许多男子经营的铺子,如果能在上京开一个点心铺就好了。他可以一辈子不嫁人,守着铺子过完余生……
反正父亲死了,他再没什么牵挂了。
萧俪困极了,没有等到林暮云的回答,便已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她轻轻张开了眸子,眯着眼看着窗外的艳阳,适应了好一会,才完全张开眼睛,床榻上空荡荡的,显然林暮云已经起身了。
萧俪在榻上伸了个懒腰,忽然发现腰酸的厉害,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这贵妃榻有个东高西低的弧度,刚躺上去的时候还挺舒服的,睡一晚上就不得劲了。
她抬手在自己的后腰处揉了揉,慢慢起身活动着身子往外走去。
转过屏风,看见林暮云在古琴前端坐着,若不是他换了身衣裳,萧俪还当他就这样枯坐了一夜没睡呢。
“早”萧俪笑着朝他打招呼,林暮云对上她的眸子,半响才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萧大人早”
萧俪皱了眉头提点道:“出去了,在人前你可得改口了”
林暮云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意思,瞧着她的瞳孔一紧,面上立刻浮上了一层红晕。
他慌乱的垂了眸子,两种称呼在心中划过,他这样无名无分的叫妻主定然是不太合适的,况且要显得恩爱,那就只能是另一种称呼了。
林暮云期期艾艾了半响,才用极低的声音唤了一句:“萧娘”
萧俪看他害羞的模样很是满意,“对对对,就是这个状态,保持住”她一边笑道一边抬脚朝外走去,扭头对着没有跟上的林暮云道:“走,跟我出去,咱们的好戏要开始了”
她们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张柏静在院外侯着,见她出来,立刻迎上前来。
萧俪不等她开口,就主动叹息的说到:“张大人,实在是对不住了,昨夜我还信誓旦旦的说要早起看卷宗,这一眨眼就睡过头了,劳你久侯了,真是罪过,罪过”
张柏静立刻焦急的阻止;“大人可别这么说,大人一路舟车劳顿的,本就该好好歇息了才有精神处理这些公务,下官这几日最要紧的差事,不就是陪着大人将差事办好,侯着大人多久都是应当的,您这么说,可真是折煞了下官了”
她对萧俪客套着,余光却落到了跟在她身后的男人身上。
萧俪也不遮掩,笑到:“那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卷宗如何?”
“都听萧大人您吩咐,一应卷宗都备下了,请您移步去前廷。”
二人一路来到前廷,这是张柏静平日里处理公务的地方,早早的有几个官员侯着,萧俪在主位上落座,抬眼扫过,都有几分面熟,想来是昨日宴会上见过的。
林暮云在她侧后方站好,萧俪从她们眼眸中瞧见了一闪而过的错愕,她假作不知,由着她们下跪行礼,吩咐了她们起身。
张柏静将她们依次介绍了一遍,她们是负责嵩阳文书管理和刑犯审讯的官员。
萧俪一一记下了,还好林暮云的母亲并不在其中。
在张柏静的示意下,关于当时流民作乱的卷宗便呈到了她面前。萧俪抬手翻看,上面详细记载了整个过程,其中还夹杂着主犯的口供。
萧俪草草的扫过两眼,这种早就准备好了的东西自然是天衣无缝,就算是一会把这口供的人提上来审,得出的供词肯定和这上面的分毫不差。
她们真正想要的东西,她在出发前就另外派了一队人马去嵩阳查了,她们这路明面上的人不过是幌子罢了。
腰上总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酸胀,这会子坐下了感觉更加明显,萧俪一手翻着卷宗,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扶在了后腰揉着。
合上卷宗,抬眸对上张柏静的眸子,才发现她的目光落在她腰上,面上的表情玩味。
萧俪揉腰的手顿住了,知道她是误会了,眸中闪过一丝尴尬的笑意:“张大人,这卷宗记录的都很详细,人证物证俱全,我瞧着没什么问题”
张柏静笑着问她:“那大人可还要提审人犯,重新审定一番?”
萧俪摆了摆手,“我看就不必了,劳烦大人封好卷宗,我再逗留几日,便回上京复命去了”
连同张柏静在内,廷内一应官员都勾起了嘴角。
“大人务必多留几日,嵩阳虽地处偏僻,山川景色却美,不如由下官陪您好好转转,领略一番咱这的风土人情啊!”
萧俪笑着答应了,接下来的几日,萧俪带着林暮云在嵩阳城里招摇过市。张柏静刚开始还全程陪着,后来见萧俪和林暮云腻在一处,她便识趣的退下了。
她和林暮云轮番睡贵妃榻,在人前的时候,今日这个揉腰,明日那个揉腰,引得众人侧目。
这日萧俪带着林暮云在几个绸缎铺子转了一个多时辰,给林暮云买了一车的衣裳,大摇大摆的拉进了郡守府内。
第70章
郡守府内
林暮云指挥着一众侍儿将一车的衣裳搬回房间,萧俪笑盈盈的陪在他身侧。待到东西都归置好了,萧俪看了看中天的日头,对林暮云吩咐:“今日天气热,你去吩咐厨房做一道冰晶糕”。
林暮云柔柔的应了,萧俪将人支走,转身进了房间。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眼中的柔情消散,疾步走到一堆衣裳旁,从里面挑出一批缠枝纹的料子,和江楚第一次来宰相府拜见时,送柳修筠的那匹一模一样。
萧俪眸中闪过一丝欣喜,抬手抖开料子,从中拿出一封信,她一目十行的瞧完了,嘴角勾起了笑意,轻声道:“成了。”
萧俪移步到窗边,点燃了烛火,将手中的密信付诸一炬,然后转身出门去见了张柏静,告诉她自己准备启程回上京。
张柏静眸中神色激动,却还是客套着极力挽留,二人推辞客套了一番,最终定下了明日设下送别宴,恭送后日萧俪返程回上京。
送别宴上,林暮云照旧跪坐在萧俪身侧,今日场上的氛围就轻松多了,在场官员个个眼带笑意。
林暮云错眼瞧见,下首有几个官员,包括他母亲在内,和身侧的侍儿挨得及近。虽然坐的端正,但他们身侧的侍儿面色陀红,眼神古怪。
矮桌遮住了腰腹以下的部位,却不难看出,女人的手伸出的方向是在侍儿的腿间。
林暮云心中不适,垂了眸子掩住了眼中厌恶的神色。
萧俪刚来的时候,他还对这位朝廷的钦差大臣抱有一丝幻想,赌上了身家性命,告诉她张柏静在别院养着义子的事情。他以为她来嵩阳会有一番作为,可结果是装模作样的游玩一番,便要启程回上京。
嵩阳还是这个嵩阳,以后还会有张大人,李大人,林大人盖更多的别院,会有更多的儿郎被圈养在里面,永远没有见光的一天。
他甚至都不知道,萧俪会不会信守承诺,将他带回上京。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声突兀的笑声拉回了他的思绪,林暮云抬眸望去,张柏静双手举着酒杯,正满脸堆笑的朝身侧的萧俪敬酒:“萧大人,下官这杯酒是向您赔罪,大人来嵩阳这些时日,下官少陪了,万望大人恕罪。”
萧俪歪坐在椅子上没动,单手擎着酒杯,同跪在案前的张柏静轻轻碰杯,两人杯中的琼浆荡漾,萧俪笑道:“张大人说哪里话,你到底是有公务在身,哪能时时刻刻陪着我游山玩水。”
她说到此处,将目光移了过来,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林暮云心中一紧,就听她继续道:“可惜回了上京,身边再没有暮云这般的佳人了。”
她神情失落,一连说了三遍,‘可惜’。
案前的张柏静眼珠转了一圈,向前膝行了一步,朝着萧俪压低了声音道:“萧大人若实在喜爱的紧,不若将暮云带回上京去,即便是不能入府,将养在外面,偶尔去那么一趟,一解相思岂不是好。”
“想来这样安排,帝卿也不会多过问”
萧俪得了这话,饮尽了杯中酒,随意的将酒杯放在了他面前。林暮云的目光落在酒杯上,双手机械的提起酒壶,往杯中续酒,握着壶柄的指节捏得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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